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網絡直播

小欣是主播奇夢的忠實粉絲。老實說在這個年頭,像奇夢這種戶外男主播,長相不偏女氣的已經不多了。他雖然染著栗色的頭發,但五官並不陰柔,是她最愛的那一類陽光明朗型。因此這些年小欣花在奇夢身上的錢也不少,奇夢見狀,還給她設了個房管權限,如此一來小欣對奇夢更加忠心了。除了那一天的直播,讓她覺得有點不舒服……可那也隻是偶然一次,除此之外,小欣還是瘋狂地迷戀著奇夢。

隻是近一周多以來,奇夢這個人就像是消失在了網絡世界裏一樣,不僅微博沒有了更新,就連直播也好久沒開了。

他們幾個房管私底下有偷偷討論過這件事,可為了粉絲的情緒終究還是壓下了自己心頭的疑惑,努力替他維持著粉絲秩序。

今天早上,習慣一般,小欣又點開直播軟件,照例看看奇夢有沒有開播。剛進入軟件,係統就提示“您關注的主播奇夢已經開播啦!趕緊去看看吧。”

你終於開播了。小欣慶幸地想。再不來粉都要掉光了呢。

可下一秒,當她加載好視頻的時候卻有些困惑了。

奇夢也不知道是在哪兒直播。現在畫麵上的竟是低到不可思議的雲,還有遠處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高樓。畫麵慢慢往下移著,小欣的心也隨之一緊。

因為她發現了,這是在一棟高樓的頂樓上。而現在鏡頭正對著的地方,則是距離令人有些心驚和目眩的地表。

忽然,視頻傳來一個喑啞的而陌生的男聲。

他說:“你怎麽不跟你心愛的觀眾朋友們打聲招呼呢?”

畫麵陡然一轉,眼前霎時出現了一個被捆著雙手,跪在地上的黃發男人。他的神情充滿了恐懼和疲憊,雙唇顫抖著相碰,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溢出來的。

“大家好,我……我是——奇夢。”

聲音還帶著不自覺的哽咽。

小欣這才發現,眼前這個蓬頭垢麵的男人,正是主播奇夢。

他正跪在某座樓的頂樓上,前膝蓋懸空,渾身發抖。

“呀,這麽沒有熱情啊!”陌生的男人發出了一聲譏笑,隨即他的右腳抬高放至奇夢的背後,滿不在乎地抖動著,“這麽沮喪怎麽製造爆點討好你的觀眾們賺錢啊?”

奇夢渾身一抖。立刻大聲喊了出來:“直播間朋友們,你們好!”

似乎是很滿意他的回應,男人的腳放了下來。小欣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她皺著眉想:“奇夢的直播什麽時候這麽逼真了?這不會真出事兒吧?”

然後她便看到剛還放下腳的男人,忽然抬腿猛然一腳將還跪在原地的奇夢踹了下去!

小欣尖叫一聲,手中的手機屏幕摔了個粉碎。

奇夢沒事吧?!

男人陰笑了兩聲。屏幕漸漸挪轉,視頻裏又出現了兩個小欣從未見過的女人。她們一個是高中生模樣,一個卻像是五十多歲的大媽,可兩人和奇夢一樣,也被人將雙手往後折捆綁著,跪在地上。她們臉上早已經布滿了眼淚。

定睛一看,還能看到充斥在她們眼裏的絕望和恐懼。

——

陸以恒在前麵一邊出示著警官證,一邊撥開人群大喊道:“讓開!警察辦案。”南舒就這樣跟在他後麵快步跑著。

好不容易抵達人群的中心,兩人麵色一凜,心中那個最壞的猜測似乎快要應驗。陸以恒瞥了南舒一眼,隻見她的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差。兩人默契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朝前走了兩步,蹲下身去,掏出口袋裏隨身攜帶的手套,戴上後將趴在地上的那人的身體翻轉了過來。

果不其然,是他。

“沒氣兒了。”陸以恒的食指伸到李淑奇的鼻孔下方探了探。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拔腿就往商場裏麵狂奔。風帶起衣角被鼓動,陸以恒回頭怒吼著:“我去找保安封鎖大樓,他一定還沒下來,你趕緊打電話給隊裏!”

南舒聞言,亦點頭拿出手機。剛準備按下汀市刑警隊辦公室的電話,卻隱約見到樓頂還晃動著的人影。

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失聲叫了出來:“陸以恒!上麵還有人。”

陸以恒猛然一頓,抬頭往樓頂看去,發現上麵的確有幾個模糊的人影。是凶手和失蹤的另外兩個人?

十分鍾後,汀市刑偵隊聯合消防隊趕到現場。

經由高倍鏡確定,現在站在天台上的,確為失蹤已久的仍存活的兩名被害人,女性市民郝紅以及十六歲女高中生夏茗。而站在她們倆一旁,那位拿著刀逼迫兩人跪著的男人,無疑就是已被警察追查幾天有餘的凶手。

“陸隊!”田原匆匆地跑過來,氣都來不及多喘幾口,“人的身份確定了!是之前那三人之一。他名叫秦炳明,二十八歲,現在是飽了嗎外賣平台的一位配送員,據他們公司說,他已經一周沒有去上班了。剛也跟樂購商場的經理確認了,秦炳明的的確確是在一個月前就租下了寫字樓頂樓二十六樓一整層。另外,他還有一個妹妹秦婕,在兩個月之前跳樓自殺了。就在眼前這棟樓,樂購商場的頂樓,”田原的語氣又氣又急,“可惡,明明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能排查到他,找到他問訊,說不定就能救下李淑奇了!”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消逝了。這怎麽能讓他們不氣,不怒?!明明隻差這麽幾個小時!

陸以恒沒理他,也沒去安慰他,隻是擰著眉,神色不善地握著對講機問:“消防那邊部署好了嗎?”

對講機立馬閃爍著綠色指示燈,“二十六樓已破門部署!”

“二十四樓已部署!”

“二十二樓已部署!”

……

在頂樓距離地麵如此之遠的情況下,消防安全氣墊已經沒有了作用,為了確保人質的安全,汀市消防隊聯合市刑偵支隊決定每隔兩層就安排消防員守護在窗邊,保證在凶手仍舊喪心病狂地推下人質時能夠拉住人質。

“天台門口到位了嗎?”陸以恒問。

“報告陸隊!我們已準備好武器隨時準備破門!”刑警們捏著槍,刻意收斂著腳步聲,站在天台門外說。

為了避免有人上來,凶手秦炳明一開始就將天台的門鎖上了。可此時為了人質的安全著想,沒有誰敢在他瘋狂的狀態下闖進去。

劉潛不在,陸以恒自然而然地擔任了本次行動的總指揮。

南舒站在一旁,有點憂心忡忡地說:“我總覺得他的招數不僅僅如此。”

就像秦炳明在電話裏曾經預告過的那樣,他要完成一場舉世都轟動的行刑。而這種行刑,絕不是隻有警察和民眾站在樓下遙遙地看著他將兩名人質玩弄在手掌心之中這麽簡單。

果不其然,張啟庭很快就小跑了過來。他一貫冷靜的臉上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陸隊,你看這個!”他遞出一台手機,“這是剛才群眾電話報警舉報的一個直播間。”

手機上正顯示的是死者李淑奇,網名為奇夢的直播間。

直播間上顯示直播正在進行,而視頻裏正是一望無際碧藍的天空下,兩名女性人質跪在地上的畫麵。

彈幕裏不斷地刷著,“這是怎麽回事?”“臥槽,是真的還是拍電影啊!”“是真的,我就住在汀市,我聽說主播已經死了!”

陸以恒的手慢慢攥緊了。

如果說現場距離太遠還看不清楚的話,可現在通過這個直播平台,他們可以仔細地看到掛在人質臉上的每一絲絕望。許是見到他們之中已經有兩人死去,剩下的兩名人質已經停止了哭泣,她們怕極了自己的眼淚會惹起眼前這個暴徒的再一次瘋狂,隻能拚命斂住眼淚,無助地等待著救援的到來。

陸以恒幾乎是咬著牙說:“通知這個公司趕緊把這個直播間封掉,避免群眾接觸到這個直播間,但不能讓樓頂的人察覺!”

是了,一旦曝光作案細節、直播犯罪的話,這個案子的社會影響力和惡劣程度將會成倍地增長,不要說陸以恒這種借調過來的人了,就連生病請假在醫院的劉潛也難免會在上級的怒火之下保不住自己的位置,何況這會給成千上萬的普通群眾造成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張啟庭麵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順便再抽調一些人手,不管你們從哪裏去借,掃黃也好,緝毒也好,經偵也好,給我分派一部分人手把這個主播三個月前到失蹤之前所有的直播錄像都給我看一遍!”

就像南舒推測的一樣,凶手一定是因為某個契機使得他長期壓抑之下的性格變態控製不住了,既然他選擇了高樓作案、選擇了直播犯罪、選擇了這四個受害者,那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如果不找到這個理由,汀市刑偵支隊就會喪失一條勸服凶手秦炳明放棄作案的有效途徑。

針對他的心理問題,還需要攻心解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視頻裏顯示秦炳明隻是把玩著手中的刀。尖刀被他用來抵著人質郝紅的脖子,反反複複來來回回地移動著。趕到現場的郝紅、夏茗的家屬早已經崩潰。

郝紅的女兒郝敏滿臉都是眼淚地揪著陸以恒的衣服,“你們就是這樣保護我媽的嗎?我媽現在在被這個變態拿著刀抵著脖子!你們這群廢物警察在做什麽!”

“郝小姐請你冷靜一點!”一旁的女警將她拉開,試圖安慰她激動的情緒。

忽然,陸以恒的手機又劇烈地響了起來,他沒有猶豫,立刻接了起來。

“陸隊,是他!”

“線路接過去,快!”

兩聲“嘟嘟”後,電話忽然傳來一陣笑聲,然後便沉默了下來。南舒一動不動地定睛看著直播間裏的視頻,因為延遲的緣故,她剛才看到秦炳明拿出手機來撥下電話,過了三十秒他忽然大笑了起來,神情哀傷而瘋狂。

“警官——”許是因為身份已經暴露,秦炳明沒有再用電子聲處理自己的聲音,而是用他原本那低啞的聲音幽幽地叫了一聲。

“怎麽樣,我給你們準備的這份大禮還算不錯吧?”他譏笑著問,“從直播上看,是不是很刺激?”

陸以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問:“你想要什麽?”

“我?我想要什麽?”他用極其迷茫的語氣反問了一句。

然後伴隨著少女顫抖尖叫的聲音,他忽然暴怒道:“說!你來告訴他們我想要什麽?!”

少女低低地哭泣著,過了很久才磕磕絆絆地回答:“正、正義……”

說完這句,電話便被人粗暴地掛斷了。

視頻裏恰好播放到跪在地上的夏茗被他粗暴地拉起來。當被問到問題的時候,夏茗緊緊閉住了雙眼,哭著答是正義。

“真他媽混蛋啊!”田原在一旁氣罵,心頭的怒火都快讓他想要衝上去一拳揍倒這個凶手泄憤,可他知道不可以,現在還有兩條命在這個變態手裏,他忿忿道,“他媽的高中生也下得去手!”

看著昨天在監控裏還囂張跋扈的太妹整個人軟了下來,低聲下氣地求饒,田原心頭那股保護弱者的情緒肆意生長著。

一旁的夏茗母親早已經哭暈了過去。

“陸隊。”身旁突然走過來一個小警察,他低沉著聲音捂著嘴,悄聲說,“總部發來了這一段視頻讓您看看。”

陸以恒接過手機來,順勢捂住了和秦炳明通話的手機的話筒。

南舒沒說話,靜靜地湊近了和他一起看著。

是兩個月前李淑奇的一段直播的錄播,地點正是他的喪命地,樂購商場的廣場上。男孩舉著手機,背對著大樓,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麽。

隨著視頻的播放,兩人心底的寒氣愈來愈重,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正義?一旁看過視頻的小警察心底裏悄悄問自己。這就是正義麽?沾染了血的,辨不清善惡的,還算是正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