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場“忠貞烈女”的戲碼

曾幾何時,她一直覺得肖家人重男輕女。確切地說,讓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是肖向平重男輕女。至於肖家的其他人的態度,並沒有那麽重要。

她此刻真的很想問一句:爸,你現在知道我是你的後人了?在你病重的時候,你開始承認我是你的後人了?

但話到嘴邊,還是被咽了下去。

畢竟,肖向平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太好。而且沈伝也反複叮囑了,要照顧好他的情緒。他現在這種情況,隻要一激動,或者突然受了刺激,都是對病情恢複很不好的。甚至,可能是一次重創。

但是,這句話沒說出口,其他的話好像也都說不出口。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壓在胸口處,沒有釋放的出口。

她在床頭站了好大一會兒,才說:“要不,我給你讀段詩歌吧?”

肖向平仍舊閉著眼睛:“嗯。”

緊接著,肖岑從她的包包裏拿出了一本詩集,是辛波斯卡的《萬物靜默如謎》。

她隨手翻了翻,然後翻到一首題目為《在眾生之中》的詩歌處停下了。

然後,她開始念:

“在眾生中

我就是我。

一個令人不解的偶然,

一如每一個偶然。

我原本可以能擁有不同的祖先,

來自另一個巢

振翅而出。

或來自另一棵樹

脫殼爬行。

大自然的更衣室裏

有許多衣衫;

蜘蛛,海鷗,田鼠之衣衫。

每一件都如量身定製,

而這些衣衫也各盡其責

直至破損。

而我,別無選擇,

但我,毫無怨言。

我原本可能成為的

或許也並非離群之物。

可能是來自蟻丘、魚群、嗡嗡作響的蜂群的一分子,

或是被風吹亂的細碎景色……”

她讀到這裏的時候,目光朝著肖向平看去,肖向平仍舊閉著眼睛,但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皮閃了閃。

或許,他又在聽。

或許,他能聽得懂。

肖岑的視線越過了書頁的幾行字,繼續念:

“假如,我生錯了部族,

前方的道路都已封閉。

但命運對我

一如既往的仁慈。

在我的記憶中

似乎並沒有閃光的時刻。

也許,我隻是我,毫無驚人之處,

但不可否認,

我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人。”

肖岑讀完之後,目光再次落在了肖向平的臉上。

這一次,他是真的睡著了,雖然眼皮也會偶爾在閃,但鼻息邊已經開始有輕微的鼾聲,均勻而有節律。

據說,人在睡著的時候,眼皮輕微閃動,是因為進入了夢境。

不知道,此刻肖向平到底會做一個什麽樣的夢?

就在肖岑再次站起身的時候,病房門被打開了,是沈伝。

沈伝朝著病**看了看,才將目光投向肖岑,低聲問了一句:“他睡了多久了?”

“剛睡。”肖岑說。

沈伝朝前走了幾步,又說:“現在他保證睡眠很重要,但也不能嗜睡,白天的話,醒後要適當活動活動。”

就在肖岑和沈伝離開病房之後,肖向平緩緩睜開了眼睛,像是放空,又像是在思考。

至於他到底在想些什麽,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

肖岑剛準備下樓梯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黑影急匆匆地從走廊上過去。

這個黑影,看著有點兒眼熟……

就在她思索間,那個黑影又回來了。

是肖向凡。

肖向凡看到肖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二嬸人呢?”

肖岑說:“南麵第二個房間。”

“你帶我過去。”肖向凡說。

“好。”

緊接著,肖向凡便跟著肖岑去往白露所在的房間。

走在走廊上,肖向凡似乎有很大不滿:“肖岑,遇到這種事,你怎麽不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第一時間要找人救白露阿姨啊!”

“什麽白露阿姨?她是你二嬸!”肖向凡說到這裏,又意識到哪裏不對,“她傷得很重嗎?怎麽救治的?”

肖岑說:“醫生都檢查過了,沒大毛病,也就破了點兒皮兒……”

“破哪兒了?”肖向凡瞪著眼睛問。

肖岑看著他這像是要吃人的樣子,隻覺得滑稽:“是破了點兒皮,不是破了相,你不用這麽擔心。”

“我問你破哪兒了?”肖向凡又問。

肖岑突然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了,於是說道:“馬上到病房了,你自己看。”

緊接著,兩個人三步並作兩步到了白露的病房。

當時白露正在睡覺,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覆蓋著下眼瞼,看上去似乎睡得挺香。

肖岑這才發現,白露塗了睫毛膏。而且,她剛才又是哭又是鬧的,這睫毛到現在還能根根分明。可見,睫毛膏的質量過硬……

肖向凡一見到她額頭抱著紗布,臉色都不太好了,跑到她床頭,摸了又摸:“傷到腦子沒有?”

肖岑站在床尾處,說道:“我剛說了,就破了點兒皮,醫生也都檢查過了。”

肖向凡似乎還不相信,小心翼翼地揭開紗布的邊緣朝裏麵瞅,瞅來瞅去,估計沒瞅到大的傷口,才鬆了口氣:“哎……你說這弄的……”

肖岑聽著心裏不是滋味兒,於是朝著肖向凡邁近了一步:“二叔,你這是在埋怨什麽呢?是埋怨白露阿姨把我爸給氣得哮喘發作嗎?”

肖向凡愣了一下:“你爸哮喘又犯了?”

“對,我剛給您電話的時候,不是說了嗎?”肖岑問。

肖向凡又是一聲歎息:“哎……你爸這次手術,弄出的事兒還真是不少。”

“什麽意思?”

“還能什麽意思?他在家裏好好兒的,自從來醫院哮喘發了兩次。”肖向凡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白露的額頭上,“你看看你二嬸這次弄的……”

肖向凡的話,讓肖岑覺得無厘頭,她問:“二叔,白露阿姨弄成這樣,是她自己弄的,怪不得別人……”

肖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白露突然“咳”了一聲。

緊接著,她緩緩睜開惺忪的眼睛,四處看了看。

當她的目光落到肖向凡身上的時候,話還沒說,眼淚就唰的一下出來了……

“怎麽了?”肖向凡心疼地將她從**扶了起來,“還疼不疼?”

好半天,白露嘴裏才發出聲音:“向凡,他們還是不肯相信我……”

“什麽不相信你?”肖向凡一頭霧水。

白露一邊哭一邊說:“他們還是不肯相信我是清白的。”

“誰?”肖向凡問。

白露仍在哭,眼皮抬了一下,又迅速地垂了下去,像是在看肖岑,又好像不是。

肖岑見狀,隻覺得好笑,於是對肖向凡說到:“她說的是我,二叔。她說的是我不相信她。”

她話音未落,白露就馬上搖頭:“沒有……小岑,我不是這個意思……”

肖岑看著白露,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詞兒——中年綠茶。而且,她還把綠茶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

肖岑懶得理她,看著肖向凡繼續說道:“二叔,白露阿姨為了自己的清白,也算是差點兒拚了老命……也差點兒是拚了命了。要不,你就相信她這一回吧?”

肖岑此言一出,肖向平和白露都愣住了。

他們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白露才問:“肖岑,你二叔他一直相信我呀。”

肖岑看了看肖向凡,但沒說話。

有一件事,她一直在懷疑:如果肖向凡真的那麽相信白露?她用得著用這種方式捍衛自己的清白嗎?

想必,肖向凡也不相信她吧?他應該有和她對峙吧?

要不然,她用得著這麽費力地去上演一場“忠貞烈女”的戲碼嗎?

還玩兒什麽撞牆,想想都可笑。

“肖岑,你以後說話不要冷嘲熱諷的。”沉默了好久的肖向凡好不容易開口了,“都是一家人,有話明著說就行,一會兒隱喻一會兒暗喻,一會兒含沙射影一會兒指桑罵槐的。。”

“二叔,我在你眼裏,啥時候變得這麽高明了?”肖岑突然笑了一下,“還隱喻暗喻含沙射影呢?我剛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明白。”肖向凡說,“我隻是提醒你,以後別這麽說話。”

肖岑明白,肖向凡之所以這麽說,就是想給她點兒教訓,順便在白露麵前耍耍威風。

她也不想多說什麽了,臨走之前對肖向凡說了一句:“我先回去看我爸了。”

“我也過去。”肖向凡說罷,就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