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雪地的村落
盡管肖向平這個父親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正是有了他經濟上的支持與幫助，肖岑的畫才有展出機會。
在畫展上，她見到了自己的偶像格米。
格米五十出頭的年紀，但皮膚很好，五官精致，加上一身時尚的裝扮和一頭奶奶灰短發，更是顯得青春活力。
格米對她的繪畫才能很欣賞，尤其是她的幾幅現代創意油畫。
格米盯著她那幅《雪地的村落》看了好久好久，都沒移開目光。
畫麵很簡單，乍一看是灰蒙蒙的一片白，但在這灰蒙蒙的一片白裏，能看到那被大雪覆蓋的若隱若現的房屋、小路、行人、初生的太陽，還有那幾隻正在雪地裏奔跑的狗……
一切都看不真切，一切又活靈活現，很有美感，而且意境斐然。
格米的目光從這幅畫上移開時，才問：“為什麽你會想到畫這幅畫兒？”
肖岑笑了笑：“我在南方出生，在我八歲那年跟著奶奶去了她江蘇老家住了半個月。去那邊的第二天正好是下雪，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雪，特別興奮。這幅畫兒上畫的，其實就是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是見到的情景，當時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童話王國……所以，這個畫麵一直在我腦海裏。”
肖岑說罷，格米連連點頭：“真的很棒！看來你的童年，應該很美好……”
肖岑聽到這裏，愣了一下，然後笑著點了一下頭。
“這幅畫，我要了。”格米說。
“您要了？”
“嗯。”
“你是打算用來……？”
格米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收藏。”
肖岑頓時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像格米這麽大腕兒的畫家，怎麽可能收藏她的畫作？
但她還是很禮貌地說道：“我的拙作如果真能被自己的偶像收藏，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估計我上輩子拯救銀河係了。”
格米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伸手在她肩膀輕輕拍了拍：“肖岑你知道嗎？我的畫第一次參加畫展的時候，也被我的偶像看中了。有時候，一幅畫的價值並不取決於畫家當時的知名度，而是在於它本身。還有，你之前的遭遇我聽說了，相信以後都會真相大白的。”
肖岑聽罷，多少有些感動。
畢竟，遭遇那次黑天鵝事件之後，她的名譽也一度受損。而格米不但欣賞她的作品，還能如此“不計前嫌”，這也算是對她本人的一種信任。
她看了格米好久，才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我也相信。”
這些日子，她時常會想：如果在飛向雲端的這條路上，我注定是一隻命運多舛的笨鳥，隻希望自己別折翼、別落地，盡可能飛得久一點、遠一點。若能無限接近星光，路途中的艱辛困頓又算得了什麽呢？
格米臨走時，帶走了她的畫。
在她看來，能被收藏已經很不錯了，卻沒想到，還有諸多意想不到的驚喜在後麵。
畫展結束之後，肖岑很快便聯係了卓楠，當時卓楠正在上課，聽說肖岑來了，還是請假跑了出來。
好久沒見卓楠，卓楠突然大變樣：之前的小辮子沒了，剪了短發，看起來格外清爽帥氣，加上他還穿了一身休閑西裝，有種都市精英的既視感……
隻是，肖岑看著卻有些不習慣，總覺得他是受了什麽刺激，才做此決定，於是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才問道：“卓楠，你怎麽回事？突然變成這樣了？”
“不好看嗎？”卓楠問，笑起來的時候上揚的唇角很好看，是那種陽光、自信又灑脫的感覺。
這是肖岑喜歡的感覺，在那麽多個陷入低穀的日日夜夜，正是他這樣的笑容，給了她重新站起來的勇氣。
“但是……”肖岑一邊繼續打量他，一邊皺著眉頭說，“可是我總覺得不太習慣，你怎麽突然想到要做出改變的呢？”
卓楠笑了笑：“三十歲了，就應該和過去好好告個別。”
肖岑這才想到，前幾天卓楠剛過了三十歲生日。
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
兩個人在北京街頭的一家小館子裏坐了下來，館子不大，但大江南北各色菜都有，隻是都做得不精。
他們倆點了兩人份的酸菜魚，魚的賣相還算好，尤其是撒在上麵的那幾隻鮮紅的泡椒，看著就很有食欲。隻是入口之後，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可卓楠卻吃得津津有味。
卓楠有個特點，不管是什麽菜，隻要不是差到極致沒法下咽，他都覺得挺好，也都吃得挺香，這讓肖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味覺係統失靈？
肖岑看著卓楠，突然感歎道：“卓楠，我雖然和我爸相處得不太好，但要說美食，還是南方的好，更合我口味。之前人家總說人的胃是有記憶的，我總是不信，現在我信了。”
她是真的信了，這些天雖然和家裏人鬧得不太愉快，但不管哪一道菜，都能吃出溫馨的感覺。
這感覺很微妙，仿佛把她這些年積攢的那些漂泊之苦突然都給淡化了……
卓楠夾著魚片的筷子突然頓住了，過了半秒才將那片魚放進了肖岑的碗裏：“這塊兒魚肉好，骨頭少，嫩滑……你嚐嚐。”
肖岑低頭看了一下，但沒吃，接著說：“也不知道我爸這病最後到底怎麽樣，如果他近期好不起來，我還是得陪他，總不能真的像之前說的那樣和他斷絕關係呀。”
卓楠笑了笑：“這當然，那可是你的親生父親，怎麽能真的老死不相往來？”
肖岑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問了一句：“如果我留在S城，你怎麽辦？”
說罷，她抬起頭看向卓楠。
卓楠的眼神有些複雜，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糾結為難。
搖滾這個東西，似乎在北方城市才更有發展前景。
肖岑見狀，笑了笑：“沒事，你如果真的要完成你的音樂夢想，還是留在北京好，我支持你。反正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相信我們的愛情不會因為距離而改變什麽……”
她話還沒說完，卓楠就突然開口道：“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
肖岑有些懵，看著卓楠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畢竟，上次卓楠跟她回去遭受的白眼她比誰都清楚。這待遇，誰能受得了？更何況卓楠有才華、有夢想，偶爾還有點兒小潔癖，自尊心也極強。
“我跟你回去。”卓楠又說，“你爸得了這個病，不管是手術還是不手術，接下來都要麵臨很多難題，我不想你一個人吃苦受累。”
肖岑突然有些感動，她頓了頓，才說出了自己的憂慮：“卓楠，其實我爸這個人心眼兒不壞，他脾氣就那樣，跟誰都相處不來，要不能和我鬧成那樣嗎？還有我媽……”
當她說到“我媽”時，突然打住了，過了一會兒又岔開了話題：“卓楠，其實我爸不是針對你，他年輕時也喜歡搖滾的，還跟我說過‘搖滾樂能讓聽眾觸摸歌者的靈魂’這樣的話呢。”
卓楠笑了笑，仍是一副寬容大度且沒脾氣的樣子：“是嗎？一聽就知道是個文化人。”
肖岑看著卓楠，看了好久，才問：“卓楠，問你個問題。”
“你問。”卓楠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肖岑又頓了頓，才開口：“上次你真沒生我爸的氣嗎？”
卓楠聽罷，笑了：“肖岑，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你問我為什麽明明是玩搖滾的，但在生活中脾氣卻這麽好？我跟你說，因為我把所有的情緒都給了音樂，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我可以做到比一般人更平和。”
這些話，卓楠確實有說過。但若不是他今天提起，肖岑都快忘了。
她想了想，又問：“可是，我見到很多搖滾音樂人，都很任性，甚至還有點兒衝。”
“那隻代表一部分，不是全部。”肖岑說，“你快點兒吃吧，要不飯菜都涼了。”
“我吃飽了。”肖岑說話間，便站起了身。
站起身之後，她才發現方才卓楠給她夾的那塊魚還沒吃，於是重又坐下，小心翼翼地將那片魚放進了嘴裏……
味道還不錯，比剛才感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