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的模樣
昨晚陸以恒沒走,隻是簡單在南舒家梳洗了下,就和衣在她身邊躺下了。
睡夢裏的南舒仍然不太安穩,弓著身子,整個人埋在被子裏,蜷縮成一隻蝦米的樣子,讓陸以恒不太好抱住她。
可仿佛是有心靈感應一樣,他環上去的那一瞬間,南舒竟然乖巧地變換了姿勢,直起了身體,往他的懷裏拱了拱。
陸以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心下總算安定了些。
來日方長,仇他替她報,結他為她解。
——
次日,紀塵的案子已經正式立案,和五年前的七·一八連環特大弑警分屍案合並調查。汀市刑偵支隊上下都蔓延著一股沉重的氣息,連一貫來活潑耍寶的田原都沉寂了下來。
劉潛仿佛一夜老了幾歲,眼睛裏都是血絲,控製不住地就在會上紅了眼眶,說著都是他們沒用,讓同事再一次陷入了危機之中。與其同時,溫和敦厚的他這一次也強調道,這個案子絕對要破,而且一定要盡快破,絕對不能讓再多一個同事遭受危險。一時之間,群情激憤,熱情高漲。
幸運的是,紀塵被拋棄的路段雖然偏僻,但竟然有一個掩藏在巷弄深處的攝像頭清楚地拍到了紀塵被拋下的所有鏡頭。
那人身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衝鋒衣,戴著刻意壓低帽簷的黑色棒球帽,手上還戴著一次性的橡膠手套。頎長健壯的身形讓他毫不費力地便將昏死過去的紀塵抗在肩上。
到了巷子正中央,男人熟練地將人放在地上,然後便從大口袋裏掏出一把銀光閃閃的鋒利手術刀出來。
可他絲毫不著急,隻是慢條斯理地又找出自己的手機,然後快速地摁下一串數字撥了出去。
緊接著,他的刀便如蛇行一般,爬上了紀塵的手腕,輕輕地劃下去,然後便是一個狠狠地上挑動作。
監控並不清晰,可在場的人卻分明看到影像裏的紀塵身體有一下劇烈的抖動。
似乎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滿意,他又重複了之前的行為幾次。直到他從紀塵的兜裏找到她的手機。
玫瑰金的手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田原還曾經嘲笑過她:你全身上下也就這一點讓我覺得你有點像女人了。
可現在,那部手機就這樣靜靜地被放著,屏幕大亮。
田原心頭一陣窒息——他知道那是為什麽,因為他正在跟紀塵通話。
男人的手驟然用力,刹那間紀塵的腳踝處鮮血淋漓。她也好像漸漸從藥物中被痛醒,激烈地掙紮了一下。
……
田原垂著頭咬牙不說話,可其他急性子的刑警早已經氣得捶了好幾下桌子。
躺在地上的那個是他們的同事,是人民警察!
然而她卻活生生被剝奪了從事她引以為傲的職業的資格!
“等等。”張啟庭突然說,“他好像知道這裏有攝像頭。”
話音剛落,男人便站起了身,緩慢地踱步到了攝像頭的下方。
他微微揚起了頭,帽子下是一個醫用口罩遮住了自己的大半部分臉,隻有一雙銳利泛著冷光的眼睛在外麵。
男人忽然笑了。
是那種極為陰森的笑容,縱使在巨大的口罩下,也無法掩蓋他冰冷而詭異的笑容。
他的眉峰上揚,沒有笑紋,隻有令人膽寒的刺骨驚悚感。
“他知道這裏有攝像頭,所以一開始他就是刻意把紀塵抬到巷子正中間,攝像頭能夠拍到的最清楚最一目了然的地方的。”陸以恒說。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讓警察都看到自己的同事是怎麽被傷害的。
田原終於忍不住了,捏緊了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麵。
“我操他媽!”
陸以恒微微頷首,就連劉潛也沒有製止他在會上不合時宜的行為。
劉潛恢複了心情,出乎意料地冷靜了下來:“我知道大家看到這個視頻可能都很生氣,但是值得我們高興的是,凶手的狂妄和自大讓他在我們麵前暴露了更多信息,這下離他被繩之以法的那天也就更近了。”
眾人一怔。是啊,五年前的案子裏他們不知道凶手的性別,身高,體型,可有了這個視頻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從視頻裏來看,能夠粗略地推斷出凶手的身高大致在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之間,他的步伐長度目測為七十五厘米左右,恰好也能佐證關於他身高的猜想。”正當大家還在思考的時候,陸以恒已經率先給出了結論,“結合他能夠輕鬆扛起一個一米六五體重五十三公斤的紀塵的事實來看,他在平日裏一定不缺乏鍛煉,甚至很有可能有過相關方麵的訓練,體重應該是標準身高下更偏健壯有力一點的,按照推算來說,七十五公斤左右比較合理。”
陸以恒指著屏幕:“他抗住紀塵的時候是左肩承力,手機和凶器也是放在衣服左側的口袋裏,從這些細節來看都能推斷他是一個慣用左手的左利手。當然,也不排除他有著出色的反偵察意識,刻意在鏡頭下偽裝自己的慣用手。”
“還有,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衝鋒衣,當天是沒有下雨的,小巷裏雖然潮濕但也沒有明顯的泥濘和水漬,而凶手衝鋒衣上的水痕是從哪裏來的?可以合理推斷他的活動範圍至少是靠水,或者是提供捕魚、水產、汽車美容等等服務的人員。這也符合他穿著的職業定位。”
劉潛說得沒錯,短短一段視頻,他們就已經可以從中獲得這麽多信息了。
不,隻能說,是陸以恒獲得的,因為他們其他人一句嘴也插不上。
而此時此刻一直在靜靜聽著陸以恒推理的南舒站了出來。
“既然這樣,我也來說說我的看法吧,”南舒走到了白板旁邊,邊寫邊說,語氣鎮定,再看不出昨天的失態,“凶手目的性強,應該是任務導向型作案,針對他作案以來的受害者都是警察的狀況,凶手應該對警察有著強烈的憎恨”
“而他這一次作案前多次打來的騷擾電話充分表達了他乖張的性格,以捉弄警察為樂,因此他的年齡也不會太大,但結合五年前已經有了成熟的作案手法的現實來看,他至少在五年前已經成年了,所以現在凶手應該是介於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
“但是就現有的結論和陸隊的推測結合也並不能成功地將我們的目標範圍縮小到令人滿意的程度。二十五到三十歲間的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性,從事和水有關的工作或生活在近水處——條件還太少。所以我想跟劉隊申請一下。”南舒說。
被點到名的劉潛一怔,下意識就開口問:“申請什麽?”
“把五年前的案卷資料重新調出來,隻有結合他以前的作案,我們才能對這個人了解更深。”
五年前的案子是個大案,按南舒的級別絕對輪不到她來得知更多的內情。她知道的也僅僅隻是凶手以警察為目標,以及一些零碎的細節而已。
後來南夕身亡,這一段過去對於南舒來說更是不能提及的傷痛。
因此此時她主動提出來要把過去的案子翻出來時,劉潛也是有些驚訝。
“南舒你確定你能接受?”他不免多嘴問了一句。
南舒堅定地點頭,又用餘光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那個堅毅的身影,說:“我確定。”
我不再怕了,因為現在我不是一個人了,我的身後站著一個比我更加強大的人,他讓我不怕在黑夜裏跌倒。
待兩人開了這個頭後,會議室裏便七嘴八舌地針對這個凶手議論了起來,或許是在他們身邊朝夕相處的同事遭遇了不測讓他們更加悲憤,更有動力地要盡快破案,或許也是陸以恒這幾個月以來的耳提麵命讓大家多了一些緊迫性,不再像以前一樣像支遊兵一樣毫無凝聚力。
正當眾人討論得正歡時,會議室裏卻驟然響起手機鈴聲。
“誰啊誰啊,開會又不關手機,成了心不專心工作啊?”有小警察嘟囔著,語氣裏滿是被打斷的不耐。
紀塵都這樣了,還有同事在開會這麽緊要的場合不關手機。以前也就算了,難道現在還沒點分寸麽。
眾人先是一愣,很快緊張了起來,攪得小警察摸不著頭腦一臉狐疑地看著神情凝重的眾人。
陸以恒走到物主身邊,卻沒看他,隻是盯著桌上震動的手機道:“通知技偵隊。”
張啟庭連忙往房間外走,招呼來了技偵隊。
技偵隊看到現在的場景也是心照不宣,立馬準備好設備準備開始偵查。
手機鈴聲漸弱,連南舒心裏都著急了起來。然而陸以恒隻是冷笑著環肩說:“不急,他肯定還會再打過來的。”
果不其然,這會兒,換了個人的手機,鈴聲又沒完沒了地響了起來。
“接。”這回是劉潛吩咐道。
被點到名的人陡然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拿起手機來,聽話地摁下接聽鍵。
然而起初還有疑慮的小警察現在卻突然明白了什麽——騷擾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機器調試的沙沙聲,隻聽那人的笑聲先是尖利刺耳,後又渾厚低沉。許是不想再在這些把戲上糾纏,他索性直接斷了機器,一時之間電話裏再沒了電流聲。
“Hello,汀市刑偵支隊的各位。”男人的真聲如同鬼魅一般響起,眾人不由得把他的聲音同剛才監視器顯示的畫麵聯想起來,腦補出一個陰鬱而又瘋狂的男人模樣。
他關了變聲器,或許是根本不畏懼被人聽出他的真實聲音。
“有何貴幹?”陸以恒對他這種糊弄人刻意製造恐怖氛圍的把戲很不屑一顧。
“江市刑偵支隊副隊長陸以恒?”男人笑了笑,“不是回江市了麽,怎麽又來淌汀市這趟渾水?安安心心在江市留著自己的一條命不好嗎,非要到汀市這個小廟裏來。”
“廟裏水雖淺,王八卻挺大的。”陸以恒若有所指地說道。
一旁的人都揪起了心——陸隊這話怕是要激得對方失去理智了,這對於要竭力避免發生更多慘案的警隊來說不是好消息,畢竟對方指不定怎麽喪心病狂。
可經驗老道的卻是明白,陸以恒在故意激怒他,試圖拖長電話時間,讓技偵隊查出他的位置,也讓凶手在憤怒之下失去理智暴露更多個人信息。
哪知道對方卻不理會陸以恒綿裏藏針的話,隻是兀自笑歎了一聲:“你看看,江市刑偵支隊的霸王到了汀市還是這麽霸道不講理,是,你可以不要命,”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你的女人也不要命了麽?”
短短兩秒,在場的人都想到了他說的是誰。
他很快接上了:“是不是啊,南舒?五年前南夕的悲劇還不夠讓你清醒?”
南舒頓時渾身一緊,心髒似乎是被他拿捏得喘不過氣來。被凶手從口中如此坦然地說出那件事,她一時之間不知是氣更多還是怒更多。
聽到這邊沉默了一會兒,男人更加高興了,語氣裏都是掩藏不住的得意。
“對了,我好像都沒有自我介紹過吧?”低沉的嗓音在笑過後充滿了道不明的意味,仿佛是那個才貌雙全的男人刻意在散發魅力一樣,聲音動聽得不得了,“你們可以叫我Dreamer。”
Dreamer?夢想家?
為什麽一個殘暴如此的人要叫自己夢想家?有人晃了神。
“哈哈,說了這麽多,還沒告訴你們我這通電話的目的呢,畢竟拖太久了可不好,我還不想這麽早被你們發現。”Dreamer說道。
被發現了!他們在監聽並尋找他的位置!
“我這次是來告訴你們——對你們的報複,即將拉開序幕。”
待他說完這句話,電話突然被掛斷。而技偵隊的機器上聲音波紋消失,接聽時間尷尬地停在五十九秒。技偵隊同事從愕然中抬頭,看著陸以恒一臉難色:“陸隊,這,時間就差一點……”
陸以恒自然不用他提醒也知道現有的技偵技術要定位一個IP電話的方位最少也需要一分鍾的時間,而dreamer竟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拖延時間的目的,好死不死地卡在五十九秒掛斷了電話,讓他們抓不到他的蹤跡。
“知道,”他沒好氣地揮揮手,這的確不能怪汀市水平太差,“你先回去吧。”
技偵人員應了一聲,抱著電腦設備正準備離開,這時卻見到會議室門外站著警局門口收發室的大爺。
他抱著一個棕色的快遞箱模樣的東西,一頭霧水地敲門。
“這個,劉隊。”
劉潛立馬回答:“老張,有事嗎?”
老張“誒”了一聲,走了進來,把快遞箱放在長桌上,有些困惑地說:“剛來了一個快遞員送了一個件,說是給你們支隊上的人的,我說放在我那裏等你們下了班的時候來拿,他卻說什麽這是一個緊急件,必須得送到你們手上,所以這不,我就拿過來了嘛……”
房間裏陷入了片刻的寂靜。
有一個新進來的實習生走上前,正欲拆開包裹,嘟囔道:“誰啊?又不說具體誰簽收。”
“別動!”陸以恒嗬住了他,實習生的動作凝固了。
正當大家還懵懂著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對時,箱子裏滴滴答答的聲音卻傳來,像是時鍾走動的聲音。
霎時間,陸以恒、南舒、劉潛、張啟庭等人都覺得大事不好。
“炸彈!快走!!!!”也不知道是誰先想通,怒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