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從前有座山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小和尚和小小和尚。小和尚負責化緣,小小和尚負責吃飯,有的時候小小和尚“不聽話”了,又要氣的小和尚臉紅心跳的發脾氣。”
聽故事的小孩兒說:“不對,廟裏住的分明是老和尚和小和尚,哪裏有什麽小小和尚?”
講故事的小沙彌便敲敲他的腦袋,指著不遠處拿缽走遠的法海禪師說。
“他是不是小和尚?”
小孩兒抻著脖子看了看,說:“是。”
小沙彌又反過頭來指指自己:“我是不是小小和尚?”
小孩兒說:“是。”
“是就對了唄。”小沙彌伸手,一把奪過孩子手裏的半隻雞腿,一邊大口大口的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故事講完了,明兒再來聽吧。你們家雞腿怎麽不肥?下次不要清蒸的,讓你媽多用點油炸,不然不給你講了啊。”
小孩兒聽後哇地一聲就哭了,咧著大嘴指著她說:“你故事都沒講完呢,怎麽就搶我的雞腿,我要告訴我娘去。”
小沙彌吊兒郎當的蹲在地上,挑著眉毛道。
“你放屁,老子不是講了《破廟裏的倆和尚》嗎?”
小孩兒說:“你就講到小小和尚不聽話,氣得小和尚發脾氣,沒說最後怎麽樣了啊。”
小沙彌抬起路邊的破碗灌下一大口涼水說:“結局是小和尚跟小小和尚愉快的生活在了一起。”說完十分不耐煩的推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胖子,對著後麵喊到:“下一個!包子什麽餡兒的?”
等在後麵的孩子說:“韭菜雞蛋的。”
“找你娘換個肉的再來,下下一個!”
小孩兒聽後也哭了,說:“哪有和尚要吃肉的?”
小沙彌掛著一嘴的油星念了句:“阿彌陀佛,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形勢上的事兒拘泥那麽多幹什麽,菜包子你閃邊兒去,我看那後麵那個拿的是桂花酒不?我都聞著味兒了。”
未名山的山腳有個平陵鎮,鎮裏百姓都以賣藥材為生。據說,藥材的種子都是老祖宗們在山澗采回來的,隻是山裏陡峭,又時常下雨,已經許久沒有人再上去采過了,過去遺留下來的那些藥種便也愈加珍貴,外頭賣的行家竟也水漲船高。
一個鎮子的鎮民全靠藥材養活著,竟然也十分富足。
白素貞和法海禪師來到平陵鎮以後,便在一處破廟裏歇了腳。
廟中供奉的原是土地公公,後來鎮子裏的藥材生意好起來了,便又修了座藥神廟。每逢有人遠送藥材,都要去藥神那裏祈求平安,據說藥神還經常顯靈。以至於土地廟這邊,就逐漸的鮮有人來了。
素貞和法海禪師住進來那天,廟門剛一拉開就吃了一嘴的灰塵,滿眼的蛛網,端的一個淒淒慘慘。土地公公瘦得活像峨眉山的猴子精,一見來的是修道的人,邁著兩隻小短腿就從石像裏衝出來了。自認為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終於得到了傾訴,跳著腳就開始訴說藥神的壞話。
他說那個東西時常吃百姓的香火供奉,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活豬上供,鎮裏的人不差銀子,便每每都老實奉上。近些時日,又越發縱得他要起了更多東西。
土地公公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義憤填膺,又看素貞和法海禪師乃半仙之體,很有一些道行,原本是存了讓他們教訓藥神的心思的。
奈何這兩個東西從山上下來以後就餓的前心貼了後背,哪裏還有精神再聽這些嘮叨。一個和尚老老實實的端著缽出去化緣以後,另一個就躥到隔壁家裏偷了一筐桔子來吃。
那個小的,明顯是餓極了,搶了東西就跑。等到村民找上來的時候,桔子皮都剝了半框了。
法海禪師回來的時候,就見到一群婦人叉腰在那兒數落呢。
他看到以後立時就想轉身離開的,偏生“小沙彌”眼尖,眼睛剛掃到他的衣角就一個猛子撲過來了,嘴裏可憐兮兮的喊到:“師父,徒弟都快要餓死了,便偷拿了隔壁的桔子來吃。你不是會寫平安經嗎?挨家給送一點便當還了桔子的錢吧。”
說完以後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一眾婦人說:“嬸子們可憐可憐我師徒二人吧。我們是從大寺裏遊方出來的和尚,隻因路遇大雨,包裹裏的吃食都泡了湯,又聽聞咱們平陵鎮是一等一的菩薩鎮,這才一路趕過來的。嬸子們要是不介意,還可多來我們這裏走走,我們紅事接不得,白事可向來做的好,我師父念經超度的本事能讓各家祖墳舒服的冒出青煙。”
而能將祖墳舒服的冒出青煙來的法海禪師,則分外的想要拍死那個信口雌黃的“不肖之徒”。
不想,白素貞的這通歪理邪說,再次忽悠的不知情的人信了真,被偷桔子的那家甚至覺得她可憐,又另做了兩碗熱乎乎的齋飯送過來。
土地公公全程窩在石像裏看著,心裏後悔死了對著他們訴苦。那個小的分明就是個土匪嘛。再一看人都走了以後,又被那個大的拎著說教了一頓,明麵上也答應的好好的,結果第二天就開始蹲在門口編瞎話講故事,騙小孩手裏的東西吃。
這樣的人居然能得道?這真的是稀了奇了。
隻是,那個看著雲山霧罩的東西,竟然真的有些本事。前段時間土地公公眼睜睜的看著兩人又出去了,回來的時候便抓了隻吱哇亂叫的小妖。
那個小的手裏還拖著條白練,手指一收一扣,回手就將小妖打回了原形。
土地公公見狀,不由又從石像裏出來,艱難的蹦下供桌之後,站穩了腳走過去說:“你們真會捉妖?”
白素貞說:“會呀,你想要捉誰?我們看銀子說話。”
法海禪師可不像土匪白那麽無禮,想起兩人住在廟裏這麽多天都未曾跟主人正正經經打過聲招呼,便自去上前行了個佛禮道:“叨擾了。”
就這三個字,說完又坐回角落裏看他的經書去了。
一僧一妖,一個愛胡說八道,一個是不會聊天,一時憋的土地公公險些落下淚來。
他跟他們說,這鎮上的藥神不是個東西。說他是修道的吧,又不像是正經修道之人。便是那尊仙人相,也是之前來過鎮裏的一個道士拿著畫像來讓鎮民對著造的。那個道士他看著也不正,模樣長得尖嘴猴腮的,倒像是個
土地公公本想說:“妖。”的。
結果“小沙彌”大概是近些天路走多了,想要歇歇“腿乏”,本就並攏成一條的雙腿,不知何時幻化出了一條白玉似的尾巴,正在用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捶著。
白娘娘此時的妖力隻有六成,又因在峨眉山那種清淨地界成仙,因此身上的仙氣自來比妖氣重。土地公公未及她也是隻妖,鞋底在地麵上就地一擰,轉身又要往石像裏頭爬。
白娘娘一看他這個慫樣,倒是笑了。蛇尾疏地變長,又卷著矮個子老頭回來了,說。
“哪兒去?嗑還沒嘮完呢。沒見過長尾巴的半仙?”
土地公公心裏嚇得死,又不想在妖麵前失了自己神仙的威嚴,隻得硬著頭皮說。
“老夫就是困了,要回去睡會兒,醒了再來聊。醒了聊。”
素貞忍笑道:“老夫?我在峨眉山打猴子精的時候你也就剛入仙門。你多大歲數就敢在我麵前自稱老夫?”
下界的散仙跟九重天上有了編製的神仙是不一樣的,便如平陵鎮這種地方的小神廟,其實供奉的都是凡間修道入了小仙級的。沒有上頭的人特別點化,也不是哪位大神來凡間曆劫重修的。比上不如關係戶,比下不如半仙本事高,一朝得道你說你把他放哪?多半都是隨便指一處不起眼的鎮子村口,用凡間香火養到可以再升大仙級。
就平陵鎮這個土地公公,撐死也就五百多歲,還沒有白素貞身邊的青宴道行高呢。
土地公公皺巴著一對眉眼,自覺臉上的褶子都能將“小沙彌”壓死,偏生她還是副沒大沒小的樣子,你看她頂著個光腦殼,瞪著機靈豆似的眼睛,也敢在他麵前裝大?不由擼著胡須說道。
“老夫今年已經五百七十六歲了,你年方多少?”
“小沙彌”挑著一邊的眉毛,一伸手就扯了他的一根胡須在手頭玩兒著。
“老身也不大,將將大出你三倍再多點零頭。你若不信,大可問問旁邊的小和尚,出家人從來不妄語的。”
彼時,法海禪師正盤腿坐在破廟的門前,盯著遠處的雲霞發呆。他覺得他們的對話無聊透了,回頭掃了兩人一眼,沒稀罕搭這個話茬,又轉回去繼續看雲去了。
素貞便打圓場說:“我們家這個不愛說話,你將就著吧。要不我化個原身你看看?”
土地公公一疊擺手說:“不用不用,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他前些時日並未發現這條蛇身上有妖氣,靠近以後才驚覺,這個東西的道行著實不淺。再加之,她手中那道白練一抻一拉就能將個兩百多歲的小妖打回原形,可見確實不是等閑之妖。
如是想著,土地公公又鬆了口,開始吧嗒吧嗒的說起了自己的糟心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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