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財不露白

素貞腦袋上沒頭發,自己拿起釵子戳了腦殼也覺得有些荒唐。湯孟晨伸手去推她,她倒是笑了。周圍一路悄沒聲息看著她的妖精們卻見不得這個,擠擠推推地從人群裏跳出來罵道。

“你好大的膽子,連我們姥姥都敢推!”

這就是他們這個圈裏的祖宗,身上的皮比皇帝都金貴。黑熊精被素貞“拿”了銀子以後也不敢怠慢,一聽說她要去逛市集,少不得又配了許多“人手”去看護。

白娘娘雖說也是個曝脾氣,但是很多時候不願同“小姑娘”一般見識。她拿著那釵又端詳了一會兒,笑眯眯的看著湯孟晨說。

“你喜歡,那你買。”

左右她是一時新鮮,又不是什麽值錢的稀罕物。

湯孟晨哪裏知道一個小沙彌還有這等排場,氣的一張臉漲得通紅。這個時候,就不是東西的事兒了,那是上升到了麵子的層麵。湯孟晨心說平陵縣那是我們湯家的地盤,我要買的東西還用得著你讓給我不成?這般想著,越發來了脾氣,張口又是一句。

“你算哪顆蔥?還被人叫姥姥?你們家大人呢?”

法海禪師本來在神遊太虛,此時聽到一陣吵嚷才發現鬧出了事,廢了挺大的勁擠入人群裏道。

“何事?”

法海禪師常年與佛打交道,佛教他淨心,謹言,慎行。久而久之便幹脆不說了。到了跟人打交道這裏,也就是有事兒說事兒,統一的言簡意賅。

湯孟晨今兒是覺得稀奇透了,先不說一個小沙彌還有“家丁”跟在身邊護著,便是“帶他”的大人也是個眼高於頂的和尚。正待發火之際見了來人,不由又怔住了。

平陵縣信奉土地,自然所奉之法為道教。平日裏來的和尚也不多,堪堪也就幾個髒兮兮的赤腳和尚,如法海禪師這般清雋玉雕的人物,自來是沒見過的。

你看他在人群中站著,分明處處嘈雜,偏生隻有他很靜。舒朗的眉目俊逸端秀,配著一身雪白僧袍,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清心寡欲的出塵。他的話是在問你,卻又像根本沒在看你,恍若世間萬物在他眼中都是微塵。

湯孟晨看和尚看癡了過去,站在人堆裏的白娘娘可沒癡,看見小和尚也進來了,實在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不是什麽大事兒,我看中了這支釵子,但是忘記了自己沒頭發。這姑娘想要,便拿給她就是了。”

法海禪師聞言俯下身來看了看素貞攤開的手,上麵放置的釵子做工也沒多精細,隻是鑲在上麵的一小塊玉石倒是有些易趣,是個蛇形的紋路,便問她。

“你先拿到的?”

素貞說:“嗯,我手快。”

法海禪師又看了看她的光腦殼道:“買了你也不會梳。”

素貞回:“那便不買了,我現下這個光頭也不配它。”

法海禪師沒說話,他不太看得懂女孩子用的東西,沉默一會兒之後,突然自白素貞給他的荷包裏拿出三兩銀子說。

“我們買了。”

又隻這四個字兒,說完以後拿東西給銀子,徑直拉著“小沙彌”出了人堆。

湯孟晨沒想到那個好看的和尚上來就把釵子給買走了,幾步追上去道。

“小,小師父。你這就拿了去?”

法海禪師看著她沒說話,臉上的意思擺的挺明顯:買了,又如何?

湯孟晨一看他看她,臉色就漲得緋紅,躲閃著他的視線說:“我,我還沒應呢。”

法海禪師很不喜歡同人囉嗦,蹙眉回道:“我們先拿的,老板應了,給了銀子。”

言罷也不再多留,東西又不是他們搶的,他不覺得有必要更不相幹的人解釋。然而湯孟晨一時又像鬼迷了心竅,明知這事兒自己也不占理,一看他要走不知怎麽就急了,抬手就扯住了他的僧袍。

“小師父且等等!!”

一拉一拽之下,竟是將小和尚掛在身上的布袋扯了下來。袋口落地以後滾了兩下,微微露出一小半棕紅之物,看顏色倒好像是誅靈芝。

但是,哪裏會有這麽大的靈芝?在場的人不識貨,布袋掉落以後又很快被小和尚撿了起來,湯孟晨再想往前追,又被餘下眾妖攔住了,口中吵吵嚷嚷的道:“你拉我們姥爺做什麽?”

“什麽姥爺?!那人分明是個和尚,你們到底是做什麽的?居然也敢攔我?你們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這裏哪有“人”管你爹是誰?

“我們姥姥喜歡的就是和尚,這兒沒你惦記的份兒,趕緊走啊,仔細惹惱了她,打得你爹都不認識你。”

一場鬧劇將將謝幕,眾人也隻當白看了一場熱鬧,眼見著小和尚和小沙彌都走了,便也都做鳥群散了。然而,小妖裏卻獨有一個機靈的,便是之前窩在藥神相裏的灰毛狐狸。它在眾妖裏麵道行最長,因此堪堪比其餘的多幾分見識。

它看到了法海禪師布袋裏的靈芝,那明顯非凡塵濁世之物,隱隱還透著一股仙氣。眾妖隻見它一味發呆卻也不知為何,良久之後方聽見它道。

“我有要事要像大王回稟,你們幾個繼續跟著那位姥姥。”

與此同時尚不知情的“師徒”二人正慢悠悠的往回走去,夕陽將落,落霞的餘暉披在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上,將影子拉的很長。

素貞一路都在把玩著手裏的玉釵,嘴角一直是笑嗬嗬的,忒是喜氣。

她朝前跑了兩步,攔住法海禪師的去路道。

“你做什麽買這個釵子給我?”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難,以至於法海禪師認真思量了許久也沒有得到答案。白素貞也不逼他,繼續邁著小短腿朝前走了兩步,又一回身,將釵子別在耳朵上咧著一排潔白的小牙問他。

“好看嗎?”

法海禪師很認真的說:“不好看。”

確實不好看,白素貞的小光頭配上蛇形的玉釵,甚至有幾分滑稽。

白娘娘卻因著這個答案笑了,因為小和尚笑了。

歸家的路人三五成群的自他們身邊經過,也不知他們遇到什麽好笑的事兒。隻覺得一個笑的呆,一個樂的傻。迎著晚霞的一派柔光裏,莫名沐上了一種說不出的溫馨。

再說黑熊洞這邊,火急火燎趕回去的灰毛狐狸自認為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路順著洞門進來,竟是連通傳都未等,直接瘋跑進來喊了一句。

“大王!那白素貞身邊的和尚,好像拿了件寶貝。”

彼時,黑熊大王正在洞中招待一位貴客,乍一見到它這麽咋咋呼呼的闖進來,臉上立時就掛不住了,抬腳就踹了灰毛狐狸的胸口,大聲喝道。

“沒眼力見的混賬東西,沒看見老子正宴客呢嗎?前兩天就跟你們說過了,在我麵前別再提那個名字添堵,你是成心送上來吃窩心腳的是吧?”

黑熊大王雖明麵上對白姥姥恭敬,私下裏一直恨她恨的牙癢癢。拋去白素貞從它這兒順走的許多銀子不說,單說它一個在平陵縣的“神”,日子過的分明順風順水的好,憑什麽就因著她來這兒走了這麽一遭,便硬生生的給斷了?

黑熊大王心裏窩囊,灰毛狐狸沒衝進來之前還在跟貴客嘮叨這些。然而他左右是鬥不過白素貞的,嘮叨能嘮叨出什麽,無法就是倒倒委屈罷了。

然而貴客卻對白素貞身邊的和尚起了興趣。手指輕輕一抬,示意灰毛狐狸湊上近前,附身問道。

“什麽寶貝?說來聽聽。”

灰毛狐狸不是很識得眼前這位,嘴裏支支吾吾的隻用眼去瞟黑熊精,卻見那人忽而笑了。半垂半睜的眉眼向上挑了挑道。

“怎麽,你們這裏的事兒我還聽不得?”

話雖是對著灰毛狐狸說的,眼神卻是看向黑熊精的。

黑熊見狀連忙賠著笑臉,轉臉對著灰毛狐狸又是一腳道。

“料你再修個百來年也是個沒眼色的東西,尊主問你話沒聽見嗎?看到什麽了,照實說!”

可歎灰毛狐狸本是跑回洞裏邀功的,無端挨了兩記重腳,心裏雖然憋屈,麵上還是得規規矩矩的回。

“小的今兒不是聽大王的吩咐去守著那位祖宗嘛,逛市集的時候她跟人起了點爭執,小和尚進來勸的時候身上的布袋子就掉下來了。那裏麵的東西,因著袋口捂的嚴實,也沒看清楚太多,隻觀那形態,大致是顆靈芝。小的們沒什麽見識,但是堪堪能瞧出那是有仙氣兒的東西,一時又說不出是什麽,便趕來同大王回稟了。”

黑熊精聽後腦袋一橫:“還他媽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呢,那白素貞自來跟神仙有點關係,她身上帶著這種東西有什麽稀奇的?再者,那個和尚也是個半仙,身上帶著捉妖用的法器也是常理。”

灰毛狐狸一聽,倒也是這麽個道理,正待唉聲歎氣之時,卻聽洞中那位貴客問道。

“那東西,可有兩隻巴掌那麽大?”

灰毛狐狸說:“應該有那麽大,小的們當時離的遠,也沒看的太清。東西掉了以後和尚就馬上撿起來了。”

黑熊精見貴客聽後默了許久,心知這裏頭是有事兒,不覺靠近問道。

“尊主是得了什麽消息?”

被稱作尊主的“人”嘴角**開一個笑意,用半指長的紅蔻指甲撩了撩長發。

“我前些時日去昆侖一帶看望老友,它是隻成精多年的麻雀。因著是在神山附近得道,因此身份地位比普通的妖要高些。它終日也隻是喜歡絮叨,那一日卻跟我說了一件奇事。”

說到這裏,它看著灰毛狐狸笑了一下,手掌忽而一翻,直接將它震出了洞中。左右再無閑雜,才又道。

“昆侖山的靈芝草被盜了。據說盜的當天昆侖山腰起了好大的雷雲,明顯是一妖一仙在鬥法。老麻雀不敢靠近仙山,隻模模糊糊看到天上舞著一條雪白的尾巴,倒像是蛇。我且問你,蛇妖裏麵能飛上昆侖山這種地界的,你還能想到第二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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