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萬般愛憐
當下陸以恒的心頭便被潑下了一盆冰涼的冷水,他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憤怒和仇恨而止不住顫抖的女人。
南舒眼內古井微瀾,麵上的情緒壓得很低,但她終究做不到沒有絲毫動容,她的指甲死死地嵌入自己的掌心中,關節泛白。更何況是在陸以恒這個老刑警毒辣的眼光之下,她的那點偏激和瘋狂幾乎是無處遁形。
可他又偏偏什麽也不能說。
因為,唯有同病相憐才能感同身受。
沒有曆經過喪親之痛的他,沒有資格去勸一個好不容易從深淵裏跌跌撞撞爬起來還未能擺脫陰影的南舒。
所以陸以恒隻是歎了一口氣,便不再提了。
南舒原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終結在這了,梗在心頭的不痛快也沒能發泄出來,直至兩人走上樓了,她還是保持著下車後的沉默,一言不發。
“你先回去吧,到家了你該放心了。”她站在門口,背對著陸以恒,一邊掏出鑰匙來,一邊垂著頭輕聲說。
鑰匙撞擊的叮當響聲在寂靜的空氣裏炸開。
可隨即就是金屬刺耳尖銳的摩擦聲——南舒身後立刻有人覆了上來,所以她不小心失手將鑰匙插了個歪——是陸以恒從後麵緊緊地貼住了自己,溫暖和寬闊的懷抱幾乎是一瞬間就將她籠罩,然後便是他握住自己的手,糾正她驚慌失措下的錯誤,輕輕扭動鑰匙,幹脆而又果斷地虛摟著她撞進門內。
屋內沒有開燈,還有臨走前點上香薰燈醉人的味道。
南舒在黑夜裏沒有睜開眼,任憑著身後那個人將她愈摟愈緊,然後便是逼她扭過頭後,從側麵毫無預兆侵略而來的唇。
陸以恒沒說話,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吻住了她。
南舒被迫仰著頭,微微踮腳才能迎合這個激烈的吻。
而陸以恒隻是始終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舔砥著她的唇,用盡了耐心去摩挲去感知她的每一寸、每一厘肌膚。
當他的舌尖掃過南舒的牙齒時,甚至還能感受到她始終沒有能夠停下的顫抖。
終於,當他聽見唇齒之間女人越來越明顯的喘氣聲,他才放開了她,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強硬地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一片漆黑裏,南舒隻覺得自己的嘴唇細密的麻意始終沒有減退。
可隨之而來陸以恒的話,卻讓她心尖都麻了。
“南舒——”他輕歎一聲氣,“其實我真的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些。
“不論是南夕的事,還是紀塵的事,又或者是你的心事,你不開心的、煩惱的,甚至是恐懼的,都可以告訴我。
“我可以替你分擔,甚至可以替你一力承擔。
“可如果你什麽也不說,我什麽也不做,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很無能,連自己女朋友的情緒都沒有辦法照顧到。
“你要記住,不管什麽情況下,我隻需要你做你自己就好,做南舒就好。其他的,萬事有我在。你不能擺平的有我,你可以獨自處理的也有我。我不是要求你事事都依賴我,我知道這樣你會覺得很不舒服。我想要的不過是時時刻刻你都記住有我這個人在而已。
“隻要你叫一句‘陸以恒’,別說我這顆心,我這條命都是你的。
“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要再見外了。我會很傷心。
“你也千萬別再一個人哭了,一看到你哭,我整顆心都擰著疼,疼到我忍不住想要幹脆不當這個警察了,找到那個王八蛋,私底下給他來幾刀才能痛痛快快的。”
陸以恒極少說這麽長一段話,就算是在和她戀愛的時候也是一樣。他向來不愛囉嗦,做事直截了當,光明磊落。南舒也從沒想到過自己自以為是的一力承擔會讓他覺得罪孽深重,更讓她覺得無力回報的,是他那坦**的態度。
他從來不掩飾對自己的情深,也絲毫不畏懼這會讓他在一段感情中陷入被動。
他不計得失,無畏傷害,就把她拉到了離他要害處最近的位置。
給她遞上刀,告訴她:你疼,你就往我這裏捅,你不要傷害自己。
“陸以恒……”她抵住他的肩膀,牢牢地環扣住他。可再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比起他來說,自己才是真正不善言辭的那個人。
終究是見不得她委屈的樣子,陸以恒不好再怪她,隻是將懷裏的人哄了又哄,直至兩人已經靜靜地站著一個多小時。
“好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陸以恒放開她,清了清嗓子,叮囑道。
哪知道他鬆開的手立馬被南舒壓住,又反扣了回她的腰上。緊跟著的是她驟然貼緊的身子,和主動湊上來的唇。
她在哭——幾乎是嘴唇相貼的一瞬間,陸以恒就發覺了南舒唇上淌過的那一滴格外鹹澀的眼淚。她在黑暗裏,又該死地,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偷偷地讓他心絞痛地流著眼淚。
陸以恒無奈又惱怒,甚至很想罵她: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了什麽!
可南舒蠻橫地將自己的舌頭塞進他的嘴裏,含糊不清地帶著哭腔求他:“你不要走,你今天不要走……至少今天不要走……”
陸以恒的思緒有片刻怔鬆。
“我怕,我真的害怕……”
南舒的情緒終於驟然崩潰,將壓在心頭一直讓她喘不過氣來的話說出。
所有擔憂的恐懼的話,她一股腦全部說出。
陸以恒隻是僵了一會,很快回過神來反客為主,一把將人抱起,然後再黑暗裏憑借著良好的記憶力順利地將兩人親密接觸的地點換到了沙發上。
她今天的情緒是那樣糟糕,陸以恒完全不想嚇到她,隻是略帶撫慰性地一次又一次地輕吻著她的臉頰,讓她消除一點不安和恐懼感。
可南舒顯然不滿足於這樣的接觸,因為她在淚眼朦朧的迷蒙之中,直截了當地握住了陸以恒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後強迫性地將他的頭摁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南舒?”他遊移不定地叫她的名字。
可南舒不回答他,隻是本能性地從唇間溢出一絲喑啞的呢喃。
“親我。”她的聲音不容拒絕。
陸以恒吃驚地一下繃緊了身體。“南舒,不要這樣……今天不合適。”
兩個人情緒都不穩定,這不是發生什麽的絕佳時機。
南舒停了下來,低頭湊近他的耳朵,還帶著哭腔的喘息顫抖聲撲在陸以恒的耳郭上,讓他毫無預兆地半邊身子麻了。
“就今天,”她說,“我就想在今天。”
燎原的火勢頓時衝上了陸以恒的心頭,他沒空再理智地分辨她今晚的執著是不是因為感動或者是因為安全感的缺失,他隻知道此時此刻,無論是南舒還是他,都等這一刻太久了。他說再多,都止不住她的悲切和眼淚,他別無長物,隻好憑著自己的一腔赤誠熱血和行動。
所以陸以恒沒再猶豫。
他果斷地再度貼上了她的脖頸。
女孩的身體在黑夜裏因為未知的恐懼而弓了起來。可偏要與恐懼作對似的,察覺到了自己逃離的南舒立馬又緊貼了上去,仿佛害怕這觸手可及的溫暖消融。
當一件件衣服被剝落的時候陸以恒卻陡然停了下來。
他伸手打開了一旁的落地燈,昏黃的燈光在漆黑房間亮起的一瞬南舒因為光亮而難受地閉上了雙眼。
可陸以恒卻毫不畏懼光源,直視微弱光亮下肌膚紅得幾乎要滴出血的女孩。
他一改動作,萬般愛憐地再度吻了上去。
剛剛還存在的緊張感很快就融化在了他密不透風的進攻之中。
南舒眼睫微顫,不自覺地緊抓住沙發。
驀地,身下一涼。
然後便是一種前所未有陌生的感覺。
“!”南舒痛呼出聲,驟然睜開眼。
陸以恒一手撐住沙發扶手,一手握住她的腰,堅毅的臉龐上已經開始滲出薄汗來。
他咬牙:“你乖點,乖點……放輕鬆。”
南舒壓著嗓子:“疼,好疼……好疼,陸以恒!”
雖然嘴上說著疼,可南舒的身體隨著他的哄騙竟然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也因此給了他可乘之機。
……
情至濃時,陸以恒仍然咬著牙不說話。
可是南舒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了起來。她看見眼前突然湧現支離破碎的場景,看見屍體袋裏身首異處的妹妹,看到躺在**一臉慘白的紀塵……
“小紀……”她在晃動的碎影裏叫著。
陸以恒沒有停下。
“小夕……”她在暗下來的光影裏顫抖喃著。
小紀、小夕……
對不起……
愈來愈多強烈的刺激感湧上,南舒隻能反反複複地叫著這兩個名字,到了後來,或許是因為憂心了一晚,她竟然在滿臉眼淚的迷糊中不知不覺就昏死了過去。
——
南舒昏過去後,陸以恒的身形有一秒鍾凝固。但很快,他認命又憐惜地停下了動作,也不管自己的狀態,歎了口氣去到洗漱間給她打了盆熱水認真地清洗。
等到忙忙碌碌了半個多小時後,再澎湃的熱情也漸漸淡了下來。
他望著趴在**已然陷入黑甜夢鄉、睡得一臉的南舒,不禁無奈地笑了。
欲望是冷卻了,煙癮卻被勾了起來。
陸以恒一邊嘲弄地安慰著自己這是事後煙,一邊走到陽台上吹著冷風很快將煙燃起。
寂寂寒風吹來,他清醒了不少,再沒了被南舒刻意勾引時的衝動。陸以恒漸漸回想起南舒的失常。
從她在醫院廁所裏令人心驚的舉動,再到她在車上克製不住的顫抖,以及剛才一反常態的渴求安慰。
陸以恒的心緒漸漸凝重了起來。
一根煙也沒抽完,他也不管現在還是深夜了,徑自將電話打了出去。
是上次那個綁架案對幸存的受害者作心理輔導的醫生,也是汀市刑偵支隊合作的心理醫生。
那頭很快的將電話接起。
“你好,打擾了,我是陸以恒,汀市刑偵支隊副隊長。”
醫生顯然是清夢被打攪了,語氣有些不耐:“陸隊有什麽事?”
“我想問問你關於南舒的事。”
那頭很快從迷離中恢複了過來,女醫生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好意思,這是病人的隱私,恕我不能透露。”
“我明白,”他冷靜地抿了一口煙,“其實今天來問你,我更多是站在南舒男朋友的立場上。而且醫生你也不必擔心,我隻需要你一個答案,”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才有力氣說完下半句,“南舒是不是PTSD?”
醫生愣了兩秒。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是個體經曆、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是。”既然已經被陸以恒看穿了,醫生便不再隱瞞了。這件事,隻要陸以恒有心去查,不是她能夠瞞得住的。
“是南夕的事?”
“是——但也不全是。南舒以前還受過別的刺激。”
這回換陸以恒驚訝了:“什麽事?”
“她親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