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夜:畫姓仆02

它張開手指縫中伸出四條火鞭相互纏繞成一條,火鬼抬手一鞭,被我閃過,又是橫向裏一鞭。

這樣躲閃下去不是辦法,隻有接近火鬼才能限製火鞭的作用範圍,我就地打個滾,滾到火鬼身前。

“嗷吼——”火鬼另一隻拳頭朝我襲來。

我抽刀迎砍,將其批斷,左手從口袋裏掏出黑竹簡,用力刺向火鬼。

黑竹簡刺入火鬼身體,登時數道黑線在火鬼身上遊離,眨眼間將其穿透。

光是解決這三隻小鬼,便耗費了我不少體力,看來想跟披著青鸞火鳳衣的畫姓仆打個來回便像是奢望了。

畫姓仆仍在天上不緊不慢,眼神魅惑地看著我,朱唇微啟,一陣悅耳的聲音傳入耳膜:

“安明——”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嗯——”我不由自主地答應一聲,刹那間便如靈魂出竅一般身體鬆軟無力,腦子裏好像刮起一陣旋風,在把我的靈魂向外拉扯。

當下眼前一黑,手裏唐刀冰紅再也攥不住,昏昏沉沉向前倒去。

“難道我就這麽輸了麽——”我不甘心——

下一秒,又感覺身體後麵傳來一股吸力,無數條繩子將我的靈魂捆住,把我拉回身體裏。

回頭望去,竟是唐陸——他手中夾著一張黑金鎮魂符,貼在我肩膀,將其真氣逼入我體內,硬生生地將我的靈魂拉回身體。

“讓我來吧——”唐陸開口,嘴中吐出絲絲紅色煙氣,此刻他目射紅光,上步到我身前,左手劍指在右掌畫一道符咒,隨即向畫姓仆拍出。掌心迸發一道紅光,射向畫姓仆。

畫姓仆不得不端正體態,抬手作畫,一隻燃著金焰火的青色鳳凰直衝降魔掌的掌風。

嘭的聲響過後,爆炸產生的氣浪熏得人睜不開眼,再緩過神來時,唐陸已然閃身直逼畫姓仆,而畫姓仆也從天上飛下來認真迎戰。畫姓仆轉動玉杆狼毫筆,筆杆被光芒裹挾,畫作青光寶劍,唐陸從百寶囊裏掏出兩隻黑竹簡,手中真氣流轉,幻化出兩柄光刃。

赤紅光刃和青光寶劍相交, 一人一妖身形轉動,近身肉搏,但凡誰有一個閃失,都將受到致命傷害。

唐陸一手光刃格擋,另一隻劍刃向畫姓仆的青鸞火鳳衣刺去,統統被畫姓仆閃過。

“每次都差那麽一點!”在一旁看得幹著急。

畫姓仆也想起來青鸞火鳳衣不能受到傷害,不由得懊悔想拉開身距,畫姓仆抬起左掌,掌心出現一隻青色狼頭,朝唐陸撲去,唐陸橫刀斬破,畫姓仆趁機後撤一步,青光寶劍在身前劃個圓圈,從當中撲閃出一隻怪蛇頭,朝唐陸進攻。

唐陸將兩隻黑竹簡合在一起,雙掌合十,嘴裏道一聲:“ 去 — ”

然後將黑竹簡推出,正中怪蛇頭腦門,爆炸再次襲來,唐陸向後閃身,速度極快,眨眼間雙手各捏兩張黑金符,再次擲向畫姓仆。

畫姓仆將玉杆狼毫筆在身前橫畫,身後那道火牆瞬間收斂匯聚,變成三隻巨大的金色火鳳,與泛著紅光的黑金符相碰,這一股參天火焰,又是說不出的

妖異,黑色金色紅色相互混雜,熱氣翻湧,將畫姓仆和唐陸隔開。

他們這一回交手,出手更加迅捷,法術的威力也更加巨大,不得不說,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戰鬥。我再不能幹看著了,要盡快把畫姓仆製服才是。

伸手拽出腰間的夜行圖,是時候召喚陳第安了——

打開夜行圖,將第一頁抽出,雙手夾住,口中默念咒語,釋放陳第安的靈魂。

沒承想自己的動作被畫姓仆發現,他左手伸進腰間,二指夾住一張狹長的玉板,上麵還寫著幾個字,他隨手將玉板向我丟出,那玉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幻化成青色的靈魂,瞬間浮遊到我眼前。

青色鬼魂抬手向我襲來,要搶奪我手中的夜行圖。

我不得不停止施法,帶著夜行圖逃跑,沒料到鬼魂化成一道青氣,眨眼間盤旋到我腰際,將我雙臂束縛住,我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唐陸和畫姓仆都在一處,各展神通,法球交互,爆炸聲光四起,異常激烈,而我卻被這鬼魂化成的繩索牢牢捆住,夜行圖拿不出來,唐刀冰紅也收入刀鞘掛在腰間拿不出來。

我使出全力想要掙脫,在地上打滾,但這東西卻越纏越緊,勒得我胸口要炸開一樣發悶,滿臉通紅喘不上氣,這時我突然開始後悔把唐陸交給我的指尖法術都忘光了。

眼下唐陸絕沒辦法騰出時間來照顧我,要想活命,隻能自己想辦法。

我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躺在地上不動,那青色魂魄裹纏的勁道也慢慢小了,但沒有鬆開我的意思。

“劍指咒是怎麽念來著——”我焦急地自言自語,心裏全是邏輯不同沒有任何意義的咒語詞句反複組合,雖然記得要怎麽調整身體內的真氣,但是始終無法回憶起咒語。

“是這句嗎——”我探出劍指,向身上的青色魂魄點去,如同刺進霧氣裏,沒有任何傷害。

“一定是這句——”我再次彈指,那魂魄仍緊緊纏在我身上,“是這句沒錯了……”

連續試了好多遍,終於在第七八次點到魂魄時,它登時鬆開我,在空中打個旋兒,鑽入地底。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心中唏噓不已,“終於對了——”

目光移向唐陸和畫姓仆,一人一妖,一個地上一個天上,唐陸手勢翻飛,嘴巴微微張開,從口中徐徐吐出一股赤紅的霧氣,在胸前匯聚成一個湧動的球團。

而畫姓仆手持玉杆狼毫筆,在空中大肆揮舞,青色油墨懸浮空中,散發光輝,從畫麵中看得出來,是一個滿麵鬼火的怒鬼,看來而是這是在憋大招了,打算一舉解決戰鬥麽?

我再次拿出夜行圖,打算召喚陳第安助唐陸一臂之力,正待此時,那道青色魂魄竟然從唐陸腳下的地麵鑽出,順著唐陸的腳脖子在唐陸身上遊走! 原來畫姓仆剛才釋放鬼魂就不是專門來對付我的!是要趁唐陸不注意來偷襲他!

好險毒的招數!我又不敢大聲叫,怕影響唐陸施法反而會影響戰局,隻是眼下再施法召喚陳第安時間絕對不夠了。

青色魂魄如遊蛇無聲無息來到唐陸胸前,突然發力,緊緊纏裹唐陸的身子,唐陸施法受擾,猛地一驚,原本在手中搓出來巨大的赤魂球也受到擾動,半數氣息原路返回到唐陸嘴中。

唐陸原本準備好的赤魂球由於受到驚擾, 一半氣息返還,體積頓時小了一大半,隻有鉛球大小。

而此時畫姓仆嘴角勾起陰冷的笑意,他的計劃得逞,手下火麵怒鬼完成,他用筆尖輕輕一點,油墨幻化成一隻身著青袍的巨大魔鬼,張開枯幹的雙爪, 滿麵冒火,像一棵百年的大柳樹,卷集猛烈的青風朝唐陸襲來。

唐陸此刻手中的法球絕難對付那隻火麵怒鬼,而他被青色魂魄糾纏,也沒辦法躲避,場上形勢已經如傾覆般向畫姓仆倒去,唐陸如果不能躲過這一擊,他的生命恐怕也就到此結束了——

慘淡的青光映在唐陸臉上,在這一瞬間,唐陸連回憶人生或者展現他對死亡之態度的機會都沒有,他如往常一樣麵無表情。這是每一個驅魔師都要麵對的使命,無畏死亡在他們的驅魔生涯中,是必修的一課。

但是我絕不能讓他現在就踐行這一課!

“唐陸!”我大叫著衝向他,手中拔出唐刀冰紅,雙手握住刀柄,我擋在唐陸身前,刀身擋在我麵前。

我側著頭看他,眼中沒有一絲絲遺憾,如果拯救更多掙紮於水火中的人是他的使命,那麽此刻保護他讓他完成自己的使命,大概就是我的使命吧—— 火麵怒鬼的青色利爪與唐刀冰紅的晶瑩刀身相碰,登時閃出青紅兩道光亮,並且愈加明亮,讓人沒辦法正視,即便閉上眼,光線穿過眼皮使得眼前亮如白晝。

光芒將我吞沒,手中唐刀冰紅劇烈震撼,在聽到形如玻璃碎裂的聲響後,刹那間我的全身也如同被無數冰涼的針尖穿刺,難以忍受的疼痛感海嘯般將我淹沒,肢體頭腦再無知覺,麻木地倒下。

緩緩睜開眼,似乎還能看到唐陸的身影。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但是眼神中沒有任何猶豫,趁青紅光芒尚未消逝,他將手中的小型赤魂球拋向天空,雙手擺出劍指,掌根相對,變換位置,共同戳向胸前的青色魂魄,那道魂魄霎時被戳散,唐陸的身體恢複自如,他接住天上落下來的赤魂球,甩手向畫姓仆丟出。

場上青紅光芒消失,畫姓仆本以為自己贏了,當光芒落下,卻看到一顆赤魂球向自己襲來。

他沒機會躲閃,赤魂球打在他胸口,青鸞火鳳衣登時扭曲變形,身後的金鑾火鳳也在痛苦的掙紮中消失。

赤魂球貫穿畫姓仆的身體,畫姓仆被打出十幾米遠,狠狠地摔在天台的隔牆上,重傷不起。

他再不能動,這是殺死他的最好時機——

可是唐陸一點法力也不剩了,眼中紅光黯淡,雙目失神,一口接一口地喘著粗氣,無力地跪在地上,一手撐地,一手握住我的手。我躺在地上,刺痛感仍然似洪水猛獸在全身蔓延,唐刀冰碎裂,滿地晶瑩的刀刃碎片,隻剩下一個刀柄安靜地躺在我右手邊。

神器碎了———

我絕望地移動右手,抓住唐刀冰紅的刀柄,緩緩抬起。

刀柄重歸我手,地上的碎片斷口處泛起耀眼的紅光,紛紛飄向空中,竟然重新回歸刀柄,再次匯聚成一把冰瑩的赤光寶刀。“果然是唐刀神器啊——去把他殺了吧——我動不了。”我喃喃道,將唐刀冰紅交在唐陸的手裏。

唐陸雖然法力用盡,但是還有力氣能動,隻要將唐刀冰紅貫穿畫姓仆的胸膛,這個宿敵便敗在自己手裏了。

唐陸接過唐刀冰紅,刀尖對準畫姓仆,堅定地向他走去。

畫姓仆此時也從赤魂球的攻擊中蘇醒,他全身酥麻,連站起來都困難,雖然還剩下一點點法力,卻沒有可能再跟唐陸抗衡。隻見他用力攥著玉杆狼毫筆,在地上作畫。

唐陸見他又要作法,加快步伐向畫姓仆衝去,可終究晚了一步,畫姓仆用盡法術,在地上畫了一隻長翅膀的飛蛇,隨即用筆頭一點,青色飛蛇現身,用嘴巴輕輕叼住畫姓仆的衣服,展翅騰空,飛出天台,在唐陸還沒衝到自己身前時忽閃著翅膀消失在夜空中。

唐陸站在天台邊上,凝望墨青色的星空,靜默不語。

和畫姓仆的第二次交手,格外艱難。

唐陸一語不發,將我背下天台。

“等等等等,輕點放,嘶——疼死我了!”唐陸把我放在**,讓我好好休息。

“還疼?”唐陸問。“疼死了好嗎,現在我全身好像有針紮一樣,碰哪兒都疼——”

“不應該啊。”唐陸低聲道,臉色不是很好。他擼起我的袖子,隨後又挑開我胸口的衣服,仔細觀瞧,忽然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你別嚇我行不行,咱們有話直說,別搞得我像身患絕症一樣——”我心中惴惴不安。

“你硬要接那一招,唐刀冰紅沒有把火麵怒鬼的招數全擋下來,你還是受到波及了——”

原來火麵怒鬼的招數就是在接觸到敵人後,可以化作散氣,順著敵人的全身的毛孔進入身體,將敵人體內的肌肉和器官完全粉碎,再穿出,就相當於在 你全身每一個汗毛孔都紮一根帶線的銀針,成千上萬的銀針在你體內胡亂穿梭,最後再從另一個毛孔穿出,將你體內完全割碎,如此死法,簡直慘不忍睹,那種被撕碎成粉末的疼痛感也會讓敵人萬分絕望。

還好我當時用唐刀冰紅擋下了絕大部分的攻擊,不過還是有一小股氣息鑽進我的體內作祟,導致我隻要碰到任何汗毛,都像被針紮一樣痛。“那怎麽辦啊——雖然疼不死,那我也不能一輩子這樣過吧——”

“沒事,治你好說。”唐陸轉身出去把唐糖叫進來,“你的脫毛膏給他用用。”

唐糖不解,“你們不是抓鬼去了嗎?要脫毛膏幹什麽?這麽有情趣呀?”

“什麽情趣,你想什麽呢,用脫毛膏救命的,快點拿來。”我努嘴朝唐糖道。

唐糖將脫毛膏拿給我,唐陸則在浴池裏放滿了熱水,點燃一張黑金符,黑金符燃燒後的紙灰掉落在清澈的水池裏,唐陸朝我道:“用脫毛膏把你全身的汗毛化掉,然後你再泡會兒就好了。”

抹脫毛膏時簡直像在扒掉自己的一層皮,在唐陸的符水裏泡了半個小時,感覺渾身的毛孔變成了會呼吸的嘴,一張一合地吞吐,不知不覺間泡澡水便成了青綠色的。

“呼——舒服多了,”泡完符水,全身說不出的暖和放鬆,用毛巾擦著頭發出門,“哎?”

唐陸靠著椅背睡著了,下巴翹得老高,微微地打著呼。今晚對他來說太累了,肩膀受傷不算重,但是時隔幾個月,突然把體內真氣迅速消耗完,也是挺 費力氣的,他實在累得不行,坐在椅子上便睡去。

我和唐糖廢了老大勁才把他搬到**,碰到唐陸柔軟的大床時,疲憊和倦意一同湧上心頭,外麵刮著清冷的秋風,不停撩動窗外的落葉,沙沙作響,現在是淩晨兩點半,我實在不願意再走回家睡冰涼的被窩,索性一閉眼,趴在被子裏,睡到唐陸一側。

大戰後的夜晚就是這麽寧靜安逸,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是周六,我和唐陸在**睡到十點半,終於滿意地醒來,唐糖特意給我們點了一桌子外賣,算是犒勞了。

唐陸吃飯時卻有點出神,總是把筷子放在嘴裏發呆。

“想什麽呢?還在想畫姓仆的事?”我問。

唐陸沒聽清,直到我又喊了他一遍。

“啊——啊,沒事,琢磨琢磨。”

“接下來要怎麽辦?”我也憂心忡忡,唐陸加上一個我才勉強和畫姓仆打了個平手,足以說明畫姓仆法力之強,不好對付,不過也是因為我釋放陳第安,如果早點出手的話,苦戰一番還是有勝算的。

“再看吧,畫姓仆傷得也不輕,三天以內應該不會再作案了,我們還有三天時間準備,再跟他打一次是不太現實的。”

“那你打算用什麽辦法?”我問唐陸,他則不再迴答,住著下巴沉思,一般有難以處理的情況時,唐陸就是這副樣子,茶飯不思,別人跟他說話也聽不到。

周末兩天,熊建德隊長又找過我們兩次,問我們有沒有什麽進展,唐陸隻表示近幾天內不會再有案情發生,周一晚上我們會再出去一次,但也沒有絕對的勝率,不過希望警局好好保留死者的屍體,隻要消滅畫姓仆,他們的靈魂還會回來的。

熊建德隊長統充答應下來,表示警方也會繼續加大力度調查同時做好保密工作,有什麽需要的也可以向警方提出,他們會盡量配合提供。“讓人們晚上不要隨便到街上溜達就行。”唐陸說。

熊隊長走後,唐陸又開始翻書,他房間裏放的那些書,他兩天裏翻了不知道多少遍,就是沒有想要的文字。

終於,在周一中午,唐陸滿意地把書本合上,微笑著朝我招招手,讓我過去:

“眼下方法還是有的,就是需要你再冒險配合一次。”

“你說吧,我會拚盡全力的。”

唐陸笑著搖頭,“不不,不需要,也不是什麽很難的事,就是需要你當一次內奸。”

“內奸?誰的內奸?把我安插到畫姓仆身邊去?”我沒明白唐陸什麽意思,怎麽忽然搞起花活兒了。

原來唐陸翻了很久的書和筆記,終於找到了有關畫姓仆的記載。

畫姓仆的前生是個明朝畫家。幼年失孤,父母沒有給他起過名字,後來一生也再沒給自己起過名姓,用過幾個假號,但是具體叫什麽沒人知道。

畫姓仆生前有一好友,是個武師,名叫矢杏吾,畫姓仆生前最喜歡給矢杏吾畫像,矢杏吾身材魁梧體格修長,春夏秋冬,在桃園練武,畫姓仆便在一旁作畫,他手裏拿的那支玉杆狼毫筆,是矢杏吾為他精心準備的禮物。

後來畫姓仆受京城達官囑托,外出遊山采風作畫,等他再回來時,武師矢杏吾的家人告知,矢杏吾半個月前已經感染風寒而死,畫姓仆不信,在郊外狂奔至陵園前,發現了矢杏吾的墳墓,他守在墳前三天三夜,喃喃自語,後來一晚天降大雨,畫姓仆不得已回家,第二天從家裏扛來鋤頭,將矢杏吾的墳墓挖開,他不信矢杏吾已經死了,一定要看到他的屍體才死心。

這一舉動矢杏吾的家丁發現,跑回去報告府上人,以為畫姓仆恩將仇報要給矢杏吾鞭屍,在那時候,盜人墳墓毀人屍骨可是重罪,一群家丁抄家夥趕到矢杏吾墳墓前,隻見畫姓仆跪在地上,看著矢杏吾的棺材發呆。

棺材裏空無一物,別說屍體,就是連一件衣服也沒有發現!

畫姓仆瘋狂質問矢杏吾的家丁,矢杏吾究竟去了哪兒,他還沒有死,為什麽不肯見自己,而家丁則一口咬定是畫姓仆偷走了自家老爺的屍體,一眾人等 將他鞭打一頓,押回府邸然後上報官府以待懲戒畫姓仆。

畫姓仆百口莫辯,家裏清貧又沒有勢力,恐怕橫豎難逃一死。好在矢杏吾有個老管家,他見證過二人超越友誼的情誼,雖然他年邁了不管事,也不知這案情其中實況,但出於心疼畫姓仆,連夜將畫姓仆給放了。

畫姓仆知道自己沒辦法逃脫官府追緝,找到一戶老巫師家裏,向他討要了獻祭化妖的術法,由老巫師在家中作法,畫姓仆來到矢杏吾墳前,以刀割腕,將血淋在矢杏吾墓碑前,並且發誓自己在世間為人,不能找到矢杏吾,隻好獻祭生命化而為妖,找不到矢杏吾的去向便永世不得超生。

這就是畫姓仆的身世了,但是書裏沒有具體介紹對付畫姓仆的辦法,因為寫書的人也沒辦法消滅畫姓仆,不過留下了他化為妖後的行跡癖好。

畫姓仆成妖後暗算老巫師將其殺死,奪取老巫師的法術手劄,學會了作畫成妖的術法,還有一樣妖力,就是能知道麵前人的名字,隻要他所呼喚姓名之人有所回應,魂魄就會被畫姓仆勾走,隨後他就會將其人的名字寫在一塊玉板上供自己使喚。

還有一點,畫姓仆隻在夜間活動。

畫姓仆會專門找深夜裏落單的人,趁其不備,用帶有迷惑性的聲音呼喚其人姓名,隨後遊街玩耍,他需要使喚某個魂魄時,就會念出玉板上的名字,靈 魂被釋放出,最開始是畫姓仆手上的一個小人兒,畫姓仆將其拋到地上,小人兒便長大成正常人形,可以任由畫姓仆呼喚去做事,而被勾走魂魄的身體會腫脹成一個氣球模樣,飄上天空,或懸在房梁,或被對枝掛住,如果是在大街上被勾走魂魄,那麽身體就會一直飛上天空,最終體態愈加膨脹,由內

而外爆炸成碎塊,場麵血腥。

“那麽這樣說來,案子就解釋得通了!”我忽然想通了,“就在那天晚上,畫姓仆找好了目標,先是勾走人的魂魄,然後回到街上,使喚魂魄替他幹壞事?”

“大概就是這樣了。”唐陸點頭同意。

“那麽他幹壞事有什麽圖謀呢,他使喚魂魄所做的無非是些雞鳴狗盜之事,或者偷點吃喝,或者偷幾件衣服,再或者從畫廊裏偷幾幅畫,沒有其他什麽事做。”

“大概是為了玩吧。估計今晚他又要出來活動,我們最好能把他在今天消滅,不然把他嚇跑了或者怎麽樣的,那些被勾走魂魄之人的屍體真氣散盡,就要開始腐爛了。”話雖如此,唐陸的表情卻舒緩許多。

“你有什麽計劃了?”我問,唐糖在一旁聽了半天故事了,對畫姓仆的事似乎格外關注,也跑過來聽我們的計劃。

“計劃就是要你接近畫姓仆,去拿到他身邊的玉板。”

“玉板?”我心中多有不解,這不是我們最後一步要做的麽,那也得先打敗畫姓仆再說啊。

“不用你動手,你假裝自己是矢杏吾,畫姓仆就會對你放鬆警惕了。你要想辦法套到他腰間掛著的玉板串,那上麵不僅有他收集到的所有靈魂,還有作為抵押的自己的名號玉板。”

所謂抵押的名號玉板,就是這個勾魂法術需要將施法者自己的名字或者代號刻在玉板上,加入玉板串中,這個名號玉板一旦被人拿到,念出上麵的名字,施法者就會陷入虛弱狀態,極容易對付。

“那麽重要的東西他會交給我嗎,再說,他怎麽會相信我就是矢杏吾呢?”

“其實不難,畫姓仆見到你的時候,他會先叫你的名字,你不能應聲,然後你對他說,矢杏吾這三個字,他就會以為你是矢杏吾了,畢竟妖是妖,他們的念力和記憶沒辦法跟人比,如果是人的話,能認出你來,但是妖是憑借一口怨氣存在,畫姓仆隻想找到矢杏吾,聽到矢杏吾的名字,他就會自己上鉤。”

“但是還有一點,他管你叫矢杏吾的時候,你千萬不能應答,否則魂魄還是會被勾走。”

“啊?矢杏吾不是我的名字啊,為什麽我答應了還是會被勾走。”

“你記住就好,不要問這麽多,和他套近乎搶過玉板,隻要念出他的名號,我就能對付他。”

任務還是有些艱難的,貿然接近一個我根本不了解的妖,還要裝作他最熟悉的人和他套近乎,騙過他最寶貴的東西,這三個環節但凡有一個出了問題,我都要近距離喪身在他手下。

話雖如此,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吃過上次沒能及時召喚出陳第安的虧以後,我在出發前特意留了個心眼,把夜行圖第一頁撕下來放在兜裏,這樣遇到危險還可以第一時間搏一搏。

晚上的月光清冷,警方早就發了通告,今晚不讓上街,盡量待在家裏,特別注意不要單獨出行或在家。

“你上街去找畫姓仆,我就在你身後跟著,一旦你拿到玉板了或者遇到危險,我就衝出來救你。”

晚上九點,我特意找了處僻靜胡同,手裏捧著新買的麵人,這次要了唐糖的一縷頭發,寫了唐糖的名字,氣息更濃一點,對畫姓仆來講更有吸引力。

月亮一直藏在陰雲裏,鞋子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響,這個胡同古色古香,風格完全仿照民國時期的青磚大胡同建造,街邊大多數是些賣手工的門店,一些小玩意兒,風車風箏之類,還有些手工糕點房,手工壽衣花圈店。新奇一點的是開了很多自行車電動車專賣店。

胡同裏還有幾間老房,是那種完完全全幾十年前的老房子,一個幽深的裏弄,僅容一人通過的胡同,十幾米長,往裏走是廢舊的小院,然後才是古樸幽暗的老房子,這些老房很久沒人住過了,裏弄中長滿雜草,偶有來往人坐在其中歇歇腳,卻也是少數,這樣清靜有味道的地方竟然很少人知道來往,本地人也從不輕易走進裏弄中去。

大概是氣氛過於陰森恐怖,即便在白天,連接院子和青石街的裏弄也格外陰暗,從陽光明媚的藍天下向裏望去,穿過狹窄的黑暗,可以看見滿是落葉的院子裏,有一棵粗壯的核桃樹,核桃樹後,是一間老屋,腐朽的木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銅鎖。

涼意頓生,不禁打個寒戰,然後迅速離開。仿佛多待一秒,就會有個披著藍色頭巾的裹腳老太太,她拄著拐棍,哈著腰,朝你伸出她枯枝一般的手,將你拉進去——

這條街有個規定,晚上九點以後,所有商鋪必須關門,不能再營業,聽說過一個說法,這麽早關門是為了不打擾到街上還住著的那些“老住戶”,九點以後,老住戶們就要上街散步行動了。

所謂的老住戶,就是街上老房裏的本來住戶,那些老住戶死了以後,新進來的住戶家統統發生了不少難以言說的怪事,人們都說是鬼魂作怪,老住戶死了不想走,化成幽靈守護在這裏,不讓外人占有。

因此上級在改造青石街的時候,特意尊重了這條街的習俗,雖然不應該相信這唯心主義的一套說辭,但是哪個當官的也不想在任期間給自己家惹一身晦氣,所以誰都沒動過。

街上氛圍本就陰森,這樣一想,路過荒頹的裏弄時,我不由得心中一抽,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個電影,主角去一個荒村尋找線索,來到一個老院子, 麵前突然出現一個鬼魂的血臉,配上刺激詭異的音樂,簡直就是童年噩夢。

我想到那一幕,渾身發毛,加快腳步朝前走,地上的青石板閃閃發亮,我抬起頭:

“月亮出來了啊—”

隱約覺得藍森森的街上有人影閃動,猛地轉頭向一旁望去,裏弄口竟出現一個白色身影,直盯盯地看著我。

“唐糖——”那個神秘的女聲再次出現。

畫姓仆來了。

“畫姓仆被引來以後,把麵人裏的頭發拿出來放到地上,這樣他就不會感覺到自己被耍而對你出手。”唐陸囑咐道。

我忙把麵人裏的頭發扯出來扔到地上,但是畫姓仆已經發現我了。

他麵容如故,沒有絲毫大戰後的痕跡,看來已經恢複好了。

“安明——安明——”畫姓仆盯著我,身子漸漸朝我飄來。

“他見到你的時候肯定會先喊你的名字,不要回答,不要動作。”唐陸的囑咐在耳邊回響。

不過就這麽盯著畫姓仆一動不動真的不會惹他報複麽?

或許這就是妖,這類妖沒有人類一樣的靈敏思緒,近乎可以說呆滯,他們的存在全屏一口咽不下的怨氣吊著,除此之外很難有思考能力。 畫姓仆離我越來越近,嘴裏不停念出我的名字,我快撐不住了,耳朵裏好像在有無數隻小蟲子爬。

畫姓仆和我隻有一米距離時,他停下來。

“矢杏吾——”我清清楚楚地吐出三個字。

畫姓仆嘴角動了動,“矢杏吾兄——”他原本冷漠如冰的眼神中忽然閃著光,那是充滿希望的光,如同一年沒有見麵的戀人,又或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畫姓仆伸出左手,來探我的手,畫姓仆長得實在太美了——

是一種飄逸瀟灑的俊美,如同畫中飄然而下的男仙,看得我幾乎癡迷,忘了自己。

“千萬不能碰他的身子,人和妖不能相碰!”唐陸囑咐過我,但是我已經忘記了。

碰到畫姓仆左手之間的時候,手心突然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感,像是觸電,又如同被冰凍,那樣寒冷的電擊感直往心裏鑽,徹底把我驚醒。“啊——”我立即撤回手,又擔心驚了畫姓仆,因此驚慌地看著他。

畫姓仆也被嚇到了,他的手緩緩放回去,“矢杏吾兄?”他疑惑地看著我。

“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不要慌,你隻重複一句話,我是矢杏吾,他就不會傷你。”

“啊,我是矢杏吾。”我此刻已經完全木了,如果他把我看破,想殺了我簡直是一抬手的事。

一顆心簡直吊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你是矢杏吾兄,你不想我嗎?”

“想——想你。”我對他說,接下來則靜觀其變,找機會套出他的玉板串。

“矢杏吾兄,咱們走吧?我終於找到你了,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裏?”

“我,我也在找你——”

“什麽?找我?你也在找我?”畫姓僕的聲音依舊是迷人的女聲,幾乎把人醉倒。

“嗯,我在找你。”我支支吾吾的,看著畫姓仆激動的麵容,我反倒有些不忍心去騙他了。

“那為什麽,為什麽,你的家丁都說你死了——”

我哪裏知道為什麽,隻是站著看畫姓仆的眼睛。

“為什麽?矢杏吾兄,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見我?是不是?為什麽要和家丁一起騙我?”他的情緒逐漸變了,漸漸的,嗓音中帶了憤怒。 他左手又伸過來抓我肩膀,這一下來得迅猛,我沒躲過,冰冷的電擊感再次傳來,我疼得叫出聲,不由得向後退掙脫。

“矢杏吾兄?你怎麽?”畫姓仆眼神中滿是驚訝,“你這是怎麽了?你當真是我的矢杏吾兄麽?”

“我是矢杏吾,我是矢杏吾。”我隻記得這兩句話。

“矢杏吾兄,我知道的,”畫姓仆又笑了,滿臉笑意,“我是妖,你是人,你當然沒辦法接觸我,是我粗糙了,矢杏吾兄,你莫不是被張大人騙了去?”

我哪裏知道張大人是誰,不過既然誰都不知道真相,而且明朝滅了幾百年,他死無對證,幹脆他說什麽算什麽,我就順著他想的承認好了。

“對——”我道。

“我知道了!是張大人故意要拆散你我的是不是?”

“嗯,”我心說這讓你問起來沒完沒了的,我要什麽時候拿到玉板?現在要趕緊轉移話題, “咱們,咱們這麽久沒見了,你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吧”

“好——”畫姓仆嘴上這麽說,但是表情卻逐漸失望。

這是怎麽了?我心裏又一顫,這怕是又來活兒了。

“矢杏吾兄,你為什麽不喊我?”畫姓仆突然問道。

我登時冒出一身冷汗,心說我又不是矢杏吾,哪知道該喊你什麽,畫姓仆?畫姓仆弟,還是畫姓仆妹?

但是又一想,畫姓仆根本不能叫,這是後人給他起的名字,我哪裏知道明朝時叫什麽。

“我是矢杏吾——”我隻能一遍遍重複這句話,如同給卡住的電腦按下重啟鍵,每次聽到這句話,畫姓仆便又換上一副笑臉,轉而忘了之前問我的問題。

“矢杏吾兄,我給你看個好玩的玩意兒——”畫姓仆左手向腰裏掏出。

我登時一激動,終於要給我看玉板了麽?

“你看,”畫姓仆果然掏出一隻玉板,上麵寫著叁個字,畫姓仆端在手裏看,隨後念道,“郝樂濤——”

玉板隨後發出青光,轉而消失不見,再一轉眼,一個小人兒站在畫姓仆的手心。

那個小人兒僅僅幾厘米高,安安靜靜地站著,跟郝樂濤長得一模一樣!

這就是他的靈魂所幻化的嗎

“真神奇,這有什麽用麽?”我開始在心裏盤算怎麽套到他的玉板串了,現在隻搶這一個沒什麽用。

“他可以聽我的話——你看,”畫姓仆朝郝樂濤的靈魂吹口氣,口中道:“跪下吧。”

郝樂濤立即跪在畫姓仆的手心。

“給矢杏吾兄叩拜磕頭——”

畫姓仆說罷,手心的小人轉身麵對我,麵無表情下跪叩頭。

“不不不,大可不必——快讓他起來吧——”我對畫姓仆道。

“好,不知道矢杏吾兄想要些什麽吃喝?”畫姓仆似乎對這條街很熟悉。

我尋思不能再推辭,要順著畫姓仆說幾句話,不然總是拒絕會引起他的疑心。

“這條街糕點是不是很好吃?”我問。

“矢杏吾兄真是料事如神,”畫姓仆將手裏的小人拋到地上,郝樂濤登時身體膨脹變形,長成正常人身體大小,垂手立在原地,雙眼猶如死魚。畫姓仆又從腰中掏出一塊玉板,上麵寫著的名字是展宏棋,不過我不認識。

“展宏棋。”他隨手一扔,玉板落地,地上出現一個男人,和郝樂濤並肩而立。

“郝樂濤去對麵店裏拿些茶點過來,要馬蹄糕、板栗糕,展宏棋,你去另一家店拿兩瓶茶。”

“兩瓶茶?”我竟第一次聽到茶用一瓶兩瓶來描述。

“哦,嗬嗬,”畫姓僕捂嘴笑,朝我道,“矢杏吾兄有所不知,現在的店子裏擺的京茶好喝,我想要一瓶茉莉花茶,你呢?”

我聞言差點笑出聲,原來說的是瓶裝飲料,一個明朝人嘴裏嚷嚷著要喝茉莉花茶,怎麽想怎麽別扭。

再說郝樂濤和展宏棋兩人腿腳飛快,轉身到店前,雙手推門,力大無比,都不能叫做開門,是硬生生把門推倒的,踏著門框到屋裏乒乒乓乓地掠奪。

“矢杏吾兄,咱們到別處閑絮。”畫姓仆帶我來到青石街上的一處涼亭,三處都是灌木。

不一時,那兩人將從店裏搶來的糕點和飲料帶到我們麵前,在涼亭桌子上——鋪開。

“好,你們退下吧。”那兩人化作一道青光,在桌子上變成玉板。

畫姓仆並且收起來,而是專心擺弄桌子上的高點飲料,我盯著兩片玉板,心中思索怎麽把更多玉板套過來,最主要的是拿到掌握畫姓仆脈門的玉板。畫姓仆高興地將所有東西擺好後,坐在我對麵,見我瞧著桌上的玉板,於是將它們拿起來遞給我。

“矢杏吾兄喜歡這小玩意兒麽?”

“嗯,喜歡得緊。”我伸手接過,冰冰涼涼的,比想象中要沉了點。

“我還有很多,你要看麽?我送你幾個。”畫姓仆伸手向腰中摸去。

不過要什麽時候動手呢—

正尋思的時候,畫姓仆左手捏著玉板串,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在淡薄的青雲間穿梭,忽然臉色暖昧,對我道:“明月與佳人。”

我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麽,心裏隻有即將到手的玉板串。

“你在說什麽?”我心不在焉地問。

畫姓仆的臉色突變,陰沉下來,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登時意識到情況不對。

“明月與佳人,清風和古琴。”

“明玉與佳人,清風和古琴,”畫姓仆嘴中喃喃,忽的,額角青筋暴起,“你連這也記不得了麽?你不是矢杏吾兄!”

我心道糟糕,這句對子不會是他們的暗號吧!這可糟了。

我沒法應答,眼見畫姓仆從座位上站起來,我隻得不斷重複:我是矢杏吾,我是矢杏吾,我是矢杏吾!

畫姓仆一時間難以接受,他既相信又不敢相信,相信我知道矢杏吾這個名字,就一定是矢杏吾,但是我對不上他和矢杏吾的對子,又難以相信我就是矢杏吾,所以頭痛欲裂,兩眼放青光。

“把玉板串子給我,我是矢杏吾,快把玉板串子交給我!”

“好,矢杏吾兄,好——”畫姓仆嗓音顫抖,將玉板串從懷中掏出,遞在半空,我不敢隨意伸手去拿,生怕他失控對我不利,果然,畫姓仆又目放凶 光,“明月與佳人— ”

“清風和古箏,清風和古箏——”我忙憑借剛才胡亂記下來的內容答道。

“琴,是琴!我根本就不會彈古箏!你不是矢杏吾兄!爾等鼠輩膽敢欺我!”

“我是——”那句話還沒說完,畫姓仆抬起右手將玉杆狼毫筆抄起,在手中一轉,筆尖探出二尺長的青光劍刃,徑直向我戳來。 我還沒來得及去將畫姓仆手裏的玉板串,隻得步步後退,隨手將唐刀冰紅從腰間抽出,冰瑩的赤紅劍刃登時將光刃削去。

我心道不好,偽裝失敗,徹底把畫姓仆激惱了,看來玉板串是拿不到了,今晚免不了又要來一場苦戰!

正待此時,從灌木叢中飛出一道黑金符,徑直貼在畫姓仆左手手腕上,從灌木裏閃出一個人影,我還沒看清,那人手裏攥著一根木棍,棍子用除魔旌旗纏裹,隨即上步一棍子敲在畫姓仆左手上,畫姓仆左手拿不穩,玉板串掉落在地,那人彎腰撿起,後撤幾步。

畫姓仆麵色大驚,右手一甩玉杆狼毫筆,青色光劍重新長出,他舉劍向那人砍去。

我再次遞刀格擋開。

畫姓仆心裏隻有他的玉板串,根本不來管我,閃過身又要進攻,左手上的黑金符猛地爆燃,金色的火焰將他的手吞沒,畫姓仆不以為意,左手掌心滲出 陣陣青色光芒,他甩甩手,很輕易地破掉了黑金符的火焰。

“竟然是唐糖?”我大吃一驚,地上站著的那人穿著一身黑衣,戴著黑色口罩帽子,遮得嚴嚴實實,她手裏搖了搖玉板串,聽到畫姓仆叫自己的名字,

隨即答應道:“哎——”

“不行!不能回應他!”我失聲大叫,唯恐唐糖的魂魄被勾了去。

畫姓仆嘴角微翹,左手探出,伸向唐陸的身體,要把她的魂魄勾過來。

結果他的手停在半空,好半天唐糖都沒有動靜,畫姓仆哼了一聲,原來唐糖嘴裏噙著一口年糕,就算答應了畫姓仆的呼叫,也不會被勾了魂去。

“誰讓你來的!”

“是我哥說的可以來!”

沒想到唐糖也來棒冰助陣了,唐陸竟然也舍得讓唐糖來這麽危險的地方。

不過好在是唐糖來了,不然今天還真難拿到玉板串。

畫姓仆被氣得嗷嗚大叫,左手拇指掐中指,青光乍起,隨手向我拍來, 一顆光球飛速衝向我,我來不及躲閃,隻得將唐刀冰紅橫在胸前,光球與刀刃相撞,登時發生爆炸,我被炸飛出去幾米遠,直挺挺摔在灌木叢裏,感覺渾身散了架似的疼,一時難以掙紮。

接著畫姓仆右手玉杆狼毫筆隨手勾勒幾筆,麵前竟生出一隻軀體龐大的青色巨猿,嘴裏散出青氣,獠牙恣意橫生,模樣十分恐怖,光體型就快頂上唐糖四個了。

“把玉板搶回來!”畫姓仆下令,那隻青色巨猿一聲巨吼,朝唐糖衝去。

雖說我和唐糖精巧配合,把畫姓仆的玉板串搶到手裏,那是由於畫姓仆還沒有認真,隻要他想動手,就算再來二十個唐糖和我,也難以抵擋他一個。唐糖哪裏見過這樣凶猛的法術,那隻巨猿眨眼間跳到唐糖麵前,巨拳一揮,朝唐糖頭頂砸來,這一下要是不躲過去,怎麽也得落得個粉身碎骨!

唐糖早就被嚇得走不動路了,雙腿一軟坐在原地,而我渾身酸疼,站起來都難,更別說挺身而出救下唐糖!

就在這時,亭子上空四個角出現四隻漂浮的紅燈籠,燈籠下掛著一隻鐵牌。

這是唐陸布下的法陣!隻見四隻紅色燈籠的光線向青色巨猿的頭頂匯聚,形成一柄巨大的寶劍,劍尖朝下,正戳進巨猿的頭頂。

巨猿拳頭尚未落下,嗷嗚一聲,化作一陣青色粉末,隨風散去。

“哥——”唐糖在地上激動地喊道。

唐陸站在亭子門口,左手黑竹簡右手毛尖刺綿,雙臂擺個手勢,淡定地站住腳。

剛才那柄紅色巨劍就是唐陸召喚出來的。

畫姓仆徹底失去理智,一次次攻擊不得手,眼前反而又多出一個強敵,他猛一轉身,整個人向天空飛去,穿破了涼亭頂,飛上夜空,正當他的頭頂和四隻紅色燈籠齊高時,紅燈籠裏放出四道紅色閃電,遊龍般朝擊向畫姓仆的頭頂!

畫姓仆機靈得很,忙從從天上落回。

他剛站穩腳,拿著玉杆狼毫筆抬手轉兩圈,向唐陸推出,一道青色旋風出現。

唐陸毛尖刺綿筆頭劃過黑竹簡,黑竹簡橫劈,一道光刃飛出,將旋風斬碎。

但是眨眼間又從左右兩邊分出兩道旋風,體型更大速度更快,朝唐陸襲來,唐陸步步後退一直推到結界之外,旋風碰到結界,被紅色燈籠中的光線射中,立刻被消滅得無影無蹤。

畫姓仆的真正目標根本不是唐陸,他的原意竟是搶奪唐糖手裏的玉板串!他用障眼法把唐陸逼開,自己轉身去搶唐糖手裏的東西。

唐糖什麽都不會,被嚇得哇哇大叫。

倏地,從灌木中,徑直飛出一隻紙鶴,攻向畫姓仆。

陳第安的靈魂附在我身體上,從灌木中騰地起身,左右手捏著三張白紙。

這是我和夜行圖第一頁一起撞在兜裏的四張紙。

第一隻紙鶴飛出,畫姓仆意識到來勢淩厲,不敢硬接,隻能放棄先攻擊唐糖,向一旁多少,紙鶴一擊落空,轉而飛上空中不知所蹤。

陳第安抬頭看了看涼亭的四個角,嘴角微翹:“燈籠陣都擺好了,今天還能讓你跑了。”

畫姓仆惱羞成怒,揮動玉杆狼毫筆,在空中迅速描繪出一條青龍,筆尖一點,青龍向陳第安飛來。

陳第安不緊不慢,三張紙拋入空中,“跟我比造型術法,那你可找錯人了。”

陳第安劍指揮動,幾張紙在空中迅速彎曲折疊,合體組成一條飛龍,三張紙分別組成頭、身子和尾部三個位置。

紙飛龍和青光龍兩頭相撞,爆發出一青一白兩道氣浪,青光龍被徹底炸碎,紙飛龍的龍頭也被波及成粉末,但是身子和尾部向上飛起,竟然完好無損,仍衝向畫姓仆,畫姓仆絲毫沒料到這一手,半截飛龍來勢凶猛,他左手拂過玉杆狼毫筆,召喚出青光劍,劈向飛龍。

陳第安站在原地,手中運氣操控飛龍,徑直向劍刃撞去。

這時唐糖終於送慌忙中緩過神來,她不敢再一個人站著了,趁現在畫姓仆跟陳第安打起來,她忙帶著玉板串跑到唐陸身邊,將它交給唐陸。

唐陸在玉板串中來回翻找,找本屬於陳第安的那一塊板子。

再說畫姓仆一劍劈在紙飛龍身子上,登時又發生一陣爆炸,借著氣浪掩護,畫姓仆成功閃出陳第安的視線,運劍向唐陸劈砍。

豈料他盛怒之下戰鬥智商直線下降,還是沒有記住剛才的經驗教訓,忘了紙飛龍分三段,他砍掉的隻是兩段,還有最後一段尾部自畫姓仆的背後攻擊。

陳第安劍指交叉,飛龍的尾部解體,紙張在空中迅速折疊變化成一個小人兒模樣,徑直貼在畫姓仆背上。

這是陳家的定身符,可以及時製動妖怪活動。

唐陸在一串青色的玉板串裏找到一根黃色的,捏在手裏,鎮定地對著畫姓仆念道:

“彌子畫生。”

畫姓仆嘴中吐出一股青煙,雙眼逐漸失神。

“就是現在——”唐陸對陳第安道。

陳第安右手劍指向天一衝,挑眼望去,那隻最開始飛了的紙鶴從空中緩緩落下,四隻燈籠的光線匯聚到紙鶴身上,陳第安再一揮動手指,紙鶴展開,又折疊成一隻紙傘模樣,緩緩飄落在畫姓仆頭上,紙傘張開,其中落下數道紅色光束,正照在畫姓仆頭頂,畫姓仆緩緩抬頭,仰天輕歎一聲,在光束的照耀下,身體慢慢蒸騰,化作一陣青煙,隨風散去。

第二天唐陸為玉板作法,將被困的靈魂統統返還給身體其主,警方那邊也算結案了,至於怎麽回事,還是靠他們自己去寫。

不知多久後的一天,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這樣一句話:

古人偶稱同性戀為彌子。

(畫姓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