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篇:

我可能不會愛你

文/水尼

你的身邊有沒有像李大仁這樣的存在?

他以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守在你身邊十五年,為了不失去你,隻能不斷地跟你說,我不可能會愛你。

我有。

可是,我們沒能跟電視劇中說的一樣——有情人終成眷屬。

——題記

>>>現在

“哎,易天陽,你也太過分了吧?你把自己烤的肉全部給顧又青就算了,還把我烤的肉也全部給她?”當陳念安惡狠狠地拽著易天陽算賬的時候,我正悠閑地躺在涼椅上吃著易天陽遞給我的烤肉,旁邊還配上了幾打啤酒。

易天陽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理所當然地吃著他烤的肉,理所當然地在淩晨三點叫他出來,隻為陪我去不夜城買一個包包。當然,他也可以在他想喝啤酒的時候給我打電話,隻要我有時間。

我們以這樣的形式存在於彼此的生命中長達五年,我甚至不用擔心會失去彼此這個最好的朋友,因為他說像我這樣的女人,沒有男人會喜歡。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他跟我說的話。

>>>過去

我永遠不會想到,在我即將二十五歲,正準備升為設計總監的時候,辛辛苦苦完成的3D設計圖竟會遺失在動車上。最後我從朋友那裏得知,他有個在動車組當主管的朋友,或許可以幫我。這個可以幫我的朋友就是易天陽。

那天我從宴會上退席,因為趕時間去見易天陽,所以連身上的小洋裝也沒換,就踩著高跟鞋吧嗒吧嗒地出現在易天陽麵前。

“你就是易天陽?”我放下包包直接坐下,然後拿起麵前的刀叉開始使勁地處理牛排,邊吃邊跟易天陽說,“宴會的食物太難吃了,害得我差點餓死,等我填飽肚子再說正事啊。”

易天陽壓根就不回我話,他慢條斯理地拿起刀叉,等把牛排全部切成小塊後,再優雅地送到嘴裏,吃完了還拿起餐巾抹了抹嘴,最後慢悠悠地看著我說:“看到了?這才是一個女人該有的吃相。像你這樣,估計沒男人會喜歡你吧?”

我頓時覺得口中的牛排這麽難吃,簡直就是難以下咽。雖然我顧又青沒有絕世美貌,可是曆年來倒在我石榴裙下的青年才俊多不勝數,又豈是眼前這小子能懂的?

“講得好像女人會喜歡你這種娘娘腔似的……”說完這句話,我大感痛快,又往嘴裏接連送了好幾塊牛排。

“我們還是直接說正事吧。喏,這是你的東西……”

“先放在桌子上,我還沒吃飽呢。”

“……”

>>>現在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易天陽一手扶著我的腰,一手幫我提著包包,在歎了無數口氣後,認命地擔任起護花使者。

我連站都站不穩,頭痛得要命,可是在聽到易天陽的話後,立即咧開嘴巴點了點頭,雙手順其自然地環住易天陽的脖子,整個身體掛在他身上,最後頭一歪,埋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說:“易天陽,說起來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要不是你幫我找到設計圖,我那時候壓根就當不上設計總監。當然,我也不可能跟你成為最好的朋友,你說是不是?”

易天陽輕輕扳開我的雙手,然後微微蹲下,小心翼翼地把我挪到他的身後,拍了拍我的背部說道:“上來,我背你。”

我爬上他的背,隨著他一晃一晃地往家的方向走。他的背又暖又安全,舒服得簡直可以直接睡著。可他沒有回答我的話,我不死心,湊到他的耳邊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可我不記得他後麵是怎樣回答我的了,我隻記得,隱隱約約好像有“最好的朋友”這幾個字。我想,我最後應該真的舒服到睡著了。

那天晚上我還做了一個夢。

>>>過去

陳念安是喜歡易天陽的,並且還對易天陽告白過,隻不過易天陽沒有接受罷了。那天晚上,我、易天陽、陳念安,三個人完全以三種不同的心情做著了各自的惡夢。

我習慣在睡覺前打電話給易天陽,然後把發生在辦公室裏一整天的事都跟易天陽說。可那次,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我不放棄,拿著手機在**翻來覆去,又打了好幾個電話後,電話終於被接通了。

“易天陽,你居然敢不接我的……”電話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從電話裏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玻璃杯掉到地上摔碎的聲音。

我整個人猛然就像被拉緊的弦,下意識就想起電視劇裏入室搶劫的畫麵。幾秒鍾後,我立即扯過放在旁邊的外套,衝到茶幾上抓起易天陽家的鑰匙,甩門就往他家跑。

從我家到易天陽的家不過十分鍾路程,可即便這麽近,一路上還是有無數的行人對著我這個隻穿著絲綢睡衣、披著一件外套且不帶傘在雨中狂奔的女人做驚訝狀。

等我全身濕透,發梢都滴著水站在易天陽麵前的時候,做驚訝狀的人變成了我。眼前的易天陽被陳念安撲倒在沙發上,而他的右手正好無意地壓在手機上,腳邊還有一隻碎了的高腳杯。

我站在原地好久,這兩個人還是沒注意到我的存在。迫不得已我隻能開口:“易天陽,沒想到你還有這等豔福?那我不打擾了。”

我的聲音像一顆深水炸彈,炸得易天陽頓時驚慌失措起來。他見我要離開,就越發手足無措,最後竟一把推開陳念安,滾下沙發,趕至我麵前,二話不說就開始解釋:“那個,因為公司要做總結報告,她不會,所以來我這……剛才……剛才她不小心摔倒了,我沒扶好,所以……”

我也不記得自己當時出於什麽心理,聽完易天陽毫無邏輯的解釋後,竟然湧起了熊熊怒火。我斜睨了一眼陳念安,冰冷地開口道:“那剛才她的大腿壓在你的大腿上,也是不小心的?”

這句話讓易天陽失去了所有的言語能力。倒是陳念安毫無顧忌地站起來,先是走到浴室拿出一條浴巾遞給我,然後再把易天陽家的暖氣打開,最後站到我麵前開了口:“我知道這條浴巾是你的,所以自己做主拿了給你。另外,今天是我告白被拒的日子,就在剛才。我不知道易天陽有女朋友,所以抱歉。”

陳念安解釋得幹幹淨淨,坦坦****,讓我找不到任何縫隙。突然間我驚醒過來,我不是易天陽的女朋友,易天陽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那麽我的熊熊怒火、易天陽的拚命解釋,又是什麽?

>>>現在

當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的時候,我是從夢裏驚醒的。夢裏的情節跟陳念安告白的那天晚上幾乎沒有區別,唯一不同的是陳念安說完抱歉後,易天陽當著我的麵摟上她的腰,深情款款地對她說:“我的女朋友永遠隻會是你,顧又青算什麽!”

雖然那天的結局是,陳念安獨自離開了易天陽的家,我被易天陽細心嗬護著送回了家,可我還是莫名地升起一絲害怕情緒。

如果有一天易天陽真的說“顧又青算什麽”這句話,那我是該笑著說一句你又算什麽,還是發脾氣,回一句你給我滾開?抑或是哭著求他把我當回事?

我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腦袋,摸出手機給易天陽撥了個電話,電話響了三聲後被接起。

“昨天是你送我回來的?”

“嗯。電爐裏有煲好的粥,你記得喝。”易天陽的聲音顯得有那麽一點疲憊,隔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下次不準再喝酒了,知道嗎?昨天晚上你都吐到臉發白了,我不眠不休照顧了你一晚。真不知道你怎麽那麽喜歡喝酒。”

我愣了一下,直接開口道:“喜歡喝酒?是因為你啊。你不是說過,想要留在你身邊做一輩子的朋友,就必須跟你一樣喜歡喝酒麽?”

話一說出口,我立馬就覺得空氣凝固了。我不等易天陽回答,就急急地換了話題:“哎,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

“嗯。”易天陽也假裝沒聽到那句話,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在你心裏算什麽?”我快速提出問題,然後屏息以待,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

“隻要你不跟我絕交,你就是我一輩子不會離開的人。你說你算什麽?”

易天陽的聲音遠遠地從聽筒裏傳來,好像跟著窗外的陽光一起灑在我身上,暖暖的,讓我的心裏好安逸,好安逸。

>>>過去

易天陽發表喝酒論的時間,是陳念安告白事件後兩個星期,也就是我跟蘇河分手的當天。按照當時的情況看,可以用慘不忍睹這四個字來概括。

我在電話裏自顧自地哭得格外淒慘,壓根就不管易天陽在安慰著我什麽,等到易天陽意識到我發生了什麽事,我已經哭累了。我最後擤著鼻子帶著哭腔告訴他,我所在的地方。

半個小時之後,易天陽從的士裏出來,左手拿著一疊餐巾紙,右手毫不憐香惜玉地把我拽起來,像個恨鐵不成鋼的父親般訓:“你現在哪裏還是那個充滿自信、永遠像公主一般高傲的顧又青?”

深壓在我心裏的委屈瞬間爆發,剛剛終止的眼淚又開始傾瀉出來,布滿了我整個世界。我不知道該怎樣去應對這個悲傷的世界,或許可以在歇斯底裏的狀態中發泄出來?

我使勁一甩,掙脫易天陽的右手,趁他恍神,奪過他手裏的餐巾紙,撕得粉碎。我一邊撕一邊大罵蘇河:“你丫的,居然敢這樣對待我顧又青!等著吧,老天爺會讓你死在牡丹花叢中的!”

說至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猛地把碎紙拋向空中,又哭又笑地撲在易天陽的身上,“易天陽,你說蘇河為什麽不懂我的好呢?連你都懂,他憑什麽不懂呢?”

易天陽像哄剛剛熟睡的寶寶一樣,一下一下輕拍我的背,雙手牢牢地把我抱住,生怕我跌落在地,“他不懂你的好,是因為他不夠優秀。這個不夠優秀,是指不夠優秀地去關心你,不夠優秀地去發掘你的好。不是你的問題,你知道麽?”

“說得好!”我讚賞似的拍了拍易天陽的肩膀,想了想,又湊到他耳邊問道,“易天陽,你那麽喜歡喝啤酒,是不是因為可以借酒消愁?你帶我去喝好不好?”

“先把眼淚擦掉吧。”我正準備用衣袖擦眼淚的時候,易天陽卻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餐巾紙遞到我麵前,“喏,知道你會撕紙泄憤,所以我準備了兩遝。”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溫和的男人,忽然間覺得,如果我可以一輩子在他身邊,做他最好的朋友,永遠不用害怕失去他,那該多好。

我接過餐巾紙,假裝無意地問了一句:“如果有人想一輩子留在你身邊做你最好的朋友,那她該怎麽做?”

“必須跟我一樣喜歡喝酒,這樣我喝酒的時候才不會覺得孤單。”易天陽說完這句話,就牽起我的手,帶著我往他常去的酒吧走去。

似乎,連街邊的霓虹燈都變得格外閃耀。

>>>現在

我掛掉電話的下一秒,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一查看才猛然記起,今天是整個公司開會的日子。因為有新的總經理上任,所以老板還反複交代,說要準時參加會議。

我慌慌張張地爬下床,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一切,結果剛打開門就瞄到廚房裏的電爐。我猶豫再三,秉著不浪費易天陽心意的想法,把粥給喝了。

這粥一喝就導致我整整遲到十五分鍾。我貓著腰、弓著身子,想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境界混進會議室。可是我才邁進去一步,就聽到自己終生也不願再聽到的聲音:“又青,今天是我上任的第一天,你怎麽能遲到呢?”

我什麽都來不及想,隻能僵硬地直起身子,麵對依舊有著致命吸引力的蘇河,牽強地扯出一抹微笑道:“請問我要如何得知新總經理就是你呢?”

蘇河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看了十幾秒鍾,最後終於換了個話題:“我剛剛已經自我介紹完了,現在就跟大家講一下我對你們未來的要求。”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默默地坐到座位上,極力逃避蘇河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我看不懂他目光裏所包含的意思,就像我也不懂,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還這麽若無其事地成為我的上司。

令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在快散會的時候,蘇河突然從桌子下麵拿出一束白玉蘭遞到我麵前。一時間,整個會議室炸開了,大家都在紛紛猜測,我與總經理到底有著怎樣的關係。

我不理會周圍的種種猜測,暗自深呼一口氣,待平複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後,才好笑地看著蘇河道:“難得你還記得我喜歡白玉蘭。不過,你以為我還會吃扔掉一個月的回頭草?”

“也難得你還如此高傲。不過,我依舊喜歡。”蘇河說完,就強製地把花塞進我懷裏,伸出手在我臉上調戲般地輕輕劃過,帶著笑意轉身離開。

我拚命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瞬間把花摔到地上,踩著高跟鞋左三圈右三圈地狠狠**一番,才解心頭之怒火。

現場頓時一片安靜。

>>>過去

陳念安是個極其聰明的女子,更充滿了嫉妒心,所以她會在洞察了易天陽愛我的心思後,前去引誘蘇河,企圖讓我也得不到自己愛的人。

我拿著手機站在酒店房門口時,腦海裏還在不停地回想易天陽跟我說的話,他說他看到蘇河跟陳念安一起進了酒店。我原本不願意相信,堅持認為蘇河不會背叛我。可蘇河的確神神秘秘地接過電話,這又讓我不得不懷疑。

我躊躇半天後,心裏深處的恐慌被我強製壓,終於下定決心敲了敲門。下一秒,蘇河穿著浴袍出現的畫麵讓我徹底明白了,原來是我不夠了解蘇河,而不是他不會背叛。

我想衝進房間狠狠地甩陳念安一個耳光,卻被蘇河擋在門口。我氣極,直接甩了蘇河一個耳光,而後幹脆地轉身離開,不曾泄露一絲難過給他看到。

若不是陳念安第二天找到我,告訴我事情真相,我還隻是把蘇河當作一般的背叛者看待。原來那天晚上,陳念安在關鍵時刻反了悔,臨時逃離了酒店,也就是說我找到蘇河的時候,他跟陳念安什麽關係都沒有發生,房間裏甚至根本沒有人。是蘇河一直想跟我分手,卻苦於找不到理由,就選擇了將錯就錯,任由我誤會他,任由我說分手。

當下我隻覺得我顧又青在蘇河麵前輸得一敗塗地,哪承想,蘇河的再次出現會將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現在

淩晨十二點,我閉著眼睛把綿羊從一數到百、從百數到一,還是無法把腦海中自動跳出來的“我依舊喜歡”這五個字趕出去,即使拿枕頭狠狠地蒙住整個腦袋也於事無補。

最後我索性坐起來,掏出手機給易天陽撥了個電話。電話被接通的時候,易天陽睡意蒙矓的聲音傳過來,“怎麽了?這麽晚不睡,想變熊貓?”

“我要是變成熊貓,非把你當竹子吃掉不可!”我笑著回道。

“把我當竹子吃掉?”易天陽低聲笑起來,隱約還有翻身的聲音,“就怕你顧又青到時候看不上我這根竹子。”

“看不上,我還預訂你這根竹子做……”話說一半,我忽然就打住。自從陳念安告白事件發生後,我跟易天陽之間好像有什麽已經在悄悄地改變了,這導致我再也無法跟他隨心所欲地開玩笑了。

氣氛陡然安靜下來,靜得仿佛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見。隔了好久,易天陽才輕輕地歎了口氣,換了個話題,“你打電話給我,應該不是想跟我討論竹子吧?”

“嗯。”我隨手攬過枕頭往懷裏抱,並開始不自覺地使勁戳枕頭,“蘇河出現了,還成了我們公司的新總經理。”

“他?”易天陽的聲音有了些許提高,破天荒地沒有數落蘇河的不是,而是直接問我,“那你呢?”

我知道易天陽的意思,他想問我,現在蘇河在我心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可是我無法回答他:若是回答我依舊愛蘇河,我又覺得我沒有;若是回答我已經完全放下蘇河了,那我今天在辦公室,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是什麽?

易天陽見我沉默,情緒稍微激動起來,“你還愛他?你忘了他怎麽對你的嗎?”

這句話就跟一盆冷水沒區別,從頭到尾把我淋了一個通透,以往的事情也全部浮現出來,我顧又青難道真的淪落到要吃回頭草了?

>>>過去

其實我跟蘇河分手後,還見過一次,隻是那次見麵的代價是易天陽鼻青臉腫地跟我到醫院包紮。後來我問過易天陽,什麽要去揍蘇河,他說蘇河怎麽能在跟我分手的當天,就擁著其他女人笑語盈盈。

事情是發生在喝完酒,易天陽送我回家之後。根據易天陽的描述,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他說他正準備打的回去的時候,蘇河從對麵的街上過來。他原本是想回避蘇河的,可是看到蘇河身邊有個女人,就也忍不住,直接卷起袖子、起拳頭就衝了上去,照著蘇河的鼻子狠狠揍了一拳。

蘇河身邊的女人嚇傻了,連退了好幾步,再也不敢上前挽住蘇河的手臂。蘇河原本就不是省油的燈,甚至還得過跆拳道冠軍,他個飛踢下去,易天陽就倒地不起了,鼻子、頭上的血直往外冒。

最後還是蘇河給我打電話,讓我帶易天陽去醫院的。那個時候蘇河什麽話都沒說,連那個女人都不要了,就直接走出醫院,再也沒回過頭。

我怎麽都沒想到平時那麽溫和的易天陽居然也會去打架,就像我沒有想到,易天陽醒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

顧又青,你說對了,蘇河他真不懂你的好。若當時是你站在他旁邊,你絕不會放開挽著他的手,甚至還會跟我拚命,隻因我傷害了你最愛的人。你說對吧?

我至今還記得易天陽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以及我內心洶湧澎湃的感動。

>>>現在

我從未想過,向來鎮靜的陳念安也有這麽慌張的時刻。她手裏提著斷跟的高跟鞋,跛著腳快速朝我移動,還未挨到我的衣袖,就急不可耐地叫我:“又青,又青,易天陽去找蘇河了!我怎麽勸都勸不住!”

“什麽?”我手一抖,易天陽送的玻璃杯應聲摔得粉碎。我再也顧不了其他,一把抓過陳念安撒腿就跑,“快帶我去!上次易天陽為了教訓蘇河就丟了半條命,要是今天再發生什麽事,後果不堪設想。”

我太過擔心,一心隻想快點到達目的地,好阻止易天陽,卻忽視了陳念安的神情變化。直到我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住,才狐疑地回頭問陳念安:“這個時候拽住我?”

陳念安不說話,甩開我的手,一步一步向我逼近,臉上是那種隻有看十惡不赦的人時才會出現的眼神。我心裏忽然覺得不對勁——這樣的陳念安從來沒有出現過。

陳念安終於在離我隻有幾公分的時候停下來,嘴角還揚起一抹嘲笑:“顧又青,你想以好朋友的身份綁住易天陽到什麽時候?”

“綁住易天陽?”我不解。

“你在裝傻麽?還是你以為你沒有?”陳念安突然激動起來,抓住我的肩膀狠狠地搖晃,聲音裏莫名染上一絲悲傷,“你在易天陽身邊五年,以最好的朋友這個身份霸占他的心,卻從不願正式看他一眼。你知道麽?有你在,其他任何女人都進不了易天陽的心。你到底還要他為你受多少次傷?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用整顆心愛你啊?”

說至最後一句話時,陳念安的聲音輕得如同一片柳絮,可我竟能從裏麵聽出濃濃的絕望。

我呆呆地看著陳念安因情緒崩潰而扭曲的臉,那些跟易天陽之間的過往猝不及防地湧上來。這一切似乎都在告訴我,我無法反駁陳念安的話,哪怕是一個字,就像我無法用任何形容詞來形容自己內心的震撼。

可我僅僅隻是不想失去易天陽這個朋友,難道我錯了麽?我無助地蹲下來,死死地捂住耳朵,企圖逃避這個我無法接受的事實。可陳念安不給我機會,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拽起來,“若你不愛他,就請放了他吧!”

我認命地點了點頭,心裏一片悲涼。

>>>過去

後來我才知道,陳念安之所以知道易天陽愛我,是因為易天陽出院三天後,錯把發給我的信息發給了陳念安。

信息很簡單,隻有一句話——

顧又青,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再讓你哭泣,我愛你。

所以他才會在那晚輕輕地歎了口氣,因為他滿懷期待,希望我能夠懂他的心。

可是當我知道這個信息的時候,他隻能“拒絕”這個機會了。

>>>現在

當我跟陳念安趕到目的地的時候,易天陽已經遍體鱗傷地躺在地上。蘇河也沒好到哪裏去,嘴角破了皮,還流著血,額頭處更是有一塊觸目驚心的傷。

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看著我。特別是易天陽,一見到我就掙紮著走到我身邊。他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麽,可最終在看到我冷漠的表情時咽了回去,僵在我眼前。

“又青,易天陽他簡直不可理喻,竟然來找我麻煩!我跟你說,我可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沒怎麽傷他!你該好好謝謝我吧?”蘇河擦掉嘴角的血,噙著一絲笑容,毫不在乎地走到我身邊。

我看著易天陽的傷,冷笑一聲,“這還叫沒傷他?你說的傷他,莫非是把他打死才算數?”

我話一出,易天陽的眼睛頓時亮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開了口:“對不起,我隻是不想讓他有機會再傷你一次。”

“嗯,我知道。”我淡然地點點頭,然後別過頭把易天陽的手從我的手上推開,語氣一轉,在易天陽的錯愕中開始我的表演,“可你以為你是誰?我男朋友?我爸爸?你有什麽資格阻止我跟蘇河複合?你又有什麽資格管我會不會受傷?我不需要你這樣遍體鱗傷地為我做什麽,完全不需要!”

我想,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易天陽的表情。他愣愣地看著我,無措到連手都不知道往何處放,整張臉漲得通紅,眼神一片空洞,就像突然被抽掉靈魂的傀儡娃娃,一動不動。

蘇河拍手叫好,伸手攬過我的腰,把我拉至他身旁,以一種不容我反抗的語氣說道:“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哦。”

“隨便。”我拍掉蘇河的手,轉身離開。在我的生命當中,如果在一起的人不是我愛的人,那麽是誰又有什麽區別呢?

自此易天陽再也沒開口說話,甚至連眼神都跳開了我,望向別處。

經過陳念安身邊時,她低聲說了聲謝謝。我停住步伐,輕輕地回了一句不用謝,而後眼淚瞬間滑下,滴進衣領,從未有過的冰涼立時蔓延我全身。

一切終塵埃落定。

>>>結局

沒有人告訴我,在我演完那場戲後,我所失去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或者到底會是什麽。所以當陳念安回信息告訴我關於易天陽的近況時,我仿佛被什麽掐住了脖子,即使我再怎麽拚命呼吸,依舊還是喘不過氣。

陳念安在信息裏說:“他不願待在醫院好好養傷,說是一閉眼就想起你,所以在動車組D3115人手不夠這個消息被他知道後,堅持帶傷上了動車,企圖逃避本身的痛苦。結果哪知道動車失了事,他因為手腳不靈便,來不及逃命,還因此喪了命。搜查隊隻找到他的屍體。”

我快速扔掉手機,深吸一口氣,假裝沒有任何事發生。我微笑著繼續閱讀自己未讀完的書,微笑著喝掉已經涼了的咖啡,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要去相信那個短信,陳念安是騙人,她是在騙人!

可是我端著咖啡的手卻顫抖得不成樣子,咖啡濺出來,落在我的衣服上,像是在嘲笑我的自欺欺人,就連書上的那些字都變成了一個一個的惡魔。它們朝我伸出手,極力邀請我加入它們的隊伍,因為我間接害死了易天陽,我成了一個惡魔,理應被千刀萬剮的惡魔。

二零一零年七月二十四日十點三十一分,是我見易天陽最後一麵的時間,也是我懂了一個重要道理的日子。不是我不愛易天陽,而是我太害怕失去他,所以情願以朋友這個身份永遠待在他身邊。

我衝到醫院的時候,醫生正準備給易天陽蓋上白布,站在旁邊的陳念安已經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我始終不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抱著一絲僥幸,在心裏堅定地認為是易天陽在騙我,是他想跟我和好而玩的把戲。

“喂,易天陽,自從上次演完戲後,我就夜夜睡不著,現在我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熊貓了,你趕緊起來變成竹子給我吃啊!”我輕輕地扶起易天陽,擁著他,讓他靠在我的肩膀上,“算了,看在你渾身是傷的份上,這次就不變了。但是下次一定要變喔,因為我這次是真的預定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我,隻有陳念安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試圖安慰我。我回以一笑,故作輕鬆地回道:“拍我肩膀是想安慰我?可易天陽又沒死,他隻是在等我叫醒他而已。”

陳念安默默地縮回了手,走到一個放著包裹的桌子邊,從中拿出一個日記本遞給我,“搜查隊發現他的時候,他手裏牢牢地拽著這個。我想,應該跟你有關。”

我盯著這個日記本,不敢伸手去接,心裏的恐懼瞬間漲滿整個心房。我知道,若我看了這個日記本,那我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了,就必須接受易天陽已經死了的事實。

陳念安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日記本甩到我身上,在即將離開病房的時候說:“你知道易天陽有多想讓你知道他對你的愛嗎?現在他死了,你都不想成全他嗎?”

即使我在這刻膽小如鼠,也別無他法了,隻能鬆開易天陽,讓他躺回**。我沉默著打開日記本,讀裏麵的一字一句。

我忽然覺得我跟易天陽是全世界最可悲的人。

他說他喜歡喝酒是因為我,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夠在半夜想我時有借口找我出來;而我真以為他喜歡喝酒,所以拚了命地學喝酒,隻為能夠一輩子在他身邊做朋友。

他說他知道我不喜歡他跟蘇河動手,所以他才在那天握緊了拳頭,任憑蘇河怎樣對他,而蘇河身上的傷其實是自己用力過度摔倒造成的。易天陽不知道的是,我不喜歡的,僅僅是他為我而受傷。

他說他很後悔那天打電話告訴我蘇河跟陳念安進賓館的事,因為他不想讓我那麽受傷,那麽難過。可是易天陽不知道,他的陪伴足以撫平我的受傷、我的難過……

日記本從手中滑落,跌在地上,就如同曾經的那些美好我再也抓不住,也無法再擁有。那個記憶裏鮮活的人,如今安靜地躺在我眼前——

任憑我眼淚流滿整張臉,任憑我的情緒完全崩潰,任憑醫生七手八腳地把我扯開,任憑醫生給他蓋上白布……

卻再也無法給我暖暖的,讓我好安逸的陽光了。

>>>兩年後

兩年後的現在,我終於記起,那天晚上我趴在易天陽的背上,把那個問題重複之後,易天陽的回答——

他問我,難道這輩子隻能做最好的朋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