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感知到時光的不可逆

關於“白露有沒有出軌”這件事,本來可以就這樣過去的。反正她此前也是好心提醒,既然白露不承認,肖向凡也想裝糊塗,那就算了吧!

可令她想不到的事,這件事非但沒過去,還越鬧越大。

白露竟然跑到肖向平的病房裏哭訴,說卓楠冤枉她,一定要為自己討個說法兒。

肖向平也很無奈,於是說道:“以後這件事,誰都別再提了,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白露一聽,更難過了,哭得梨花帶雨:“就是因為不是光彩的事,我才找您幫我呀。我長這麽大,一直本本分分的,在娘家也是乖乖女,連男孩子的手都沒拉過,現在突然給我扣這麽難看的帽子……人言可畏啊,這帽子……我就是想摘也摘不掉呀……”

“你既然沒做錯事,帽子就戴不到你頭上去!”肖向平語氣嚴厲,不知道是在訓斥白露,還是在訓斥站在一旁的肖岑。

白露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但語氣中的委屈卻一絲未減:“人家想要給我扣帽子,和我做了什麽沒做什麽有什麽關係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

肖岑看著白露這樣子,像極了古代跪在衙門口為自己伸冤的小婦人。

與此同時,她的腦子裏再次閃現出白露嚼著雞骨頭唇角泛著血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白露時,覺得連她臉上的眼淚都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殘忍。

她對白露的同情心,瞬間消失了。

就在白露再次開口之前,她對白露說道:“你這樣做,合適嗎?”

白露愣了愣,才將目光投向她:“小岑,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覺得,這件事是你和我二叔之間的事,不應該鬧到我們這裏來。”肖岑說,“更不應該鬧到醫院來,我爸還病著呢,你希望他怎麽幫你解決問題?還有,你剛說了半天,到底是遇到什麽問題了?除了你說的那頂虛無的帽子之外。”

白露一聽,眼淚又出來了:“我就是覺得我的清白被玷汙了……”

“誰玷汙你清白了?”肖岑問。

白露張了張嘴,沒說話。

就在肖岑正想繼續說點兒什麽的時候,肖向平突然開口了:“肖岑,你給卓楠打個電話。”

“為什麽?”肖岑問。

肖向平停頓了半秒,才說:“讓他在電話裏,認認真真的給你二嬸道個歉。”

當肖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差點兒火了,但還是控製住了情緒:“他什麽都沒做錯,他為什麽要道歉?”

肖向平還沒來得及開口,白露突然又哭了,哭得趴在了床邊,肩膀一聳一聳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肖岑看著她那樣子,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個奇怪的念頭:如果白露真是清白的,會不會不會這樣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哭吧?會不會越是做錯了事,越是欲蓋彌彰?越是心裏有鬼,就越是委屈得理直氣壯?

就在她思索間,白露的哭聲還沒停,而且嘴裏還開始念念有詞:“大哥……你們還是相信卓楠呀……你們就不相信我呀……我到底怎麽做,你們才肯相信呀?”

她這一哭,倒是把肖向平給哭得沒轍了。

肖向平看了肖岑一眼:“要不你給你二嬸道個歉!”

“憑什麽?”肖岑問。

肖向平說:“不管怎麽說,你二嬸今天又哭又鬧的,不還是因為你們而起?如果不是你們……”

“如果那是事實呢?”肖岑問,“你都沒搞清楚真相,就讓我們道歉,而且還一遍又一遍的,你覺得這樣合適嗎?爸,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糊塗了……”

肖岑話還沒說完,突然發現肖向平的眼神兒似乎不太對。就在肖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聽到“砰”的一聲響。

她愣了一下,立刻轉過頭。

當她看到眼前的情景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白露竟然撞牆了!

現在,腦袋已經破了,鮮紅的血跡不斷滲出……

“快叫醫生……”肖向平終於反應過來,但聲音卻有點兒不對,“肖岑,快去叫醫生……叫醫生……”

即便是隻聽聲音,也知道肖向平的哮喘又發作了。

她迅速地從桌子旁拿出噴霧,放在了肖向平的嘴裏,然後用力地噴了幾下,肖向平開始有些緩解了,她才拔腿朝著外麵跑……

剛跑到走廊處,就和沈伝撞了個滿懷。

沈伝看她慌裏慌張的樣子,意識到情況不妙:“怎麽了?”

“我爸哮喘犯了。”肖岑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一邊轉身朝著病房走,一邊迅速地說著,“還有,我有個親戚來這邊,不小心撞了頭……”

“撞了頭?”沈伝覺得蹊蹺,說話間也加快了步伐,三名護士見狀,也一直跟在他身後。

當肖岑和沈伝一起趕到病房的時候,肖向平喘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手裏的哮喘噴霧也不知去向……

“準備沙美特羅替卡鬆粉吸入劑、氯化鈉注射液。”沈伝朝著隨行的護士說道。

再看白露,此刻正趴在牆角處,奄奄一息的樣子,但額頭上的血已經沒有再滲了……

兩名護士將白露從牆角處扶起來,然後帶到了另一間病房。在走到病房門口處的時候,其中一名護士對留下來照看肖向平的護士說道:“小趙,千萬別疏忽大意,老年人……”

當肖岑聽到“老年人”三個字的時候,心頭不由地一頓。

肖向平老了嗎?他是從什麽時候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中的?

……

肖向平經過一係列的治療,哮喘算是基本控製住了。但沈伝說,現在仍然是敏感期,病情容易反複,時刻關注病人的情緒,對飲食也要嚴格控製。

而白露自從到了病房之後,就一直昏迷不醒,就算叫她名字都沒反應。

肖岑擔心她腦部受損,讓醫生做了全麵周詳的檢查,但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她各項指標一切正常,隻是額頭有些皮外傷,做了包紮處理之後,就躺在病**休息。

就在白露休息的間隙,肖岑再次回到了肖向平的房間。

肖向平還在輸液,躺在那兒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但呼吸的聲響明顯比平時要重一些,而且帶有雜音。

肖岑在他旁邊坐下,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肖向平,發現他的發際線處已經有了一些老年斑,雖然不算明顯,但能看得出。眼角處的皺紋也挺明顯,大概是剛剛哮喘發作太過痛苦,皺紋的褶皺間藏著一些若隱若現的淚痕……

她還依稀記得,當初離開家的時候,自己隻有十八歲,而肖向平也隻是在四十出頭的年紀,那正是一個男人意氣風發的年紀。加上肖向平長得帥,身板正,在肖岑的印象裏,他一直都是堅不可摧的。

他有魄力、有幹勁、雷厲風行卻又任性執拗,仿佛什麽都得聽他的,仿佛他隻手可遮天。

可是現在,他老了。

這是肖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衰老,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時光的不可逆。

她看著看著,感覺自己突然鼻尖兒一酸……

病房雖然大,雖然通風向陽,但在這一刻,她還是感受到了莫名的煩躁和壓抑。

她緩緩站起身,想要去走廊透透氣。

就在她剛剛邁開步子的時候,突然聽到肖向平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你要去哪兒?”

她愣了一下,隨即回過頭看向肖向平。

此刻,肖向平仍然閉著眼睛,臉上雖然帶著倦意,但也很安靜,仍舊像是睡著了一般。以至於,肖岑都開始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或者是肖向平在說夢話?

她目光定定地盯著肖向平看了好久,才再次邁開步子。

然而,就在她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到了那句話:“你要去哪兒?”

這是這一次,加上了她的名字。

肖岑再次回過頭的時候,見肖向平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眼睛仍然緊閉。給人的感覺是,此刻他仍然處於深睡狀態。

肖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折了回去,走到了他的床頭邊,低聲說道:“我打算出去透透氣兒……”

她說到這裏,開始觀察肖向平。

肖向平仍舊閉著眼睛,大概過了幾秒鍾之後,才開口:“你就在這兒坐著,哪兒都別去。”

肖岑雖然看著肖向平的嘴巴在一張一合,但還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於是問道:“為什麽?”

肖向平依舊沒睜開眼,隻有嘴巴在動:“因為你是我的後人……”

他說的不是女兒,而是後人。

但肖岑聽到“後人”兩個字的時候,心情莫名的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