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意刁難
卓楠本來還有幾天課程的，但由於肖岑打算回去，他便舍棄了最後幾節課，也跟著她一起回去了。
在北京飛往廣州的飛機上，肖岑的腦子裏開始不自覺地回想畫展時的情景。
想著想著，就突然想起了格米的那句話：看來你的童年，真的很美好……
甚至，她都能感覺到格米語氣中的豔羨。
她的童年真的美好嗎？小時候父母脾氣似乎都不大好，經常吵架。他們每次吵架，她都嚇得躲起來。後來她長大一些了，也不躲了，開始勸架，開始講道理，但都沒用。
再後來，她不躲了，也不勸了，但心卻冷了，冷得近乎麻木，麻木得可以在他們的吵架聲中非常平靜地看書、聽音樂。
也正是因為如此，肖向平曾罵過她是個“沒有心肝的人”。但他不知道，在她那看似平靜的外表之下，掩藏著怎樣的無奈和恐慌？那是想讓人逃離的感覺。
哪怕是她十八歲那年，揚言要和他斷絕關係，他竟對她說：你走吧，別讓我再看到你！
這像一個父親說的話嗎？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因為他眼神裏的決絕，她去上大學的那幾年都沒和肖向平聯係過。連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靠她給人做插畫掙來的。
後來，她畢業了，特地給肖向平發去了她的畢業證。本以為肖向平會誇她幾句，就算不誇，至少也能說句軟和的話吧？結果，他就發了一個字：嗯。
肖岑的心徹底冷了。
盡管這幾年也通過幾次電話，也都是冷言冷語的，肖向平到底是在和她生悶氣？還是是真的冷漠無情？她思考過無數次，但一直沒有答案。後來，連這個問題她都不去想了。
她甚至告訴自己，或許有著血緣關係的親情，也是講緣分的吧？會不會她和肖向平沒有父女緣分？
記憶中，在肖家這個小家族裏，給予她最多溫暖的人，是她的奶奶。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寒假跟著奶奶去蘇州鄉下小住的日子……
飛機在廣州著陸是晚上八點，從廣州趕回S城，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兜兜轉轉到家接近十一點半。
肖岑到了家門口之後，摸了半天包，竟沒找到鑰匙，於是隻得敲門。
可不管她怎麽敲，肖向平都沒來開門。
她無奈，隻得拿出電話，撥了肖向平的電話。
電話剛撥出去，門突然開了，雖然天黑，加上燈光暗，但一點兒也掩飾不住肖向平臉上的怒意。就連那門碰到牆壁發出的“哐當”一聲響，都帶著莫名的怒意。
肖岑下意識地看向卓楠，生怕影響了他的情緒。
但卓楠卻在她目光剛剛在他臉上落下的那一刻，恭恭敬敬地對肖向平叫了一聲：“叔叔好。”
肖向平沒應聲，而是問肖岑：“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也沒說我不回來呀。”肖岑說，“我隻不過是去參加畫展，現在畫展結束，我就回來了，很正常。”
肖岑心想，肖向平之所以這樣並不一定是衝著她的，更大可能則是衝著卓楠。畢竟，他一直對卓楠的職業有成見。
就在她想著接下來如何和肖向平“對峙”時，肖向平突然說了一句：“進來吧。”
肖岑先是意外，隨即便拉著卓楠的手進了門。
然而，她剛走到客廳，還沒來得及把行李放下，肖向平就開口道：“肖岑，這畫展也辦完了，錢該還了吧？”
肖岑不由地一愣：“什麽錢？”
肖向平笑了笑：“我給你的那五萬。”
肖岑頓覺無厘頭，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爸，我會還你的，但不是現在。畫展剛辦完，我也沒什麽盈利。我不是說了嗎？三個月之後還……”
“那不行，我說還，你就得還。”肖向平又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
“爸……”
肖岑話還沒說出口，肖向平又說：“如果你不還，就讓卓楠幫你還了吧。”
說罷，將目光投向卓楠。
現場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張和尷尬。
畢竟，卓楠這些年到處演出，雖然也掙了點錢，但又是組樂隊，又是參加各種培訓活動，開支不小。他手裏有沒有錢，肖岑還真不確定。
再說了，肖向平怎麽能開口讓卓楠替她還錢呢？他雖然脾氣不好，人不至於不講道理呀！
想到這些，肖岑語氣也軟了一些：“爸，這錢不能讓卓楠來還，我自己還，您再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還……”
“我還。”卓楠打斷了肖岑的話。
肖岑有些吃驚地看向他，二人目光正好相撞。
卓楠又問：“五萬對吧？”
肖岑猶豫了片刻，才說：“卓楠，我覺得你不用……”
她想說“我覺得你不用逞強”，但最後兩個字卻未能說出口。
“對，五萬。”肖向平很快接話，然後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卓楠，像是在等著他出醜。
“我轉給您。”卓楠說。
他話音未落，肖向平就拿著手機伸到了卓楠麵前，輕飄飄地說了連個字：“掃碼。”
……
卓楠“支付”給肖向平五萬塊之後，就先上了樓。
偌大的客廳，就剩下了肖向平和肖岑兩個人。
肖岑說：“爸，你有沒有覺得你這樣做很過分？”
肖向平答非所問：“你怎麽又把他帶回來了？”
“他是我男朋友。”
“可我是你爸！”肖向平說罷這句話之後，好像突然意識到哪兒不太對，愣了那麽一瞬，但很快又改口了，“這是我的家。”
“這也是我的家。”肖岑說，“我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也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
當她說把這句話時，肖向平依舊麵色平靜，但卻在不經意間眨了一下眼睛：“肖岑，我做這些都是為你好。我剛才之所以那麽做，是幫你考驗考驗他。年輕人湊到一起，都是情情愛愛的，一旦遇到實際問題，可能跑得比誰都快。”
“那現在呢？”肖岑問，“考驗過關沒？”
肖岑本以為，錢已經給他了，如果這樣考驗就過關了，以後他能對卓楠態度好一些，倒也是件好事。
卻不想，肖向平突然笑了一聲：“肖岑，你別太天真。”
肖岑沒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但無論她怎麽問，肖向平都不再說一個字。
她無奈，隻得上了樓。
她來到卓楠房間門口的時候，卓楠正在收拾東西，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掛在櫃子裏，就連襪子都被折疊得整整齊齊，一隻和另一隻套在一起，一點都不馬虎。
肖岑總覺得，卓楠創作的作品充滿理想主義色彩，在台上表演時更是霸氣又熱血，充滿男兒的豪邁氣概，但生活中卻比女人還要細致，反差極大。但，她很愛這種反差。
她看著卓楠收拾房間的樣子，竟看得入了迷。
直到卓楠突然回過頭，她才從恍惚中回過神兒來……
“幹嘛呢？”卓楠問，“怎麽也不進門兒？”
她看著卓楠那雙細長的眼睛又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謝謝你啊，卓楠。”
“謝我什麽？”卓楠說話間，將襪子放進了抽屜。
“謝謝你幫我還了錢。”
卓楠笑了笑，語氣很輕鬆：“不就幾萬塊錢嘛？算得了什麽？”
“卓楠……”
“嗯？”
“我爸脾氣不好，你不用跟他一般見識。”
“我沒覺得他脾氣不好。”卓楠說。
“就算他不喜歡你，也不是你的錯。甚至，與你無關。”說罷，肖岑又補充了一句，“我喜歡你就行。”
卓楠看著肖岑的眼睛，微微笑了笑，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語氣中竟帶著感激：“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