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王記賭坊的金主
王記賭坊很好認,打柳九巷子往外數第六棵桂花樹去尋就對了。就愛上網 。。賭坊的招牌也頂惹眼,是個燙金的烏木牌子刻著幾顆大元寶。
春日裏不是開桂花的節氣,因此這種名為晚金桂的桂花樹隻掛著滿樹的葉子。
青爺卻嗅了一鼻子的桂花香。
這種香味不是嗅覺極其敏銳的人是很難察覺到的,妖的感官自來比人的敏感。他撚著樹上的一片葉子對小灰說:“好大的一股鬼氣啊。”
腳底卻由自打了個圈,打算往第七顆桂花樹那兒去逛窯子。
他最近新認識了幾個姐兒,約好了閑暇時來吃酒的。
青宴一直沒什麽閑情逸致管旁人的事兒。
小灰一見他這樣,氣的又跺了好幾次的腳,炸開了毛似的提著兩條短腿蹦過去說:“娘娘可吩咐了,爺們兒要是不聽話,回頭可要收拾你的!”
話撂得忒是狠了些,以至於又被青爺提著衣服抓到了跟前,斜睨了眼睛道。
“你倒是完全隨了她的性子,路走不好,耍狠鬥氣的本事倒是越發長了。她知道自己那副德行不好嫁,所以早早找了個和尚捆在身邊,你有和尚能收你嗎?”
小灰揮舞著小手,暗地裏把爪子都露出來了,一麵妄圖往他臉上招呼一麵說:“你趕緊給我鬆開啊,不然我讓我兄弟姐妹一起揍你!”
她們其實一直都很不服青宴跟五鬼的,想來也是。這白府本來就是她們幾隻“原住妖”的天下,老白除了脾氣上來了難伺候一些,平日裏還算是個寬厚仁慈的主兒。
青宴可不一樣。
他好酒,愛財,喜歡女人,且公子爺的脾氣有甚。自從這位爺進來以後,賬房的銀子水似的往外出,隔三差五都要睡在溫柔香。小灰除了伺候白素貞,又平白多伺候了這一位,偏生府裏的官家又改成了白福,青宴管白福要銀子,白福什麽時候打過磕巴?
小灰對此一直都有怨氣,隻因妖法鬥他不得,隻能暗地裏生悶氣。
青宴才不管你那些小孩子心事,你打量他鬥不過白素貞還拿這話戳他,那是肯定不去了的。就見他隨手將裝銀子的袋子往地上一扔,這就要撂挑子了。
哪裏承想,這王記賭坊還有個二樓。兩人在樓下嘰嘰哇哇的一通吵,都讓歪在窗廊之上的白娘娘看了個清楚。
老白能動手的時候絕對不囉嗦,手上白練一甩打在青宴半束在頭上的玉冠上,力氣用的也不大,隻堪堪削去他冠上的半個小角。
這就是跟他打了招呼了。
青宴未及她出來了,抬步要走的身形僵了一下,似乎是也要惱了。
然而青爺也從來知道審時度勢,僵在原地的功夫,很認真的調試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再抬起頭時,回了老白一個笑臉。
“呦嗬,不是說賭得挺有興致,怎地還出來望風了?”
白娘娘聽後探了半邊身子出來,用手裏的扇柄遙遙一指他的腦袋,也笑了,說:“三個多時辰沒見,我覺得有些想你,便出來看看你。”
青宴這方發現她今日著了身男裝。
白素貞很喜歡用月牙白,因此身上這套錦衣也是個對襟繡竹青暗紋的,袖子開的挺大,是個寬寬廣廣的儒生袍。按說這身衣服若穿在旁人身上,大概是要顯出許多仙姿的。偏生在她身上,無端就多了許多風流。
她那頭總是披散在身上的及腰長發今日也在腦袋頂上束了根帶子,吊的高高的梳成了一條馬尾。歪頭看向他時,馬尾就順著擰過來的動作偏向一邊。挺英氣,隻是束帶邊上又被她簪了隻粘的歪歪扭扭的釵子,實在不男不女的緊。
老白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自己“是男是女”,嘴角一勾,又彎了一汪剪水似的眼,似笑非笑的將手背到身後下樓看裴文德去了。
青爺自由自在的活了七百多年,自從遇見了這個東西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你看她這麽大搖大擺的走了,就是篤定了他不敢再作妖。
方才那一條白練悄沒聲息就削了他半邊玉冠,他要是再走,隻怕取的就是他的腦袋了。
青宴打不過她,她也沒說讓他當自己的仆從。隻是我說的你必須照做,這就是妖裏的規矩。
青爺氣兒不順的時候就很愛笑,模樣還是端的謙和溫潤。
隻是他十分看不上小灰幸災樂禍的臉,所以對著她的屁股狠踹了一腳。
都是野性難馴的東西啊。
青爺進去的時候,白素貞已經在樓下大堂上躺著了。諾大的一間賭坊裏,裏裏外外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和尚今日也穿了“常服”,腦袋頂上梳著幹幹淨淨的發髻,一身竹青長袍稱得他品貌尤其出眾。同樣都是身邊有小廝打著扇子,丫鬟端茶遞水,白素貞歪在那兒就像是個有錢人家養出的混賬敗家子兒,裴公子就安靜的恍若水墨丹青。
他也不像是該呆在這裏的人,進了賭場的,就算是好出身的公子哥兒,身上也要沾染一股子凡塵世俗的味。
唯獨他沒有。
裴文德身上有一種官家門第教養出來的貴氣,這種貴氣,是即便他之前穿著樸素的和尚袍,也從未削減過分毫的。
青爺見這兩人都“玩兒”的自在其樂,便自去靠在一張梨花木雕花大椅上叫了盞茶喝。
點倌兒在賭桌前唱了聲:“響”。手上的骰股就是一陣嘩啦啦的鬧騰。
裴公子的手一直似搭未搭的放在桌上,閉目側聽著,左手食指隨著點子的速度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及至點倌兒撂了骰子,笑說了句:“公子爺說話。”方放緩緩張開眸子,答了兩個字。
“押小。”
點倌兒開蓋,四五六,十五點大。
“裴爺又輸了。”
老白聽了這話笑得竟還喜氣,點著青宴提過來的一遝錢,財大氣粗的說:“接著開。”
青宴眼見著周遭的人一局作罷以後都在靜等小和尚押寶。他押了什麽,他們必然反向去押另一個。可見這個東西一連輸了不少。
周圍人都在小聲議論著:“這個姓裴的真是撞衰,自打他上手以後就沒贏過。”
青宴慢悠悠的綴了口茶喝,隻管默不作聲的看。
裴文德在聽點數,他聽的很分明,知道會開什麽,卻隻在輸的上麵押。
他不相信他們會無端鬧這麽一出,若是為了“賺銀子”,也不會老老實實的一點法術不懂由著人坑。
點倌兒重新搖骰的間隙,丫鬟過來給小和尚倒了一杯茶,老白卻在這個時候抬手攔住了,她讓她重新沏一壺冷的送來。
法海禪師不喝熱茶的習慣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養成的。這種習慣有的時候被人記得,有的時候不被記得。
丫鬟重新泡上一壺過來以後,又順著素貞點的杯子斟滿了一杯。法海禪師端起來喝了一口,將將咽下便瞧見老白睜著一雙鳳目湊過來問:“茶怎麽樣?”
法海禪師一連輸了很多銀子,雖不知白素貞打的什麽算盤,總歸輸的那些都是她“賺”的,便很乖覺的點了點頭說:“挺好的。”
“自然是好的。”
素貞促狹一笑,眼神若有似無地自他唇邊掃過。
“你用的是我的杯子。”
法海禪師默默把杯子推遠了,盡量不讓自己紅透了臉。
點倌兒的骰子又在這時響了起來,法海禪師這次還是押小。左手邊的小幾上放置的葡萄分明一伸手就夠得著,丫鬟偏生要喂他。被白娘娘若有似無的瞪了一眼之後,嚇的渾身都是一哆嗦,站都不敢站的太近了。
這會子點倌兒又開了大,裴公子又輸了,白娘娘臉上卻沒掛半點惱意。隻是伸長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問:“這次賭大點?”
法海禪師說:“隨你。”但是他聽的有些累了,皺著眉頭往椅子上靠了靠說:“你玩兒一會兒。”
點倌兒想是許久沒見過這麽大的肥魚,一見到這邊加了銀子,嘴上都快笑成了一朵花了,一麵招呼著丫鬟再上些點心果品,一麵笑問。
“那白爺這次還是押小?”
白爺似笑非笑的回:“小的都讓猴崽子們給賺了去,還押哪門子的小。換大的。”
點倌兒也樂樂嗬嗬的唱了句:“得咧~白爺押大,買定離手咯。”
白爺也隻是笑。伸手點著葡萄讓丫鬟喂,丫鬟喂過來了,她又順著丫鬟的手指摸進了她袖口的腕子裏,抓了一手滑膩馨香的皮肉。撚著手指在鼻端嗅了嗅,半眯著鳳眼道:“摸過美人兒的手,便要走時運了。”
丫鬟不知這位爺到底是男是女,隻是被她那雙眼睛一掃就晃了神。被摸過的腕子火辣辣的燙,倒好似白爺在她腕子上偷了個香。
眾人冷眼看著這位風流公子哥兒,隻覺這人倒好像更帶衰,跟她那個迷迷瞪瞪的“表弟”一樣,都是不知道銀子金貴的。
點倌兒的篩骨又嘩啦嘩啦的響了起來,落骰之時他緩慢的晃了三下,手指在骰盒底偷摸了一把,掛著一臉的勝券在握打開骰蓋。
然而這次,點倌有些笑不出來了。
二三六十一點大。
白爺打了個嗬欠,手指點了兩下桌子問:“贏你一次就傻了?接著開。還是押大。”
點倌兒悄悄咽了口口水,嘴角一咧笑答:“哪有的事兒,爺們兒贏錢才好多來咱們這兒光顧幾次呢。”
一邊說著,一邊又搖。
六六五,十七點大。
再搖。
還是大。
點倌兒就覺得邪門了,手指頭不知在機關處摸了多少“小”,竟是次次都開出大點。
開到最後,賭桌上的人都隨了白爺的點子,賺了個瓶滿缽收。點倌兒見勢頭不對,連忙擺手說了句:“白爺晚上真是旺啊。要不,咱們歇歇?”
素貞挑了眉,拉著身邊的丫鬟坐在自己腿上,撚著人家的小手問:“歇不歇的,你倒是管起了爺們兒的閑事。隻說這骰子搖不搖的動了。若是動不得,我們便換地方了。”
趕在王記賭坊的掌櫃今日不在,隻留下這麽一個“管事的點倌兒”在裏頭“看著場子”。點倌兒一心隻拿白素貞等人當傻子溜,哪裏想到手裏萬試萬靈的骰子“鬧了毛病”。一時又不敢讓他們走,圍著桌子轉了兩圈以後,同身邊一個看場的小倌兒耳語了幾句。
又拱手陪著笑臉對素貞說:“那爺們兒容我進屋喝口水?”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完全全的暗了下來,素貞倒是不急了,手袖一揚示意他“忙乎”他的去。自己則悠哉悠哉的抓了隻葡萄扔到了嘴裏。
嗯,這個時候才品出些味道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