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冥衛003

大k笑起來:“我已經找到了,給你一分鍾,看你能不能找到。”

“好,一二三,計時開始。”

地獄雙頭犬兄弟的聲音在通訊器那頭消失,世界再度陷入了寂靜,但對Nix來說,世界從來就不是真正安靜的,即使在這樣萬籟俱熄的時刻,仍然聽得到五公裏外經過的車輪碾壓路麵,聽得到雪花接觸到發絲沙沙作響,聽得到有千萬人血液激流如奔馬,心如鼓捶,聽得到地底那條蚯蚓頂著冬寒漸漸睡去前的盤旋。這些聲響混合在一起,讓世界吵鬧極了。

她緊握著盲杖,在雪地上緩慢地行走著,手杖一頭敲打著積雪的地麵,傳來沉悶的噗噗聲。

大雪紛飛的路上,隻有她一個人。

從高處望下去,那一點點穿紅帶綠的身影躑躅而行,就像末日世界唯一的幸存者,正茫然地在尋找生機。

但Nix可不覺得自己會是如此絕望的一個角色。

哪怕真的是末日世界裏唯一的幸存者。

她也一樣是生機本身。

距離卡車屏障還有五十米。

有人轉過頭來,發現了她的存在。

他們的對話清晰得像一支支弓箭,沿著冷冽無塵的空氣,射到nix的耳中。

“那個是什麽人?”

“是個瞎子,迷路了嗎?”

“可能住這附近?”

他們胡亂地對答了兩句,便對nix失去了興趣,某人不耐煩地下了命令:“幹掉她吧,廣場那邊快要動手了。”

一言以蔽之:“多死一個也是死,死哪兒都是死。”

旁邊的人答應了,他從某處跳了下來,雙腳踏上了雪地,之前他所站立的地方,大概是六十厘米高,風聲在接近兩米的地方格外響亮,他向nix跑了過來,行動很快,很穩,在雪地上奔跑也並沒有輕一腳重一腳。

Nix站住了,她殷紅的嘴唇微微抿在一起,閉著眼睛將頭轉向人來的方向,在對方接近的瞬間,她感知到了利器破空,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向自己心髒下三寸而來。

那是薄如紙而極鋒利的細長小刀,躲開肋骨插入腹腔,而後向上一挑,直擊心髒,被插刀的人吐出最後一口氣之後,就會無聲無息地死去,一秒都無法多延續,天氣這麽冷,血不會流出來,殺得幹脆利落,哪怕在千萬人之中說不定也難以引起多餘的矚目。

來的人技術上算得上是職業好手,但他實在還不夠好。

否則的話,他就不會以為自己第一下的失手是意外。

他出刀,在離人身隻有五厘米的時候,nix的盲杖移了過來拄在腳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她還“咿”了一聲,而後一隻冰涼柔軟的小手伸出來,按在殺手執刀的手指上,握住,收緊,一陣尖銳的細微刺疼先行,接下來喀拉一聲,殺手的指骨裂開,而後整根手指垂落下來,像萬聖節那些拿來用來戴的膠皮道具,排山倒海的痛感開始了盛大的演出,nix的手指沒有停,像所有盲人一樣,她用觸覺來完整自己的感知,因此一路觸摸著來人的手臂,肩膀,下巴粗糙的須根,嘴唇與鼻梁,直到額頭,指尖輕柔,動作優雅,其中甚至還滿蘊深情。

她每一個動作都很慢,或者幹脆是有氣無力的,但殺手保持著誌得意滿刺出一刀時的身體姿態,眼睜睜地看著她為所欲為,無法動彈,也無法反抗,手指一開始傳來的劇痛便令他張口想要狂叫,也同時向同伴預警,來者危險,並非人畜無害的普通人。

Nix收回了手,同時收回的還有她藏在指腕之間的一根小小的帶管銀針,針尖還凝著微微的一點棕色粘露,那是管中藥劑與殺手手背上的血液融合成的顏色。

這種藥劑來自密醫,是專為冥衛所製的麻醉劑,與血液接觸後極速在體內蔓延,次第麻痹各處感官與大腦之間連接的神經元,超過二十四小時不用解劑,則會繼續攻擊控製呼吸的神經,使人目盲耳聾中死於窒息。

用針刺能夠最快發揮作用,而另一種方法雖然沒有那麽高效和有針對性,卻能夠形成大麵積的攻擊。

Nix捏住了殺手的手腕,輕盈地和他做了一個舞蹈中的回旋,自己走在了前麵,一隻手繼續拄著盲杖,背過去的另一隻手卻順勢抓緊了殺手的衣服前襟,開始一步步往道路屏障前進。

從遠處看起來,就像是她被殺手扭住了,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殺手的同伴也是這樣想的。

注意到他們兩個的行動之後,就有人笑罵起來:“高斯,你他媽的,這個節骨眼上生擒一個瞎眼妞你想幹嘛?”

高斯不說話,他當然沒法說話,可是Nix卻應景地昂起頭,臉上露出了若有若無的一絲驚慌和恐懼,比真正陷身如此危險境地的人要少,但她已經盡力了——她的演技一直沒有charon他們好,男人在關鍵時候真的是可以沒有自尊心的。

她默默前進,一麵通過眼睛之外的所有感官收集更多的信息,調整自己的方位,就像她在與kerberos兄弟交談時所說的一樣,在十米之外,一字排開的重型卡車與可移動的金屬屏障,構成了兩層幾乎疊在一起的防線,屏障前的人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他們在等待信號,等待信號之後鋪天蓋地的血與火。屏障兩邊,還有隊伍掠陣,防的是一旦防線被破壞,能夠從兩邊包抄,快速緩解衝擊的勢頭。

她心裏有了譜,這時候有一個明顯是管事兒的人大聲咆哮起來:“高斯,幹掉這個娘們兒,你瘋了嗎?”

Nix討厭別人叫她娘們兒,那個詞聽起來就像她應該終生帶上嚼子和貞操帶,在廚房和磨房裏一圈圈拉磨直到死似的。

那個管事兒的人離開了他所站的位置,在那裏應該有一挺重型機槍,槍口從金屬屏障板上的一個缺口伸出去,對準了廣場的方向。

“抱歉啦。”nix嘀咕著說。“我跟你又沒有那麽熟啊,這樣胡亂稱呼別人,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啊。”

她站住了,聽著正怒衝衝踏來的步伐,在對方進入她需要的範圍之內後,nix手握緊了,將高斯的身體往前一拉,接著一彎腰,一拱背,肩膀一頂,單臂用力,使出了一個漂亮的過肩摔,高斯高大沉重的身體摔上了半空,頭朝下,腳朝上,在他被摔到空中最高點的時候,nix手中的盲杖揮出,一道閃亮銀光甚至在雪色之中都仍然極為奪目,盲杖快如流星,咻咻咻三點,割開了高斯的頸部,大腿部三處大動脈,鮮血狂噴而出,飆出老遠,將正衝過來的人噴了一臉,對方一愣,狂叫起來,但他的叫聲非常奇怪,隻有第一聲是響亮的,第二聲就像被氣球漏了氣一樣喑啞了,第三聲根本沒有叫出來,在舌尖與嘴唇的中間,便折戟沉沙。

血,就是冥衛密製藥劑的大規模傳播之路。

Nix沒有留半點時間給來人追問人生的無常,她跳起來,落地時剛好踩在了高斯終於倒地的屍體上,而後如同禿鷲般鋪向那個正在為失聲而困擾的人,盲杖揮舞,如法炮製,有一個人倒下,更多的血,噴得更遠,這一次被噴到的,是另外三個跟上來查看和接應的人,他們並不比高斯他們更幸運。

血與毒劑的多米諾連鎖效應開始了,nix像精靈一般在空中跳舞,她久久不必落地,盲杖和不斷倒下的身體提供了她所需要的支點和助力,三個,六個,十個,血在藥物的作用下,即使於冰雪之中也不凍結,而一旦沾上,即使隻是聞到血中藥劑的味道,也自然而然會被卷進死亡的連環。

有人開始覺得不對,在遠處對她開槍,子彈如馬蜂一般嗡嗡而來,雙向的,密集的,槍林彈雨,可是nix卻大笑起來。

她騰挪轉折,跳躍旋舞,子彈如此密集,她卻能找到幾乎不可能的躲避路徑,堪堪的,千鈞一發的,毫厘之間的,盲杖偶爾受擊,帶來叮的一聲,更多被子彈打得粉碎的,是開槍者們的同伴,黑暗是她的親人,庇護她,偏愛她,無需看,直覺便占著指揮塔的高處,讓她走那條心大於力的康莊之路,無需恐懼與猶豫,心動,意動,人動。

她一路殺到了屏障之前,身後留下了一條死者之路,鮮血淋漓於雪地,顏色殷紅,仿佛天降桃花。

而後她登上高高的路障。

冥衛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切斷了各處路線的封鎖,現在隻要讓人群疏散,一場聲勢浩大的災難也許就不必發生。

他們聚集在一起,charon遠望著市政大樓,有人很快要出來宣布接管權力。

如果能突入其中,阻止關鍵人的行動,事態的發展也能得到緩解。

但廣場上實在人太多了。

多到他們六個人站在一起,也隻不過是滄海一粟。

是疏散人群,還是突入市政大樓?

他們必須要選擇其中一樣。

所有人都望著charon。

一如既往,他們相信首領的判斷。

Charon深吸了一口氣。

“哈裏斯在迪安城,如果這個國家被人接管,他就無法再次醒來。”

這對其他人來說,也是石破天驚的消息。

“我們都想要拯救世界,但在無能為力的時候,讓我們拯救親人。”

他這一刻做出了選擇。

必須突入市政大樓,阻止有人成為新的統治者,charon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冥衛們都如是。

他們開始往市政大樓的方向走,人群粘稠粘連如泥漿,黑衣暴徒此起彼伏,比charon預計的少了很多,但還是能形成巨大的威脅。

很快他們就會開始無差別殺人,造成巨大的動**,由於人們驚慌失措,踩踏又會導致更多傷害。

Charon加快了腳步,粗暴地推開所有阻擋他和冥衛的人。

這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Charon霍然回望——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無聲無息接近他。

那一瞬間他已經要出手。

隻不過,他看到的是一個令人深覺親切的形象。

另一個快遞員。

強壯如山體或犀牛,對他笑笑,說:“老大,現在要幹什麽?”

一條灰色的線,貫穿了廣場上的人群。

那是一長列——

穿製服的快遞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