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
一、怪人
祝小蘭是一名高中學生，時逢暑假，她在家幫著父母做點家務。
家裏養了一群鴨子，黃色的絨毛已經褪去，顯出各種不同的顏色來，但都是淡淡的，需要過些時間才能完全顯露。
鴨子很喜歡吃蚯蚓，祝小蘭每天都會去挖一些蚯蚓來給鴨子吃，看著它們擁擠著搶食的時候，祝小蘭會忘掉勞累和蚯蚓身上的腥味。
這一天，她又挖了一些蚯蚓回來，倒在地上給鴨子吃，同村的祝凡恰好走了過來，他站在旁邊看了一陣，突然說道：“蚯蚓也是有生命的，這樣被鴨子吃掉是不是有點殘忍？”
祝小蘭有點疑惑，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看向在地上掙紮著扭曲著身子或是被鴨子爭搶成好幾段的蚯蚓，隻覺得胃有點不大舒服。她偷偷地看了祝凡一眼，發現他的表情有些怪異，臉上的肌肉在微微地**著，就像是那些扭曲著的蚯蚓。
祝凡耐心地等到鴨子把蚯蚓吃完然後才離開，他走之前抓起一隻鴨子放在耳朵旁邊，像是在傾聽鴨子體內的聲音，他慢慢地用力，鴨子被箍得很緊，驚恐地掙紮著，發出沙啞短促的唧唧的聲音。祝凡把鴨子放下後，冷冷地說道：“蚯蚓還沒死，它們還活著。”
祝小蘭不明所以，她想不通為什麽祝凡會對蚯蚓產生同情，而對吃掉蚯蚓的鴨子有著毫不掩飾的仇恨。
祝凡是個怪人，不大與其他人打交道，不過他的畫畫得很好，據說還得到什麽大獎，但村裏人都認為他是個瘋子，有的人還說他根本沒有得過獎，都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他的畫，隻是比平常人畫的好一點而已，根本算不上非常之好。
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畫蚯蚓？
二、不死的蚯蚓
鴨子慢慢地長大了，祝小蘭不用再挖蚯蚓回來喂給鴨子吃了，而是找一塊肥沃的地方，將土鬆開，蚯蚓就會從裏麵鑽出來，鴨子蜂擁而上，一邊搶食一邊發出歡快地叫聲。
祝小蘭又看到祝凡在遠遠地地方看著她，或者，他是在看著那些蚯蚓。
祝小蘭感覺有點心慌意亂，一鋤頭挖下去，感覺像是挖到一個堅硬的東西，隻見從暗黑的泥土裏鑽出來一條長長的蚯蚓，蜷曲著，一隻鴨子上前試著咬了幾口，卻發覺無法咬動，於是它驚恐地叫著跳開了。
其他的鴨子跟著閃到了一邊去，它們全都驚恐地吱吱嘎嘎地叫著。
祝小蘭試著用鋤頭用力砸了它幾下，卻無法將它像其他蚯蚓一樣砸斷，它奮力地掙紮著，蜷曲著，向祝小蘭站立的位置頑強地靠過來，它就像是長了一雙眼睛。
我們都知道，蚯蚓是沒有眼睛的，它長年生活在地下，眼睛早已經退化了。
祝小蘭尖叫了一聲，向後退開了，她不明白為什麽這條蚯蚓如此的堅硬。
祝小蘭慌忙趕著鴨子走開了，她走了很遠才敢回頭看，隻見祝凡已經蹲在了那個地方，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三、詭異的傳說
祝小蘭情緒有點低落，她確實是被嚇住了，而那些鴨子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恐懼，跳入屋前的池塘裏，嬉戲起來。
她看到祝凡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熾熱的陽光下他的身影散發出冰冷的氣息。
祝凡慢慢地走到祝小蘭麵前，說：“你闖禍了。”
祝小蘭不敢看他深邃的眼睛，於是把頭別了過去，說：“我闖什麽禍了？”
祝凡聲音低低地說道：“你挖到蚯蚓王了，它會再來找你的。”
祝小蘭的心咯噔了一下，她不願意再想起那條不死的蚯蚓。
“想不想聽個故事。”然後不等祝小蘭回答，祝凡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據說很久以前在我們祝家莊，有一個非常貧窮的家庭，他們總是連飯都吃不飽。他們家裏有一個小男孩，他總是那樣的饑餓。為了填飽肚子，他背著人們偷偷地生吃蘑菇魚蝦之類的東西，他太饑餓了。漸漸地，他感覺身體有些異樣，但卻並沒有多想。直到有一天，他的父親發現了他這個秘密，一時氣極，打了他一個耳光，他的脖子像軟脆的酥餅一般斷掉了，頭在地上滾了幾下不動了，眼睛隻有淚水和委屈。他的身體裏卻爬出了無數的蚯蚓，原來那些蚯蚓早就寄居在他的身體裏，將他的身體都掏空了。”
也許你會問，一個人的身體裏麵裝滿了蚯蚓，他怎麽還能活的下去？
然而祝凡的臉上卻露出了詭秘的笑容，似乎在說：有的傳說其實就是真的。
“它會來找你的。”祝凡的話裏像是藏著一把刀子，刺穿了祝小蘭脆弱的防護，她陷入到深深的恐懼之中。
四、它躲了起來
下午，祝小蘭捧了一本小說正在看，突然聽到一個小孩子驚恐的呼聲，抬頭一看，鄰居祝小軍飛奔了過來，他的身後跟著一群驚恐的鴨子。
祝小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那裏，那裏有一條好長好大的蚯蚓，砸都砸不斷，然後，它突然跳起來，把我家的鴨子緊緊地纏住，很快就把鴨子纏死了。”
祝小蘭的心開始晃**起來，那條可怕的蚯蚓，它終於開始行動了。她想了想，一咬牙，把書一丟，拿起一把鋤頭，在磨刀石上磨了幾下，刃口發著慘白的寒光。
“我們一起去吧。”
祝小軍畏縮著身子，跟在祝小蘭的後麵。
暗黑的土地散發出一陣腥味，鴨子的屍體已經僵硬，嘴角滲出的血將頸部的毛染成一片暗紅。祝小軍很是心疼，卻不敢上前。
祝小蘭用鋤頭扒拉著土塊，卻沒有發現那條堅硬古怪的蚯蚓。
“它躲起來了。”祝小軍不停地四下裏張望，生怕它從某個隱藏的地方跳出來，像纏住鴨子一般纏住他。
祝小蘭失望地往回走，祝小軍這次走在了前麵。
“我知道它躲在哪裏了。”祝小軍突然叫了起來。
“它會躲在哪裏？”
“躲在鴨子的肚子裏。”
兩個人一起回頭看向那隻鴨子，卻都沒有勇氣再走回去。
也許，它真的就躲在鴨子的肚子裏，慢慢地啃噬鴨子的內髒和骨肉，最後隻剩下一點皮毛。
五、它從鼻孔裏鑽出來
第二天，突然下起了暴雨，祝小蘭冒雨去了古怪蚯蚓出現的地方，卻發現鴨子的屍體已經不見，也許是被雨水衝走了。
祝家莊前的河裏漲起了大水，很多人結伴去捕魚。
祝小華瞞著父母，悄悄地提著桶子，拿著比他的個頭還高的魚網去捕魚。
但是很不幸，他被卷下了水，栽進了河裏。
有幾個水性好的人馬上跳進了河裏去救他，卻一無所獲，隻撈到了他的魚網和桶子。
有人認為他被湍急的河水衝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小華的媽媽聽到這個消息就暈倒在地上，醒來後她掙紮著來到河邊。
根據以往的經驗，掉進河裏的人往往會在一個河流的轉彎處找到，因為那裏會形成一個水流相對靜止的地方。
但好幾個人都下去摸索了，都沒有找到。
小華的媽媽從他掉下去的那個地方一邊走一邊流著淚喊：“小華，如果你聽得到媽媽在喊你，你就出來吧，媽媽不怪你，不打你，不罵你，媽媽隻疼你……”
字字悲戚，卻又充斥著偉大的母愛。
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卻無法安慰她。
終於，她也來到了那個拐彎處。平緩的水麵上漂浮著殘枝敗葉，就像是被她所感染，久久不肯離去。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召喚著兒子飄渺的孤魂。
如果說劉謙的魔術是一個奇跡，下麵發生的事情會讓你覺得那隻是小兒科。
仿佛就是一刹那間，在很多人上上下下搜索過的那個地方，小華的屍體突然浮在了水麵上，毫無預兆。
有人下水把屍體撈上了岸。
為什麽那麽多人搜索不到他的屍體，而媽媽的呼喊卻讓他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你能說這隻是一個巧合嗎？
祝小蘭和祝小軍也都站在河邊看，屍體打撈到岸邊的時候，他們兩個突然驚叫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到一條蚯蚓飛快地從小華的鼻孔裏鑽了出來，跳入水中。
其他人似乎全都沒有看到，那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也許他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祝小蘭拉了拉祝小軍的衣袖，快步走開了。
兩個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不該把關於那條蚯蚓的全部事情告訴給大人們。
最後，他們決定先不說。
六、它藏在畫室裏
祝小蘭偷偷地走進了祝凡的畫室裏。畫室裏到處都是散亂的紙，上麵畫著人物或是景物，有一些紙上卻隻有一些扭曲著的線條，乍看上去就像是扭動著的蚯蚓。
而在一個盒子裏，她看到了那隻鴨子的屍體，它已經被解剖了，隻剩下一張小小的皮。
畫室裏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祝小蘭馬上想起來，這是翻開泥土時蚯蚓的味道。
她感覺有點恐懼，想退出去，卻發現祝凡站在了門口。
“我知道你來幹什麽。”祝凡冷冷地說道，“你是來找那條蚯蚓王是嗎？”
祝小蘭緊張地點點頭。
“它就藏在畫室裏。”祝凡詭異地笑了一下，然後走到牆角處掀開淩亂的紙張拿起一個大玻璃瓶子來，祝小蘭駭然地看到，那條古怪的蚯蚓果然在裏麵。
“它現在是我的寵物，它居然喜歡吃肉誒，你看，那隻鴨子的肉一定非常嫩，它已經幾乎吃光了。”
“你有病！”祝小蘭罵了一句，飛快地跑出了畫室。
“我是最清醒最健康的。”祝凡對著祝小蘭的身影說道，“祝小華的鼻孔裏鑽出來一條蚯蚓，我也看見了，它是來報複的。災難就要來臨了，你們卻還蒙在鼓裏，隻有我知道，我會和它們成為好朋友的。”
祝凡慢慢地打開了玻璃瓶子的蓋子。
七、密密麻麻的蚯蚓
祝凡以前其實並不喜歡蚯蚓，甚至很厭惡這些醜陋的動物，但後來他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在夢裏，蚯蚓就像是一支充滿靈性的畫筆，在紙上勾勒出美妙的線條，組成一副副美麗的畫卷，於是，他漸漸地改變了對蚯蚓的看法。
蚯蚓在他的夢中出現之後，他覺得他的畫畫得越來越好了，所以他認為蚯蚓是他的福星。
這天晚上，由於剛下過大雨，空氣中很是潮濕，屋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腥臭的味道，祝凡躺在**，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這味道越來越濃，比幾十隻臭襪子堆在一起散發出來的氣味還要腥臭難聞，他覺得有些怪異，於是點亮了煤油燈——下雨造成了停電。
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昏黃的屋子裏，爬滿了或長或短或大或小的蚯蚓，地上，他的被子上，都是蚯蚓，它們慢騰騰地蠕動著。
突然，他感到有一條光溜溜的蚯蚓已經飛快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裏。他驚恐萬分，身手用力去扯，但已經晚了，它已經鑽了進去，他感覺腦袋裏開始翻江倒海，傳來一陣劇烈的痛。
越來越多的蚯蚓爬在了他的身上，祝凡嚎叫起來，他像瀕死的魚一樣在油鍋裏彈起來，在房間裏狂奔，他撕扯著他的畫，又或者把頭猛烈地撞向堅硬的牆壁……
最後，他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邊，把煤油燈砸倒在**，火苗開始竄了起來……
尾聲
第二天，人們驚恐地發現，祝凡被燒焦的屍體周圍，躺著密密麻麻的蚯蚓的屍體，其中有些蚯蚓就像是鋼筋那麽堅硬，怎麽也斬不斷。
有的人說祝凡一定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遭到了報應。
但村裏最德高望重的老人看了之後說道：“這不是蚯蚓，這是鐵線蛇，和別處的鐵線蛇不同的是，它們的身體真的像鐵絲一樣堅硬無比。鐵線蛇和蚯蚓一樣喜歡群居，祝凡的屋子下肯定有一個巨大的蚯蚓或是鐵線蛇的巢穴，由於天氣變化或是爭搶地盤，它們全都爬了出來。這與複仇或者報應無關，它們僅僅隻是在爭搶地盤而已，而祝凡的房子卻恰好在它們的地盤上。”
有人說道：“怪不得最近蚯蚓特別多，那天，從小華的鼻孔裏都鑽出了一條，我看到了都不敢說出來。”
“我也看到了。”其他的人紛紛附和，但他們和祝小蘭一樣，因為莫名的恐懼而不敢告訴給其他人。
老人說道：“這很正常，蚯蚓也喜歡生活在河邊，小華沉入了河裏，由於水衝去了泥土，蚯蚓就會尋找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而小華的鼻孔恰好可以爬進去。”
祝小蘭和祝小軍暗暗相視一笑，想到隻是虛驚一場，看著遠處嬉戲的鴨子，倍感輕鬆。可是對於祝凡的死，他們卻又有一絲淡淡的哀傷，雖然他們並不喜歡他，但也沒有仇恨。
祝凡出殯的時候，村裏人都來幫忙，長長的白幡飛舞著，像是一條巨大的白色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