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藏在書店裏的秘密

警局這邊,小刑被家屬哭得一個頭兩個大。

曾尤童的妻子認領屍體時滿臉是淚,被警方訊問曾尤童是否有仇人時,妻子答道:“他們生意上的事很難說清。哪有什麽朋友和敵人,隻有利益關係罷了。”

“那曾尤童最近有什麽大項目在跟進嗎?”小刑問道。最近沈隊蕭隊吳副隊都在忙,安撫家屬這件事毫無懸念地落在了他的頭上。

妻子搖了搖頭,“現在是半年底,項目都結束了,下半年的項目還沒開始談。這段時間還挺清閑的,他應酬也比較少,經常回來吃飯。”

“案發當天,曾尤童去過哪些地方,您知道嗎?”

一說到這裏,妻子忍不住又要哭。“晚上七八點的時候,我們都吃過晚飯了,他在沙發上和兒子玩。後來他接到一通電話,說有事就出門了,然後再也沒回來了。”

“接到一通電話?”小刑立刻把這點記下,匯報給沈隊。

正在破解u盤的辛翼看到沈隊又來,頭也不抬罵了句滾。沈複好言好語把他勸過來,辛翼查了一下就搖頭,“查不出來,網絡撥號。”

請崔亞楠呆在警局的時間太長了,再呆下去就不合規矩了。沈複急得有點上火,一邊給自己口腔裏噴西瓜霜一邊給蕭夙打電話。

“崔亞楠現在生動演繹了‘一問三不知’,不解釋為什麽知道側門地點,不解釋為什麽要刪短信。你說現在人怎麽這麽不配合警方工作,是不是不想破案了?”

蕭夙剛從學校出來,心裏想著邱異的事。“誰讓他們都想要鄭光死呢。”

“邱異那邊怎麽樣?”

“死活不說六號去哪了。”蕭夙抬手看了看時間,“我遲點回警局,去個地方。”

“去哪?”沈複這邊還沒問清楚,就被辛翼拍了下肩膀。

他揚了揚u盤,笑得邪氣,“好東西,一起分享。”

蕭夙這趟來見的人是鄭光的責任編輯梁澤源,之前在確認崔亞楠的不在場證明時見過一次。今天是周日,梁澤源在家中接待了他們。

“單身漢一個人住,家裏有些邋遢別介意。”梁澤源拿出兩雙一次性鞋套,按下白子洛出示證件的手,笑道:“見過,不必了。”

梁澤源住在北城二三環的中間,離公司和鄭光家中都不是很遠。“勞碌命,沒辦法,看來這輩子是要獻給工作了。”在接受訊問期間還百般抱歉地處理了幾封郵件,補充道:“這個行業掙錢不多,工作量倒是挺大的。”

“沒考慮換工作?”蕭夙站在梁澤源書架旁邊,視線依次掃過書脊。

“幹我們這一行的,靠的就是不值錢的情懷。‘梁澤源從茶包裏抓了一把茶葉,’普洱可以嗎?”

蕭夙點點頭,從書架轉到了寫字桌,隻見桌上放了一個直徑約十厘米的透明煙灰缸,裏麵還殘留著一些煙灰。

蕭夙敏銳地瞥了一眼梁澤源,從書房的視角看過去,能看到梁澤源正在專心泡茶。

“子洛。”蕭夙壓低聲音喚白子洛過來。

五分鍾後,梁澤源端了茶進了書房,白子洛在一旁搭了把手,梁澤源體貼添了一句“小心燙”。

“你一直都是鄭光的責任編輯嗎?”蕭夙問道。

“算是吧。鄭光之前也出過一兩本書,成名作《夜的貓》之後就是我們在合作。”梁澤源用熱水過了過茶具,這才把茶沏入。“那時候我還是新人,難得鄭老師信任了。”

“聽起來,鄭光對你有知遇之恩。”蕭夙話鋒一轉,“可是我看你書架上,好像並沒有鄭光的書。”

“噢,鄭老師的書出版前光校對就有七八遍,內容我都能倒背如流。”梁澤源笑道:“我有一個紅柳木造成的盒子,專門用來放鄭老師的書。”說著不等二人阻攔,走到書櫃旁,拉開書櫃最底層的抽屜,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在二人麵前打開。

裏麵是鄭光自《夜的貓》之後的全部書籍,能看出來被保管得很好。盒子裏放了顆驅蟲丸,帶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梁先生是個愛書人。”蕭夙品了口茶,相比於在邱異辦公室喝的那杯,味道清雅了不少。“不過上次見你,好像你一直都在想著銷量問題,更像是個一商人。”

“光憑情懷,圖書市場可發展不起來。”梁澤源麵色漸露凝重,“鄭老師意外遇害,對出版社和讀者都是一大損失,需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了。”

“現在都解決差不多了嗎?”白子洛關心問道。

“差不多了。不過社裏想要用鄭老師一些未經發表的手稿出本書,但鄭夫人遭受了這樣的打擊,狀態不太好,還沒辦法進行工作上的討論。”

蕭夙輕輕搖晃著杯子,“聽說鄭光生前在寫一本新書?”

“對,《十字架的審判》。”梁澤源扯了張椅子坐下,“我看過,從質量上看是本好書。不過曾董事那邊不是很滿意,一直想讓鄭老師修改。”

“那關於曾尤童,你知道些什麽嗎?”蕭夙問道。

梁澤源認真思索了片刻,道:“就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交往不多,但鄭老師曾經提過,曾尤童喜歡根據自己的看法讓鄭老師修改文章內容,對於這一點鄭老師略有不滿,畢竟誰也不喜歡別人對著自己的作品指手畫腳對吧。但從商業角度來看,曾尤童還挺成功的。”

“那你可知道曾尤童平日裏和哪些人有過過節?”

“這個真不清楚。”梁澤源搖了搖頭,“我和他交往不多,再說過節這玩意,當事人自己真得罪了誰自己心裏也不清楚,現在大家都把事情往心裏放,都難說。”

“梁先生說話文縐縐的,文筆應該也不錯吧。”白子洛笑插了一句,道:“平日裏也會寫作嗎?”

“啊,真的是過獎了。隻不過我文筆不好,吃不了這行飯,所以才做了責任編輯。”梁澤源微笑著推了推眼鏡。

蕭夙環視著書房,語調緩和,“這間書房的裝修風格很儒雅,很有中國風的味道。看來梁先生偏愛古風風格?”

“警官好眼力。”梁澤源笑道:“是按照古代書房風格來裝修的。”

“可惜少了副棋盤。”蕭夙吹了吹茶水,道:“家父有一副白玉棋盤,摸起來手感很好,很配這樣的書房。”

“裝修時也有人建議說放一副棋盤,可惜我對棋盤類的東西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梁澤源歎了口氣道:“鄭老師對此倒是頗有造詣,不過可惜沒來得及學上兩手。”

蕭夙的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他拿起來看了幾眼,漫不經心道:“說起來,案發前一夜你和崔亞楠也是在談鄭光的續約問題,也是沒談妥。”

“是的。”

“崔亞楠看起來挺瘦弱的一個女人,骨子裏還是聽有主見的是吧,對丈夫的事情還挺有自己看法的。”

梁澤源麵部上閃過一絲苦笑,道:“或許吧。”

蕭夙一笑,“但是崔亞楠對自己的情感沒什麽主見對吧。”

梁澤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蕭夙補充道:“我是說崔亞楠被家暴這件事。她對事業上的處理很果斷,大家都說鄭光事業的成功離不開她,但她也是一個被丈夫打卻無法逃脫家庭的普通女人。”

梁澤源輕輕歎了口氣,道:“別人的家務事我也不好評斷。但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就很難解決。對我而言,我就是個責任編輯,鄭老師是個優秀的作家,僅此而已。其他的,就與我無關了。”

“是嗎。”雖然是疑問句,但並沒有任何疑問的語氣在內。蕭夙點開沈複發給他的小視頻,畫質雖模糊但還是能清楚看清兩個人的臉。

正是崔亞楠和梁澤源。

梁澤源臉色大變,伸手就想要搶手機。蕭夙反應迅速,把手機往回一收放回兜裏。

因為蕭夙是靜音播放,一旁的白子洛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奇地伸頭:“什麽東西?”

“少兒不宜。”蕭夙一句話把她給擋了回去,正視著梁澤源,“解釋解釋?”

梁澤源輕輕咬著唇,良久不語。

案件有了重大進展,沈複大喜,在會議室來回踱步。

“我們此刻擁有三位嫌疑人。崔亞楠,沒有不在場證明。梁澤源,崔亞楠的情夫,**時被鄭光偷錄了下來,也就是說鄭光有他的把柄。邱異,崔亞楠的愛慕者,鄭光死亡當天給他發過威脅短信,並且當晚也沒有不在場證明。”

沈複猛地一拍小刑後背,後者正在打瞌睡,給沈複一下子拍醒了。“三個人,都沒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和充足的殺人動機。現在問題來了,跟哪條線?”

“同時。”蕭夙正色道:“我們先捋清思路。崔亞楠這條線,無非有三。首先,她**,並且鄭光知曉,那就很難判斷兩者的因果關係。總之,崔亞楠有充足的殺人動機。”

“其次,不在場證明。崔亞楠當晚住在酒店,但是不能確定她的去向,因為她知道側門的存在。也就是說,她沒有不在場證明。”

“問題就來了。”蕭夙雙手插口袋,眉峰上挑,冷言道:“梁澤源已經承認,六號晚上他們在酒店幽會。他假裝從攝像頭下麵離開,再從側門回酒店,一直以來他們都是這樣幽會的。”

沈複心一沉,暗覺不妙,“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蕭夙看著沈複,“他們可以互相作不在場證明。”

會議室陷入沉默。

“或者。”蕭夙接下去道:“合謀殺人。”

證據麵前,崔亞楠承認了自己的**行為。“那天鄭光收到了短信,以為是澤源發的,所以來跟我吵架。”

最後的秘密也被道破,崔亞楠反而冷靜了不少。她攏了攏頭發,繼續道:“我們大吵了一架,他要衝過來打我,我趕緊先離開了。”

“在咖啡廳談工作事項是真,後來跟以往一樣,澤源從前台離開後,從側門溜進來。之後我們一直在一起。五六點的時候,澤源趁天還沒亮先走了,我睡到八點多起來的。”

“再然後,你們都知道了。”

梁澤源的說法和崔亞楠差不多,一時間難以判斷兩人是否串過口供。與此同時,吳副隊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在邱異辦公室發現了大量學術論文的初稿,與以鄭光名義發表的論文重合率高達87%。

“邱異一直都是因為沒有足夠論文發表,才被學校一直要求延期畢業。這樣看來,鄭光應該是故意壓著邱異,不讓他畢業。”白子洛看著筆記本裏的記錄,百思不得其解,“他幹嘛留著不讓邱異走?”

“你反過來想一想,也許是邱異不想走。”蕭夙去便利店買了瓶水,“王誌苑選導師前都能打聽到鄭光是什麽樣的人,邱異打聽不到?很明顯,自己送上門的。”

“可是這和曾尤童有什麽關係呢?”白子洛用筆輕輕敲了敲腦袋,“這三人都有殺鄭光的動機,可是沒有殺曾尤童的動機啊。”

“所以就要拋開表麵的東西,往深層看了。”蕭夙隨手撥弄著口香糖架旁邊的撲克牌。“《夜的貓》講的什麽?”

“說的是一個人開了家貓舍,會采購一些非常有特色的貓咪,比如說尾巴和身子不同色,瞳孔顏色不一樣等等。同時每一隻貓身上都有一個精彩的故事。店裏有個人經常買貓,店家就覺得很奇怪,問他養這麽多貓幹什麽,那個人說是拿來送人的。”

白子洛喜歡貓,所以對這本以貓為背景的小說印象很深。“後來店家在黑市裏看到這些賣出去的貓,才知道那個人是個商人,有很多貓因為特殊還被人拿去做實驗。於是店家就把這個買貓人給刺傷,還把他關到小黑屋裏,在他身上塗了刺激性香料,最後被一群貓活活抓死。”

“聽起來不是很精彩的案子。”蕭夙拿起撲克牌,若有所思。

“推理小說直接口述出來會大打折扣,好看的是過程,不是結果。”白子洛護犢子般解釋道。甭管鄭光人怎麽樣,小說是真的好看,不容詆毀。

“是嗎?”蕭夙看起來還挺感興趣,“要不去書店看看?”

“好啊!”白子洛不明白為什麽蕭夙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但賣安利的本能還是讓她高興起來。“前麵就有家書店,走過去也就幾百米的距離。我們現在去?”

“好啊。”蕭夙輕鬆地聳聳肩。了解他的人看了他這副表情就會明白,那是案子快真相大白時,他會呈現出來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