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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焱的法鈴暫時被我征用了,我囑咐她近日不要亂跑,等問肖飛羽再要來一個鈴鐺就給她重新戴上。

“爹你這樣好像我是個犯人啊。”她一口一顆葡萄,連皮帶核,將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

“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萬一……就說萬一有人進了山,把你拐走了,爹也可以順著法鈴去找你。”

我將葡萄皮一點點細細剝去,等剝出晶瑩果肉,便整顆送進嘴裏。

“那小傻……”墨焱說到一半看了我一眼,馬上改口,“那靈澤呢?你怕他被拐就算了,為什麽還不讓他近你身?他這樣好可憐啊,爹你會不會太狠了點?”

說完她看向一邊。靈澤蹲在離我們五尺開外的回廊上,手裏捧著個瓷碗,碗裏是春嬸給他洗好的葡萄和棗。他隻撿了幾顆棗吃了,葡萄一個沒動。

吃東西時他聲音很小,不會像墨焱似的將食物全塞進嘴裏,慢條斯理,細嚼慢咽的,隻有這時候才有點北海王的影子。

他見我們看他,手裏捏著吃到一半的棗,抿著唇露出個小小的笑來。有些討好,又有些膽怯。

自戴上法鈴,他這些天不知被電過多少回,從一開始的無畏魯莽,到現在已經知道“安全距離”的概念——隻要不接近我,他就不會有痛苦。

我低頭繼續剝葡萄,聲色淡然道:“皮孩子就是要狠一些才能管得住,不然他還當你好欺負。”

墨焱搖頭嘖了兩聲,以表對靈澤的同情,隨後,她從自己碗裏撿出沒怎麽動過的棗子,屁股挪過去幾尺,全都倒進了靈澤碗裏。

“你愛吃就多吃點吧,我反正也不愛吃這個。”她頗為憐愛地摸了摸靈澤的腦袋,明明個子不及靈澤胸口,卻一副大姐大的模樣,“爹不疼你我疼你啊。”

靈澤蹭蹭她的手,笑得眯起了眼。

血脈親緣,可能真的有其神奇之處,分明相處隻是一個月都不到,兩人卻已經熟稔得仿佛這十年從未分離過。

葡萄吃完了,我將碗放到一邊,開始老生常談:“你啊,別老招貓逗狗的,有時間多跟你飛羽哥哥學點本事,會招個風雷雨雪也成啊。”

龍生來便在修行一事上天資卓越,可謂天道寵兒,我也不要求墨焱有什麽大本事,但起碼不能給我養廢了。

以後她要是跟靈澤回了北海,別人看她什麽都不會,也沒個公主樣,說不準還要在背後說閑話。

“果然是鮫人養大的,一點規矩都沒有”、“龍不像龍,整天跟條雜魚一樣,真是丟龍族的臉”、“她說話的時候,我能都聞到她身上的窮酸味”……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哎呀,爹你好煩啊。”她腦袋一歪,側在我肩頭,“凡事有你嘛,咱們又不下山,不和人打架,學那麽多法術幹什麽呀。”

“我也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

她靜了半晌,耳後用甜甜的聲音撒嬌道:“那我永遠在你身邊也是一樣的。”

親子時光總是短暫,她老實了會兒又開始坐不住了。聽著山裏響亮的蟬鳴,摩拳擦掌,招呼元寶拿上家夥器皿,說要去捕蟬。

“爹啊,等我回來給你炸知了!”她信心滿滿,以著萬夫莫開的氣勢從元寶手中接過捕網,大步向外走去。

家裏我加一窩蛤蟆精,都愛吃葷食,不愛吃菜葉子,到夏天的時候,又獨獨鍾愛林子裏那些常人不用的,諸如蟬蛹、蜂蛹等野味。每每這個時節,墨焱便會帶著她的小弟元寶,漫山遍野去找這些東西,一兜兜裝回來給大家打牙祭。

她瘋得盡興,我們也滿足了口腹之欲,算是雙贏。

收回視線,掃到地上的靈澤,他仍是注視著墨焱離去的方向,臉上滿是豔羨。

其實我也是為他好,要是他來日頭腦清醒了,知道自己又是捉迷藏又是抓知了,整天跟著倆孩子上梁揭瓦、下水捕魚,心情想來也不會多好。

我沒有與他打招呼,徑自轉身,打算回房小歇一會兒。

走廊裏非常安靜,這使得腳步聲更為突出。除了我,還有另外一個人的。

我忍到房門口,我停了,對方也停了,回頭一看,果真是靈澤不遠不近跟了過來。

他乖乖站在離我五尺遠的地方,手裏抱著裝葡萄的瓷碗。

“跟來幹什麽?”平日裏我很少搭理他,吃飯都和他錯開了不在一桌上,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還這麽黏糊。

如今我藏起鱗甲,隱蔽真容,所有他喜歡的,我都小心不露分毫,隻是希望不要再和他有任何關係。

我實在是,已經怕了。

“給……”他將手裏的瓷碗小心放到地上,抬頭討好地衝我笑了笑,站直身子又看了我一會兒,轉身跑走了。

我莫名其妙望著他背影消失在走廊,低頭一看那隻瓷碗,整個人都為之一怔。

滿滿一碗葡萄,去了皮的,晶瑩剔透躺在碗裏,顆顆飽滿,猶如翡翠。

我看著那碗許久,身形便如叫人施了定身咒,除了被風吹過的發絲,其它都靜止了。

堂堂北海王,竟然給人剝葡萄。他怕是從出生就沒做過這活兒吧,剝得跟被老鼠啃了一樣。

我眼睫微顫,定身咒便也由此解開,自那點開始整個身體活動開來。

我將那隻碗端進了房間,輕輕放在了矮幾上。

屋外陽光正好,室內沒有開窗,顯得有些昏暗悶熱。

摘下麵具,指尖撥弄著碗裏的葡萄,來來回回,百無聊賴。

葡萄是莊子裏長得,想吃就摘,摘下來後被放在山中清泉裏泡過,冰去暑氣,這會兒還留著些涼意。

夏日裏吃這個,是最解暑的了。

捏起一顆送進嘴裏,酸酸甜甜,有些軟爛。十年裏,這茬葡萄絕不算滋味最好,卻因為有了靈澤那雙金貴的手加持,變得分外珍貴。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嚐到他親自剝的葡萄。

細嚼慢咽,吃下肚再回味一番,滋味好是好,但……

“再好吃也不過是普通的葡萄。”我食指輕推,將碗推離自己,“我現在,已經不會為了你這一點點好而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