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街上人聲嘈雜,到處找不見紫雲英與墨雀身影。

說不準她們倆是背著我去哪裏逍遙快活了,既然走散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我轉身就往龍宮方向而去,穿街過巷,於一條偏僻窄巷中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此地人跡罕至,街市上熱鬧的吆喝聲也若隱若現,離得甚遠。驟然聽到有腳步聲靠近,我心中微動,就要轉身回看,那腳步聲陡然急促起來,下一瞬我胸腔劇痛。

不敢置信地低頭,胸口已多出一截長刃,刀頭滴下鮮血,細窄刀身泛著妖異的紅光。

我一把握在刀身上,身體控製不住地軟倒在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視線逐漸模糊,意識的最後,似乎手裏有東西化為了點點白芒。

耳邊猛然傳來巨響,我睜開眼,便見自己身處一座奢華大殿內。不遠處有一男一女相對坐著,黑色的地板上躺著一隻茶盞的殘骸,我聽到的聲響該就是它“死”時發出的慘嚎。

“你知道今天靈澤和我說了什麽?他說他不能娶我,要解除我倆的婚約。”少女藍發冰眸,長得與玉硫公主頗為相似,隻是身上氣場更強,比之玉硫的嬌媚,她更明豔幾分,“他這是要讓我成為全海族的笑柄!”

我緩緩走進,背對著的那少年手指敲擊著矮幾,與少女氣急敗壞的模樣相反,他頗為淡定,聲音裏隱隱還有笑意。

“九公主稍安勿躁,都交給我,我去勸他。”

九公主?哪裏的九公主?

這稱謂加上女子眼熟的外貌特征,一個名字逐漸浮上心頭。

我壓下震驚,又走近幾步。不知為何,我對眼前的少年有種說不出的熟悉,分明我倆該是素不相識,但我總有種感覺,自己與他某一部分彼此相連著,有割舍不掉的聯係。

視角慢慢轉向少年正麵,當看清他的臉時,我不禁有絲錯愕——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對方聲音風流,人長得更是風流無雙。長眉入鬢,眼眸如星,唇角勾著噙著一抹笑,整個人看著明朗又清爽。就像幽暗海底投進來的一抹陽光,幹淨,純粹。

“他和我說他有心儀之人,因此不能娶我。可笑,我與他是從小訂下的親事,有先王印作為見證,除非他心上人是其它三海哪位龍王,不然他就是跪著也要把親給結了!”九公主眉間染上煞氣,眼裏都要迸射出刀劍。

少年指尖一頓,輕笑起來:“他說他有心上人了?我那個哥哥,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真是看不出來啊,藏得這樣深。”

少女冷嗤一聲:“我懷疑人就在宮裏,指不定是哪個賤婢。”

“知道了,我這就替你去探探虛實。”少年站起身,腰間的什麽東西磕在塌上,發出一聲輕響。

他珍惜地拿在手中,輕輕撫過,似乎是怕它磕疼了。

那是把兩尺來長的橫刀,刀身隻兩指來寬,刀鞘火紅。他毫不費力地一推刀鞘,妖異的紅色刀身緩緩出現在人前,仿佛經年的血澆在上頭,洗也洗不掉。

我一下捂住自己的胸口,隻覺得那裏滾燙不已。

這是剛才……傷了我的那把刀?

我隻是心神恍惚片刻,周身場景便發生了變化。

天色已晚,牆上嵌進夜明珠,庭院前的廊橋上擺著一張小幾,上麵布著各色酒菜。與方才一樣,還是兩個人相對坐著,一人仍是方才少年,還有個……我蹲下身,雙眼一錯不錯盯著那張稚嫩不少的溫柔麵孔。對方雙眸微斂著,泄出的一線眼瞳藍的好似萬裏無雲的天色,竟是年少時的北海王靈澤。

“姝珠說你要悔婚。”紅眸少年酒杯舉到唇邊,笑得有些吊兒郎當,“幹什麽嘛,好歹是父王給你指的親事,哪能說悔就悔?”

靈澤默不作聲,盯著麵前酒盞片刻,道:“我心裏已有別人,不想耽誤了姝珠。”

紅眸少年一愣,滿不在意地笑出聲:“什麽耽誤不耽誤的?她嫁給你又不是求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你還可以納妃啊,做什麽就這樣專情了?”

“的確……”靈澤唇角微掀,端起眼前酒盞仰頭飲盡。

酒杯磕在幾上,便像磕在我的心口。

靈澤眸光瀲灩,溫柔注視著眼前的少年:“可我隻想要他一個人。絳風,你不明白。”

少年蹙了蹙眉,似乎有話想說,又最終壓下了:“算了,隨便你。”他起身走向庭院,背對著靈澤舒展了下筋骨。

“最近我剛研究出一套幻法刀術,練給你看看吧?”

靈澤目光追隨著他,眼裏的溫柔慢慢發生變化,變得貪婪無比。

“你不好奇對方是誰嗎?”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五指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胸口的布料,似乎想借此得到一點力量。

背脊冷汗直冒,我仔細觀察著靈澤臉上每一分表情,生怕自己理解錯了。可情意騙不了人,眼神也騙不了。

靈澤眼裏盛滿了某種呼之欲出的感情,它們時而欣喜若狂,時而憂愁哀傷,都在訴說著對眼前少年的衷情。

絳風拔出長刀,將刀鞘丟在門廊上,頭也不回道:“到時候自然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