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不羈

夜走拉薩逐綺羅,有名**子是汪波。

而今秘密渾無用,一路瓊瑤足跡多。

象征神王地位的袈裟被你扔到窗外後,你的心突地變得格外寧靜。你不再猶豫,不再彷徨,不再困惑,不再悲春傷秋,不再左右為難,望著窗外淅瀝下個不停的雨,你開始意識到,要脫離第巴的掌控和桎梏,第一件事便是必須和格魯派的所有清規戒律抗爭到底。

不讓你邁出布達拉宮一步,你偏偏要走出去;不讓你談情說愛,你偏偏要談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沒有人理解你沒有關係,隻要你自己理解自己就行了,管它什麽世俗的眼光,管它什麽活佛要做所有信徒的表率,管它什麽天崩地裂的後果,從現在起,你隻要做一個快活的人,做一個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人。你已經憋屈了很多很多年,為了做好第巴想讓你做好的這個活佛,你失去了太多太多原本屬於你的東西,發自肺腑的笑容、自由自在的奔跑、溫暖恰似陽光的親情、曼妙如同花開的愛情,你發誓,這些曾經從你生命中被強行奪走的東西,你通通都要重新討回來。

你決定走出布達拉宮,走到拉薩的街頭,你必須讓那個總是管束著你的第巴知道,你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被他們從達旺帶走的懵懂無知的小孩子了,更要讓他清楚地知道,你再也不想裹著僧袍端坐在金碧輝煌的法**扮演傀儡活佛的角色了。你就是你,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是一個需要愛也渴望愛撫的男子,而不是一具任人擺布的木偶,怎能因為第巴一個人的私欲而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與快樂?換作第巴,想必他也不會喜歡做一個事事都受人掣肘的活佛吧?這世間,雖然很多人都向往榮華富貴,渴望擁有錦衣玉食的生活,但真的得到了又如何呢?榮華富貴從來都不等於幸福快樂,如果讓你在二者之間取舍,你必然會選擇後者,所以,即便冒著失去現有一切的風險,你也要勇敢地為自己活一回。

然而,事情並非你想得那麽簡單。洛桑喇嘛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你的人。他冒著大雨取回你扔到窗外的袈裟,小心翼翼地放到火爐上烘幹,然後將它高高舉過頭頂,撲通一聲跪倒在你的腳前,淚如雨下地乞求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他說你是西藏的精神領袖,是雪域的神王,是至高無上的第六世達賴喇嘛,是萬民景仰的仁波切,而如此作踐自己的行為,不僅會讓千千萬萬的子民心痛,更是對佛祖的褻瀆。作踐作踐,褻瀆褻瀆,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論調了,就沒些新鮮的詞匯了嗎?洛桑啊洛桑,我這些年所受的憋屈和苦悶,你可是通通看在了眼裏的,為什麽還要跟第巴一個鼻孔出氣,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那麽相像?

你不打算接受洛桑喇嘛的勸導。偌大的布達拉宮,甚至是整個西藏,不都該是受你這個天命所歸的神王節製嗎?好,既然我才是西藏的最高領袖,為什麽我想做的每一件事你們都不讓我做,而第巴就算放個屁你們也要奉若神明呢?究竟,格魯派的教義是賦予了你這個活佛統領第巴的權力,還是賦予了第巴管製你的權力?第巴第巴,第巴不就是達賴喇嘛親自任命的西藏最高事務官嘛!既然第巴的官職都是由達賴任命的,為什麽我就要事事聽命於第巴呢?第巴不讓我邁出布達拉宮一步,我就要老死這深宮大院嗎?第巴不許我接近女色,我就要守著前人製定的清規戒律過一輩子嗎?不,不!第巴隻是布達拉宮的管家,他沒有那麽大的權力去要求達賴喇嘛該怎麽做不該怎麽做,所以現在,不——是立刻馬上——馬上立刻,我必須按照自己的心願去做自己的事!

漂泊的心

在亙古的彷徨裏偷偷

擄獲

你不想要的日月山河

那張疲憊著歡笑的臉

還是無法等夢醒來

和星星一起放飛風箏

白雲剔透

綻開一世的芳晴

隻想與歡喜同路

而你夢寐以求的

春天

是枝頭第一波

清脆的吟唱

是盤中滴翠的

**

即便沒有遇見流水潺潺的

世界

芳草萋萋也能

在你拖著寂寞

走過的深院

畫上

最美的思念

浮生若荒

初心猶在

躲在角落裏看透世事的

風花

都已入夢

今夜

就請讓我

拈一朵蓮花不眠的

微笑

睡在月亮的心裏

把月光繡在你的眼裏

從此

任我每天都陪著你

看那最最清澈

最最透亮的

溫暖

你鄭重其事地告訴洛桑喇嘛,你現在就要離開布達拉宮走到拉薩的街市上去。你受夠了,也忍夠了,你不想再做一個事事受製於第巴的乖乖仔,你要用實際行動向他表明誰才是布達拉宮真正的主人。可是佛爺,您真的不能離開布達拉宮的!洛桑喇嘛依舊跪伏在你的腳邊,不無心痛地說,無論如何,沒有第巴的準許,您是萬萬不能踏出布達拉宮半步的!什麽?洛桑,在你心裏,我和第巴,到底誰才是布達拉宮真正的主人,誰才是天命所歸的雪域神王?你目光犀利地盯著洛桑喇嘛,眼神裏透出的堅定與冷毅,讓一直都把你當成孩子的洛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佛爺,當然隻有您才是布達拉宮真正的主人。洛桑喇嘛不卑不亢地回答你。那你為什麽口口聲聲都是第巴第巴地說個沒完?你沒好聲氣地瞪著他,既然我才是布達拉宮真正的主人,那你們,你,所有的侍從,所有的經師,都應該遵從我的意願,聽從我的指令,不是嗎?

這……洛桑喇嘛被你問得啞口無言,舉著僧袍的雙手依舊高高舉過頭頂。我說錯了嗎?你,你們,你們所有人都聽命於第巴,什麽時候把我這個神王放在眼裏過?你們怕什麽?怕他手中掌握的兵權嗎?別忘了,我才是達賴喇嘛,第巴和你們所有人一樣,都是我的仆從,到底是什麽讓你們模糊了神誌,偏要將第巴的意誌淩駕於所有人甚至是神王的意誌之上?

洛桑喇嘛以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你,似乎眼前端坐在法**的你根本就不是他從前認識的那個你。

是的,你今晚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感到吃驚,而你從前給他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個拘謹得有些木訥的少年,他甚至絲毫不懷疑你會把這種近乎默默無聞的狀態持續到生命的終結。他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事觸動了你,更震驚於你對第巴的不滿與憤懣已經累積到爆發的程度,而你並不在意他的反應,你現在唯一想做的想說的,就是你從來都未曾敢做的事也不曾敢說的話。

你還跪在那兒做什麽?你騰地從法**跳下來,徑直往門口走去,又突地回過頭盯著洛桑喇嘛說,洛桑,我們現在就出去,去八廓街!去喝酒,去看藏戲!

洛桑喇嘛也回過頭盯著你,什麽?佛爺,您……您什麽您,我說現在就出宮,去八廓街!不,佛爺,您不能,您——第巴知道了,不僅洛桑要擔責,隻怕佛爺也少不了被一頓訓斥,再說……再說什麽?你目光如炬地瞪著他,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你鐵了心要跟布達拉宮的清規戒律抗爭,鐵了心要和第巴對著幹,盡管你壓根就不知道出了宮後到底要往哪裏走,但內心早已潮湧的衝動可顧不上這些——“吱嘎”一聲,你迅速打開了那扇禁錮了你無數個日夜的房門,穿著睡衣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隻要走出布達拉宮就好了,找不找得到那條多年前從浪卡子進入拉薩城時曾有幸目睹過一眼的繁華的八廓街,其實你並不在意的。你知道的,憑你現在的能力,根本是走不出拉薩城的,即便是拚盡全力要逃出拉薩,最多不出三天,還是要被掌握兵權的第巴像牽羊一樣拽回布達拉宮。其實這次出走,更多的還是象征意義,你很清楚你不可能輕易躲開第巴的掌控,但你必須讓他知道你的抗爭意識,讓他明白你這個被他找回來的神王不再滿足於做他操控的傀儡,你要向他攤牌,要麽給你足夠的自由,讓你能夠隨心所欲地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要麽放你歸去,讓你換上市井百姓的衣裳回錯那找你的瑪吉阿米。

佛爺,您從來都沒有一個人離開過布達拉宮,現在外麵又下著雨,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洛桑如何擔待得起?洛桑喇嘛起身追到門外,張開雙臂擋住了你的去路。讓開!你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要求洛桑喇嘛。不,隻要小的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能放您離開布達拉宮!

你憤憤地瞪著洛桑,氣急敗壞地指著他的鼻子,劈頭蓋臉地訓斥道,就憑你?就憑你一個小小的侍從喇嘛,也敢攔著本尊嗎?洛桑,我現在以達賴的身份命令你趕緊讓開,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洛桑喇嘛情知這次無論如何是攔不住你了,忽地把手中拿著的袈裟輕輕披到你的身上,佛爺,真要下山去八廓街的話,就請穿上這僧袍避避寒吧!

怎麽,洛桑這就敗下陣來了嗎?你不敢相信地瞪著他,同時把披到你身上的袈裟迅速脫下來扔到他手上,鄭重其事地宣布,你今晚不僅要下山,要去八廓街喝酒,還要以俗人的身份出現在藏民之中,所以這身僧袍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穿上的。那就容老奴給佛爺準備一身百姓的衣服,稍事裝束一番再下山吧!什麽?你沒想到洛桑這麽快就向你屈服了,你怔怔打量著這個年紀可以做你父親的喇嘛,心裏突然湧出一種說不出的哀傷。洛桑喇嘛捧出了絲綢做的錦繡衣裳,捧出了繡花靴子,捧出了烏黑的假發辮,捧出了五彩奪目的各種首飾,一一擺在了你的麵前。你從沒穿過這麽好看的衣裳,從沒戴過這麽精致的首飾,你伸開雙手,東摸摸,西摸摸,一時間竟然愣了神,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洛桑喇嘛望著你歎了口氣,趁你尚沒回過神來的工夫,已經利索地幫你穿戴整齊,當你站到那麵寬敞的鏡子麵前仔細打量鏡中人的時候,甚至懷疑鏡中映現出的那個美如冠玉的翩翩公子是從天而降的護法神。

這是我嗎?你不敢相信地盯著鏡中的自己,這真的是我嗎?你目瞪口呆地在鏡前飛快地打了個轉,待確定鏡中的人就是自己後,立馬不無興奮地拉著洛桑的手說,洛桑你瞧,真的是我,真的是我!洛桑喇嘛拿你沒辦法地深吸一口氣,好了,現在我們可以下山了,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必須從後門離開,千萬不能驚動宮裏的任何一個人。終於可以下山了,終於可以離開布達拉宮了,而且還是一身世俗中人的打扮下山,這對你來說已經是意料之外的意外,對洛桑喇嘛提出的附加條件,你自然沒有抗拒的理由。

就這樣,你化名宕桑汪波,和一身百姓打扮的洛桑喇嘛一起出現在了拉薩最繁華的地段八廓街。八廓街不僅是拉薩最繁華的去處,也是整個西藏最熱鬧的地方,街上店鋪林立,賣什麽的都有,而最最吸引你的便是那些門前酒旗飄飄的酒肆。酒肆裏有的是美酒,曾經滴酒不沾的你為了向第巴的權威挑戰,不僅愛上了喝酒,而且一次又一次地醉倒在了八廓街的街頭。

起初,你身邊都還有洛桑喇嘛陪著你,漸漸地,你把他當成了累贅,不再允許他跟在你身後,而你,則三天兩頭地換上貴公子的衣裳、戴上假發辮,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跑下山,穿梭在八廓街各種各樣的酒肆裏,一喝就喝到日出東方。

夜走拉薩逐綺羅,有名**子是汪波。

而今秘密渾無用,一路瓊瑤足跡多。

你愛上了這種放浪而又刺激的生活,你在八廓街的酒肆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盡管你一直都明白,你隻不過是在借酒澆愁罷了。過去,你是回不去了,也不可能擺脫得了第巴的掌控,更不可能找得回你心愛的瑪吉阿米,所以你隻能用酒來麻醉自己、欺騙自己。

自欺欺人又如何呢?你大碗大碗地喝著青稞釀造的美酒,一醉可以解千愁,至少你不用整夜都擁著孤寂與落寞入睡,不用再瞪大兩隻空洞的眼睛望向依然隻是空洞的天空。

幾個月的時間,你已經喝遍了八廓街上所有的酒肆,聞名的,不聞名的,臨街的店麵,或是開在犄角旮旯的店鋪,沒有一處未曾留下你飄飄欲仙的身影。現在你已經能叫出所有不同種類的酒的名稱,也能大概分辨出各種窖藏酒的年份,而那些風情萬種的沽酒女,你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老遠地望見,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背影,你也能從她們身上飄過的香氣,猜出她們究竟是哪一個,並能準確地叫出她們各自的名字,從來都沒有失手的時候。

你對每個女人都好,她們也都是真心地喜歡你,每當日落黃昏的時分,每家酒肆的沽酒女都會倚在門前守候著你的到來。你雖然沒有太多談情說愛的經曆,但也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所以從來都不厚此薄彼,今天到這家坐坐,明天就必然要去另一家喝個一醉方休,或是在同一個晚上,走馬燈似的光顧好幾家酒肆,盡量不讓任何人對你心生怨望。你出手大方,每次喝酒,都會給出雙倍甚至幾倍的市值,興致盎然的時候,不是摘下手上的寶石戒指,就是取下脖子上掛著的珊瑚項鏈,毫不吝惜地賞給為你沽酒的酒家女,所以盡管你每次都喝到爛醉如泥,第二天天亮之前,也能衣冠整潔地起身離去。

你在酒肆裏認識了很多很多的女人,多得猶如牛毛,隻怕你自己用心去數也數不過來。她們當中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子,論容貌,論身材,個個都不比你心心念念的瑪吉阿米差,那些個日子裏,燈紅酒綠的酒肆成了你療傷的淨地,那些陪你說話、陪你喝酒、陪你一起笑、陪你一起哭的形形色色的女人,走馬燈似的匆匆路過你的人生,然而到最後,卻又沒有一個可以在你心裏留下任何特別的痕跡。行走在拉薩最最繁華、最最喧鬧的八廓街上,你高舉著酒碗,一邊喝酒,一邊把為瑪吉阿米寫下的情詩念了又念、唱了又唱,很快,幾乎所有的拉薩姑娘都知道了一個長相英俊、氣度不凡且能說會唱又嗜酒如命的翩翩貴公子——宕桑汪波。

姑娘們把美酒獻給了你,把鮮花獻給了你,把歌聲獻給了你,把美麗獻給了你,把笑容獻給了你,甚至把身體都獻給了你,然而,對她們的嫵媚、溫柔、善良、成熟,你都視而不見。那時那刻,你看得見、聽得到、想得到的,除了你的瑪吉阿米,還是你的瑪吉阿米。舉一盞滴落了癡心淚水的青稞酒,你望向那些給你敬酒的姑娘淡然淺笑,隻想邀約每一輪月圓月缺,掛在瑪吉阿米如玉的脖子上,將她永遠留在你的身邊。抬頭,偷偷望一眼窗外那一彎嫻靜似水的月色,醉意朦朧中的你卻看到半片月光濺落在你的憂傷裏,頓時便有一泓秋水潮濕了你一雙溫婉的明眸。

你知道,那淺淺淡淡的月色裏浸著你哀痛的心思,若粼粼波光瀲灩著所有的過往,刹那間,那些遠去了的陳舊了的身影又突地變得逐漸清晰起來。隻是,幾經輾轉後,舊日的情懷早已滄海變桑田,這一片依舊恬淡靜謐的月光下,可否還有你往昔一樣深情的探問?你不知道。潸然淚下時,你唯一懂得的便是,今時今地,想用回憶與思念挽回那一段錯失的情緣卻是早已難為。

說好尋歡作樂的時候不會再為她心痛,可是,聽著姑娘們甜美悅耳而又熟悉的歌聲時,淚水還是忍不住溢出眼眶,而心頭的痛依舊宛若墨汁滴入清水,一點點散開,最後,整個心間滿滿的都是那種無法言語的痛。

惆悵裏,指尖的冰涼觸不到眼淚的溫度,然而,究竟有誰能告訴你,這一夜的傷痛又該如何低泣呢?

夜越來越冷,燈滅了,火熄了,人兒也睡了,眼淚卻冰凍了整個身心,感覺就像一直沒有方向地往前走著,即使累了也不想停下來歇腳,因為停下來的恐慌感更讓你不知所措。再回首,月光遠遠拖在身後,就像她純白的心,晶瑩剔透,隻是,遠去了的她又在哪裏?是正坐在你對麵望著你輕語低笑的美貌女子,還是那個倚在牆角用嫻熟的動作為你打酒的渾身散發著成熟氣息的女子?

凝眸處,窗外的星星點綴著整個夜幕,世間萬物於你眼底都顯得那麽安然,那麽靜謐,而她依舊不在你的身邊,是否,這樣的日子裏,你便注定了隻能與美酒做伴,隻能與那些你從未想過要讓她們在你的生命旅程中留下任何痕跡的女子度過無數個寂寂長夜嗎?你熟稔地喊著一個個不同的名字,摟著一具具不同的身體說笑調情,可你知道,即便你的身體與她們合二為一,但你那顆癡絕的心依然還停留在瑪吉阿米身上。沒有人能夠取代瑪吉阿米在你心中的位置,她已經在你心底生根發芽、盤根錯節,縱使你想把她連根拔起,也早就錯過了吉時。

淚眼潸然裏,你總想為她祈禱些什麽。隻是,老天爺會聽到你的祈求嗎?一句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此心永遠不變的承諾,又可否會讓她牽起你的手,一起等待明天的太陽,在你們用愛心搭起的屋外冉冉升起?

你想去找她,可你逃不出第巴的掌控,他不會任由你離開拉薩離開神王的法座的,他還要利用你這個千萬藏民心目中的精神領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又怎會輕易放過你這顆棋子?是的,你就是一顆棋子,無論何時何地,你都要以棋子的身份出現,可這一切,你真的已經受夠了。然而你也知道,你沒有任何可以與第巴抗衡的資本與力量,所以隻能不停地穿梭在拉薩的各種酒肆裏,近乎自嘲地高唱一句“你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了”。

白天還是不懂夜的黑,當所有的夜色漸漸退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時,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她,還是沒有回到你的身邊。知不知道,你好想讓她陪著看一次日出,靠著她的香肩,嗅著屬於她的味道,閉著雙眼享受陽光親吻你們肌膚時那種暖暖的但又有些絲絲冰涼的感覺?你一次又一次地酗酒。在拉薩黃昏的古老街市上,在八廓街的每一個角落裏,在大大小小的或繁華或蕭條的酒肆內。當洛桑喇嘛火急火燎地從布達拉宮跑出來挨家挨戶地把你找出來之際,每一回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手中緊緊握著的那隻斟滿了酒和夕陽的木碗。

洛桑喇嘛不知道,從木碗裏晃動的金色中,你是否感受到了來自天國的溫暖,但他知道,你是真的傷了心失了魂,為那個他從未謀麵的女子。到底,是怎樣的情懷把你折磨成這個樣子?到底,是怎樣的打擊才讓一個活佛甘願墮落,整日穿梭於市井中而不知悔改?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重要的是,他要趕在布達拉宮的侍從發現他們尊貴的活佛偷偷跑出宮之前把你帶回去,不讓你受到第巴的任何責罰與訓斥。

你還是個孩子。是的,在洛桑喇嘛的眼裏,神聖不可侵犯的六世達賴喇嘛,還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他是你的侍者,所以,他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尊奉的活佛在這條墮落的路上越陷越深,因為那不僅僅是你倉央嘉措一人的劫,更是第巴的劫,是格魯派的劫,是整個西藏的劫。

再也不能由著你的性子繼續縱容你胡鬧下去了,浪子宕桑汪波的名號已經傳遍了拉薩大大小小的街巷,甚至布達拉宮裏都開始有僧人在私底下悄悄議論起那個嗜酒如命卻又不知來曆的公子,假以時日,大家必然會搞清楚,原來那個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拉薩街頭公然酗酒,公然摟著各種女人肆意調情的浪子宕桑汪波就是他們信奉的神王,勢必會引起一係列不好的連鎖反應,隻怕到那時,想要改過也唯有追悔莫及的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