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夜捉刀人

死者已逝,反而會掀起一陣銷售的小**。鄭光所有的書被專門放在一個書架上,蕭夙隨手拿起《夜的貓》翻了翻。

“我查了下,鄭光的第二本書銷量不怎麽樣對吧。”蕭夙胳膊搭在書架上,袖口挽起,“後來是哪本書銷量起來的?”

“《紅桃K》。”白子洛肯定道:“這是鄭光出的第四本書,第二和第三本從銷量到口碑都不怎麽好,網上都說如果鄭光再沒有好的作品出來,很難再有後續關注了。”

“不僅如此,第二和第三本書因為文風和構思都和《夜的貓》、《紅桃k》差太多,網上曾有言論說沒準《夜的貓》根本就是找人代筆,不是鄭光自己寫的。”

白子洛對這些言論印象很深,因為她也有過這種感覺。“不過自從《紅桃k》之後的小說文風都比較穩定,慢慢的大家也就不關注那兩本銷量不好的書了。大家都普遍把《紅桃k》當成鄭光出的第二本書。”

“這點挺有意思的。究竟是那兩本寫不怎麽好的書是代筆,還是其他書是代筆呢?”

白子洛一愣,“蕭隊真的覺得鄭光的書有人代筆?”

蕭夙沒回答,食指在《紅桃k》這本書上輕輕劃著,一張巨大的撲克牌斜映在封麵上。“《紅桃k》這本書講什麽的?”

“有個律師專門給嫌疑犯打官司,被人用特製的紅桃k撲克牌抹脖了。”白子洛對這本書印象挺深,“這本書出版後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討論,鄭光的名氣憑著這本書再次攀升。”

“律師?”蕭夙食指一頓,挑開書頁,關於這本書的出版信息一覽無餘。

蕭夙合上書,今天是7月17號。

“不妙。”蕭夙眉頭一緊,看了看時間,“我現在要去一個地方找些東西,我還不能確認第三起受害人是誰,所以我需要你現在去寸步不離跟著他。這個點他還沒下班,你要從他下班一直蹲守到我來,可以嗎?”

白子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蕭夙低身附耳說出了一個名字。

“他?”白子洛大為意外,“我以為是……”

“別忘了不翼而飛的書稿。”隨著案件的推進,警方的重心都放在了兩起案件上,書稿的事慢慢提起的人也不多了。現在猛地被蕭夙提起來,白子洛愣了一會,不知用意。

“現在還隻是我的猜測,不過我的猜測不會錯。”蕭夙戴上口罩,道:“照顧好自己。”

這是白子洛第二次幹跟蹤這事了,但跟唐淮文事件不一樣,這起案件裏牽扯到的每一個人都有很強的反偵查意識,因此白子洛不得不更加小心,免得被對方發現。

下班後,他回了趟家,在家裏呆了很久才出門。出門的時候,一身工作裝已經換成了一套黑衣服,融入在此時的黑夜中,分外隱秘。

白子洛努力使腳底放輕,緊緊跟在身後。

在一條僻靜的小巷中,男子翻過低矮的圍牆,靜悄悄蹲在圍牆後,一動不動。

白子洛隱藏在對麵的灌木叢裏,放在內口袋的手機微微震動,提示她有消息傳來。

雖然已經將手機顯示屏亮度調到最低,但謹慎起見,她還是微微挪動到視線死角,才輕輕抬起手機。

是蕭夙,他問她現在哪。

白子洛發了個定位過去,這時巷子口有腳步聲傳來。

經過的男子拎了個公文包,把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上身穿了件白襯衫。

從著裝來看,應該是個公務員,或者是……

蕭夙在書店的問話在她的頭腦一閃而過。

“《紅桃k》講什麽的?”

“有個律師專門給嫌疑犯打官司,被人用特製的紅桃k撲克牌抹脖了。”

“律師?”蕭夙略帶疑問的語氣在白子洛腦海中回響起來。還來不及細想,男子從圍牆後跳出來,手裏舉起一樣的東西,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不妙,是刀!

來不及細想,白子洛身體一個前撲,把路過的男子撲倒一邊,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大喊了一聲,“梁澤源!你還要殺多少人!”

大概是沒想到中途會有人攔住自己,梁澤源盯住白子洛的臉,見是她,嘴角抽搐一笑,“是你。”

白子洛伸手要奪梁澤源手中的匕首,梁澤源看透她的心思,憑著蠻力硬生生從她的手下逃脫,將匕首直直地衝她的脖子襲來!

白子洛不敢大意,頭下意識往右邊躲,腳一崴不慎跌倒在地。梁澤源趁勢將匕首又推進了幾寸。

完了,早知道自己會進外勤部,就應該立刻惡補武力!

生死之際,白子洛清楚地感受到額頭的汗液隨著臉部輪廓往下滑,就在此時,一個小石頭飛來,精準搭在匕首頭部,刀鋒一偏,梁澤源沒抓穩,尖刀擦過白子洛的手臂,掉在地上。

白子洛受了驚嚇,雖然胳膊被剪刀留下了一條細小的口子,但高度緊張的神經似乎忽視了痛感。

梁澤源沒想到還有其他人,轉念又痛罵自己太傻。

警方肯定早就在這裏設下埋伏,不然憑這一個女人就想製服我?

梁澤源腦快手更快,飛速從地上撿起尖刀,反手鎖喉一氣嗬成,白子洛一秒從警方變人質。她想要掙脫,鎖在喉部的力度反而增加,讓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黑夜中有人閃現,白子洛定睛一看,正是蕭夙。

“梁澤源,你已經一錯再錯了。放棄抵抗,我可以考慮把你試圖殺害唐皓這件事當沒發生。”

梁澤源一轉頭,發現唐皓早就跑了,氣急敗壞道:“什麽一錯再錯,怎麽,想把鄭光和曾尤童的死都栽我頭上?”

“我知道你為什麽恨鄭光。”蕭夙直言道。

“我不恨他,我為什麽要恨他。”梁澤源咬牙反問。

“因為那些書。”蕭夙頓了頓,道:“都是你寫的。”

被掐住脖子的白子洛愣住了,仔細看了半天蕭夙的表情,以為他在開玩笑。“他?怎麽可能?他……”

意識到身後的人半天沒說話,白子洛有種不祥的預感蔓延開來,“難道鄭光一直逼迫梁澤源寫稿?”

“也不是所有書。”蕭夙一字一頓道:“但《夜的貓》、《紅桃k》,和最近即將出版的新書《十字架審判》,一定是梁先生的作品吧。”

蕭夙裝作不經意地向前邁動一小步,誰知梁澤源反應驚人,同樣帶著白子洛往後退了一小步。

“鄭光的書稿是你拿走的吧。”蕭夙側頭看他,“被你燒了,對嗎?那天去拜訪的時候,我在你的煙灰缸邊緣處,發現了紙張燒焦後的灰黑色痕跡。”

梁澤源冷笑一聲,“先不提在煙灰缸裏我是不是真的燒過紙,就算燒過又怎麽樣?難道鄭光家裏的紙還是特製紙,全國就他有?”

“那倒沒有。”蕭夙謙虛一笑,“但是,鄭光的DNA還真的就他有。”

“什麽?”梁澤源大驚,臉色瞬間慘白:“你……你……”

蕭夙手中揚起一個透明的證物袋:“不好意思,那天在你書房的煙灰缸裏,取了一點東西。”

“你是用領帶勒死鄭光的吧。”他微微一笑,“事後書稿和領帶一起在煙灰缸裏燒毀,殘留裏還有很小片的纖維物。我在想呢,不知道能不能從上麵提取出死者身上的皮屑,順便檢驗出DNA呢。”

梁澤源聽到這裏,雖強裝鎮定,身體卻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你、你違法取證!”

蕭夙看似無所謂地聳聳肩:“首先,我隻是一名警局顧問而已。其次,鑒於你謀殺未遂被我們當場抓住,對你的搜查令已經批下來,技術員正在你家中搜證。到時候,無論是未能清理幹淨的書稿痕跡,還是存放在在電腦裏的書稿備份,或是煙灰缸裏沒來得及清理的DNA組織成分,再取一份物證,對我們來說都不是什麽難事。”

蕭夙話裏話外講得明明白白,言外之意全被梁澤源聽得清清楚楚。他感到憤怒卻無奈,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這裏,任對方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卻毫無辯白之力。

“咱們稍等片刻,就能知道真相了。”蕭夙掛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在此之前,你要不解釋一下今晚的事?”

“受害人撒腿跑這麽快我是第一次見到,沒看到救你的人在跟凶手搏鬥啊,你倒好,極速衝刺八百米,有你的!”沈複給唐皓銬上手銬,“跟你的帳回警局再算,其他人趕緊給我進巷子支援!”

“沈隊,大事不妙啊。”小刑趴在石頭上,舉著望遠鏡,“白警官被梁澤源當成人質了,蕭隊正在和他周旋。”

“什麽?”沈複急到破音,伸手搶過望遠鏡,“我靠!其他人記都給我動靜小點,匍匐前進,別被發現!”

通過望遠鏡,沈複看到蕭夙對著他們的方向比了一個ok的手勢,心稍稍放了下來。

“鄭光該死,不是嗎?”

半晌,梁澤源突然冒出了這句話。蕭夙舉起雙手,表示自己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慢慢靠近。

“他應該受到懲罰,曾尤童也是,唐皓也是,警方不會放過他們。可是你何必堵上自己的一生。”蕭夙淡淡道:“你有才華,可惜了不是嗎?”

白子洛清楚感覺到梁澤源渾身一顫。

“《夜的貓》,真的是你寫的嗎?”白子洛咽了咽口水,艱難道:“寫得很好啊,我看了很多遍。”

梁澤源沒說話。

見蕭夙眼神鼓勵自己說下去,白子洛繼續道:“《紅桃k》也很好看,無論是從敘述節奏還是情節反轉來看,都寫得很好。”

“……謝謝。”梁澤源低聲道。

“那個,梁先生,雖然現在這個氛圍不太適合,不過我還是想誇一下,你真的是天才。”

“我是沒有寫小說的能力的,但又對這類故事很感興趣。所以在高二那年,也就是《夜的貓》出版那年,我發誓要做一名警察。”

蕭夙意外地看著他。

“你是因為我的書,想做警察?”梁澤源的聲音聽起來也大為意外。

“是啊。”白子洛點頭,“懲惡揚善,伸張正義。就是這些俗不可耐的話語,但一直以來都是我的信仰。”

梁澤源嗤笑了一聲,白子洛聽不出來當中是否包含嘲笑的成分。

“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作品給別人呢?”白子洛語氣輕了下來,“自己的故事,對於創作者而言,是千金不換的吧?”

梁澤源不言,蕭夙替他回答了下去。

“因為崔亞楠。”蕭夙道:“我去出版社打聽過了,這個工作是崔亞楠介紹來的。”

“崔亞楠喜歡才華洋溢的男人,可鄭光卻沒什麽才華,對吧。你去拜訪鄭光一家的時候,是懷著文學理想的吧?可惜……”

梁澤源咬唇,渾身顫抖。

蕭夙此刻離梁澤源僅有一步之遙,觀察者四周地形,一邊說道:“你被灌醉後,發現前一晚的事已經被錄成視頻了。鄭光以此要挾你,要你交出書稿。我猜,你拜訪的時候,是不是把自己的書稿提前給鄭光看過了?”

“慢慢的,你也知道了崔亞楠被家暴的事情,對她衍生出同情。除此之外,還有鄭光對你長久的壓榨。你終於忍不了了,你想要殺了鄭光。”

“曾尤童也是一樣吧。他雖然不知道書稿的主人是誰的,但他的意見鄭光總是照收逼著你改。眼見著自己的作品越來越商業,看著不懂文學的人指手畫腳,已經殺了鄭光的你,何必在乎多一條人命呢?”

“至於唐皓……”蕭夙一腳踢開腳邊的石頭,“我去律師事務所轉了幾圈,看到了一封你的律師委托函”

梁澤源一驚,抬頭看他。

“時間是五年前,上麵律師姓名正是唐皓。”

“說實話,我一開始並不知道第三個受害人會是誰。我隻能根據作品往下推。《十字架的審判》和鄭光的死其實關係不大,唯一相同點大概就是死者都是個作家,但書中的作家是被釘在十字架上活活被放血死亡,鄭光則是被幹脆利落的勒死。我能從這本書裏得到的線索就是,凶手為了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

“接下來的死者是曾尤童,也就是你的第一本書。死法相同,故事隱喻也很相似。我從白子洛那裏知道,《夜的貓》這本書之後的書,應該是鄭光自己寫的,可惜賣得不好,所以再一次找上了你。”

“所以,《紅桃k》是你寫的第二本書。即使這樣,我也很難判斷出第三個受害人是誰。你會按照什麽順序殺人呢,誰也不知道。”

梁澤源站在原地,靜靜聽著蕭夙的推斷,眼裏竟生出幾分感興趣。

注意到身後人的情緒變化,白子洛內心歎了口氣。即使生死當前,梁澤源依舊會受本能驅使,對蕭夙的推理過程感興趣。這大概,就是推理小說家的本能吧。

“可是我在你書房裏發現一副撲克牌。我記得你說過,你對棋牌一類的玩意都不感興趣,那為什麽會出現在一個人的房間,還是書房呢?於是我打開了它,發現少了一張撲克牌。”

說到這裏,蕭夙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紅桃k。”

“那張紅桃k去哪了呢。”蕭夙視線掃過梁澤源的口袋,道:“應該,被你帶在身上吧。”

“你知道我要殺唐皓?”梁澤源道。

“我說了,我在你家發現了律師函。再稍稍一打聽,就能知道你拜訪過他。聯係一下這本書的內容,再把這起案件前後思考一下,不難推出,唐皓就是你的第三個目標。”

“你怎麽知道我會在今天動手?”梁澤源開口問道。

蕭夙微微一笑,“《夜的貓》出版日期是7月10號,而曾尤童死於今年7月10號。《紅桃k》呢,則是第二年的7月17號出版的。”

蕭夙腳步一頓,道:“正是今天。”

這邊兩個人暢談得挺歡,潛伏在暗處的沈複急了一頭的汗。

“這兩人嘰裏呱啦說啥呢,看白子洛都聽傻了,一動不動的,都不掙紮了。”沈複不滿道。

小刑流露出羨慕的神情,“我也想聽蕭大神講故事。”

“去去去。”沈複煩得慌,一把推開湊過來的小刑,“老蕭那邊有事沒事啊,他要是身上劃了道口子,許局能把我罵上天!他可是局裏的寶貝……”

小刑憨厚一笑,“沈隊,聽你話裏意思,是不是有點嫉妒咱蕭大神啊?”

“……”被戳中心事的沈複翻了個白眼,“去去去,誰教的你,大案當天還在這裏沒皮沒臉地開玩笑!”

小刑誠實道:“是您。”

“……”

“沈隊!”有警員小聲緊張道:“梁澤源挾持著白警官在往後麵的倉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