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謂圓滿人生?

緊接著,肖向凡就站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跟沈伝介紹道:“沈醫生,這是我的大侄女兒肖岑,也就是我大哥的女兒……”

說罷,又將目光轉向肖岑:“肖岑啊,我剛還在跟沈醫生溝通你你爸手術的事呢,你現在來了正好。”

肖岑看向沈伝,神色有些嚴肅:“沈醫生,我爸手術的事不是定下來了嗎?現在還需要談什麽?”

沈伝緩緩站起了身:“在術前,家屬要簽《手術同意書》。”

“這個我可以簽。”肖岑說。

沈伝又說:“如果在手術中有什麽意外情況,比如要輸血,或者臨時改加手術,也都要家屬簽字同意。”

肖岑說:“這個我也可以簽。”

她話音未落,肖向凡就馬上說:“如果有什麽意外,我們可以商量著決定。”

肖岑看了肖向凡一眼:“我是他女兒,我來決定就行。”

肖向凡似乎有些失望:“這不行,你爸的事,我必須參與……”

沈伝見狀,於是說道:“這是大手術,所以家屬一定要統一意見。”

肖岑頓了頓,於是對肖向凡說道:“好吧,二叔,您先去病房看看我吧,把這些水果也帶過去,我和沈醫生再溝通一下。”

肖向凡走後,肖岑就在沈伝辦公桌旁坐了下來:“沈醫生,我希望我爸的手術,由我來決定。”

沈伝說:“可以。但第一決定權還要看你的父親肖向平先生本人。”

肖岑本想問問剛剛肖向凡具體說了什麽的,或者說出她對肖向凡的一些質疑和顧慮。

但想了想,還是沒能說出口。畢竟,她和沈伝之間還不太熟悉。

她頓了頓,才問出接下來這個問題:“沈醫生,如果我父親手術中真的出現意外情況……當然,我說的意外情況不是死亡,而是其他棘手的問題,需要做臨時決定,這個決定能否由我來做?”

“可以。”沈伝說,“不過最好是家屬統一意見。而且,仍然也要看你父親的意見。我建議你們之間商量清楚,意見統一。”

“我知道。”肖岑頓了頓,又說,“沈醫生,我二叔可能會和我意見不太一樣,他一直不太建議我爸手術。現在我爸決定手術了,我擔心他會……比如說手術中出現什麽問題,他由於不能和我統一意見,而耽擱了手術進程。”

有些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才能既清晰明了,又不妨礙“家庭和睦”。她隻能目光定定地看著沈伝,希望他能心領神會。

沈伝很聰明,笑了笑:“肖小姐,在手術過程中,不管遇到任何問題,醫生都會首先從患者的生命安全角度去考慮。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

……

肖岑從沈伝辦公室剛出來,就碰到肖向凡。

當她看到肖向凡的那一刻,不由地怔了一下。那種感覺很微妙,她會不由地去想:肖向凡是否剛剛有聽到他和沈伝的對話?就跟她聽到他和沈伝的對話一樣?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肖向凡就開口了,神色嚴肅:“肖岑,你過來一下。”

她沒做聲,但一直跟著肖向凡走到了病房隔壁茶水間的位置。

肖岑剛進去,肖向凡就四處看看,然後關上了茶水間的門,說話也是直奔主題:“肖岑,有些話,如果二叔實說了,你可不要說二叔哈,二叔也就是實話實說,陳述客觀事實。”

“您說。”

肖向凡頓了頓:“肖岑,萬一你爸真的是手術中有個三長兩短,那怎麽辦?”

“您說的‘三長兩短’具體指什麽?”肖岑問。

肖向凡很快便答道:“比如說,他手術後人活著,但一直癱瘓在床。或者說,他人活著,出不了院,得一直在醫院ICU躺著,靠各種器械維持生命,我們該怎麽辦?”

肖岑聽罷,一時間有些懵。與此同時,她也明白,肖向凡說的這些問題,並非一定不會發生。

這些問題,她此前確實沒想過。即便是有過類似的想法兒,也是一閃而過,並未再往深處尋思。

肖向凡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馬上趁熱打鐵道:“肖岑,二叔比你大二三十歲呢,什麽都見過。我見過有人靠著那些儀器,維持好多年的生命。但那個生命有什麽意義呢?啥都不知道,就跟個植物人似的。醫生可能會告訴家屬,某天某個指標有好轉跡象,但結果呢?根本沒有實質性的改變,就是一直那樣躺著,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浪費家屬的錢、浪費國家醫療資源……除了病人白遭罪,啥用都沒有!”

肖岑想了想:“二叔,你怎麽就那麽確定我爸就會發生這種情況呢?”

“我說的是萬一。”肖向凡迅速地皺了皺眉頭,“而且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

“最壞的結果是什麽?”肖岑問。

“最壞的結果就是,在醫院躺著已經躺不下去了,得回家躺著,一直是植物人狀態……”

“二叔,我覺得我們作為家屬,不能這麽悲觀……”

肖向凡很快就把肖岑的話給打斷了:“如果他有個好的結果當然好,我們誰也不用擔心,一切按照常規進行就行。但萬一有事,我們怎麽辦?對吧?這個問題你不考慮,我肯定要考慮。肖岑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爸有問題,以後誰照顧?你不在本地工作,說走就走,你人不在身邊,你爸誰照顧?還不是我?”

“二叔……”

肖岑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肖向凡給打斷了:“也正是因為你爸得我來照顧,我必須什麽問題都要考慮到。不然呢,害了他,也害了我,是不是?”

“二叔,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肖岑問。

“你說。”

“如果我爸真有那一天,就是我肯定會在家裏陪著我爸的。一定。”肖岑語氣篤定,“我這人平時怎樣都行,但一旦涉及責任和義務,我會負責到底。”

本來,肖岑以為她表個態,可以消除肖向凡的疑慮的。

卻不想,她話音剛落,肖向凡就一臉失望的搖了搖頭:“肖岑,你這是沒明白二叔的意思呀。”

“二叔,你什麽意思就直說吧。”肖岑有些不耐煩了。

肖向凡歎了口氣:“我就問問你,你說你爸如果真成植物人了,咱們是親手送他上路呢?還是以愛之名讓他繼續在這世界遭罪呢?”

肖岑再一次懵了,愣了老半天又問出了剛才那句話:“二叔,您能不能別這麽悲觀?”

“不是我悲觀,是我必須要考慮!”肖向凡沉下了臉,“肖岑,你覺得怎樣的人生才算圓滿?”

肖岑愣了一下:“您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肖向凡回答:“肉體無痛苦,靈魂無紛擾。幸福而長久地生,痛快而迅速地死。”

肖岑笑了笑:“所以,我希望我爸能幸福而長久地生。”

肖向凡很快便說道:“長久地生,前提是要幸福。如果整天被病痛折磨,親人也跟著受折磨,何必呢?”

肖岑思索片刻:“這樣吧,如果我爸真有那麽一天,我們到那一天再做考慮行吧?”

“我就怕,我們誰也決定不了啊。”肖向凡又歎了一口氣。

“我來決定。”肖岑說,“我雖然是她的女兒,但他也沒別的孩子,我就是他的長子!不管是讓他苟且活命,還是讓他痛快離開,這個決定都讓我來做,萬一被人說是不仁不義,這個壞名聲我也全背了,這樣總行了吧?!”

肖岑說完這句話之後,肖向凡愣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了肖岑好一陣子,才點了一下頭:“行,有你這句話,二叔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