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誌在必得

洛河畔的龍門觀,孤伶伶地懸在山頂,日夜俯視著濤濤河水。晨星寥寥,遠遠望去,龍門觀黑沉沉的身影,突兀地聳向天空。

前方山路陡峭,馬車不能再走了,淩虛子三人下得車來,打發走馬車,疾步上山。

留守的七名弟子、五名香火道人與三名小道僮都昏睡未醒,淩虛子三人見諸人並未受傷,顧不得救醒他們,徑直奔向後院的藏經石窟。

石門無聲地向兩邊滑開,淨虛子守在門口,淩虛子與清虛子舉著鬆明進內查看。

祖師爺龍門道人的石像下,安放經書的石盒看起來並未被人觸動過。清虛子鬆了口氣,淩虛子卻仍不放心,打開石盒來查看。

石盒一開,隱隱便有一線脂粉清香飄出。雖然稍縱即逝,對於淩虛子兩人來說,已經警覺;更何況第一本經書的封麵上還染著一點淡淡的胭脂。

三本經書,卻完好無損。

如果姬瑤花當真來過——而且她很有可能的確來過,為什麽不帶走這經書?

清虛子憤然道:“據說姬瑤光那小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姬瑤花隻怕也有這本事。她必定是將經書全都記在了腦中!這和盜走經書又有什麽兩樣?我們這就趕回東京城去找她算賬!”

淩虛子搖搖頭:“我們沒有證據。石窟裏的機關和經書都完好無損,沒有人見過姬瑤花在這兒出現。一點胭脂遠遠不足為證。她要一口否認,我們什麽辦法也沒有。”

清虛子更是惱怒:“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姬瑤花和我們交手多次,也看過了我們三人和別人交手的情形,再與經書一對照,兩相印證,龍門派的劍法心法,隻怕盡入她手中了!”

淩虛子說道:“難道你想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隻能讓我們三人知道,絕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如果姬瑤花真的來過,她選擇強記而不是盜走經書,擺明了是不想將事情鬧大,所以我們也不必擔心姬瑤花會將此事張揚出去。”

龍門派的劍法心法被盜看,說出去不但毀了龍門派的百年威名,連帶整個中原道門都臉上無光。

這個啞巴虧,隻能咽到肚子裏。

關上石門,淨虛子忽然說道:“恐怕姬瑤花盜看的不隻我們一家的經書吧。”

隻是誰都不想張揚出去,以免自曝其短。

清虛子左思右想都不服氣:“我們這藏經石窟的機關,可是洛陽最好的大匠建造的,我就不信姬瑤花一點兒都沒觸動機關、留下痕跡,我們再回去仔細查看查看!”

淩虛子苦笑一聲,搖搖頭道:“你忘了姬瑤花有個登龍峰的師弟了嗎?登龍峰的土木機關之學,天下稱絕,姬瑤花要想學點兒操縱機關的皮毛,當真是易如反掌。”

淨虛子思索著道:“我們雖然不能硬指姬瑤花盜看經書,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挽回局麵的。相信姬瑤花要強記下這三部經書,必得花不少時間;她離開龍門觀,不會太久。我們這就趕回東京城去攔截,不讓她有時間有機會將經書錄下來;一個人硬記下的東西,時間隔得長了,便會漸漸忘記。”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出來查看昏睡的眾人,卻是中了迷藥。龍門觀向來練丹,觀中諸人,多少通曉一些藥理,卻會中了迷藥。清虛子一邊往一名小道僮頭上潑冷水澆醒他,一邊憤憤說道:“這想必是姬瑤花從閻羅王那兒弄來的迷藥,所以才這般厲害!”

吩咐諸弟子與道人不得向外人泄露此事,好生看守門戶,淩虛子三人即刻啟程趕往東京,希望還來得及趕在姬瑤花錄下經書之前攔住她。

龍門觀中重新靜寂下來。

靜悄悄的藏經石窟中,突然閃起一片柔和的淡淡光芒。

姬瑤花左手中托著一顆夜明珠,自龍門道人的石像後姍姍而出,將夜明珠放在石像的雙足之間,席地而坐,打開石盒,將第三本經書展開了放在神案上,自懷中取出一盒胭脂一枝畫眉細筆,鋪好一張白羅帕,就著珠光抄寫第三本經書。

淩虛子與清虛子隻想到查看機關有無破壞、經書有無盜走,卻怎麽也想不到姬瑤花居然還躲在石窟之中。

姬瑤花咬著筆杆,微笑著自語般道:“你們也太高估我了,我可沒有瑤光那過目不忘的本事。不過嘛,我有的是更牢靠的笨法子。”

畫眉筆醮著胭脂,輕輕落在白羅帕上。

夜色沉沉,姬瑤花的馬車在通往東京的官道上疾馳。趕車的漢子白天裏早已得了重賞,說定了到東京後還有一份重賞,鞭子揮舞得份外精神。

趕到東京城外時,才隻後半夜光景。一直閉目養神的姬瑤花探出身來四麵看看,打發走車夫,越牆而入,向自己下榻的會賓樓而去。

風緊霜重,姬瑤花不覺感到一絲寒意侵骨而來。

她驀地驚醒。

侵骨而來的不僅僅是寒意,更是刀氣。

新月寶刀劃破夜空削向她後背。姬瑤花身子一伏,回首望月,右手五指虛張,拂向甘淨兒握刀的右腕。

甘淨兒反腕一刀劃向她的右手。

姬瑤花右手一沉,在甘淨兒手肘上輕輕一托,新月刀走空。

但是她背後鐵血簫已破空而來。

姬瑤花前後受敵,即刻仰天倒向地麵,雙足飛起,分踢向伏日升與甘淨兒的下盤,逼得他們向後略退之時,縛仙索趁機舞起,纏向對街一座店鋪大門外的廊柱。伏日升與甘淨兒自左右兩側同時攻至,姬瑤花的身軀急速扭曲,竟從新月刀與鐵血簫的夾擊中滑脫出去,借助縛仙索飛掠向街道對麵。

甘淨兒“咦”了一聲,追了上去。

伏日升起步追趕之際,忽地伸手抄起一片飄落的衣襟。方才姬瑤花自刀光簫影中滑脫出去的時候,畢竟還是被新月刀割下了一片衣襟。

伏日升暗自歎息。她這種奇妙如遊魚的身法,看起來還不夠熟練啊,居然就拿來對敵了。

姬瑤花雖然借助了縛仙索,仍是被甘淨兒攔在一處房頂,伏日升隨即趕到,又形成了夾擊之勢。

伏日升出簫的同時說道:“姬師妹,你不是我們兩人的對手,還是認輸吧!”

姬瑤花不答,刀光及身之際,突然間身軀又是一扭,左足在屋頂上一點,推動整個人自新月刀下橫穿了出去,鐵血簫自她背上掠過,姬瑤花又一次脫出了他們的合圍,但是新月刀卻削斷了她一縷鬢發。

若在開闊之處,甘淨兒要趕上姬瑤花自是不在話下;但是東京城的大街小巷,房屋錯落,曲徑橫斜,姬瑤花畢竟比她更熟悉地形一些;而姬瑤花那奇特的身法,也令得甘淨兒與伏日升難以適應,是以雖然兩次截住了姬瑤花,又兩次被她逃脫,一直追到一處高牆之外,甘淨兒才再次截住了她。

月涼如水,趕上來的伏日升忽地取出一方白紗巾,俯身在地上的暗紅斑點處輕輕一擦,映著月色舉起那沾上了血跡的紗巾,歎道:“姬師妹,你已經受傷了。”

甘淨兒橫過刀,蓄勢待發。

姬瑤花靠牆而立,含笑道:“去年在巫山時,淨兒師妹想來是因為得刀不久,運刀之際還頗有破綻。大半年不見,淨兒師妹的刀法,長進很快啊,這全虧了伏師兄你教導有功吧?鐵血簫與新月刀的配合,想必也花了伏師兄不少心血。伏師兄和淨兒師妹籌謀大半年,想必對某樣東西是誌在必得了?”

伏日升一笑:“姬師妹向來聰明過人,怎麽會不明白我們的用意?”

冷風之中,姬瑤花身上受傷處的血跡很快凝固,在白衣之上映出數點暗紅。她輕輕攏一攏鬢發,沉吟一會,說道:“起雲峰的駐顏之術,韓師姐是告訴了瑤光而不是我,事後我也沒有想到要瑤光轉告與我。我可以給你們一件信物,你們自己去找瑤光,他自然會交給你們。”

伏日升注視著她說道:“我原以為你絕不會讓步。”

姬瑤花笑而不答,轉而說道:“這件信物,你們可小心拿好了——”

一語未完,左手揚起,一個黑乎乎的鐵球呼哨著擊向甘淨兒,甘淨兒生怕那球中有古怪,不肯用刀去格,向側旁閃了開去,鐵球迎麵飛向了伏日升。伏日升也閃了開去。“啪”地一聲響,鐵球擊在對街的牆上,反撞回來。伏日升猝不及防,橫簫一格,聽得球中“叮”地一響,心中立刻知道上當了,但已遲了。

若是那鐵球隻有一層機關,一觸即開,伏日升也不至於上當;眼見得鐵球撞在牆上,並無異樣,他這才選擇以鐵簫格擋。方才在牆上的一碰,已經觸發了第一層機關;伏日升這一格,恰恰震動撞開了第二層機關,鐵球彈開,有如蓮花盛放,一篷細針自花中迸射出來,伏日升迅速向後仰倒,但是距離委實太近,仍有數枚細針射入了他的麵頰;甘淨兒驚叫一聲,揮刀格落十餘枚細針,兩枚細針卻仍是射入了她的右頸。

縛仙索飛出,纏住那盛開的鐵蓮花,又收了回去,姬瑤花笑吟吟地說道:“伏師兄,淨兒師妹,這些白眉針細如牛毛,最好盡快拔出來,免得它順著血流鑽入你們的身體裏去。”

甘淨兒的身子僵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卻,帶著哭腔叫道:“伏師兄,你快快替我拔出來呀!”

隻是那針實在太過細小,捏不住針尾,如何著力?

伏日升苦笑道:“這鐵蓮花必定是方師弟專門為姬師妹你製造的防身暗器吧。方師弟想不出這麽刁鑽的玩意兒,想必是你的主意了?”

姬瑤花臉上的笑容有如鮮花綻放,柔聲說道:“是誰的主意又有何關係呢?伏師兄,我教你一個法子,你去找一截細線,穿過針眼,自然能將這白眉針拔出來了。兩位可要慢慢走哦,以免血行太快、趕不及拔它便鑽進淨兒師妹的脖子裏去了!”

她飄然而去,留下伏日升苦笑著哄著甘淨兒平靜下來,將方才那麵白紗巾用力一扯,撕成兩半,抽出一根絲線來,就著月色,穿針引線,小心翼翼地將甘淨兒右頸上的兩枚白眉針拔了出來。

甘淨兒驚魂初定,這才感到伏日升方才低頭在她頸間尋找細針時呼出的熱氣已然褪去,夜風吹得頸間冰涼,心中忽然覺得悵然若失,仿佛剛剛自溫暖的繡樓中墮入這寒冷的街道。

轉過頭看見伏日升麵頰上插著的幾枚細針,甘淨兒“哧”地一笑,接過那麵撕破的絲巾,抽出絲線來,踮著腳替伏日升拔除臉上的細針。她個子嬌小,即使惦著腳,伏日升也得半蹲下來,才能讓她俯下頭來尋找針眼。甘淨兒溫軟的身體帶著淡淡的暖香,撲麵而來,令得伏日升的心神一陣恍惚,隻覺得甘淨兒微微嘟著嘴、專注地盯著他的臉的神情,比她以往的所有麵貌都更令人心動神搖。

遠遠的長街盡頭,隱在黑暗中的姬瑤花抿嘴一笑,掉過頭去,悄然離開。

晨光初現,冷風中隱隱有一點花香,想必這附近便是某個大戶人家的花園。

姬瑤花驀地一驚。這樣深秋季節,東京城中,除了冷香凝重、難以及遠的**,怎麽還會有如此濃香的鮮花?

花香一線,順風送來。這不是庭院中自然飄散的花香,而是被吹管遙遙吹向她的花香。

姬瑤花立刻閉氣,取出一麵羅帕,用隨身水袋中的清水打濕了,嚴嚴實實地蒙住了口鼻。

於觀鶴的身影已然出現。

姬瑤花皺皺眉,不想和他糾纏,正待提氣飛奔之際,忽然覺得心頭一縷暖意搖曳而生,直達喉頭,心中一驚,便停住了腳步。

於觀鶴微笑道:“姬師妹,龍門三子一直守在瑤光的住處附近,隻怕你現在不宜去見瑤光,不如暫到我處休息幾天。”

姬瑤花立定不動,暗自攝氣想要化解胸中那點無名暖香,聞言隻淡然答道:“龍門三子未必攔得住我。”

於觀鶴歎道:“你騙龍門三子在雲陽觀和明春水決戰,自己卻跑到龍門觀去盜經。龍門三子不想張揚其事,卻不知紫府真人已然知曉,並且派了座下四名弟子秀山、秀水、秀鬆和唐夢生從旁協助龍門三子來攔截你。”

姬瑤花凝神打量著他:“於師兄你也認為我盜走了經書?”

於觀鶴一笑:“姬師妹豈會做這樣的笨事?但是空穴來風,不為無因。所以姬師妹你最好還是先避一避風頭,待我從中斡旋解說之後,再行出麵為好。”

胸中那點暖香正在向四肢蔓延,姬瑤花暗自皺眉。於觀鶴這一回製的是什麽香?如此霸道!隻是她也太大意了,擺脫了伏日升和甘淨兒之後,心神放鬆得太快。

於觀鶴已經踏著七星步,大袖飄飄,拔劍攻來。

姬瑤花腰肢一擰,向側旁連退丈餘,縛仙索纏住身後一株柏樹,帶動她身形向樹梢急升上去。

密密的樹枝中,突然刺出一柄長劍,凜凜然有淩雲之氣,姬瑤花一驚之下,身形墮下,倉促蒙上的麵巾被樹枝掛落。於觀鶴迎麵一掌,袖中暗香幽幽,被掌風逼送而來,沁人肺腑。閉氣不能長久,姬瑤花本待再蒙上麵巾,樹上那名年輕道士已然躍落在她身後,與於觀鶴已成前後夾擊之勢。

姬瑤花一連變幻三次身形,才躲過那道士自身後刺來的一劍,裙裾旋轉,左足飛起,踢向那道士執劍的右腕,逼得那道士向一側閃避時,踢出的左足卻在中途一轉,足尖點上了於觀鶴的長劍劍身,綿勁之力順著劍身攻向於觀鶴的右臂。於觀鶴右臂微微一酸,出劍隨之遲滯了一瞬。

隻這一瞬之間,姬瑤花已飛掠而起。

於觀鶴兩人緊追不舍。

奔過幾條街道,姬瑤花已經感到真力不繼。她連日奔波,抄寫經書之後又忙於參詳,本來就已疲累;與伏日升和甘淨兒纏鬥之後,又吸入那令人心神迷離的異香,疾奔之際,散入肺腑,腳步不由得便慢了下來。

轉過一條小巷,前方赫然是一堵高牆,牆內隱隱透著燈光。

這院牆看起來氣勢不凡,必是哪個富貴人家,想來人丁眾多、房舍也眾多,她盡可往女眷閨房裏一躲,料得於觀鶴和那名道士也不能跑到人家閨房裏去搜她;她一個孤身女子,論外表又如此溫婉,定能讓這戶人家對她生出同情之心而加以庇護。

她覺得自己真的很累了,還是不要那麽拚命地跑,找個地方舒舒服地服地躲一陣再說吧。

身後於觀鶴與那道士已經追近。姬瑤花再不遲疑,揮出縛仙索,纏住高牆內一株棗樹,飛越過牆頭。

一越過牆頭,姬瑤花便呆住了,真氣一滯,砰然跌落在地。

高牆內是一片極為開闊的演武場,剛剛練完長戟的小溫侯,正取過家仆送上的汗巾在擦汗,與他對練的梁氏兄弟,則已將汗巾丟給家仆,正端起熱茶來喝。

姬瑤花砰然落地,三人同時望向這邊。

梁氏兄弟含在口中不及咽下的茶水同時噴了出來。姬大小姐居然會這麽狼狽地摔倒在地上,而且還身帶血跡、衣裙碎裂、鬢發散亂……

追過牆來的於觀鶴和那年輕道士,與姬瑤花一般吃驚地重重落在地上,於觀鶴一定下心神,立刻拱手道:“原來這是溫侯府的後園,貧道多有得罪了。”

說完便與那年輕道士即刻離去。

姬瑤花已站起身。梁氏兄弟不敢再看她,生恐姬大小姐被看得惱羞成怒、尋他們出氣。

小溫侯抓起自己掛在兵器架上的外袍擲了過去。

姬瑤花遲疑之中,不自覺地伸手接住了外袍,裹在身上。

她在奔逃之中,本是不擇方向,卻原來在下意識裏,仍是有所選擇。

怔忡之間,小溫侯已走了過來,審視著她被新月刀削去一片的鬢發說道:“昨天紫府真人來吊唁先父時,和我說過你去龍門觀盜經的事情。”

姬瑤花皺起了眉:“紫府真人真是多管閑事,這又關太乙觀什麽事?更何況他隻要和龍門三子一對質,就會知道我根本就沒有拿走他們的經書!”

小溫侯道:“龍門三子不想張揚此事,紫府真人也是偶然得知。他來問我,也是希望能將此事和解,以免你和瑤光成為北方道門的共敵。”

姬瑤花很想再反駁幾句,但是頭腦中已開始昏昏沉沉,隻想好好兒歇息一陣,眉頭不覺皺得更緊,說道:“這件事情回頭再說,總之我沒有拿走他們的經書!”

一邊說著一邊往演武場邊的一帶小花廳走去,徑直進了小花廳側旁的小廂房,將門一關,丟下一句話:“不要打擾我!”便再無聲息。小溫侯本想叫人來為她清洗傷口、上金創藥,也來不及開口。

梁氏兄弟看看被關在門外的小溫侯,相對而笑。梁世佑嘖嘖歎道:“姬大小姐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倒是一點兒不見外了。”

小溫侯懶得理會他們,隻道:“你們兩個就守在這兒吧。我想紫府真人馬上便會來找我了。”

丟下他們兩人在小花廳中充當門神。

梁世佐說道:“姬大小姐受傷這件事情,我們應該派人去通知姬瑤光的,小溫一定是忘了。”

梁世佑嗤之以鼻:“告訴姬瑤光那小子幹什麽?叫他來攪局?小溫才不會這麽笨!”

不過半個時辰,紫府真人的使者已經前來求見,卻是他的俗家弟子唐夢生。

唐夢生坐下來之後,拱手笑道:“家師本待派大師兄秀山前來,但是又覺得秀山師兄這個人,性子剛硬,說不定會與小侯爺發生不必要的誤會;秀水師兄呢,又太過圓融,有些本應實說的事情可能會出於種種顧慮而遷延下來;至於秀鬆師弟,他剛剛和於觀鶴道長一起;圍堵姬姑娘,這會兒還覺得不好意思來見小侯爺,於是唐某便勉為其難了。”

小溫侯盯著他道:“我正想問一問你,姬姑娘身上的傷是怎麽一回事?”

唐夢生迎著他的目光,忽地又是一笑:“小侯爺這種盯人法,膽子小的會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呢。”隨即又正色道:“秀鬆師弟雖然有些莽撞,但是他絕沒有傷姬姑娘。他說他和於觀鶴截住姬姑娘時,姬姑娘就已經受了傷。”

小溫侯逼視他的目光並未放鬆:“已經受了傷——令師弟也算是紫府真人的入室弟子,這種情形下還要和於觀鶴聯手來截擊她?”

唐夢生搔搔頭,有些尷尬地說道:“小侯爺,這個嘛,還要請你包涵。若論單打獨鬥,隻怕普天下沒幾個人能奈何得了你那位姬大小姐,也不怪所有想對付她的人都要聯起手來。”

朱逢春和梁氏兄弟常常是開口閉口“姬大小姐”,唐夢生順口說來,卻也如此自然。

小溫侯沉吟一會,說道:“她對我說得很清楚,她並沒有拿龍門觀的經書。”

唐夢生詫異地道:“我想姬大小姐自然不至於在這個問題上欺騙小侯爺。既然如此,龍門三子又為什麽要追堵她?”轉念一想,恍然大悟:“小侯爺,隻怕姬大小姐早已經將經書強行記了下來或者幹脆抄了下來。嗬嗬,龍門三子不想張揚,卻又如此著緊地堵截姬大小姐,豈不是欲蓋彌彰?”

小溫侯審視著唐夢生:“龍門三子既然不想張揚此事,太乙觀為什麽還要插手?”

唐夢生一笑:“大江南北的道門各派,雖說是花開兩地,究其本源,還是同氣連枝,若是不知道此事,倒也罷了;既然知道,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不但是太乙觀,就是其他各家,若是知曉此事,也不會坐視不理。所以說,小侯爺,唐某想請小侯爺勸一勸姬大小姐,不必為了這樣一件事情與天下道門鬧得不愉快。”

小溫侯微微一笑:“我向來隻知道太乙觀是江東天師道之領袖,現在看起來,太乙觀隱隱然已經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心胸了。”

唐夢生歎息道:“小侯爺這句評語,太乙觀愧不敢當。說一句老實話,還請小侯爺不要見怪。姬大小姐要去龍門觀盜經之事,還是我得知之後轉告與家師的——小侯爺且慢動怒,且聽我說。我之所以要這麽做,是因為我覺得太乙觀此時若置身事外,隻怕姬大小姐得手之後,下一個目標便會選中太乙觀。所以太乙觀插手此事,其實隻不過為了自保。”

這的確像姬瑤花姐弟會做的事情。唐夢生雖然從未見過他們,倒是對他們知之甚深。

小溫侯“哦”了一聲道:“那麽紫府真人意下如何?”

唐夢生道:“家師也不希望事情鬧得太大。我以為,解鈴還需係鈴人,這件事情,還是讓龍門三子與姬大小姐當麵說個清楚比較好。”

小溫侯沉思不語,良久方道:“你轉告他們三位,姬姑娘目前在我府上養傷,有什麽事情,到我府上來說。”

唐夢生笑著站起身來:“唐某一定轉告。”

小溫侯既然將這件事情包攬到身上,也就是擺明了架勢不希望太乙觀再來插手。

不過他想他們應該還是可以信任小溫侯的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