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黑吃黑

黑熊精是化成人形畢恭畢敬的去見的白娘娘。

殿門推開的那一瞬,他也未待上座的“小沙彌”開口,便已老老實實的跪在了殿下。

你隻道白娘娘的名號在錢塘縣和仁和縣有些響亮,殊不知,妖精圈裏誰不知道這位主子是個混世魔王?

白素貞初到峨眉山修道的時候,就一個人吊打過兩百多隻猴子精,稱王稱霸以後又將附近幾個山頭的“大王”都揍了一遍。

這話說起來,其實也不能完全的怪老白。她初來乍到本來就是想走修身養性路線的,奈何模樣生的太好,總有男妖想要跟她成親,也有女妖看不上她的“狐媚”。

白娘娘便統一將他們都揍了一遍,每逢逢年過節,這些東西都要拿著屯來的好貨過來給她“上供”。儼然就是妖精堆裏的半個女帝了。

再說白素貞的修為,一條一千六百多歲的白蟒,莫說妖精堆裏千年不出一個,便是萬年可曾見過幾條?更兼之,她的來頭也大,乃是九重天上正神驪山老母門下弟子。神仙裏掛著半個仙號,妖精堆裏排著尊位,蛇仙裏上四門的妖主兒見了白素貞都得叫聲:“姑姑。”

再試問幾個妖精能拜得神仙門下?驪山老母可是正兒八經的神位而非仙籍。

妖精們沒有這個臉麵得見過老母,隻在峨眉山頭遙遙見她看過白素貞幾次。據當時見過的小妖說,大意是在教導它們這位祖宗,能不能讓她省點心,別一天到晚打架鬥毆的?

娘娘當時怎麽回的它們倒是沒聽清,隻是自那以後確實消停了不少,除非別人再來惹她,主動出去搶山頭打架的事兒做的倒是真不多了。

黑熊精未及這次是白娘娘出麵收拾它,也不知道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麽迎來了這位祖宗,眼見著她掃了自己一眼,嚇的連忙蹭著膝蓋骨擰到她跟前叫了聲。

“姥姥。真不知道是您來了,孫兒這兒竟是連接駕的消息都未聞,這會子才匆匆過來實在罪過,姥姥若是心裏不忿,隻管打孫子,孫子再不敢說一個不字的。”

白娘娘占山為王以後就得了個“姥姥”的尊號,不僅是因著輩分大,更主要是歲數大,方圓幾千裏的妖精都沒有活得過她的。

白素貞此時聽見黑熊精喚了她從前的諢名,也楞了一下,遇見什麽稀罕事兒似的自供桌上跳下來摸了兩下它的腦袋道。

“你是哪個山頭的孫子?我現下都歸隱了,不用再叫姥姥,隻管叫我聲娘娘就行。”

黑熊精哪敢順著這話說,隻老老實實的埋頭道。

“姥姥這話說的可是折煞孫子了,您便是歸隱了身份地位也還是如日中天。孫兒手下的妖不濟事,未能認出您來,都是孫兒教導不利,還望姥姥海涵。”

素貞對於舊相識都還算給些麵子的,更兼之黑熊精這次到底也沒做什麽大奸大惡的事兒,手指向上一抬,便將他彎著的膝蓋拂穩了。

“站起來說話吧,我近些年脾氣好多了,不隨意打人的。”

黑熊精哆哆嗦嗦的點頭稱是,豆大的眼睛暗暗一掃自己那幫被揍的齜牙咧嘴的小妖。

脾氣好了還打成這樣?

隻是黑熊嘴上沒敢說,揣著一臉的諂媚湊上來道。

“姥姥近些時日在忙些什麽?孫兒上次去峨眉山看您,怎麽聽猴叔叔說您走了?不知現下身子骨可還康健?”

素貞說:“康健,你們這麽孝順我,我自然要多活幾年。我現在做和尚呢。”

白素貞這般說完,還低頭讓他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好像挺滿意此時的模樣。

黑熊精見後可是駭了一跳,砸吧著嘴說:“頭發怎麽沒了呢?真念經去了?”

素貞一本正經的回:“念經可以修身養性,我的脾氣不好,原該磨一磨的。”

一旁的法海禪師難得見她有這般見地,心裏覺得很開心,嘴角正在悄沒聲息的上揚,便又見

她指著自己對跪在地上的一眾小妖說:“叫姥爺。”

法海禪師笑不出來了,甚至還有一點僵硬。

妖精們山呼的“姥爺”二字,聽得他一陣高過一陣的頭疼,又悶聲不響坐回角落裏望天去了。

那個背影的意思很明顯:我希望你們忽略我。

白娘娘跟小和尚在一起的時間,自他主動來找她去尋許仙開始便有些年頭了,因此對他的肢體語言十分熟悉,一看這是又不耐煩了,便拖著一眾“孫子”進後殿說話去了。

黑熊精這次的事兒雖鬧的不大,到底是將土地廟裏那個矮個子老頭欺負個十足。她準備讓妖精們再演幾場戲,讓老頭去“解救”鎮民,還他些香火。至於黑熊精開殿做像這事兒,該拆還是得拆了。

說到這事兒,白素貞又讓小妖們去請了平陵縣的土地來。

可歎土地公公一把老骨頭,原本還在破廟裏等消息,冷不防看見幾個鼻青臉腫的妖精衝進來,拖著他就說要去見“姥姥”,嚇的鼻涕眼淚都出來了。

及至到了地方,鬧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小老頭的小心髒也還是突突的亂跳。

白素貞對土地公公說:“香火可以還你,你隻管去“顯你的靈”,藥神這邊不再出麵,百姓便也就不會再對他神仙似的供著了。隻是有一點,我幫你拿回了香火,你也要給我些供奉。鎮裏的人送上來的供果吃食我要一半。齋飯單供,要用沒動過葷腥的鍋炒。三葷三素裏,葷得必須得多油星,雞腿要過油的,可記得了嗎?”

土地公公嘴上說:“記得了。”

心裏卻忍不住的腹誹,這不就是黑吃黑嗎?

殊不知,妖精堆裏的規矩很多時候都跟道上的規矩一樣。不服就打,打服了再算。白素貞這次是“吞了”黑熊精的,又占了土地佬的。奈何,這裏麵沒人能打的過她,眾人就是有點小六九,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壓下,按照她的規矩應承下來。

素貞又看了眼垂頭喪氣的黑熊精,抓著它腦袋上的一撮頭發提到跟前道:“你也給我老實些,我在這地界呆不了多少時日,隻是我這人認路,閑暇時又愛故地重遊,若是老頭又被欺負了,你知道我眼裏不容沙子。”

黑熊精哪裏敢反駁,連連點頭說:“姥姥說的孫兒都記下了,萬不敢的,萬不敢的。”

平陵鎮送出去的藥材這次又被劫了。隻是說來倒也蹊蹺,這回出事兒的時候顯靈的不是藥神真君,反倒是久未露麵的土地公公。鎮民脫險以後,又連忙驚魂未定的跑來土地廟裏拜謝。哪裏知道,這一進廟裏,就吃了一嘴的蛛網塵土,這方想起竟是許久未曾好好裝點過土地廟了。

而這麽破舊的土地廟,土地公公依舊“不計前嫌”的保佑自己,心裏越發覺得愧疚,一時之間出人出力將廟宇打掃的幹幹淨淨纖塵不染,供奉的東西也越加豐盛。

再說素貞這邊,土地公公得了好處自然就是自己得了好處,清湯寡水許久的肚皮也終於開了葷,心裏那是舒服的妥妥帖帖的。這期間,她又去了黑熊洞裏溜達了幾次,順便“拿”了些它近些年坑來的銀子,夥食也好了,小荷包也滿了,又歡歡喜喜的揣著銀子拉著法海禪師逛市集去了。

平陵鎮的市集,據說三年才趕得上一次,外頭的說法也叫藥神會,原先的時候都還是各家拿著種好的藥材擺出攤子來吆喝,介時便會有慕名而來的外地客來收購一些。隻是近些年,平陵鎮連同長白山一帶常年陰雨,山路不好走,往來的商戶便也越加少了。

平陵鎮的百姓不想無端廢了祖宗留下的節日,便每隔三年都照舊開一次藥神會,隻是擺出來的東西從藥材換成了羅布釵環,玉器小件兒,場麵比之藥神會竟也熱鬧許多。

這一日,素貞也拉著法海禪師趕出來湊了這個熱鬧。兩個和尚都是統一的光頭,統一的□□,實在不像是該出現在這種喧囂紅塵地的。

法海禪師也不喜熱鬧,又實在耐不住白素貞的作。

那真是能將土地廟都給你吵炸了頂的鬧騰。

一個小和尚帶著一個小沙彌去逛市集。你隻看那清清秀秀的法海禪師,一臉的興致缺缺,攤子也不看一眼。再一看咱們老白,恨不得拉著他衝到人堆裏,那真是哪熱鬧往哪去,小和尚要不是拉著她的衣角,估計能飛起來。

法海禪師並不知道,女人對購物逛街的熱情都是與生俱來的,對釵環玉簪更是愛到了骨子裏。

白素貞不算一般的女子,但是她也愛玉簪,雖然她從來不會梳鬢。

白娘娘是直到衝進一個生意頂好的簪子攤前,拿了隻玉釵在腦袋上比劃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是沒頭發的。

周遭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圍了一圈,眼見著一個小和尚拿著拆子就往光頭上插,都忍不住笑了個前仰後合。

這其中,唯有一人沒笑。便是平陵鎮縣令的湯與的閨女湯孟晨。

白娘娘搶走了她的簪子,真正說起來,也不算搶,無非就是素貞手快了點,湯孟晨拿慢了點。

然而長久在平陵鎮內被人恭敬慣的大小姐,卻將這種行為定位成了搶,當即冷著臉斥道:“這是哪裏跑出來的禿驢?也沒人管管嗎?這集市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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