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抬頭看星 低頭看路

就在肖向平手術之前,肖岑突然接到一個名叫薑偉的畫商的邀約,想請她畫一批油畫,開出的條件更是好得出乎肖岑意料。

當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遇到騙子了。

但經過薑維的自我介紹,她才明白,對方是在通過格米了解到她的,而且很喜歡她的畫風,才找到她的聯係方式,希望能和她合作。

隻是,現在肖岑顯然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這些,因為肖向平的手術和術後的護理,才是當務之急。

所以,她向薑維說明情況,然後推辭了近期合作請求。

即便是這樣,她心裏還是高興的,畢竟今後有了一條新的路。與此同時她也很感慨,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那些獨自艱辛撐過來的日子,總是有價值的。

曾經,她那麽執著地想要追求夢想。但她在這條路上走得多麽艱辛,隻有她自己知道。

在大學時,為了掙學費,她有為網絡店鋪畫畫,畫那種千篇一律的、毫無創造性的、甚至在她看來毫無美感可言的油畫。按照商家給出的固有的模版照著畫,畫得越像越好。這種行為,連她自己都鄙視。但是,這種行為卻能為她帶來相對穩定的收入。

那個時候她經常思考一個問題:自己那麽堅定地想要追求夢想,不想成為工具人。但是,她也曾為了生活,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工具人。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放棄了藝術創作,她仍然堅持學習,無論是理論知識,還是創意審美,她從未放棄過。

這一路走來,卓楠一直陪在她身邊,為了帶她開闊眼界,他帶她去法國盧浮宮、去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去日本三得利美術館……

因為卓楠,她見到了《蒙娜麗莎》,見到了《拾穗人》,見到了《舞蹈教室》,也見到了一些浮世繪大師們的名作。

其實,不管去哪裏,或者見識到了什麽,對肖岑而言,最大的收獲除了震撼,便是喜悅,以及對美的無限向往。或許,人隻有在無限接近愛與藝術時,才能無限接近美。

直到有一天,她知道卓楠為了帶她去紐約賣掉了自己最愛的那輛車。

當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眼淚突然奪眶而出……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心裏暗暗將卓楠視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與此同時,她也開始明白,我們可以追求理想,隻是,要抬頭看星光,也要低頭看路。

……

就在肖向平手術的前一天,肖岑特地找了他談心。說是談心,實際上是試圖通過聊天的方式他敞開心扉。

她問肖向平:“爸,到時候手術中如果要輸血,誰來簽字?”

肖向平想了想:“你和你二叔都行。”

“如果隻能選一個人呢?”肖岑問。

肖向平想了想:“那就你二叔吧?”

說罷之後,他目光看著肖岑,像是在詢問。

肖岑隻覺得自己的心,涼了一半。

如果說此前肖向凡不信任她,是因為她長期不在家,兩個人缺少交流,導致感情淡漠,互不信任。

但現在不一樣了,自從她回S城之後,每天都在為肖向平洗衣做飯料理家務。

她已經盡心盡力地照顧肖向平相當長一段時間了,可他還是不信任自己。

她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呀!為什麽他還要千防萬防?難道真如大家說的那樣,有些人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而且還是在關鍵問題上犯糊塗!

這一刻,肖岑真的很想發飆,她想要親口問出這些話,讓肖向平給他一個答案!

但是,話到嘴邊,還是被她給咽下去了。

她心裏很清楚,有些話她一旦說出口,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適得其反。

更何況,還是在肖向平即將手術的緊要關頭呢?

即便是有再多的委屈不甘,她還是咽下去,然後好聲好氣地對肖向平說道:“行了,到時候您手術,我和我二叔都在場,好吧?我們一起簽字。”

肖向平想了想:“好。”

肖岑本想就談到這裏的,但站起身的那一刻,她的腦子裏突然閃現出肖向凡在沈伝辦公室時的情景。

當她想到肖向凡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在那一瞬間,她連沈伝都不敢相信了。

她重又坐了下來,對肖向平說:“爸,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要跟您說一下。”

“什麽事?”肖向平躺著沒動。

肖岑頓了頓:“爸,你為什麽那麽信任我二叔?”

肖向平愣了一下:“難道我不該相信嗎?他是我親弟弟,我不相信他,相信誰?”

最後這句話,他不說也就罷了。一旦說出來,無異於是在肖岑的心口撒鹽。

但,也正是因為肖向平無數次在她心口撒鹽,她已經有些麻木了。

她無法理解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何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但肖岑卻不知道:當初在肖向平創業初期,因為資金不足,不能按時發工資,如何被員工家屬追著打破頭,最後肖向凡又如何衝上去將對手一一製服;

她也不會知道,當初肖向平在施工過程中如何從腳手架上摔下來,肖向平又如何背著將近昏迷的他一路跑到了醫院;

她更不會知道,當初博閱因為地皮問題,如何被周邊的村民拿著鐵鍬衝進了辦公室恐嚇,而肖向凡又是如何冒死和那些難纏的村民過招兒……

這些往事,他不想回憶,更不想再提。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和信任,都是在日常的點點滴滴中積累起來的。

肖岑略作思索後,便開了口:“爸,我剛從沈醫生門口路過的時候,聽到我二叔跟他說了一些話,你想聽嗎?”

肖向平先是微微一怔,過了半秒鍾才問:“什麽話?”

“大概意思是……如果你手術中出現意外,就這樣算了。”

肖岑說罷,肖向平盯著她看了老半天,才問:“這話是你二叔說的?”

肖岑點了一下頭:“嗯。雖然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

“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都說是自己沒聽清楚。”

“可是爸,我就算沒有聽清楚,但他的意思我領會了。”

“既然沒聽清楚,怎麽能說是領會了意思?”肖向平突然笑了笑,笑得頗為風輕雲淡,說出的話更是語重心長,“肖岑啊,你多心了。”

他這樣一說,就連肖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但她還是不甘心,她就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當諸多巧合匯聚在一起時,巧合就不再是單純的巧合了。

但此刻,她麵對這樣的肖向平,又能怎麽樣了?

她再次站起了身:“好吧,你不相信我就算了。其實,我自己都有些後悔跟您說了這些。”

然而,就在她剛走到門口處的時候,卻被肖向平給叫住了:“肖岑,你總是懷疑你二叔,到底為什麽?”

肖岑轉過身來,目光正好對上肖向平那雙充滿疑惑的眼睛,於是問道:“難道你真沒懷疑過他嗎?”

肖向平聽罷,似有猶豫。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我隻是覺得,一家人,不能互相猜疑。”

也正是這片刻的猶豫,讓肖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也許,肖向平也懷疑過。隻是目前他還沒遇到過比肖向凡更值得他信任的人吧?

肖岑從肖向平的病房走出來之後,開始思索一個問題:她不信任肖向凡,肖向平不信任她……而在她和肖向凡意見不統一又關係微妙的時候,她需要在醫院有個能信得過的人。

而這個人,隻能是沈伝。

可怎麽才能取得沈伝的信任呢?

第二天一早,她就給沈伝送了杯咖啡。

當她把咖啡送到沈伝麵前的時候,沈伝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給我的?”

“對,我看沈醫生每天照顧那麽多病人真的很辛苦,所以就送杯咖啡給你。”肖岑說。

沈伝也沒有推辭,隻是說了聲“謝謝”。

肖岑很快就出了她的辦公室,她剛走,沈伝的辦公室就跑進去一個小護士。其中一個護士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沈伝說道:“沈醫生,剛才那位肖小姐是特地來給你送咖啡來了?”

沈伝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問題,隻是淡淡點了一下頭:“也許吧。”

小護士馬上又說:“她是這個月第幾個給你送咖啡的女孩兒了?”

沈伝又是淡淡一笑:“就她一個。”

“我不信,上周我明明看到有個女孩送咖啡來……”

“是嗎?”沈伝蹙起眉頭,“我好像沒收。”

“好像是。”小護士緊接著又問,“那為什麽收了這杯?”

本來是句玩笑話,沈伝竟不由地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朝著咖啡杯看了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但很快,小護士就替他回答了:“因為這個肖小姐長得漂亮。”

“怎麽可能?”沈伝問。

“明明就是。”小護士說罷,就從他辦公室出去了。

沈伝手握著那杯咖啡,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