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叫你們老大出來
土地公公是個碎嘴,兼之歲數大了說話又有點漏風。一個本地神仙技不如人,被外來的不知是什麽的妖物搶了香火供奉的故事,被他嘮嘮叨叨的講到後半夜都沒說完。
法海禪師望了一陣子的天兒,發現兩人還在那兒嘮叨呢,便自己在稻草堆裏先睡下了。
臨睡之前,他對素貞說:“你睡的時候記得把燈滅了。”
白素貞便將油燈往邊上挪了挪,直到晃不到他的眼睛了才又繼續跟土地公公嘮嗑。
今日外頭的風又吹的很大,破廟裏的窗戶紙早爛的七七八八的沒了。法海禪師用自己的□□遮住了其中一個窟窿,留了處最暖和的地方給素貞安睡。
很多事情似乎都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又好像很多東西還在執拗的堅持。
土地公公看這一妖一僧相處實在有些匪夷所思,眼見著法海禪師睡下了,便又壓低了聲音問“小沙彌”。
“你們倆,什麽關係啊?”
按說佛道本不同,妖僧不兩立,怎麽掰扯也不覺得這兩個東西能擰到一起。
小沙彌說:“他想渡我。”
“那你呢?”
小沙彌伸出一指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些。
“我想睡了他。”
土地公公聽後老臉嚇得慘白,抖著胡子往旁邊挪了挪,覺得這條白蛇吧,真的是挺不著調個東西。
然而就是這條看著不怎麽不著調的白蛇,次日清早起來以後便幫著老頭收拾藥神去了。
收拾的原因也很簡單。
她閑得有點淡疼,又加之手頭一直不寬裕。她既有本事收拾了藥神,自然也有本事讓鎮民給她供上些肥肉葷腥,金銀細軟。
法海禪師對於白素貞這種,辦事兒就拿銀子說事兒的行為十分不喜。奈何你不去吧,她便隻管一個人去,他又放心不下她隻恢複到六成的妖力,折騰到最後還是得陪著。
老白本事大,心眼多,來了平陵鎮之後靠著給街比鄰有的小孩兒“講故事”也能坑來吃的,何況收拾一個還沒怎麽成氣候的妖?
土地公公說,他在小仙級裏查不到那個東西的底。但是鎮裏每逢有帶著名貴藥材上路的,被搶之時總能遇上這位藥神出來“顯靈”。那真是一搶一個顯,次次都能解人於危難。
“我們這些小仙,平日在石像裏打坐悟道,要做的事兒也是不少。偶爾有人來訴事說苦,便也能幫就幫,到底沒那麽麵麵俱到。偏生這位神仙爺,哪有事兒哪到,以至於眾人都覺得我土地不管事兒了,全都信奉了他去。”
白素貞見他說的一臉委屈,又扯了兩下他的胡須說:“你其實就是嫉妒他搶了你的香火,對吧?”
土地公公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抬著兩條小短腿跳上供桌,一臉肅穆道。
“怎會!我是因著他奪走了我在鎮民心中高大威猛的形象。”
妖精裏有句老話叫:道不夠,人來湊。人不夠,妖來繞。直白一點說就是見人下套,給人挖坑。平陵鎮這些運送藥材的人次次都能被救,無非是因著鎮民但凡要出遠門,都會來藥神廟拜上一拜,妖精們想不提前知道消息都難。再者,這大山裏哪來那麽多劫匪妖怪?無非就是這個什麽藥神手裏頭養了幾隻小妖,嘴饞需要供品香火的時候就放出去演幾場戲,危難之時藥神再來做好人“普度眾生”。
這種事兒在妖精堆裏不算罕見。
白娘娘因著小半個月沒吃過一頓好的,因此對於“藥神”能吃香喝辣極度不滿,小妖她也不去收拾,隻徑直帶著法海禪師朝著藥神殿裏來了。
彼時天色尚早,剛聽了三聲雞叫的平陵鎮裏隻稀稀拉拉走出些早起趕攤子的小販。
白娘娘同法海禪師一路行至殿內,腦殼還是光腦殼,小沙彌還是小沙彌,一隻小手掛著一串圓鼓鼓的串珠,比她的手指肚都要大。
素貞來到殿內以後,也不急著叫妖精們出來,隻一個縱身坐上供桌,抓起供著的豬頭肉開始吃。
藥神石像裏的那位,本來是在打瞌睡,驟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被吵醒了。
被吵醒之後的“藥神”心情自然沒有好到哪裏去,素貞隻覺供桌猛地一陣,耳朵裏便衝進來一道震耳欲聾的大叱。
“大膽妖孽!竟然敢擅闖藥神神殿,偷食供品,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素貞覺得有趣,一麵調轉了身子去看那“神”像,一麵咬著手裏的肉說。
“醒了?那下來聊聊。”
“藥神”這方看清,麵前的這個,竟是個光頭光腦的小沙彌。
小沙彌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穿在身上又拖了老長的料子在地上,分明是大和尚袍改小的。跟他一塊兒進來的那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師父還是師兄,模樣生生的清清秀秀,倒像是個書生。但是小沙彌吃肉,他“師父”竟然也不管他。
“藥神”窩在石像裏打量著,一時又有些沒主意。正待開口再嚇唬他們一番之時,便見小沙彌僧袍一揚,虛空一拉,便將他的真身從石像裏拽了出來。
清早的天還泛著霜清,不甚透亮的晨光順著半開的殿門照在小沙彌的臉上,是個十分好脾氣的和善模樣。奶娃娃似的肉手,分明不大,力氣卻大的驚人,單用一隻便將他整個提起來了。
小沙彌舉著他就近端詳了兩眼,又將吃的油乎乎的另一隻手在他衣服上擦了個幹淨,這才一把拋到地上說。
“叫你們老大出來。”
但凡愛擺譜的,受了香火以後哪裏還願意在石像裏窩著。呆在裏麵的這隻,道行也就兩百多年。
小嘍囉未及“他”看得這般透,偏生他又看不出這人是個什麽來頭,摔在地上以後轉臉就喊了殿裏守著的餘下眾妖。
素貞支著下巴數了數,不多不少,整整十八個。這“藥神”還真當自己是被十八羅漢守著的大羅金仙了。
白素貞搭在供桌上的小短腿也跟著晃了兩下,笑眯眯的說:“等下打疼了別哭啊。我可不會哄孩子。”
言罷右手在桌上一拍,藥神殿內所有敞開的窗戶和大門都應聲關上了。
眾妖隻見小沙彌淩空一個翻轉,手中兩道白練便若遊龍般隨之襲來,抬手就卷了七個小妖,一股腦的撞上殿中的柱子。與此同時,一直坐在一旁悶聲不響的小和尚也祭出了手中佛珠,手指一連結下幾個法印,扯住剩餘十一個,壓製的它們動彈不得。
之後的半刻中內,十八個小妖都在被吊打,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小沙彌玩兒夠了以後,又坐回到桌上,像模像樣的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說:“無量壽佛。”
結果被一旁的小和尚推了一下,說:“不對,無量壽佛是道門的說法,要說阿彌陀佛。”
小沙彌就老老實實的又念了句:“阿彌陀佛,幾位施主打既挨夠了,便去叫你們管事的來說話吧。”
小妖們都被打怕了,這會子聽了這話都一個推一個的往後退著,口中小心翼翼的說。
“敢,敢問仙家怎麽稱呼,我們幾個回去以後也好向大王稟告。”
還要名號?
小沙彌的眼梢抬了抬,慢條斯理的刮了兩下茶碗蓋子,喝了一口,道。
“我叫白素貞,法號:戒吃。”
說起藥神廟裏住的這個東西,其實是個從柳林山來的黑熊精。因著耐不住修道之苦,便想找一處名不見經傳的鎮子稱王稱霸。可巧,平陵鎮的土地是個極好欺負的,又看不出它道行幾許,就安安心心的在這地界安營紮寨了。
黑熊大王的洞穴就建在平陵鎮郊外的山腳下,幾隻小妖魚貫而入時,他還在被女妖們伺候著吃蜂蜜。
說將起來,它也過了十數年安穩日子了,偶爾有道士和尚過來砸場子的,也都能應對自如。此時一見手下的這幫小弟都被揍了個烏眼青,氣的手邊的石頭小幾都拍碎了,扯著其中一個小妖怒道。
“誰幹的?!誰他媽的敢動我的人,老子看他是不想活了!”
小妖自從回去以後便覺身後有了靠山,此時聽黑老大一問,連忙添油加醋的將藥神殿的事兒說了一遍。
窩在石像裏的小嘍囉說:“一共來了兩個和尚,一個二十幾歲,一個五,六歲,氣焰可是囂張的很,進來就罵咱們大王”
黑熊精說:“你等會兒。五,六歲?你他媽的是被個五,六歲的孩子給揍的?!”
小妖說:“是啊,大王,您不知道那孩子有多凶。不光是我,我們兄弟幾個都是被他給揍的。跟他一塊來的小和尚還隻管圈著我們,真正動手的都是那個小沙彌。”
黑熊大王熊目怒視著眼前的一張張腫臉,抬手就拍了近前一隻妖的腦袋。
他覺得他們沒出息死了,竟然被個奶娃娃打成這樣,一麵大刀闊斧的讓女妖給自己拿“戰刀”一麵問。
“什麽來頭,打聽清楚沒有?”
小妖說:“打聽清楚了,據說是金山寺的和尚,法號叫什麽戒吃?”
“戒他祖宗也沒用!”
黑熊大王穿戴整齊以後,帶著一群小妖就出了山洞。
跟在他身邊的那個由自在說:“也沒看見他手裏拿了什麽寶貝,統共就是兩條白練。我看那小沙彌還有點不男不女的樣子,俗名起的也娘氣,叫什麽白素貞。您說一個老爺們,怎麽起了個這麽”
“你說她是誰?”
黑熊精聞言猛地刹住步伐,扯著小妖的衣襟問:“你說她叫什麽名字?”
“白,白素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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