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輪回
不觀生滅與無常，但逐輪回向死亡。
絕頂聰明矜世智，歎他於此總茫茫。
所有人都說你是五世達賴喇嘛阿旺羅桑嘉措的轉世，而你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在意過這種說法。你知道五世達賴喇嘛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他為格魯派黃教乃至整個西藏所做的貢獻，隻怕一百個倉央嘉措加起來，也難以望其項背。
他的故事你已經聽了不下千遍萬遍，梅惹大喇嘛給你講過，五世班禪羅桑益西給你講過，洛桑喇嘛給你講過，經師們給你講過，甚至，第巴桑結嘉措也一本正經地給你講過很多次。雖然他的故事你已熟稔於心，每個人口中提到的五世達賴喇嘛的形象也都大同小異，但你仍然覺得他是個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
你怎麽會是他的轉世呢？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你和他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他英明神武，你卻碌碌無為、懦弱無能，他為整個西藏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豐功偉績，而你在政治上卻毫無建樹，他興趣廣泛、眼界開闊，而你除了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緒中外，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愛好。你和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為什麽你就突然變成了他的轉世？這就是佛經裏說的輪回嗎？如果是，為什麽你身上竟沒有一絲一毫五世達賴喇嘛的習氣呢？或許，這才是輪回本該有的無常，前世的一切，容貌、習慣、喜好、性格，過去的便徹徹底底地過去了，來到了今生，你必須接受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個與前世完全不同的自己，盡管這個窩囊而又沒有自我的你，連你自己都是心生厭棄的。
你時常在想五世達賴喇嘛是一個怎樣的人。除了為西藏的統一與和平做出了傑出貢獻，他還做過些什麽，有哪些事跡？於你而言，五世達賴喇嘛並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而是一個抽象符號，完美高大的形象近乎天人，說他不食人間煙火也無可厚非，可你知道，這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應該和你一樣，是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人，可為什麽所有人為你講解的他都隻是千篇一律的大英雄大活佛呢？他有過心儀的姑娘嗎？他有過刻骨銘心的戀愛嗎？他有過愛而不能的遺憾與悲慟嗎？你猜該是有的，一切你所經曆過的情感，在五世達賴喇嘛的世界裏都不該隻是空白一片，可那個姑娘到底是誰呢，她也和瑪吉阿米一樣，有著一雙清澈如水仿佛會說話的眼睛嗎？
如你所想，五世達賴喇嘛也曾遭遇過令他為之癡狂的愛情，有過令他心儀的女子，有過為了愛情患得患失，甚至是失魂落魄的痛苦經曆。但在愛情和家國麵前，痛定思痛的他，最後毅然放棄了愛情，選擇了家國，終成受萬民擁戴的最傑出的西藏政教領袖。
那是個風雲變幻的時代，更是蒙藏滿漢各方勢力屯結在西藏的多事之秋。在你出生之前，白教噶舉派掌握著西藏的統治權，一直對黃教格魯派實行壓製剪除政策。格魯派的領袖五世達賴喇嘛阿旺羅桑嘉措與四世班禪羅桑曲結為了打破這種局麵，果斷聯合蒙古勢力，密召和碩特部首領固始汗率蒙古騎兵進藏，一舉推翻了白教王朝，建立了以黃教為中心的噶丹頗章王朝，並由此確立了黃教在西藏三百多年的統治地位。
後來，經清朝皇帝冊封，達賴喇嘛成為西藏至高無上的政治領袖，但蒙軍入藏，也造成了固始汗操縱西藏實權的後果，並導致了其後數十年間各方政治勢力日趨白熱化的權力鬥爭。
十七世紀的西藏高原，籠罩著一片動**不安的烏雲，政治、宗教鬥爭風雲變幻。為正義，為統一，為奪權，為謀利，各路人馬紛紛瞄準了這片古老而又神秘的大地。那會兒，西藏佛教教派中屬噶瑪派勢力最為強大，並且得到了當時西藏地區的統治者藏巴汗的支持。對於日漸興起的格魯派即黃教，他們心存忌恨，屢加迫害。
為了對抗噶瑪派的迫害，五世達賴阿旺羅桑嘉措和他的師父四世班禪羅桑曲結堅讚於明崇禎十四年（1641）派遣特使至青海，邀請青海蒙古和碩特部的固始汗率兵入藏。此時的和碩特部勢力強大，次年，固始汗便應約率兵入藏，先後征服前後藏，殺藏巴汗，並尊五世達賴、四世班禪為格魯派領袖，讓他們分別主持前後藏的教務，固始汗本人則負責西藏的防務，在西藏首創第巴（行政官）製。至此，和碩特部與達賴、班禪建立了在西藏的聯合統治政權，達賴與班禪也先後接受了清朝的冊封。
固始汗去世後，五世達賴喇嘛加強了對西藏政務的控製，他不僅被逐漸接受為西藏全境的宗教領袖，而且成了西藏全境的世俗領袖。公元1679 年，年事已高的五世達賴喇嘛為防自己死後大權旁落，任命傳說是他私生子的桑結嘉措為第巴。三年後，即清聖祖康熙二十一年，藏曆第十一饒迥水狗年，五世達賴喇嘛在布達拉宮圓寂。史書記載，這之後的第巴，“欲專國事，秘不發喪，偽言達賴入定，居高閣不見人，凡事傳達賴之名以行。”直到十五年後，在清朝康熙皇帝的追問和指責下，才不得已將五世達賴的死訊和倉央嘉措作為轉世靈童的消息公開。而你就是在這種政治、宗教和權力鬥爭的旋渦中被推上了六世達賴的寶座。
其實，一切都隻是傳聞。多年以後，當你已被奪去達賴的封號走在流放的路上，才明白了當年第巴的良苦用心。五世達賴喇嘛阿旺羅桑嘉措的突然辭世，讓第巴桑結嘉措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襲遍周身。此時，繼位的蒙古汗王丹增達賴汗正集兵於藏北，虎視眈眈，妄圖控製整個西藏。為了西藏的安定，桑結嘉措毅然決定隱匿五世達賴的死訊，代其執掌西藏大權，一麵牢牢鉗製固始汗的子孫，一麵加緊尋訪轉世靈童。
後來的你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五世達賴喇嘛臨終前，曾用盡最後的氣力將一卷用羊皮紙寫就的血書重重塞到自己最為信任的第巴桑結嘉措手中，隨即撒手人寰。
桑結嘉措沒有說話，他隻是呆若木雞地望著已經圓寂的阿旺羅桑嘉措蠟黃的麵龐，怎麽也不敢相信這位神佛一般的聖人就這般逝去了。西藏的精神領袖阿旺羅桑嘉措去世了！西藏上空最耀眼的太陽隕落了！以後的西藏將何去何從？沒有了五世達賴喇嘛，以後隻憑他一人之力，該怎麽帶領藏民沿著羅桑嘉措於亂世中開創的路途繼續走下去呢？桑結嘉措顫抖著雙手緩緩打開了羊皮卷，在那卷羊皮卷上，阿旺羅桑嘉措用鮮血寫就了自己的遺囑：隱匿死訊，警惕固始汗之孫拉藏魯白。秘密尋訪轉世靈童，地點，山南。
桑結嘉措謹遵五世達賴遺願，為不讓大權旁落，他秘不發喪，偽言達賴喇嘛要入定禪室，閉關修行，不見任何外人，凡事皆由他來通傳轉達，開始假借達賴的權威掌管格魯派所有事務，並大力排斥固始汗子孫們的在藏勢力，以達到獨攬西藏政教大權的目的。他告訴自己，五世達賴喇嘛阿旺羅桑嘉措並沒有歸天，他隻是即將長期閉關修行佛法而已；同時，他又用一種奇怪的悲傷的語氣告訴第巴府所有官員，活佛閉關修行期間，任何人都不準前往打擾，自此後，將由他代替阿旺羅桑嘉措接管西藏一切政教大權。
五世達賴喇嘛圓寂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桑結嘉措都會站在第巴府洞開的窗前，任犀利而又略帶悲傷的目光落在遙遠的東南方向，那遙遠而又古老的山南。六世達賴喇嘛就要出生在那裏，他將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此時此刻，他不會知道，那個轉世靈童將會成為西藏最放浪不羈的活佛，最多情浪漫的情歌王子，也不會知道，在詩中，那個小活佛自己唱道：住在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山南門隅的上空紫氣環繞、祥瑞滿天，這樣的異象，顯然預示著五世達賴喇嘛將會在那裏轉世。桑結嘉措微眯著雙眼，久久凝視著那個方向，終於下定決心，派遣了一個心腹喇嘛，連夜趕往門巴族的聚居地門隅，秘密尋訪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
敲開月亮
放馬天涯
把往事
都交給昨天
揀一枝玉蘭
我們在
煙雨蒙蒙中
用目光
搖來春天的盛宴
敲開桃花
等你微笑
食芙蓉
破東風
每段走失的心情
都能在藍天的
畫板上
邂逅一縷花開的幽香
想念春天的時候
桃花已醒
想你的時候
把桃花翻到三月
我們一起曬花曬春曬太陽
彈指一揮間，三年光陰便悄無聲息地從指縫間緩緩流逝了。康熙二十四年（1685），在經過十五項的嚴密考核和辨認之後，轉世靈童倉央嘉措最終在門隅地區的達旺被找到，具體地點是達旺的烏堅林。
是的，那個轉世靈童就是你。然而，你被最終認定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其實也並非朝夕之間的事，這中間要經過若幹嚴格的篩選程序，以確保被找來的孩子是真正的轉世靈童。活佛的轉世製度，發端於十二世紀初。公元1193 年，藏傳佛教噶瑪噶舉派的創始人都鬆欽巴大師臨終時口囑弟子，他將於某時某地轉世，後人遵循大師的遺言尋找並認定了轉世靈童，自此拉開了藏傳佛教活佛轉世的先河。此後，活佛轉世這一新生的宗教製度，相繼被藏傳佛教各宗派所普遍采納，並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對活佛轉世靈童的尋找、認定、教育等一整套嚴格而係統的製度。
《大方廣莊嚴經》對小時候的你有著這樣的描述：“就一切的孩子所具備的大勇者，他有三十二種吉相——肉髻突兀頭閃佛光，孔雀頸羽色的長發右旋著下垂，眉宇對稱，眉間白毫有如銀雪，眼睫毛逼似牛王之睫，眼睛黑白分明，四十顆牙齒平滑、整齊、潔白，聲具梵音，味覺最靈，舌頭既長且薄，頜輪如獅，肩膊圓滿，肩頭隆起，皮膚細膩顏色金黃，手長過膝，上身如獅，體如檉柳勻稱，汗毛單生，四肢汗毛旋向上，勢峰茂密，大腿渾圓，脛如獸王係泥耶，手指纖長，腳跟圓廣，腳背高厚，手掌腳掌平整細軟，掌有蹼網，腳下有千輻輪，立足堅穩……”而這些異相，都足以證明你就是第巴派出的僧侶想要找尋的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從你被認定為靈童的那一刻起，你悲劇的命運也就被正式開啟了。
烏堅林，一個如同母親般親切的名字，你知道，那是身上流著門巴族血液的你的故鄉。就在這佛之淨土門隅達旺的烏堅林，殊勝之中最殊勝的地方，就在藏曆第十一繞迥水豬年，公元1683 年3 月1 日，你，六世達賴喇嘛、傳奇活佛、情歌王子倉央嘉措誕生了！
你，倉央嘉措，原名洛桑仁欽·倉央嘉措。據說，你出生的那天，天降異象，空中居然同時出現了七個太陽，一時間黃柱照耀、佛光東升、紫氣衝天。你的父親紮西丹增、母親次旺拉姆居住的那個村子裏所有的人，都為這奇異的天相而震驚，或不知所措，或惴惴不安，或欣喜若狂，或頂禮膜拜。據西藏奇書《神鬼遺教》預言，此異象為蓮花生大師轉世的聖跡，應運而生的孩子將來必定尊貴無比，有萬佛朝聖之象，勢不可擋。
七日同升，黃柱照耀，多麽美麗的場景，卻隻為你倉央嘉措一人呈現！看哪！青藏高原最東方的天邊出現了一抹曙光，在那裏，一個不世出的偉人已然呱呱墜地，從此，青藏高原將迎來一個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活佛時代——那個屬於情歌王子的時代——就這樣不可預知地拉開了帷幕。
公元1685 年，已經兩歲多的你，在被確定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後，就被第巴派人秘密接往錯那的巴桑寺裏奉養。這一切的安排都被桑結嘉措布置得異常嚴密，除了門隅地區的政教首領梅惹大喇嘛、兩名得道高僧和兩名經師可以隨時隨地服侍你照管你，外人均不得接近你，甚至連生你養你的父母至親也不行。
你從小就非常聰明，在你五歲剛開始學習文字時，第一天就熟練掌握了三十個字母，並能上下加字、逐一拚讀。在你七歲的時候，便在巴桑寺中正式學習佛法。
八歲的你，已經開始學習《土古拉》《詩鏡注釋》《除垢經》《釋迦百行傳》等。這個時候，你還試著給遠在拉薩的桑結嘉措寫了一封信，說明了自己的學習情況。
與此同時，為對抗蒙古勢力，桑結嘉措對中央清政府的態度表現得十分恭順，並以五世達賴喇嘛的名義請求清政府冊封自己為“藏王”；無獨有偶，和碩特部固始汗的子孫及其支持者們，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麽推翻桑結嘉措在西藏的統治，重新掌握權勢。
他們視桑結嘉措為眼中釘、肉中刺，蠢蠢欲動。
生死存亡之際，一個重要的人物走進了桑結嘉措的視野，他就是噶爾丹。噶爾丹是漠西蒙古準噶爾部的首領巴圖爾琿台吉第六子，曾在五世達賴座下研習佛法。
康熙九年（1670），其兄僧格在準噶爾貴族內訌中被殺；次年，噶爾丹自西藏返回蒙古擊敗政敵，奪得準噶爾部統治權。
噶爾丹是個有野心的人，一心想吞並內外蒙古，自立為王並覆滅清王朝。康熙十五年，噶爾丹打敗並俘獲其叔父楚琥布烏巴什，次年又擊敗和碩特部首領鄂齊爾圖汗；十七年二月，又東向青海，行十一日後，恐駐守於甘肅關外的清兵斷其後路，遂於中途回師；十八年夏，又接連兩次出兵，占領哈密、吐魯番，五世達賴喇嘛因此封其為“博碩克圖汗”；二十七年，發兵進攻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繼而進軍內蒙古烏朱穆秦地區，威逼北京。
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桑結嘉措不得不與同為五世達賴弟子的噶爾丹結盟。在噶爾丹一係列侵略兵變中，桑結嘉措多次假借五世達賴之名派出喇嘛，明為調解內外蒙古的糾紛，實則牽製固始汗子孫在藏區的權勢。可惜好景不長，噶爾丹兵敗如山倒，公元1696 年，康熙皇帝禦駕親征，在漠北蒙古昭莫多（今內蒙古肯特山南）地方大破準噶爾，噶爾丹主力軍被清軍擊潰，部眾叛離，並於次年三月卒於科布多。
康熙皇帝從被俘虜的藏民口供中，獲悉遠在拉薩的五世達賴已經去世多年而第巴桑結嘉措卻一直隱匿不報的實情。乍然聞聽這個消息，康熙皇帝不禁雷霆震怒，本想召見五世班禪進京了解真相，卻又被桑結嘉措以班禪尚未出痘及恐被準噶爾叛軍於途中擒獲等各種理由對康熙帝的邀請婉言拒絕。被拒的康熙帝盛怒難息，立即下詔對桑結嘉措嚴詞痛斥，並意欲征伐。桑結嘉措自知兵力難抗，隻得卑詞自譴，辯稱秘不發喪是遵從五世達賴臨終遺言，原因是擔心西藏政治、社會發生變亂，並說明轉世靈童早已經找到，此時就在錯那研學佛法。
在空前的政治壓力侵襲下，公元1697 年，藏曆第十二饒迥火牛年，藏王第巴桑結嘉措宣布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已經找到，而且已是一位十五歲的翩翩少年了。那年，十五歲的你，已經從一個稚童長成了一個體態均勻的美貌少年。在學習的間隙，你偶爾也會偷偷走出去，在寺院外散步，找尋你遺失已久的童趣。巴桑寺地處山南錯那，屬門巴族人聚集之地，該地抑製黃教，盛崇寧瑪派紅教，且生殖崇拜盛行，**，情歌回旋，僧人可以和女子通婚，所以，這裏的寺院周圍經常都會回**著一些纏綿的情歌，而這些情歌，亦常常打斷你對佛教思想的冥想，讓你產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在巴桑寺的極遠處，有一座雄偉的大山，那就是著名的苯日神山。在這座神山上，有一棵掛滿了經幡和祭品的巨大神樹，此樹高聳入雲，經常有雲霧繚繞，望上去仿若置身仙境。你也經常倚在寺院的窗口探頭遠遠地凝視這棵神樹，懵懂地猜想著那些情歌中所歌詠的意蘊，直到有一天，你在寺外遇見趕著羊群從你身邊路過的瑪吉阿米，種種的猜測才戛然而止。
不觀生滅與無常，但逐輪回向死亡。
絕頂聰明矜世智，歎他於此總茫茫。
你和年輕時的五世達賴喇嘛一樣，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女人。你願意為她生為她死，為她牽腸掛肚，為她肝腦塗地，為她赴湯蹈火。你不明白愛情為何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可當你見到瑪吉阿米第一眼時，你便開始意識到，這一生，這輩子，你都願意無條件地為她做任何事。
那個時候，還沒人給你講過任何與五世達賴喇嘛的愛情相關的故事，在梅惹大喇嘛和所有的經師口中，你的前世阿旺羅桑嘉措根本就不是一個凡人，而是一個神，一個完美無缺的神，但這並不妨礙你對愛情的想象與向往——畢竟，你是一個門巴族人，你身上流著門巴人的血液，而你的父親紮西丹增作為虔誠的寧瑪派僧人，也曾和你的母親次旺拉姆談過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所以在你的意識裏，愛上一個姑娘並不是什麽錯，也根本不可能會是一種錯。
你怎麽可以跟一個姑娘走在一起，而且對方還是一個身份卑微的牧羊女？當梅惹大喇嘛一本正經地盯著你，企圖說服你離瑪吉阿米遠些時，你才開始意識到，原來格魯派黃教和寧瑪派紅教的教規有著天壤之別。作為格魯派的僧人，是嚴禁娶妻生子的，而你作為格魯派獨一無二的宗教領袖，自然要帶頭遵守教規並嚴格執行，又怎麽可以去跟一個姑娘談情說愛呢？你娶不了她，你給不了她所有你想給她的幸福與快樂，你的出現隻會給她帶來痛苦，你的愛隻會讓她絕望讓她窒息，所以你唯一能做的，便是迅速揮劍斬情絲，不要繼續誤人誤己。
你怎麽能夠做到呢？你早就離不開她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為她，你參不透靈魂是永恒的，參不透靈魂是無生無滅的，甚至不希望生命是有輪回的，因為你不想讓自己也成為五世達賴喇嘛那樣與愛情絕緣的聖人。為什麽非要認定你是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世上真的有靈魂，真的有輪回嗎？佛經上說，那些參不透靈魂永恒的人，總是在塵世間追名逐利，總是陷身在**的桎梏中無法自拔，從而讓自己一再墮入輪回的循環中，可五世達賴喇嘛一輩子都與愛情絕緣，他不也照樣輪回了嗎？是的，他們都說前世的五世達賴喇嘛輪回成了今世的你，可你並不想成為他那樣的聖人，即使墮入萬劫不複的地獄，你也要勇敢去愛，大膽去愛。
梅惹大喇嘛說你聰明絕頂，可惜卻用錯了地方，他恨鐵不成鋼地盯著你連連歎氣，佛爺啊佛爺，你可是尊貴的五世達賴喇嘛轉世而來，怎麽就為了一個卑微的牧羊女迷失了方向呢？你也瞪大眼睛盯著梅惹大喇嘛，很不服氣地辯解說，在達旺，在烏堅林，甚至在錯那，沒有哪個僧人會因為愛上一個心儀的姑娘而受到困擾，為什麽你就不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接納那個姑娘純潔的愛呢？你不要聽梅惹大喇嘛說什麽這是格魯派的教規，前人製定的教規就由他們去遵守好了——五世達賴喇嘛是五世達賴喇嘛，你是你，你們沒有任何的可比性，即便你是他的輪回又如何呢？他活著的時候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而你的使命便是用心去愛、認真地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