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些近在咫尺或遙不可及的夢

接下來的兩三天時間裏,肖岑每天都會給沈伝送咖啡。

而沈伝的工作規律她也弄清楚了,早上七點四十分會準時到醫院,然後開始查房,查房的間隙會回辦公室。

就在第四天,當她將咖啡送到沈伝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門鎖了。

她有些好奇,她看了看時間,七點五十,她猜想他大概是在查房,正要退後幾步,卻見到一個小護士走了過來,問道:“找沈醫生呢?”

小護士笑得很甜,但卻又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兒。

“是的。”肖岑點頭,“他是查房去了嗎?”

“不知道哦……”小護士笑得更開心了,“要不,你打個電話給他?”

“好的,謝謝。”

肖岑考慮到沈伝可能在手術台,並沒冒昧打電話。

當她來到肖向平病房的時候,肖向平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沈醫生問起你了。”

“問我什麽?”

“他問你平時幾點起床。”

“不是吧?”肖岑有些意外,“是不是他覺得我不在病房,就是因為沒起床?”

“有可能。”肖向平說,“不過他今天路過我病房的時候,朝著裏麵看了好幾次,好像有事要找你。”

“也許是有事想找你呢。”

“如果是找我,我不一直都在嗎?他直接問就是了。”

肖岑沒再說什麽,然而當她再次看到微信上沈伝發來的消息時,突然明白了什麽:我今早有一台手術,不用幫我買咖啡了,謝謝。

消息是早上六點半發來的。

肖岑盯著“6:30”看了好久,突然有些感慨:這個世界上,辛苦的不止是她。也許,在那些不經意間的積極和辛苦之中,都藏著若幹近在咫尺或遙不可及的夢。

肖岑再次見到沈伝,是在中午十一點多。

當時沈伝也是剛從手術台下來,仍然穿得一身綠,仍然不見絲毫疲態。

但是,當肖岑走近他之後,才發現他的眼睛裏有紅血絲,下巴處的胡子沒及時刮,青色的胡渣有些明顯……

但即便是這樣,仍舊掩飾不住神采奕奕的感覺。

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這種年輕,她和卓楠身上也有,並非隻是肌體上的健康和活力,而是眼中的神態,或者說是眼神中的光彩——陽光、積極、向上,又略帶自由和不羈。

有些東西,是藏在骨子裏的,是不會被歲月消磨掉的。但這些東西,似乎隻有遇到同類,才能看得見,才能感受得到。

在沈伝身上,她看到了一些令自己欣賞的特質。比如說敬業、謹慎、認真,以及超出常人的細致。

但也僅僅是欣賞,和男女感情毫無關係。

就在肖岑正在不動聲色地打量沈伝時,他突然開口了:“明天你父親就要手術了,今天晚上你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讓他不要有任何心理壓力,放鬆心情就好。”

“好。”

“要相信醫生,也要相信自己。”沈伝說罷,笑了笑。

肖岑也跟著笑了笑:“相信醫生好理解,相信自己是什麽意思?”

“因為自身的恢複能力,也很關鍵。”

……

當肖岑給肖向平做思想工作的時候,肖向平很配合,也很聽話,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嘴裏不停地說“知道了”。

肖向平的這些反應,讓肖岑有些意外。畢竟,一個一直以“叛逆”示人的人,在將近六十歲時性格突變,這怎麽可能?尤其是突然變得溫柔平和,更是讓人生疑。

但她終究是高興的,畢竟不管他因何而變,以後相處起來應該沒那麽麻煩了。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之後,肖向平突然說了一句:“肖岑,你可得好好跟沈醫生說說,這個手術得讓他多上點兒心,不要出任何問題。”

當肖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微微怔了怔,緊接著說道:“爸,我相信不管我們說不說,沈醫生都會認真給你做這個手術的。”

肖向平停頓了片刻,才說:“你還是跟他說一聲吧,或許效果不一樣。”

“這有什麽不一樣?”肖岑問。

肖向平一聽,突然有些不高興了:“你看看,幾句話的事,你都不想幫我說!”

麵對肖向平的反應,肖岑再一次覺得:自己的這個父親,還真是喜怒無常。

就在肖岑站起身時,肖向平突然又說了一句:“我看出來了,沈醫生對你挺有好感。”

肖岑聽罷,不由地愣了一下。

就在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肖向平又說:“你說的話,他或許能往心裏去。”

這下,肖岑算是弄明白了。但也就在她弄明白的那一刻,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肖向平突然變得這麽乖,是因有求於她。

但,麵對肖向平那帶著請求的眼神兒,她竟無力拒絕。

她走到沈伝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發現沈伝不在,於是給他去了電話。

沈伝很快接了,第一句話就是:“吃飯沒?”

肖岑愣了一下:“還沒呢……”

“找我有事?”

“嗯,我爸他……”肖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沈伝很快就說道:“到一樓左側的食堂來吧,咱們邊吃邊說。”

肖岑猶豫了片刻,便去了一樓食堂。

沈伝就坐在食堂左邊第三個位子,見肖岑過來,他站起身,朝著她揮了揮手。

肖岑走過去之後,他很快問道:“想吃點兒什麽?我幫你點。這裏的醬牛肉和鱈魚餅不錯,要不要來一份兒?”

“不用了,謝謝。我晚上不吃飯的。”

“為什麽?”沈伝皺眉。

“過午不食。”肖岑說。

沈伝聽罷,笑了笑:“聽說過這種養生方法,但我不推崇這種飲食方法。一日三餐,規律飲食,才能維持身體正常代謝。”

肖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倒也是。”

“要不從今晚開始改變吧?”沈伝試探著問道,“想吃點兒什麽?”

她想了想:“鱈魚餅,謝謝。”

肖岑話音未落,沈伝已經走開了。

不大一會兒,沈伝已經端著盤子過來了,然後放在了肖岑的麵前:“鱈魚餅,紅棗百合羹,女孩子晚上這樣吃比較好。”

沈伝說話速度很快,依舊透著股雷厲風行的勁兒,但卻又不顯得嚴肅,反而多了幾分關切。

但即便是這樣,肖岑依舊有些不太適應。畢竟,像現在這樣和一個男生一起用餐,除了卓楠,他還是第一個。

她佯裝平靜地對沈伝說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沈伝說,“你每天幫我買咖啡,我應該道個謝。”

“舉手之勞而已。”肖岑笑道。

“我也是,舉手之勞。”沈伝說,“對了,你父親那邊怎麽樣?”

肖岑頓了頓:“他可能還是擔心手術中發生什麽不可控的意外,所以他希望您能做得精細。”

“放心,我一定盡全力。”沈伝說,“我對待每一台手術,都是精益求精。”

“我相信你。”肖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畢竟他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而且,憑著他這段時間對沈伝的了解,他確實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醫生。

沈伝一邊吃飯,一邊繼續說:“外科醫生在手術台上,就是全神貫注,精力高度集中。所以,你們的疑慮完全可以消除。”

“嗯,我相信你。”肖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問道,“沈醫生,如果醫生在手術台上,餓了怎麽辦?”

“忍著。”沈伝說,“反正醫生一日三餐不定時就是家常便飯。”

“那萬一忍不了了怎麽辦?”肖岑又問,“我的意思是……已經快餓暈了,也一直忍著不吃?”

“這種情況,可以在手術關鍵步驟完成之後,適當增加能量,讓助手臨時補上。”

“原來如此……”肖岑一邊思索著,一邊說,“我還以為真的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手術整個過程都特別緊張嚴肅呢。”

“手術台上可以說話,甚至可以活躍氣氛,緩解醫護人員的緊張情緒。”沈伝說到這裏,笑了一下。

肖岑不明白這笑裏的含義,但卻又覺得他說得一切很新奇:“手術台竟然還能活躍氣氛?”

“對,緊張活潑,我們小時候學校校園裏不就有這幾個大字嗎?”

肖岑聽罷,終於笑了。與此同時,腦子裏突然閃現出小學時學校校園裏的情景來。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就這樣一去不返了。

他們倆就這樣一邊吃飯,一邊聊著,就跟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