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迷霧(中)

繳費,救治,陳鐸把一係列折騰完畢之後,小保姆靜靜地躺在病**打著點滴,一動不動,像屍體一樣。

李小歆一身泥汙,鞋幫子上還有血跡,插著腰站在病床前,來回打量小保姆。陳鐸推她一把,小聲說:“你能別這幅嘴臉嗎?總覺得你下一秒就該拿起解剖刀了。”

“這女的誰呀?”李小歆用檢驗屍體的目光盯著小保姆的臉,“這肚子怎麽也得四五個月了,你的?”

“你妹的,我不認識,這是我在路上撿的。”陳鐸不斷給張挺和王菲菲撥電話,兩個人的手機始終處於無法接通狀態。

“厲害了,別人都是撿個錢包,鋼鏰兒啥的,你一撿就撿個孩兒他媽。”李小歆不依不饒,似乎很憋氣的樣子。

陳鐸懶得跟她掰扯,拎著李小歆的領子把她掂出病房外,“電話裏不是告訴你,讓你回我家看看嗎?你跑醫院來幹嗎?”

“你說你進醫院了,又沒說清楚怎麽回事,我還當你被車撞了,要截肢需要家屬簽字呢?要知道你是來給別人簽字的,我才懶得來呢。”李小歆越說語速越快,就像正室抓到老公和小三鬼混的鐵證一樣義憤填膺。

陳鐸不用看都感覺得到四麵八方向他們投射過來的目光,以及來往的醫護和病人那一顆顆八卦的心。

小保姆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床,靜悄悄站到了陳鐸和李小歆的身後,著實把兩個人嚇了一大跳。

“我靠,能喘個氣嗎?”李小歆花容失色,真是死人見多了,容易被活人驚著。

裹緊身上的大衣,小保姆默不作聲地從陳鐸身邊走過,沒有道謝,也沒有多看一眼任何人,隻是垂著頭,走出病房區。

在回家的路上,陳鐸大概向李小歆講了小保姆的事情,最後,他實力總結:“我覺得這個小保姆可能和那個老教授是真愛,一個子女不在身邊照顧的老人,一個缺乏安全感的漂泊女孩,相互取暖,互相關心。”

李小歆邊停車,邊對陳鐸刮目相看:“上學的時候把瓊瑤全集看了個遍吧,這麽狗血的劇情都想得出來,一個老頭,一個年輕女孩,還真愛,我看你是真傻。”

“你不要總是那麽陰暗好不好?”

“這不是陰暗,是現實,一段嚴重不匹配的男女關係哪有基礎產生愛情?頂多是奸情。”李小歆在陳鐸還嘴之前,又補充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冤情。”

陳鐸被李小歆說得愣住,不知道為什麽,小保姆看老教授的眼神,總讓他覺得脊背發涼,他們之間除了雇傭關係之外,還會是什麽關係呢?

“想什麽呢,快開門。”李小歆叫道。

鑰匙插進鎖孔,李小歆忽然攔住陳鐸,賤兮兮地壓低聲音:“做好心理準備,屋子裏很可能是一地血,斷胳膊斷腿。”

陳鐸用更賤的表情湊過去,“沒關係,不管斷成幾截,我都能縫好。”

“斷斷斷,斷個屁啊。”王菲菲突然大力把門拉開,“在裏頭聽你們門口嘀咕半天了,到底進不進來?”

“啊——”陳鐸和李小歆被王菲菲的猛然嗬斥聲嚇得抱到一塊,隨後又很不自然地彈開,一前一後走進家裏。

餐桌上,琳琅滿目的蔬菜,肉食擺了一片,冒著熱氣的麻辣火鍋正沸騰得歡,張挺正一個勁兒往阿遊碗裏夾羊肉。阿遊端坐在餐桌前,身上還穿著陳鐸的連體睡衣,鼻梁上架著一副墨色大框眼鏡,頭發毛茸茸的,很想讓人伸手摸一摸。

“不夠意思啊,吃火鍋不等我。”李小歆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就加入戰鬥。

“你們——沒事吧?”陳鐸打量著嘴巴裏塞滿羊肉的張挺和活蹦亂跳的王菲菲。

阿遊認真地把腐乳,香菜,小蔥一樣一樣的放進麻醬碗裏,食物的熱氣將眼鏡片蒸騰得一團模糊,阿遊用食指擦拭水汽,嘴巴裏叼著兩根筷子,含混不清地使喚陳鐸:“把糖蒜遞給我。”

王菲菲把陳鐸按到凳子上坐下,“你有個這麽厲害的朋友怎麽不早點介紹給我,剛才差點鬧誤會,真是的。”

“她怎麽了?”陳鐸偷偷問張挺,王菲菲一臉潮紅,緊挨著坐在阿遊身邊,又是倒飲料,又是盛菜。

“春心動了。”張挺呲牙裂嘴地啃著一隻雞腿,“三十多年的老姑娘,被愛情的洪水給衝昏頭了。”

在王菲菲和張挺你一言,我一語中,陳鐸大致了解了發生了什麽。王菲菲一開門,看到了腰間紮著浴巾的阿遊站在客廳,以為臨近年關,小偷已經猖獗到撬鎖進屋洗澡的地步了,二話不說就掄著拳頭衝了上去。

自然,彪悍的王菲菲完全不是阿遊的對手,張挺本想跑出去喊人,卻被阿遊飛起一隻拖鞋砸得眼冒金星,可是,阿遊動作力度有點過大,腰間的浴巾悄然滑落,頓時一室春光,就這麽毫無防備地乍現在王菲菲眼前。

“兵哥哥,這幾天假期,我給你安排怎麽樣,保證你滿意。”王菲菲的眼裏已經容不下別人了。

“假期?”李小歆狐疑地看著阿遊。

“嗯,部隊放的探親假,他專程來看看陳鐸的,他倆小時候是好朋友,好多年沒見了。”王菲菲誤以為李小歆第一次見阿遊,認認真真地介紹起來。

雖然不知道阿遊是怎麽跟王菲菲和張挺介紹自己的,但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完全相信了阿遊的話。

碗裏被放進一塊魚肉,陳鐸抬頭,阿遊正笑眯眯地舉著筷子,“快吃啊,你以前最喜歡吃了。”

不等陳鐸回話,李小歆夾著一塊紅薯放進了陳鐸碗裏,“他現在喜歡吃素,兵——哥——哥。”

故意加重了語氣,阿遊似乎完全聽不出弦外之音。

一頓火鍋,吃到快十一點鍾才散,陳鐸送王菲菲和張挺下樓,王菲菲激動得不能自己,“長得帥,身材好,父母雙亡,家裏沒負擔,簡直是最佳老公人選。”

“膚淺。”張挺不以為然。

“這才見第一麵,就把別人家裏情況都問清楚了。”陳鐸嘴巴上打趣,心裏卻在打鼓,這一次誤打誤撞的會麵,實在是不應該發生。

樓上,阿遊在廚房清洗碗碟,李小歆盯著他,“你是誰?”

水籠頭流著嘩嘩的水聲,清脆的碗碟碰撞聲,阿遊並沒有理睬,自從王菲菲和張挺出門後,他就又成了昨夜那個人,眼底全是肅殺。

“成少遊,你既然當初一聲不吭地離開了,現在為什麽又要回來?”李小歆步步緊逼,她看到阿遊慢慢關掉水籠頭,將洗好的碗碟擺放整齊,雖然都隻是一些平常動作,但李小歆的身體完全繃緊,一點也不敢懈怠,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危險性。

阿遊擦擦手,倚在水池邊,“你查我?”

“這不難辦。”李小歆猶豫了幾秒鍾,還是說出口,“我對你是什麽人沒興趣,我是為了陳鐸。”

“你喜歡他?”

李小歆沒有作答,她看著阿遊的眼睛,也許在陳鐸心目中,這個男人始終是記憶中在溪水中玩鬧的少年,但她今天在警局查到的,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我不會留太久的,你放心,陳鐸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比你更想保護他的安全。”

外麵響起開門聲,陳鐸叫著:“李小歆,你大爺的,你踩得地板上都是泥。”

李小歆看了一眼阿遊,走出廚房,“誰說的,還有血呢,我今天出了一個特別凶殘的現場,小樹林裏好幾具屍體,你看我這鞋子,還有褲子——”

“閃開,閃開。”陳鐸慘叫著。

客廳裏,李小歆騎在陳鐸背上,翹著腳,陳鐸捂著臉,在地上轉圈。三十出頭的男人和女人,還像小孩子一樣打鬧。

阿遊摸出兜裏的煙盒,空得隻有幾縷煙絲,他將煙盒捏扁,扔進垃圾桶,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好溫暖,好遙遠。

好不容易把李小歆趕上樓,陳鐸輕輕推開臥室的門,阿遊還沒睡,站在穿衣鏡前打量自己的傷口。

**的上身,數不清的疤痕,比以前更結實的身體,卻讓陳鐸覺得有種絕望的氣息縈繞四周。

“想問什麽就問吧,我隻能告訴你我能說的。”阿遊穿上外套。

“晚上吃飽了嗎?”陳鐸從背後拿出兩個蘋果。

沒想到陳鐸會問這個,阿遊啞然失笑,接住陳鐸扔過來的蘋果,大大地啃了一口。陳鐸也笑眯眯地吃著蘋果,盤膝坐到**。

兩個人像小時候一樣,歪七扭八地躺著,回憶著以前的調皮事,阿遊捂著傷口大笑,“別說了,別說了,笑得疼死我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陳鐸靜靜地看著阿遊。

屋裏的時間好像凝滯,阿遊將手枕在頭下,出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海藍色的燈罩,幹淨的光,是他和陳鐸最喜歡的顏色,他們說過,等長大之後,一起去海邊,一起去看看這個世界。

可是,他的人生已經被血汙包裹,這些年,他就像一隻瀕死的蛾子,想要衝破那層束縛著他的繭,他以為他能做到,但他沒有意識到所謂的作繭自縛,根本就是無路可逃,想著這些年的經曆,阿遊閉上了眼睛。

“相信我,你不會想聽到的。”阿遊低聲道:“這次回來,我是要找一個人,找到之後,我會帶著這個人一起走。”

陳鐸沒再追問,他知道阿遊不會再透露什麽的。

天氣越來越冷,天空總是陰沉沉的,壓抑得厲害,隨時都會降下一場大雪。陳鐸每天早上起床都像上刑場,內心掙紮半小時以上,才肯磨磨蹭蹭爬起來,通常當他洗漱好之後,阿遊已經把早餐端到了桌上。

“小米粥,我今天放了花生和紅棗。”

“肉絲湯麵,我專門用雞湯煮的。”

“蔥花餅,火有點大了,可能有點硬。”

阿遊就像一個賢惠的小媳婦,每天負責陳鐸的飲食起居,兩個人關起門來的日子,過得很是滋潤。王菲菲一直色心不死,想約阿遊出門唱個歌,爬個山什麽的,但都被陳鐸給擋了回去。

一天,王菲菲央求李小歆跟他一起去陳鐸家蹭飯,好讓自己能順理成章地當麵約阿遊出去玩兒。李小歆在門口敲了半天門,裏麵就是沒動靜。

“不在家?”王菲菲把耳朵貼到門上。

“不應該啊,這個時間他早下班了。”李小歆把備用鑰匙從電表箱拿出來,開門進屋,客廳裏黑著燈,虛掩的臥室房門裏,能看到陳鐸整個人壓在阿遊身上,兩個人不可言說的曖昧姿勢,盡收王菲菲眼底。

“快關門。”聽到動靜,陳鐸滿頭大汗的喊。

意識到什麽,李小歆心裏“咯噔”一下,一把將探頭探腦的王菲菲推出門,“今天不方便,明天趁早吧。”

“哎——”

不等王菲菲反應,李小歆就把門關上,脫下外套,她衝進臥室,阿遊兩眼通紅,渾身戰栗,綁縛在胳膊上的繩子已經被掙脫。二話不說,李小歆一拳砸到阿遊脖子上,阿遊痛苦地哼了一聲,昏了過去。

“怎麽回事?”李小歆把快要累虛脫的陳鐸扶起來。

臥室滿地狼藉,陳鐸用一副“你說呢?”的表情看著李小歆,他把阿遊的頭放到枕頭上,給他蓋上被子。

“這麽下去不行,肯定不行,今天幸虧是我們看到,如果是別人看到,一定會報警的,到時候你怎麽和警察解釋?”李小歆指著阿遊,“這個人是個定時炸彈,你不能一直留著他,會炸死你的。”

“阿遊不會害我的——”陳鐸揉著酸痛的手腕。

“他這幾天都是靠這個?”李小歆看了看綁在床頭的繩索,上麵還殘留著斑斑血跡,不難想象阿遊每次毒癮犯了,都經受了什麽。

陳鐸埋著頭,算是默認。

“他有沒有和你說,他到底要幹什麽?”李小歆口氣軟了下來,蹲下身,幫阿遊檢查了一下身體。

“帶一個人走,他是回來找人的。”陳鐸心裏隱隱知道阿遊想要找誰,可是又不敢確定,這個地方,除了自己,還有被阿遊放在心裏的故人嗎?

臥室門外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誰?”李小歆警覺地望過去。

一臉尷尬的王菲菲舉著剛才插在鎖孔裏忘記拔下的鑰匙,走進來,衝李小歆訕笑,“我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鬧出人命,不是故意偷聽的。”

幾秒鍾後,拎著兩袋子菜的張挺從王菲菲身後伸過腦袋,“不是說吃火鍋嗎?什麽時候開鍋?”

陳鐸撓撓頭,揮手讓他們都出去,三個人魚貫而出,臥室裏,阿遊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陳鐸懂他的意思,用繩索捆住了他的四肢,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也關上門出去了。

既然被撞見了,陳鐸也就沒有再隱瞞,把阿遊的事情,大致告訴了王菲菲和張挺,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起沉默。

“要——要不,我們幫幫他——”王菲菲小聲建議。

“幫?怎麽幫?你是能搞來毒品,還是能給他戒毒啊?”李小歆嗆回去。

“我是說幫他找人,他不是要找什麽人嗎?”大概從沒見過李小歆發這麽大火,王菲菲有些驚著了。

“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你就幫,小心把自己搭進去。”李小歆還是氣難平。

一直坐在一旁的張挺也附和道,“是啊,吸毒的人都很複雜吧,誰知道他交往的那些人都是什麽人,萬一——”

話音未落,臥室裏傳來阿遊痛苦的低嚎聲,隔著薄薄的門板,聲音就像從地獄傳來的,陳鐸他們每個人都望著那扇門,沒有人想去進入那扇門背後的世界。

過了許久,陳鐸聲音很低,但卻很堅定地說:“我會幫他的。”

另外三人誰也沒說話,那一夜,陳鐸做了許多夢,亂七八糟的,第二天,他一覺醒來,頭昏腦漲。

因為沒睡好,陳鐸一直昏昏沉沉的,到了下班時間,他打著哈欠走出單位,被一個裹著黑色大圍巾的女人攔住。

女人遞給陳鐸一個信封,“還你。”

陳鐸疑惑地打開信封,裏麵是錢,再看著麵前這個陌生的女人,陳鐸小心問到:“你是?認錯人了吧?”

女人取下圍巾,竟然是那天昏倒在路邊的小保姆。沒想到那天在醫院裏不發一言的小保姆會主動找過來,陳鐸拿著手裏的錢,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幫我交的醫藥費,我還清了,你點點。”小保姆臉色灰撲撲的,沒有一絲生氣,嘴唇因為幹燥,皴裂出一道道口子,看年紀應該不過二十出頭,整個人卻顯得暮氣沉沉,毫無朝氣。

“這——不用——”陳鐸本來也沒想著要小保姆還錢,而且他也沒想過居然還能見到小保姆,一時有些語塞。

“我不欠任何人的東西,該你的,我一分都不會少。”小保姆說完,扭頭就走,陳鐸本想再和她說幾句,卻不想看到了站在馬路對麵的阿遊。

阿遊穿著黑色大衣,戴著黑超墨鏡,靠在光禿禿的樹幹上,大口吸煙,周圍過往的幾個女人,都忍不住放慢腳步,有意無意地多看阿遊幾眼。

“你怎麽來了?”陳鐸跑過去。

阿遊扔掉煙頭,四處望望,攬著陳鐸的肩頭往公交站方向走,“我來跟你告個別,我要走了。”

“去哪?”陳鐸問出口就後悔了,他知道阿遊不會說的。

果然,阿遊笑一笑,沒有接話,陳鐸陪他站在公交站牌下,下班時間,許多回家的人都在等車,天寒地凍,人人臉上帶著不耐煩。

寒冬,真是漫長又煩人。

“我們還會見麵嗎?”

“如果讓我選,就算了吧。”阿遊擠上車,站在車窗前望著陳鐸,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交車慢悠悠開走了。

阿遊就像陳鐸這幾天做的一個夢,無聲無息地來,又無聲無息地走,沒有蹤跡,沒有痕跡。

在斜對麵的路邊,停靠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牌很熟悉,陳鐸躡手躡腳地繞到車後,車窗已經搖下。

“早看見你了。”李誌飛伸出腦袋。

“沒勁。”陳鐸撇撇嘴,“在這幹嗎呀?哦——執行任務。”

“知道還不趕緊滾。”李誌飛作勢要下車揍陳鐸,陳鐸怪笑著,一路小跑開溜了。

在後視鏡裏看著陳鐸走遠,李誌飛拿起震動了半天的手機。

“李隊,讓他跑了。”

“該死。”李誌飛氣惱地咬著後槽牙。

當天晚上,陳鐸和張挺還有王菲菲在酒吧玩兒蝴蝶飛,玩兒了一宿,沒有看到新聞,晚高峰時間,一名黑衣男子突然從公交車的車窗跳出,引發交通混亂,四輛私家車發生剮蹭,暫無人員傷亡。

而一向最愛湊熱鬧的李小歆,卻一夜都沒趕來和他們會合,理由是新調來的一名男法醫對她有意思,他們兩個人要借著解剖的工作,培養感情。

第二天淩晨,天還黑壓壓一片時,陳鐸從出租車上連滾帶爬下來,剛到樓下,就看到李小歆從一輛大吉普上下來,一個陌生的男人從駕駛位下來,和她不停說著什麽,看李小歆的表情,還很溫柔。

陳鐸踉蹌著過去,胳膊搭在李小歆肩膀上,“早上好啊,鄰居。”

“滾遠點,臭死了。”李小歆嫌棄地把陳鐸踹開,轉而微笑著對那個男人解釋:“住我樓下,哥們。”

“你好,我是小歆同事。”男人禮貌地向陳鐸伸出手。

陳鐸嘿嘿笑著,抓住男人的手,“你好,我是小歆的同夥。”

男人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李小歆把陳鐸拽開,抱歉地對男人說:“秦凱,你先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回來。”

“忙了一夜,回去早點休息。”

二人客氣的道別,李小歆扛著陳鐸上樓了,“幹嗎又喝酒?”

“走了。”微弱到不可聞的聲音。

“啥?”

“阿遊走了。”陳鐸被李小歆送回家,他醉眼迷離地看著屋子裏,幹幹淨淨,阿遊一定是在走之前收拾過了。

“他本來就不會長留在這裏,你不是知道嗎?”李小歆把陳鐸扶到**,給他脫掉外套,脫掉鞋子。

陳鐸瞪著眼睛,“沒人留在我身邊。”他望著李小歆:“你也會走嗎?”

李小歆整理外套的手稍微停滯了一下,“走啊,幹嗎不走,你不是天天趕我嗎?老娘也是有市場的,看見沒,剛才那個大帥哥,約我好長時間——”

喝醉酒的陳鐸不知哪生出來的力氣,將李小歆拽到懷裏,反身壓在**,溫吞的氣息在李小歆耳邊彌散,“別走,我不讓你走。”

冰涼的夜,炙熱的吻,陳鐸緊緊抱著李小歆,像他父母去世後的那個夜晚,他和李小歆縮在小旅店的小破**一樣。

隻有在徹底敞開心底絕望的深夜,陳鐸才能肆無忌憚地把自己暴露在李小歆麵前。

天蒙蒙亮時,陳鐸宿醉醒來,床頭櫃上放著一杯白水,一碟水果。他靠在床頭,想起昨夜支離破碎的夢,他好像在夢裏強吻了李小歆。

怎麽會做這麽詭異的夢?陳鐸使勁拍打自己的臉,腦門上貼著的一張便利貼被蹭下來,是李小歆的字跡:“我會證明我爸爸不是壞人。”

一個激靈坐起身,陳鐸意識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

“為什麽總推開我?”李小歆問。

“我不能——”

“因為我媽媽反對?”李小歆追問。

“我不能——”

“因為我爸爸?”

陳鐸默然,酒精的作用,讓他口無遮攔,“是他放走了凶手,我不能,我怎麽和我爸媽交代——”

淩亂的回憶,陳鐸懊惱地拍拍頭,不知道再次見到李小歆時,該怎麽把這件事情說清楚。

雖然時間還早,但他已經睡不著了,幹脆起床去等李小歆上班。

陳鐸拎著兩袋包子剛走到李小歆家門口,就看到李小歆神色匆忙地從家裏出來,重重的黑眼圈掛在臉上,像是一夜未睡的樣子。

“你幹嗎?”李小歆看著守在自己門口的陳鐸。

“呃——”陳鐸一時想不出理由。

“包子——”李小歆眼疾手快地從陳鐸手裏接過包子吃了起來,“餓死我了,正想著去買早點呢。”

“昨天晚上——我——”陳鐸斟酌詞句。

“對了,昨天忘記跟你說了。”李小歆神情有些凝重,“那個小保姆死了——”看到陳鐸一臉呆滯,她加重語氣,“就在昨晚。”

“怎麽會,昨天下班的時候,我還見過她——”

“被人用利器砍傷,失血過多,昨晚上一直在忙這個,現在我還得趕緊去加個班,謝謝你的早餐。”李小歆上車發動,“喂,昨晚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哪一句?”陳鐸心驚肉跳,不知道自己酒後亂性,有沒有說什麽惡心的話。

“每一句。”李小歆的車像子彈一樣彈射了出去,留下陳鐸站在風中,緊張的回憶自己昨晚還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