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重返警隊

進入初夏,汀市下個沒完的雨終於停了,太陽從雲裏鑽出來,從清晨開始就炙烤著大地。

就在這樣一個晴空萬裏的天氣裏,紀塵一如既往地趕早出門了。

“哎,老板麻煩兩根油條,一杯豆漿。”紀塵插著兜,隨意地站在早餐攤前。

這是距離汀市公安局還有幾百米距離的地方,每天早上總聚集著好幾個推著餐車的小攤販。也是田原最愛用於解決溫飽問題的地方。

“誒,好嘞。”早餐小販沒有抬頭,徑直熟練地把早餐裝袋遞給她。

直到抬頭收錢的時候,小販才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完全是機械反應一般地推起早餐車就跑。

“別跑啊老板!我是警察不是城管!我隻想買個早飯,錢還沒給您呢!”她朝老板溜走的地方揮著手上的人民幣。

昨天把製服帶回家清洗後,今天又懶得穿便服,索性直接穿了製服上班,沒想到老板就忘了這個經常光顧他攤位的普通顧客了。剛剛好接過袋子的紀塵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喲,這麽早呢。”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剛咬了一口的油條噎在喉嚨裏,差點沒吞下去。

紀塵沒好氣地翻著白眼看過去,拍她的正是嬉皮笑臉的田原。

她瞪了他一眼,說:“小心告你謀殺啊!知法犯法!”紀塵頓了頓,配著一口豆漿才把喉嚨裏卡住的油條順利吞咽下去,話題一轉,“你不也挺早麽?才七點半就到這兒了。”

田原得意洋洋地聳了聳肩,“那可不是,為人民服務得趕早懂不?”

紀塵懟他,“就你?別給人民添亂就成了。”

兩人嘮嗑著,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語地鬥著嘴,往幾百米開外的公安局走去。

走到大門口,紀塵剛剛準備揮手,例行嘴甜地跟門衛大爺打個招呼,卻聽見田原兜裏的手機震天響的鈴聲瘋狂地響了起來。

紀塵嗆他,“你這破鈴聲還不換掉,遲早有天隊裏的人得給你嚇出失心瘋來。”

田原此人,最愛的就是各式各樣的抖音、快手背景音樂,隊裏從少到老都紛紛表示接受不能,隻有他還美其名曰:這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他哼了一聲,“你管我啊!”然後就摁掉了這個騷擾電話,稀奇古怪的一串數字,看著就很怪異,接了怕又是電信詐騙,出於一個警察應有的謹慎心態,田原自認為他避開了一個雷區。

“什麽啊?誰的電話?”紀塵湊過來。

田原揮揮手,“哎,沒什麽!詐騙,詐騙!”

“詐騙犯都找到警察頭上來了啊,真是稀奇……”紀塵嘟囔著抱怨。

——

上午是汀市刑偵隊例會。劉潛整理了一下近期的案件,看著無精打采的隊員們,無奈道:“行了行了,知道最近都是一些盜竊、搶劫的小案子,讓你們提不起興趣來,可你們也要慶幸,這是說明我們片區治安水平越來越好,犯罪分子沒法下手了!”

“是……”田原趴在桌上歎氣道。

“紀塵,昨天接到群眾報案的那個流竄作案的搶劫犯怎麽樣了?”劉潛看著手裏的資料。一個飛車搶奪,專搶深夜下班回家白領首飾的蒙麵搶劫犯。

紀塵:“嗯,根據陸隊的指示,我們作出了嫌疑人的行動軌跡圖,然後蹲點在他每天必經之路上逮到了他,他身上還有上一次作案沒處理幹淨的贓物,證據確鑿,證據鏈完整,所以我們直接拿下了他。”

“嗯,”劉潛點了點頭,“那城東那個藏品盜竊案呢?”

田原搶著開口,“那個就更簡單啦!昨天陸隊去現場,一眼就看出來掛著畫的牆壁周圍地上腳印前深後淺,推測出嫌疑人身高不足一米七,所以需要踮腳偷畫,再根據周圍的監控一下就排查出了嫌疑人。”

“行。”劉潛十分滿意,“小陸啊,可多虧了你願意帶著這幫小崽子們行動,讓他們學到了不少專業技能和實踐經驗呢。”

被點到名的陸以恒還是麵無表情,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應該的。”

大多數時候,正如傳聞裏那樣,陸以恒待人接物上的確是恃才傲物得很。他平日裏沒什麽笑容,麵對破案能力差的新手們更是一句又一句紮心話地說著,可偏偏他在工作上卻是半點兒不含糊。

因此,心知肚明自己水平的汀市刑警們也絲毫沒有怨言,隻當陸以恒的脾氣是天才應有的性格罷了。何況,正如劉潛所說的,在陸以恒來到刑偵支隊的這段時間裏,正是因為他的暴脾氣和在專業問題上龜毛挑剔的性格,刑偵支隊其他人的進步才可謂是突飛猛進。

“對了,今天隊上來了一位新同事。”就在會議的尾聲,大家都在收拾著案卷準備各自離開時,劉潛突然說道,“是我們市特聘的‘專家’,費了很大的神才把她請到我們隊伍裏來。以後她將會協助我們的工作,幫助我們汀市刑偵隊更快更有效率地抓到嫌疑犯!”

眾人一愣——上一次莫名其妙來到隊上的,還是從江市來的陸以恒。雖然脾氣是差了點,可水平卻是國內一流頂尖的。也不知道這一次的人,會是怎樣的。

他們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會議室的門口。

高跟鞋的聲音漸漸近了。

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窈窕而玲瓏有致的身影。或許是因為今天要來隊上,她沒穿以往很喜歡的裙子,而是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裝褲,一頭長發紮在腦後,帶著淡妝,素雅又娉婷。

“大家好,我叫南舒,是汀市刑偵隊新聘任的側寫師,負責從犯罪者的行為模式描繪出他的犯罪畫像,從而幫助破案。今後的日子請多多指教。”

南舒微微鞠了一個躬,然後走了進來,在劉潛特意給她空出的位置處坐下。

人群已經炸開,認識的都欣喜異常地叫著“南舒姐”,甚至還沒散會就已經開始套起了近乎。劉潛也沒管這些,心裏的喜悅和滿足早已經蓋過了一切。

這五年來,南舒的離隊,的確是他心頭的一個缺憾。而現在這個缺憾被填平了——他費盡了心思從局長那兒調來了一個名額的同時,他又用“你可以同時在警隊工作也可以不耽誤入殮師工作”之類的話語勸說著南舒,最終讓她鬆了口,答應了以側寫師的身份加入刑偵支隊。

終究是沒有耽誤任何一個人才啊。劉潛欣慰地歎了口氣。

陸以恒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原處看著南舒跟認識的、不認識的刑警們寒暄著。她今天的打扮幹練又優雅,明明隻是簡簡單單的搭配而已,可她坐在那裏,就仿佛是人群中的一點光一樣,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靠近。

南舒溫柔地笑著,從這個角度看去,陸以恒也不知她的笑意有沒有抵達眼底。

倏地,她輕輕巧巧地轉過頭來,對上陸以恒探詢的視線。

眼神的交集和碰撞之間,讓陸以恒又想到了那個雨夜。

在南舒家樓下,她第一次在自己麵前卸下防備,痛哭失聲的夜晚。

——

車窗外的雨還在下著。樹葉被大雨衝擊出“沙沙”的響聲,燈光在朦朧的雨霧中被模糊成光暈,而車廂內就隻剩下南舒說完話後,兩人緩緩的呼吸聲和換氣係統風扇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南舒。”陸以恒再一次清楚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不像典型的南方男人,說話時總多一絲柔情,而少了一點北方男人的霸氣和自在,陸以恒這個地地道道的南方男人說起話來卻是意外地鏗鏘有力。

南舒有點晃神,抬起頭來看著他。卻隻見陸以恒冷硬的臉龐棱角忽然柔了下來。

他今天好像是刮了胡子,嘴唇上方隻剩星星點點的青色。整個人氣質比起之前的頹喪來說,要幹淨、硬朗了不少。

沒等她回答,陸以恒接著說:“回刑偵隊。”語氣自然又篤定,半分不留餘地,不像是給她考慮的機會。

“現在人手少,僅有的人裏麵新手占多數,是個什麽水平你這些年也應該看得清楚。汀市刑偵隊光靠劉潛和張啟庭撐著實在是有些吃力。現在再加上我,也隻是暫時緩解了他們的壓力,等我離開後他們還是喘不過氣來。比起培養新人來,一個成熟的、有經驗有能力的老手,又是他們值得信任的人,才是現在隊裏稀缺的人才,而這個人,就是你。”

他把窗戶關上了,伸手放進一張CD,出乎意料地,竟然不是什麽民謠或者搖滾,而就是單純的是輕音樂。

音樂聲輕柔又動聽,緩緩瀉在兩人之間近乎凝滯的氛圍之中,讓她驟然放鬆了下來。

忽然,陸以恒又說:“而且我相信這五年來,你對南夕案子的凶手應該做了不止一次的犯罪心理畫像。你了解他——”他認真地看著眼前低著頭無意識撥弄著包上流蘇的女人。

“他一定會再來。所以你也一直在等,一直不肯離開汀市,不肯和刑警隊失去聯係。你費盡了心思在離開警隊後的日子,還搭上劉潛這條線,就是在等著哪天他出現的時候,你能夠第一時間警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南舒?”

沉默了許久的人,忽然抬起頭來。

南舒看著直視自己的陸以恒,眼裏還含著還不及擦掉的眼淚,可她的眼神卻絲毫沒有閃躲。

“所以,回來吧,南舒。”他最後下了結論。

時間滴滴答答地前進著,一直執拗著不肯說話的人忽然輕嗬了一聲。

“陸以恒,我錯了,”南舒說,“之前在會議室外麵說你不是神,隻是一個普通人,這句話,是我說錯了……”

後麵,南舒沒再繼續說下去。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