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夜:畫姓仆

茶寵的事過去很久了。

也感謝茶王的走火入魔,讓唐陸也猛然清醒,他自己也明白了,生活不是一蹴而就,不是說一心想投入其中便可成為會生活的人,還需要循序漸進。

唐陸戒了茶癮,我和唐糖自然高興,稍微有點失望的,就是唐陸又變回了老樣子,每天練功、看書,修心養性。

我們經過以前的種種鬧劇後,當然也不再強求他,或許這才是最適合唐陸的生活吧。

“之前讓你學的術法,你學多少了?”唐陸忽然放下書,問道。

我在籠子前粘貓逗狗,聞言尷尬一笑:“嘿嘿,很久沒用過,都忘掉了。我已經一個多月沒碰過唐刀冰紅和夜行圖啦—”

唐陸不語,不一時,從門口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胖大的女人。

女人三十來歲,肥大的衣服包裹下顯得更加臃腫,身上一塊一塊的都是硬肉,在屋子裏跑起步來噔噔響,幾乎把地板踏碎,把唐糖心疼得不行。女人挽著丸子頭,把臉上的肉都拎起來,眼睛擠成了一條縫。

她一進門便東張西望,嘴裏焦急地大聲喊:“唐陸,唐陸在這兒嗎?幫忙,找你幫忙。”

唐糖一撇嘴,不是很待見這個寬大女人。

“裏麵那個。”我一指唐陸。女人徑直走到唐陸麵前,“你叫唐陸是吧,你幫幫我,我丈夫上吊了,你幫我看看—”

女人不是很有禮貌,可以說是粗魯。

“上吊報警唄,找我們有什麽用。”唐陸沒說話,唐糖嘲諷道。

“小女孩子跟你有什麽關係?”女人紅著臉喊道。

唐糖骨子裏帶點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別人對她怎樣,她就對別人怎樣,對方越硬,她就越硬。

“你敢不敢再橫一點?你知道唐陸是我什麽人嗎?”唐糖從凳子上站起來,瞪眼瞧女人。

唐陸拿起百寶囊,隨女人出門,我則把唐糖攔住,免得再生事端。

“話說回來,你丈夫為什麽上吊,你怎麽找到我們這兒來的,是出了什麽奇怪的事嗎?”我把唐糖安撫好,出門追上唐陸,問女人道。

女人很急,拽著唐陸的衣服快步流星朝家裏走去,她麵色窘迫,說話磕磕巴巴的, 一時也難以描述丈夫死去後的狀態,說是上吊又不是,但是— “好了,你不用說了。”唐陸讓女人好好帶路,知道她此刻很著急,沒辦法組織語言, 一切等我們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女人家是個街邊的小門店,賣刀削麵,店裏裝潢一般,環境不太好,油膩味很大,跟女人本人一樣。

門店後是幾間平房,這是他們住的地方,屋子不大,穿過廚房來到臥室,“你快看,就在上麵——”女人指著屋頂。

唐陸和我抬頭望去,隻見天花板上粘著一個人——

那個狀態很奇怪,女人的丈夫絕對不是上吊。他全身從頭到腳蒼白腫脹,如同一個充氣的人形氣球,飄上空中,因為房間高度的原因,男人才貼在天花板上,沒法動彈。

男人雙眼睜得奇大,眼珠漆黑,嘴巴也張圓了,吐出一截長舌,死狀可怖。

我第一次看到如此詭異的死法,斷定男人的死跟人類沒關係。

應該是某種靈怪作崇。

唐陸看見男人的屍體,竟好似被嚇到失神,額角滲出一層細汗,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恐怖到他都沒辦法處理的事,“怎麽樣,你發現什麽了?”我問唐陸。

“沒,沒什麽。”唐陸回答得漫不經心,顯然在思考自己心裏的事,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這件事不容樂觀。

“我丈夫到底怎麽回事,你看出來沒有?”女人扯著唐陸的胳膊問。

“你丈夫還沒有死。”唐陸淡定地道。“沒死?真的?”女人撒開唐陸,抬頭朝天花板上飄著的男人喊道:“死東西!糟心鬼——你慫個鬼球,有本事下來啊你,你躲到上麵去幹什麽,你是想留下我一個人受罪嗎?”

女人淚水流了滿臉,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男人破口大罵。

“他現在靈魂不在本體,你再怎麽大聲他也聽不見。”唐陸補充道,女人又罵了十幾句發泄,聲音才漸漸小下來,嗬嗤嗬嗤地喘粗氣,“你還是跟我講講這幾天發生的事,這兩天還有挽回的機會,如果三天內不能找回男人的靈魂,他體內的真氣散盡,到時候就真成屍體了。” 女人一聽唐陸要聽她和丈夫之間的事,支支吾吾不肯應聲,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如果你還想他活命,就一句謊言不能說。”我對女人道。

女人猶豫再三,說出了她和丈夫的情況。夫妻倆結婚五年,租了這麽一間門店,做刀削麵生意,五年來沒要孩子,全因為女人貪玩愛賭,每天晚上都去賭錢玩牌,玩得還大,贏錢贏不多,數的時候幾百一千的輸,有時候兩天做生意掙的錢都能搭進去。

可惜男人老實,他對女人這種行為很氣惱,卻不敢說出來,他曾經暗示過幾次,想要女人收收心,好好過日子,結果都把女人惹惱了,“輸點錢怎麽了?你掙錢不是為了給我花的嗎?花完了再掙唄!”

“可是——”男人不敢大聲講話。

“你怎麽這麽墨跡!”女人被氣惱了,倒拎掃帚鞭打男人,直打得他滿床打滾,渾身青紫。

如此,男人敢怨不敢言,昨天,女人照樣出去賭,離開時,男人滿臉悶氣,女人覺得晦氣,會影響她打牌的手感,抄起門口的鐵棍,一下一下掄在男人身上。

“給老娘笑,笑不出來今兒打死你,晦氣死!”

男人抱著全身,盡管痛得死去活來,還得照女人的要求,強打笑顏,悶悶哼哼地幹笑。

女人離家,一直賭到後半夜,又輸了三天賺的錢,滿心晦氣回家。

她其實怎麽會在意男人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她平時就隻坐在櫃台邊嗑瓜子,刷劇,收賬,男人跑前跑後,照顧生意,每天累得要死。用女人的話說,她隻喜歡收錢的感覺。

終於,昨晚回到家,前後尋找丈夫的身影,卻連根毛也沒看見。

她大聲怒喊丈夫的名字,最終在床頭發現了丈夫的鞋子。

他就在**沒離開。

女人盯著**的巨大黑影,緩緩抬頭看向天花板——男人麵色慘白,雙眼漆黑,嘴巴張到近乎脫臼,肉紅色的長舌從嘴裏耷拉下來,正死死地看著女人那坨油光的臉!

女人登時被嚇得魂不附體,哪兒還敢再看一眼,連滾帶爬地出了門,在自家院子裏找個角落縮起來,她一停下來便不敢再動彈,仿佛男人死去後的冤魂就藏在自己身旁!

就這樣一直挨到天亮,幾乎把女人凍死,還好她渾身肉,脂肪厚,抗過了這個位數溫度的一晚,她裝著膽子從窗口望去,丈夫的屍體仍飄在天花板上,看上去並不是上吊自盡。

女人隻看了一眼,又被嚇得渾身發毛,這是碰上鬼了呀!

她狂奔出門,不敢回頭看一眼,好像丈夫的亡魂就貼在她背上追一樣,頭也不回地跑進寵物店。

遠近傳聞都知道,唐糖的寵物店裏住著個驅魔師,有什麽妖魔鬼怪靈異事件,隻要找他就能解決。

女人一路打聽來到寵物店請唐陸。

我和唐陸聽完,都不禁眉頭一皺,這女人並不值得同情,好吃懶做,遊手好閑,既然沒打算安穩過日子,為什麽要和男人結婚呢,難道隻為了做他身上的一隻吸血蟲嗎——

不過唐陸從不參與人事,他隻管消滅違背自己原則的妖魔鬼怪,別人過得怎麽樣他不管。

正在這時,門店口停了一輛警車,下來幾個便衣警察,三人守著門口以及其他可能的出口,其餘人迅速衝進店裏,很快將店裏搜查個遍,來到後院。我們三個還沒反應過來,四個警察便破門而入,高聲警告:“屋裏的人都不許動,蹲在地上,雙手抱頭—”

女人嚇得媽呀一聲,還以為是來抓自己賭博的,竟還想跳窗戶逃跑,我跟唐陸沒做虧心事,知道跟我們沒關係,於是配合警察行動,蹲在地上。女人剛拉開窗戶,被兩個警察抓住後背, 一把拽到地上,死死控製住。

“不許動!你跑什麽!”

“警察同誌,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賭了,我真的——”

“別說話——不是抓你賭的,這裏哪個是郝樂濤?”兩個年輕警察想過來抓我和唐陸,我趕忙解釋我們和這個叫郝樂濤的人沒有任何關係。

“郝樂濤是我丈夫,我是他媳婦——”女人被按在地上,肉臉貼著地麵。

“你丈夫跑哪兒去了?他今天回來過嗎?”警察還在問。

其中有一個小警察抬頭發現了飄在空中死相詭異的郝樂濤,差點沒站穩,打個踉蹌,險些坐在地上。

“你們看上麵——”警察指著頭頂的死者顫顫巍巍地道。

四個人都看傻了,他們雖然辦過不少案子,多血腥的場麵也見過,隻是這場景著實不自然,看得幾人心裏發毛。

“熊隊熊隊,您快進來看看—”

不多久,從門口風風火火趕緊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下巴上胡茬很重,眼神憔悴,眼袋又黑又沉,看上就似乎很久沒有休息過了。“熊隊——”隊員朝他道。

“熊隊長,”唐陸微微一笑,和熊隊長互望一眼,“還認得我嗎?”

“認得,當然認得,就是不太希望看到你啊,哈哈。”熊隊長語氣中帶著玩笑的口吻,忽然仰頭大笑,其人十分爽朗,不知道怎麽會和唐陸有交集。熊隊長抬頭笑時,看到天花板上飄著的那具男屍,臉色頓時僵住,隨後陰沉下來,男屍變了模樣,看外表沒辦法分辨,一位小警察在熊隊長身邊提示道:“這就是嫌疑人郝樂濤。”

“啊——這怎麽回事,都這副模樣了。”熊隊長嘖嘖稱奇,同時眉心暗沉,似乎心上有什麽解不開的結。

現場有些亂,警察,女人,我和唐陸,郝樂濤的死,以及警察手頭的案子,交雜在一起,讓人一時理不清頭緒。

“小邢啊,你先把現場采樣取證,”熊隊長對手下道,隨後朝我們叁個說,“那個,現在案情有些複雜,辛苦你們仁跟我們走一趟,做個記錄吧?”

女人本來就於心有愧,不敢多說什麽,乖乖配合,我和唐陸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路上,我問唐陸怎麽認識的那個熊隊長,不出我所料,他們在一件案子中相遇,隊長本名熊建德,當時那戶人家錯把一樁謀殺案當成靈異事件,有鬼神作祟,請唐陸過來處理,警局同時接到報警,火速出擊,唐陸覺得跟妖魔鬼怪沒有關係,但那家人就是纏著唐陸不放,硬要他合人家做法事,驅邪,給辦案帶來好大困擾。

當時熊建德警官也摸不到頭腦,他看唐陸都沒說有什麽妖魔邪祟,出事的人家卻不依不饒阻撓辦案,熊隊長本想給唐陸扣個妖言惑眾阻礙辦公的罪名都不行,更讓人覺得好笑的,唐陸還一直勸說那家人,要相信科學,相信警方相信社會,搞得在場所有人都憋笑好一陣。

唐陸和熊建德後來簡單聊過幾句,唐陸說自己確實是做區魔這一塊的,但這毫不妨礙自己做一個守法公民,相信科學相信正義,至於世界上究竟有沒有邪祟作怪,熊建德總持懷疑態度,唐陸也殳多說什麽。

“怪不得剛剛熊人長說不太希望看到你啊,原來是擔心有髒東西影響辦案吧。”我輕聲道,唐陸也點點頭。

熊隊長不信歸不信,今天郝樂濤詭異的死法還是讓他感到不適,警員們帶走屍體的時候,發現郝樂濤的死屍並非黏在天花板上,而是如同一隻飄飛的氣球被天花板擋住,屍體冰涼輕盈,幾個人像抓氣球一樣把屍體按下來,一不小心撒手就又飛到空中,在場之人無不驚駭,甚至有一個新入職不久的警察過於緊張,以至於看到那張詭異的死臉時,哇哇地吐在地上。

熊建德瞥了一眼唐陸,沒說話。

最後,人們給郝樂濤的屍體過上保鮮膜,隨後裝進麻袋,幾個人硬按著抬到警車裏,帶回警局。

到了警局,熊隊長先對郝樂濤的妻子進行審問,問來問去就是那麽回事,女人在外賭博至淩晨,回家時就見到男人已經死掉了,飄在天花板上,然後在院子裏過了一夜,之後又叫來了唐陸和我調查情況,而沒有選擇報警。

至於熊建德警官這邊掌握的案情則是郝樂濤深夜潛入一家超市進行盜竊,監控裏都留下了他的行蹤,身形輪廓以及五官都記錄得很清楚,就是郝樂濤無疑。

盜竊案案發時間是在當晚十一點左右,女人回家的時候,是淩晨一兩點鍾,時間完全錯開了。

也就是說郝樂濤完全有時間在深夜作案,隨後返回家中,又橫遭變故,死相淒慘。

至於盜竊案和郝樂濤的死之間,並沒有直接聯係,在郝樂濤家裏並沒有找到超市失竊的物品,郝樂濤也不像是自殺,因為死法過於神秘,因此沒有向上級匯報,這件事自打回了警局,還一直在壓著不說,隊員們將郝樂濤的屍體單獨存放,並且申請法醫秘密檢驗。

熊建德警官是這麽跟我們說的。

“這些年更奇怪的案子我也不是沒有見過,最後還是能破了,用科學知識也能解釋,不過嘛,我還是打算請教下你門是怎麽看這兩件案子的。”熊隊長看了看我,又看看唐陸。

我自然什麽也說不上來,扭頭看唐陸。

“我建議先不要做屍檢,人應該還沒死。”唐陸語出驚人,包括熊隊長,幾個警察大眼瞪小眼,聽唐陸的話簡直荒唐。

人都冰了,肉身梆硬,怎麽可能還沒死。

“如果用我的話說,就是男人的靈魂被奪走,體內的真氣還在流專,現在這樣的情兄隻是因為身體失去靈魂導致的,如果一定時間內找不回靈魂,身體才會開始腐敗。”

熊建德點了一根煙,用手搓眉頭,半天說不出話來,郝樂濤的死過於奇怪,自己似乎也沒有好的應對方法,眼前這個人說得又有模有樣,關於唐陸驅魔師的傳聞,他其實也早有耳聞,隻是沒親眼見過,一直不相信是真的。

他起身朝身邊的警員招招手,讓他先去聯係法醫對郝樂濤的屍體進行檢驗,看看結果如何,是不是跟唐陸說的一致,之後再看怎麽展開合作。

我們大概又待了半天左右,熊建德愁眉不展地進門,對我們說:“死者的情況確實如你所說,法醫的結果顯示人並沒有死,隻是這個狀態用醫學知識沒辦法解釋,我們現在把這件案子壓下來了,如果你有辦法應對,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警方的工作。”

唐陸表示沒問題,“但是我也不敢確定能把這件事處理好,因為,”唐陸說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沒有太大把握贏它。”

“誰?”熊建德不解。

“沒什麽,是我的一個老對手。”

熊建德警官重新部署了工作,他做了一個冒險但是沒有辦法的決定:警局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郝樂濤的盜竊案方麵,重點關注郝樂濤死前的行動軌跡,主要接觸過什麽人。

而郝樂濤的死主要交給唐陸負責。

正當工作準備展開時,警局下午又亂成了一團,警員接到各種報案,最少有八九起,令人吃驚的是,案發時間都在昨晚。

“昨天是怎麽了,捅了賊窩了麽——他奶奶的!”熊隊長拿著一摞報告,急得直抓頭發。

好在警員們辦事效率很高,一個小時內便將案情進行了調查梳理,他們得出了一個更加令人費解的結果:昨晚發生的案情可以完全分為兩種,一種是深夜盜竊案,嫌疑人作案手法拙劣,以近乎明搶的手法作案,毫不在乎留下的線索,出門後都消失在街道的監控四角,盡管警員們調查了其他所有出口的監控,仍一無所獲,就好像嫌疑人們在黑暗裏憑空蒸發了一樣。

而另幾起案件,則統統是類似郝樂濤一樣的離奇死亡案,並且死者全是前麵的作案嫌疑人,共同的特點是死者在死亡時間和地點處於獨處狀態,而且是屍體在後半夜或者清晨被發現。

所有事件連起來,就好像這幾個嫌疑人約好了前半夜出去盜竊,隨後消失,再然後統統死亡。

案子說不上錯綜複雜,具有很強的相似點和關聯點,但是唯獨找不到突破口,加上這些人死得過於蹊蹺,以至於警局不敢上報甚至公開,愁得熊隊長和其他幾位警局負責人、長官直撓頭。

最後還是找上唐陸,“唐陸同誌,你能向警方貢獻什麽線索麽?”

唐陸聽過昨晚的事情後,點點頭,“大概就是我想的那樣了,這件事我清楚過程,但是不太方便向警方解釋,因為你們也不會把這當成結案結論,所以我想,直接把案子交給我試一試。”

唐陸已經說得很隱晦了,就是這件事,肯定跟妖魔之類的東西有關,警察這邊不好處理,也不太方便向大眾交代,因此可以考慮先把案子交給唐陸,他處理好後,再由警方來打圓場。

熊隊長也是個明白人,知道唐陸的意思,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唐陸一眼,道:“好吧,你文邊有什麽要求或者需要都可以提,我們會盡可能幫助你門。”唐陸摸著下巴想了想,其實倒也沒什麽,他忽然抬頭說,“這樣吧,讓我跟郝樂濤的老婆交代幾句話。”

熊隊長表示完全沒問題。

我們再次見到郝樂濤的妻子,她離在警局的鐵皮椅上,捂臉痛哭。

“你這麽舍不得你丈夫麽?”唐陸問。

“嗯嗯——”女人淚眼朦朧,抽抽搭搭,“我離不開他— ”

我和唐陸對望一眼,心裏其實都清楚,她哪裏是真舍不得自己丈夫,她就是怕丈夫一死,自己又不會賺錢,還賊能花能敗家,她一個人怎麽可能生活下去。

“我有個辦法,就是得苦了你了。”唐陸說道。

“苦我什麽?”女人不解道。

“如果你想讓你丈夫活過來,就按我說的做,如果不想,就可以回家給他準備後事了。”

唐陸認真地道。那副表情說服力太強,連我都以為是真的。

“你說,隻要他還能活,說什麽我也……”女人明顯猶豫了。

“現在男人的肉體還沒死去,跟正常人沒什麽區別,也需要吃喝拉撒,也需要舒服地待著,你要把他當成植物人一樣服侍,不能讓他覺得身體不舒服,否則到時候我把郝樂濤的靈魂找回來,他不願意回去,也沒有辦法。”唐陸囑咐道。

“啊?要我喂他吃喝?還得我給他收拾屎尿?”女人顯然一臉不願意,差點吐出來。

見到女人如此反應,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是仍心裏不痛快:你丈夫沒日沒夜服侍你把賺來的錢都讓你去賭的時候你說什麽了,你家暴他的時候,他又說什麽了,現在讓你喂個飯換個衣服你都不願意——

“那算了,你回家準備後事吧。”我氣憤不已,強忍怒火,拉起唐陸出門。

女人哎的一聲叫住我們,臉頰兩坨肉急得發紅,還是不肯答應,好像我們在要她的命一樣。

我停了一秒,女人不說話,我挽著唐陸迷續離開,女人在後麵追,高聲喊叫:“哎,我願意,我願意還不行嗎,你們回來—” “我們回去幹什麽?是你服侍他,又不是我們兩個。”我瞥了一眼女人,快步出門。

女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半路上我一直跟唐陸吐槽,他隻是微笑著聽。

“話說真的有用嗎?”我不解道。“沒什麽用,就是想讓女人補償一下丈夫吧。”唐陸輕聲說。

我們朝寵物店方向走去,路上商量回去要準備什麽東西,怎麽對付藏在暗處的鬼怪。

“哦對,我一直忘了問你,我看你的反應,好像是知道什麽東西在作妖?”我問唐陸。

“嗯,我們交過手,很久以前了。當時我剛出道吧,那一年父親身體很差,我術法掌握得還不夠,知識儲備也還欠缺,可是沒辦法,我是家裏唯一的接班人,隻能頂在前麵上了———”

唐陸記得很清楚,那個妖怪的名字叫畫姓卜,是他接手處理的第三個妖物,前兩個都是小打小鬧般容易,這一個的能力卻過於強大,身份也神秘,初出茅廬的唐擊還很青澀,勉強和畫姓仆打了個平手,但是由於不清楚如何對付那隻妖物,最終還是被他逃走了。

“後來我翻遍了家裏的書才找到有關這個妖物的記載——畫姓仆,之後幾年一直到現在,我都在尋找畫姓仆的行蹤,貌似是跟我交手後的一段時間裏 都沒再出現過,沒想到現在把他撞見了。”

“那你有幾成把握收服畫姓仆?”我問道。

“把握,隻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是強攻,把他吸引過來,我和他硬碰硬。這種辦法,我沒有把握,畢竟過去很長時間了,他的能力也在進步。”

“也就是很強咯?”我心裏有點擔憂。

“倒也不會,畢竟妖物修煉周期很長的,幾年裏難以後什麽大變化,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敢斷言能消滅他。”

“那第二種辦法呢?”我追問。

“第二種辦法,就是智取,按照老祖宗書裏留下來的辦法對付他,這個方法還是有些冒險,最後沒辦法了再用吧,今晚我們先和他硬剛一次。” “還有我嗎?”我心裏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慌張,自己最近完全沒練習過術法,完全是個普通人。

唐陸看著我笑了一下,“你自己也覺得不現實對不對?”

“嘿嘿,嘿嘿。”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是說找陳第安?”唐陸點頭。

“現在還需要采購點東西,晚上來對付畫姓仆。”唐陸先和我來到街邊的一家小官,這裏住著兩個老手藝人,會做很多老玩意兒,糖人,風箏,口哨之類的小東西,在網上曝光過,生意很是火爆。

“喲,小唐來了,要點什麽。”店門口坐著一個在編草人的老人家,他佝僂著腰,戴著一副老花鏡。

“二爺,今天生意好。”唐陸跟老人打招呼,“大爺呢?”

“老大在裏麵吹糖人兒。”二爺寒暄完,接著低頭編草人。

屋裏人不少,十幾二十個,有的圍著大爺看吹糖人,有的滿屋子轉轉,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店員穿著貼身的唐裝,看到唐陸來了,親切地伸出手跟他打招呼。

“唐兒,拿點什麽。”說話的這人是二爺的蟲子,唐陸管他叫二大。

“二大,給我抓八個麵人兒,要穿衣服的,拿一包粘窩窩,要很黏的,再來幾十張糯米紙。”唐陸很隨意地抓起兩塊米糕,遞給我一塊。“好嘞,稍等。”二大笑著進屋抓我們要的東西。

“你跟他們很熟?”我問。“他們找過我辦事,把二爺從鬼門關拽回來一次。”唐陸說得雲淡風輕。

我們買好了東西,回到寵物店。

“要麵人幹什麽?”我拿起一塊涼粘窩窩就要往嘴裏扔。

“慢著,涼的不粘,等晚上熱熱再吃,你的活兒還沒幹完呢,”唐陸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去給你的同事一人要一根頭發,必須是八個人八根不同的頭發,而且要記清楚哪根頭發是哪個人身上的。”

我知道唐陸肯定要頭發有用,沒問為什麽,便上樓到辦公室要來幾根頭發。

唐陸分別將發絲藏進八個麵人的衣服裏,並且將寫有頭發主人名字的發絲也藏進去。

等到晚上九點左右,唐陸讓唐糖把一半的粘窩窩在鍋裏蒸熱了,用刀切成剛好夠一口的分量,再把粘窩窩快用糯米紙包住,遞合我幾塊。“走,可以出發了。”唐陸麵色紅潤,似乎還有點激動的樣子。

我給他拎著需要用的法器和麵人,隨唐陸上了天台。

“我文陪你跑腿跑了一天啦,你該告訴我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吧?”我問唐陸。

“再幫我個忙。”

唐陸叫我把八個麵人在地上按照八個方位擺成一圈,在中間放了一個蒲團,蒲團旁放著唐陸常用的法器、符咒之類的東西。

“現在好了,”唐陸道,隨後從兜子裏拿出一塊粘窩窩,朝我揮揮,“你嘴裏也吃一塊,在今晚結束之前,嘴裏的粘窩窩不要斷,不要說話。”

“這是吃著玩的嗎?”我不解其意。

“畫姓仆有一個很特殊的能力,可以知道他所見之人的名字,或者憑借人氣就能猜出其主的名字。然後畫姓仆會叫人的名字,凡是被叫到名字的人答應了,這個人的靈魂就會被畫姓仆收走禁錮起來。所以今晚我準備了這個法陣,八個麵人身上藏著有人氣的頭發,待會兒我會催動這些人氣引來畫姓仆,

而他也會叫咱們兩個的名字,到時候千萬不要應答,嘴裏含著粘離離就會被黏得張不開嘴了,就不怕被叫名字了。”

我點點頭,忙往嘴裏塞了一塊粘窩窩,再不說話。

唐陸長噓一口氣,隨後吃了兩塊粘窩窩,坐在法陣中央。

他隨後抄起一隻黑色的招魂幡,在身旁劃個大圓,劍指伸出,在招魂幡上畫下一道符咒。

雙手緩緩撒開,那道招魂幡竟立在地上,旗麵展開,在風中飄揚。

一分鍾不到,天台的風忽然變得清冷,直往人的衣領子裏鑽。

我抬頭望月,“今晚月亮好圓。”

從銀白色的月亮上緩緩落下一道亮光,隨著清風一直墜落到天台。

“到了?”我又往嘴裏續上一塊粘窩窩。

那道白光徑直飄向唐陸所坐的法陣。

唐陸一手拿起招魂幡,再次向身旁揮動,白光躲閃不及,被招魂幡刮到,登時從白光中幻化出一個身影,遠遠地飛出。

那道身影在空中打個滾,輕輕地落在距離唐陸幾米外的空地上。

我向那兒望去,地上站著一個身著白袍的男人,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高帽,及腰的長發披落在肩,男人劍眉星目,紅潤的嘴角掛笑,臉上盈著白光,迥然一個從容不迫的古裝美男。

這就是畫姓仆——

他右手持一支狼毫毛筆,筆杆由美玉製成,在夜裏發著淡淡青光。

嫩白如凝脂的左手溫柔地撫摸著玉杆狼毫筆的筆頭,好像在寵幸一隻乖巧的小貓。

“田恬慕——”畫姓仆站在原地,雙唇緊閉,卻發出一陣甜美的女聲,他叫的正是我同事的名字。

我心中—怔:“他當真能知道所有人和人氣的名字!”

唐陸麵前的一個麵人動了動。

畫姓仆莞爾一笑,左掌探出,月光下宛若一朵嬌媚的蘭花,左手食指朝田恬慕的麵人一點。

麵人周身散發青色的光芒,從身體裏脫離出一個人形輪廓——那是田恬慕的靈魂。

“嗬——”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差點叫出聲來,還好在天台雜物中藏得嚴實沒被發現。

田恬慕的靈魂周身泛光,輕盈地朝畫姓仆飄去,唐陸仍淡定地坐在原地,閉眼打坐,這卻急壞了在一旁幹瞪眼的我,心中叫道:“你快出手啊— ”

田恬慕的靈魂被抽到空中,唐陸卻仍坐在一旁不管不顧,閉著雙眼打坐。

我攥緊了手中的唐刀冰紅,蓄勢待發,如果唐陸接下來還不出手,我就要先行進攻了。

此刻畫姓仆的手指勾動,田恬慕的靈魂倏地加快速度朝他飛去,可是那靈魂剛飛到一半,便噗的一聲消失不見。

原來是畫姓仆被唐陸耍了,田恬慕的靈魂在半空化作一根發絲,緩緩飄落。

畫姓仆噗嗤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隨即將左手抬得更高,掌心幻化出一道散發青光的漩渦,對準唐陸。

唐陸身旁的另外七個小人兒身形晃動,紛紛吐出七個靈魂——都是頭發主人的靈魂。

七條靈魂化作七道青光,撲向唐陸。

唐陸不緊不慢,仍揮舞招魂幡,將青光聚攏其中,倒轉旗頭, 一把插在地上,登時,那七道光芒又被返回麵人身體,麵人也應聲爆炸。

“唐陸——”畫姓仆沒張嘴, 一聲清脆的女聲從他身體裏傳出,在呼喚唐陸的名字。

隻見畫姓仆右手捏著玉杆狼毫筆在空中畫一個大圓,徑直穿過,隨後閃現到唐陸麵前。

唐陸將地上的法器盡數收進百寶囊,為了給自己拖延離開法陣的時間,隨手將招魂幡擲向畫姓仆。

畫姓仆左手捏著蘭花指,手背掩住嘴角笑意,右手揮動畫筆,招魂幡上的符咒文字竟然從布麵上躍下,幻化成一隻狼形,全身皆由紅色油墨構成,那隻小狼一口咬住招魂幡,按在地上用嘴撕碎。

正待這時,唐陸也準備好作戰了,抓住剛才的間隙退後幾米和畫姓仆相對而立,從口袋裏摸出兩塊粘窩窩咬住,左手黑竹簡,右手毛尖刺綿。

畫姓仆風度翩翩,明月高懸,清風微撫衣擺,隻見他先行發動進攻,右手轉動玉杆狼毫筆,在身前畫一個圓形,自其中悠悠飛出數十條巴掌大的小魚,身形皆是青光組成,呈合圍之勢向唐陸飛去。

唐陸先是站在原地,並未回應,他眼神中稍有迷惑,似乎看不出畫姓仆這是用的什麽招式,隻見幾十條青光小魚慢悠悠地在空中飄搖,但凡是個張眼睛又會走動的人都能躲得開。

見唐陸遲遲不肯出手,我心中猛然一凜,畫姓仆這招數裏定然有詐。

果然,青光小魚在遊到二人中間時,打頭的幾隻突然消失不見,再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出現在唐陸麵前!

之前優哉遊哉的小魚模樣也變成了一道青色光箭,以極快的速度射向唐陸脖頸!

唐陸的反應也是快,畢竟吃這碗飯的人,一個側身閃過,那道青色光箭射偏,斜著插進地麵,立時將堅硬的地磚擊成粉碎。

唐陸倒吸一口冷氣,再緩過神來,眼前又多處幾支光箭,唐陸猛地向後退數步,躲過大多數光箭襲擊,但奈何來者甚眾,終究是被一道光箭擦破肩膀,左臂衣服被劃開一道裂口,鮮血汩汩湧出。

唐陸眉頭緊皺,剩餘的幾十支光箭此刻都瞄準了自己——

他再不能躲閃,左手探進百寶囊,放下黑竹簡,胡亂抓來一把黑金符,隨手揚到空中,左手捏個劍指,口中逼訣,十幾道黑金符登時燃起妖異的火焰,猶如黑色的火光外麵包裹著一層鑾金,不斷閃爍。

正當幾十枚光箭射向唐陸,他頭頂的十幾道黑金火焰也隨之撲向光箭,青色的光芒很快被火焰所包裹,金色的火光隨著箭矢覆滅而消失。

畫姓仆絲毫不給唐陸喘息的機會,他行動起來猶如鬼魅,三閃兩閃便來到唐陸近前,想趁其不備近身偷襲。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唐陸最擅長的就是近身攻擊,妖魔距離自己越近,他的法術就越是厲害。

畫姓仆倒擒玉杆狼毫筆,筆杆的末端彈出一柄鋒利的劍刃,冷冷地泛著青光,他舉手向唐陸胸前刺去。

唐陸再次向後一步,避開劍刃,豈料他越避其鋒芒,那柄青色劍刃就越長,誓要刺入唐陸胸膛!無奈,唐陸隻得用右手毛尖刺綿的筆頭直戳畫姓仆拿玉杆狼毫筆的手腕。

畫姓仆忙縮回右手,再看他左手中指拇指相捏,掐個訣竅,隨後攤開左掌,掌心出現一隻青光蛇頭,毒牙外翻,神態可怖,他立即將左掌推向唐陸,企圖用毒蛇頭攻擊唐陸。

“不行,這樣下去唐陸實在太被動了”我暗自心驚,想不到這個畫姓仆並非簡單的妖魔,其修為甚廣,若不單比較法力高低,他身上的靈氣已經遠超其他妖物太多,怪不得連唐陸要跟他交手都發愁。

鬥至眼下,唐陸還沒摸到畫姓仆一次,而自己左臂已經血流不止,眼下局勢仍然被動,沒有主動進攻的機會—

再說畫姓仆探出毒蛇掌攻向唐陸,唐陸左手已伸進百寶囊,拿出黑竹簡,隨手朝毒蛇的蛇頭揮砍。

原本正要擊中蛇頭,豈料毒蛇忽然向前探,身子長了一截,毒蛇飛到側麵,一口咬住黑竹簡。

唐陸左右晃動竹簡,都難以拔出來,隻好用右手毛尖刺綿的筆頭沾上左肩鮮血,隨即一點毒蛇蛇頭,登時紅光乍現,青光毒蛇被彈開,唐陸又抓緊用筆頭在黑竹簡上寫下一道符咒,頓時黑竹簡的尖端延伸出一柄狹長的紅色光刃,唐陸左右揮砍,直逼畫姓仆。

畫姓仆本打算招架,左手毒蛇迎戰光刃,結果直接被斬斷,隨後用玉杆狼毫筆和唐陸的光刃直麵相接。

唐陸的黑竹簡光刃雖然強力,但是發揮威力的時長過於有限,隻有十幾秒鍾,而且光刃的長度會隨著時間逐漸變短,而且這一招也不能連續使用,剛才隻是唐陸迫不得已要打開一人一妖膠著的局麵而用出來。

他們重新拉開距離站好位置,四目相對,唐陸從小服用家族秘藥,傷口結痂愈合很快。

此時唐陸左肩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二者持法器對陣,打了這半天,卻也說不出是誰占了上風,都是那麽風姿綽約。

唐陸摸出兩枚黑金符,在半空一晃,嘴裏念動咒語,抬手扔出,符咒發出金光,向畫姓仆飛去,這一回合唐陸要搶占先機,不能再被畫姓仆步步緊逼。

黑金符一上一下飛到畫姓仆身前,畫姓仆捏著玉杆狼毫筆,朝地上畫一道青色亮線,隨即筆尖上挑,從地麵直挺挺拔起一道青色高牆,飛在下麵的黑金 符徑直撞在光牆上,連爆炸產生的黑金火光也沒能撼動其分毫。

而另一張黑金符則貼著青牆飛到空中,沒有攻擊畫姓仆。

黑金符在空中爆開,閃出一團金光,我跟著抬頭望去,這時才恍然發現,空中竟然一直燃燒著數團黑色的火焰,原來是剛才戰鬥過程中,十幾張黑金符在融化掉青光箭以後,火焰並沒有消失,反而繼續燃燒,跟黑夜融為一體,沒有被畫姓仆發覺。

而剛剛那一張黑金符則是重新引燃了空中的黑炎陣。

黑炎陣懸在畫姓仆正上方,黑色火焰的位置來回交換,火勢愈燒愈旺,在風中爆出嗤嗤聲,逐漸蓋向畫姓仆的頭頂。

畫姓仆感受到了黑炎陣的灼熱氣息,幾乎要將其撕碎,他轉身向後撤退,企圖推出黑炎陣外,但結果一道黑火猛然向他落下,畫姓仆反應極其迅速,玉杆狼毫筆向後一點,青色光牆立即閃現至自己身前,擋住了黑火,但僅此一下,青色光牆裂開幾條縫隙,如同碎玉,掉落滿地。

火焰相互鏈接,比單獨的存在威力要大出許多倍,此刻已經蓋到畫姓仆頭頂。

畫姓仆無法逃脫,雙掌合十,夾住玉杆狼毫筆,在頭頂畫一個圓,隨後蹲下身子,懸浮的青色圓圈中落下點點青色星光,星光越聚越多,幾乎將畫姓仆的全身包裹。

唐陸放下法器,雙手劍指,掌跟相對,在胸前扣個手勢,由上而下,操控黑炎陣加快落下速度,避免畫姓仆在身旁形成保護層。黑炎陣落下,將畫姓仆層層包裹纏繞,黑炎向中心匯聚,最終形成一股黑炎漩渦,瘋狂燃燒。

大約過了一分鍾,火焰才漸漸停下,熾熱的氣浪向整個天台震**傳播,我躲在雜物中不敢露頭,怕把我也燒著。

“死了嗎?”

隻見漸弱的火焰中心有一顆發著青色光芒的蛋狀物,很大,很亮。

“這,這是?”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畫姓仆還沒死麽?”

唐陸開始嗬嗤嗬嗤地喘粗氣,他忽然將嘴裏的食物吐在地上,嘴裏反出一股黑氣,他捂住自己的脖頸,灼燒般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這是加速催動 黑炎陣的副作用。唐陸單膝跪地,疲憊地看著那顆熒光的蛋狀物。

“唐陸,你怎麽樣———”

“別出來——”唐陸朝我擺手,高聲道,“把嘴堵好——”

戰鬥還沒有結束……

唐陸眉頭緊蹙,忙盤膝坐下,閉眼凝神,雙手置於膝蓋,催動咒語,從他的掌心竟悠悠升起兩線紅光,在唐陸的周身遊走。 這是唐陸最近一直在修煉的新招數,可以幫助他快速進入仙體模式。

以前唐陸開啟過一次仙體,是在對戰段苗的時候,那人手持黑白雙龍,甚是厲害,因此唐陸不得不使用完全態仙體,雖然仙體可以使法術傷害大幅度提升,但是開啟仙體需要很長時間,而且持續時間很短,因此既不適合戰鬥中使用,也不適合提前開啟,使用條件十分有限。

因此唐陸為了克服這一缺點,自己開發領悟了這一招,可以在短時間內開啟半完全的仙體,並且持續時間相對變長,能更靈活地用於作戰。

眼見唐陸坐地施法,我便清楚了,畫姓仆並沒有被黑炎陣擊敗,隻是躲在那顆發光的蛋裏,而接下來的戰鬥,將更加激烈艱難—— 我不能再在一旁幹瞪眼了,抽出腰間唐刀冰紅。

“這回合就讓我來打頭陣,給你拖延時間”我心中默念,隨即從雜物中起身,揮刀朝畫姓仆幻化成的青光蛋衝去。

來到蛋殼前,橫掄唐刀冰紅,冰瑩的赤紅刀刃削在蛋殼表麵,手上傳來一陣阻力,我有一加力,半顆蛋被橫向裏削碎。

破碎的蛋殼中登時爆發黃光,猶如火焰,又似煙霧,搖擺不定直衝天空,破碎的蛋中散發出一陣陣灼熱的氣浪,我一個赳趄向後栽倒。

“這是——”我回頭望一眼唐陸,他的身子被乳黃色氣浪掀動,左右搖晃,但隨即又穩下身形,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

妖異的黃色光束升到離地幾米高處便向中心匯聚,逐漸形成一個人形,又過幾秒,被光芒包裹的人形雙臂展開,所有黃光如同倒流的溪水,迅速向他的後背聚集,形成一隻雙翅展開的金色火鳳!

畫姓仆重現,比之前更加光彩奪目,一襲白衣散發著耀眼的青光,周身纏繞金色流光,背後有金鑾火鳳加持,他輕飄飄地飛在空中,眼中仍含笑,悠閑地看著我和唐陸。

這是青鸞火鳳衣——當初唐陸受人委托追擊畫姓仆就是為了追回這身青鸞火鳳衣,名字雖然這麽叫,但那卻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朵奇花,名叫青鸞火蓮,極其罕見,據說有靈凡人起死回生的神效,而用在有修為的人身上,則更加奇特,危急關頭可以保護持有者性命,青鸞火蓮在抵擋致命傷害後會 枯萎,隨後化作青鸞火鳳衣覆蓋在持有者身上,能提升持有者修為和法術,不過火鳳衣不能被傷到,否則就會破碎消解。

唐陸雖然遇到了畫姓仆,但以他當時的能力,並沒有抓到畫姓仆,更沒能奪回青鸞火蓮,商人沒辦法,硬著頭皮給老仙人祝壽,並說了這件事,老仙人聽完嗬嗬一笑,對商人道,再高的法術修為在他現在看來,也隻不過是身外物而已,他最終隻留下了商人用來裝青鸞火蓮的盒子聊表心意,並且叮囑唐陸:如果畫姓仆沒有為禍人間傷人性命,便不用再追著他不放了,青鸞火蓮就當是我送給他的。

後來幾年,畫姓仆沒再露麵,唐陸也沒刻意去尋他的蹤跡,知道自己功力有限,不一定能打得過,而這次畫姓仆無緣無故勾人魂魄,胡作非為,實是違反了老仙人的囑咐,唐陸這才決定跟他鬥到底。

再說回天台上,畫姓仆這次沒有先出手,反而一臉高傲,仿佛他已經贏定了,在天上笑望我和唐陸。

我為了給唐陸爭取時間,手中唐刀冰紅畫個刀花,提刀衝向畫姓仆。

畫姓仆飄在天上,看我發起進攻,竟然毫不在意,還側過身子,仿佛不想跟我鬥,隻見他右手捏著玉杆狼毫筆,在身前緩緩勾畫一條青色光痕,左掌輕輕推動,那條光痕頓時夾帶破風之聲向我襲來。

我不明情況不敢正麵硬接,於是向後退了一大步,那條光痕打在我腳下,登時擊碎地板,碎石飛起幾米高,光痕落地之處燃起金色火焰,火焰越長越高,形成一道一米多高的火牆,阻斷我和畫姓仆之間的路。

畫姓仆輕蔑地一笑,竟橫躺在空中,左手撐頭,自在地蹺起二郎腿。

我惱怒不已,簡直是看不起人,更沒把我手裏這把唐刀冰紅放在眼裏。

再看畫姓仆,伸出狼毫筆,筆尖向火牆一點,在空中迅速作畫,隨即,火牆裏傳出一陣陣嗚咽嚎哭聲,金色火焰中掙紮爬出數個被火焰包裹的人形骷髏,看上去弱不禁風,行動速度卻極快,朝我奔來。

我左右揮砍唐刀冰紅,先將第一個火鬼骷髏斬為兩半,骷髏的兩團火焰在地上燃燒,另一隻骷髏揮拳向我襲來,拳上帶著呼呼風聲,我麵門一燙,恐其中有變,忙向後退,果然,骷髏的火拳在我身前打直的那一刻,拳頭爆發一團更加猛烈的火焰,竟是一張鬼臉模樣,張著嘴向我咬過來。

我交叉砍擊,立即將火鬼骷髏斬碎。

最後從火牆裏爬出來的骷髏見到地上適才被斬成兩半的骷髏,隨即拾起,一口一塊,吞進自己嘴裏,登時他的體積變大一倍,兩米多高,四肢粗壯,渾身燃著金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