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奇武會的根基

第二天晚上,天色將黑時分,圖根跟隨賓格走下飛機,到達新澤市城外的一處巨大宅邸。

黑色大門微微敞開,入門就是兩長排一人合抱粗的大樹迤邐而去,濃蔭蔽日,格外幽深,大樹間的林蔭道鋪滿白色石頭,顏色醒目。

大門內外都空無一人,賓格帶著圖根沿著白色林蔭道往內走,走了兩百多米之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哥特式的圓形城堡前,有一個長髯如銀、枯槁如木的矮小老人孤零零地拄著拐杖,站在燈影輝煌的背景之前。看到他們過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聲音寂寞地說:“圖根。”

圖根停下腳步,端詳著對方,記憶中的印象如同潮水湧上來,印證著眼前人的模樣,他情不自禁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你……”

老人淡淡地說:“老了很多是嗎?我自己也是這樣覺得的。”

賓格上前去攙扶他,老人伸出手搭住賓格的肩膀,拐杖交到另一隻手上,轉身進屋,他走得極慢,四肢毫不協調,動作遲緩僵硬,就像全身上下的每一塊地方都即將分崩離析。

圖根跟在他後麵,注視著他弱不禁風的身影,心情複雜。

眼前這個男人,曾經如天神一般,或如山嶽一般,他所到之處,其他人都以他為中心,如同眾星以月亮為中心。在他身上看不到歲月消磨的痕跡,也看不到一絲頹廢或軟弱。

闊別多少年了?十年?十五年?有那麽久嗎?在他身上徒勞無功了大半生的時間,怎麽突然化身惡鬼,擇人而噬,絕地反撲,令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們進了門,室內沒有開燈,圖根費了一段時間才看清楚室內的輪廓。賓格不時低聲叮囑主格腳下小心,三人一行極為緩慢地穿過大堂,轉了一個角,來到房子後的一處木廊上,三麵臨風,木廊前是更大的庭院,更多的樹。

老人在木廊靠牆的長椅上坐下,賓格體貼地拿過旁邊的絨毯,將他膝蓋以下部位蓋好,對圖根說:“我去幫你準備房間和吃的。”隨即便悄然告退。

圖根坐到旁邊,說:“發生了什麽事?”

老人整個都塌陷下去的臉上,唯獨一雙眼睛還有著微茫但生生不息的活力。他疲倦地說:“故事很長。”但他沒有要把這個故事從頭說來的意思。

樹林裏傳來輕微的窸窣,真安靜,圖根呼吸著帶草木香的夏夜空氣,抬頭就能看到巨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星星,他忽然想到,如果阿摩爾在這裏……

如果。這兩個字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圖根有一種衝動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因為那裏似乎正傳來心髒被真實的利刃切割的痛覺,但他沒有動,甚至沒有眨眼睛,數十年的習慣占了上風,他克製著自己,沒有流露任何感情。

他終於鎮定下來,在老人一時緊一時鬆的呼吸裏緩緩問:“你要我做什麽?”

老人直勾勾地看著他,那神情猙獰間帶著絕望,實在叫人害怕:“我要你幫我將奇武會趕盡殺絕。”

圖根沒有回避主格的眼神,慢慢說:“你一定有一個很好的理由。”

他問得很清醒,也問得很吃力,因為他集中不了精神,在這世間度過的每一秒鍾,漸漸地都是開水淋頭一樣的折磨。他望著主格以及主格周遭的一切,恍惚間無法想象,為什麽阿摩爾死了,其他人卻都還活著,為什麽他自己還活著,為什麽要開口,為什麽要傾聽,為什麽要勞煩神經係統維係語言與動作,又為什麽要辛苦五髒六腑不懈運作,使生命鮮活——這一切真是純然的浪費。

“我的確有一個好理由。”老人緩緩地說,他抽出一張白色手帕按住嘴唇,劇烈咳嗽起來。咳完之後,血絲沾滿手帕,即使在夜色中也顯得如初觸目驚心,但老人對此似乎忽然不覺,隻是把帕子放在一邊,“隻不過,無論我的理由是私人恩怨也好,天下為公也好,對你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麽你一定要幫我,對嗎?”

這確實是圖根的疑問。

圖根什麽都沒有再說,仿佛認命了一般。良久,說:“你要我查什麽?”

“奇武會的根基。”

“根基?”

“是的,他們的根基就在紐城。跟所有的猛獸一樣,他們生在哪裏,就希望可以死在哪裏,奇武會的組織發端自紐城開始,衰敗的時候也會回到紐城,沉到它們最初建立的堡壘裏,緩衝修複,也許希圖東山再起的機會,但我不想給他們這個機會。圖根,我要你找出他們的堡壘在哪裏,而後摧毀它。”

“如此而已?”

老人嘴角掛上一絲微弱笑意:“如此而已?將奇武會趕盡殺絕,對你來說還不夠刺激嗎?”

圖根搖搖頭,連話都懶得說,他時時出神,卻連出神都不能徹底。

暗香浮動,四周安詳異常,仿佛這一座大宅所在的,是在天地浮塵之外。主格任他沉寂許久,終於又問:“你是第一流的警探,你會從哪裏入手?”

圖根望著花園中搖曳的黑色植物,不假思索地說:“結果。”

他開了口,一邊侃侃而談,一邊似乎有另外一個自己出了殼,在空中驚訝難言地看著他:“奇武會既然在紐城經營日久,那所到之處,所為之事,無論如何詭秘隱蔽,必然都會留下它的痕跡。”

他說到這裏,無法控製地想起妻子——她在世上留下過什麽痕跡?如果什麽都沒有,自己如果死了,誰會記得她的樣子?

老人靜靜傾聽,並沒有試圖擾亂他突如其來的沉思,他知道圖根一向有他的道理,他做任何事,通常都會有很好的道理。

他隻是問:“比如說,什麽痕跡?”

“錢,非常多、非常多的錢。”圖根繼續說下去,“奇武會控製的財團,全是商業世界裏的佼佼者,他們既然投資、控股、參與經營,就理所當然會分享財富。”

“傳說中的四十大盜把無數的黃金埋藏在山洞裏,現代社會的潑天富貴卻都是一串串的數字。這些數字在各式賬目上翻滾、進出、加減,無論如何掩藏,都是可以追蹤的。”

那些留下的草蛇灰線,就像蝸牛爬過的地麵,永遠有一條亮晶晶的線。

老人眼中閃爍著鬼火,聲音虛弱,卻充滿著可以把他燒成灰的亢奮:“說下去。”

“奇武會的人聰明絕頂,不管在他們身上發生什麽事,大難臨頭也絕不可能束手就擒。

“如果能夠拿到奇武會控製下主要財團的曆年財務數字,將他們的非營業支出包括新產業投資、慈善捐助等全部單列出來,應該可以看出來他們下一步的布局在哪裏。

“對未來的布局,才是他們真正的根基。”

主格努力抬起他細若遊絲的脖子,這一次是真正笑了:“不愧是圖根。”

他伸手在長凳上摸索,摸到一個古色古香的鈴,按下去,聽不到響聲,賓格卻應聲而入。

“帶探長去休息,明天一早,將他需要的東西都放到他的桌上。”

圖根住的是標準的十八世紀城堡式客房,極高極空曠,銅色帳幔從天花板直降,四周牆壁有許多雕塑浮凸而出,說的希臘諸神與泰坦戰鬥的種種故事,浴室與洗手間隱藏在某扇牆後,陳設卻又是純現代的。

主格的大宅,在清晨呈現出和夜晚截然不同的風景,玫瑰在盛大的莊園裏累累開放,林蔭路蜿蜒如蟒,延伸到望不到盡頭的遠處。

圖根站在窗邊,凝視著樓下園林一派欣欣向榮,腦海中浮現出主格那張蒼老得即將崩潰的臉,他的衰敗如同一個自然界從未插手創作過程的謎語,不知道謎底揭曉之後,會將他的人生引向哪裏。

門上響起咚咚兩聲,賓格說著“早安”推門而入,手上端著早餐的餐盤,以及高高摞起的文件夾。他把餐盤和文件夾都在巨大的木桌上放下,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平板電腦,擱在一旁。

“是我要的資料嗎?”

“是的,奇武會控股或參股過的所有公司過去十年的主要人事變動,大宗財務支出信息,互聯網產業、創新投資行業、生物製藥等朝陽產業內,沒有明確創業資金來源的企業一覽表。”

“看起來不多。”

“這些紙質文件隻是索引,我將公司名稱、基本資料和財務項目的主要情況摘要出來做成了列表,具體的數據我已經調用了頂級的黑客在收集,很快會發送到平板電腦上。”

圖根微微動容:“真快。”短短一夜之間做到這個程度,足以證明賓格的資料收集及應變能力都堪稱驚人。

賓格露出謙和的笑容:“不算什麽大事。”他隨手拿起早餐盤裏精致的骨瓷茶壺,為圖根斟上早上的第一杯茶,“大吉嶺私家莊園出品,主格的最愛,說不定你也會喜歡。喜歡咖啡的話,廚娘今天煮了當季的藍山。”

圖根看他一眼:“謝謝。”

他站著翻開文件夾第一頁,第一眼就看到一家在紐城乃至全世界赫赫有名的投行。

下麵的備注簡潔但精確:海外投資部總裁,資深合夥人之一霍華德赫曼,四十五天前暴斃於寓所,對外發布的死因是不適當服用藥物引起的心肌梗死。

圖根打開電腦,找到一係列和霍華德有關的財經報道。他數年前空降到該投行,立刻成為資深合夥人,並掌管非常重要的海外投資部門,媒體查不到他的履曆,他過去的經曆隻用一句非常簡單的“成功創業者”一筆帶過。

他來得突兀,死得蹊蹺,而且死後留下的職位一直沒有人履新承繼,以其重要性來說,幾乎不可想象。根據紐城金融獵頭界的消息,該投行也沒有任何招聘的動向。

賓格站在圖根一旁,非常精確地等到圖根看完這一段,便開口說:“你認為他和奇武會有關?”

圖根平淡地說:“我不知道。”

他將文件夾合上,隨手拿起一塊麵包送進口中咀嚼,出神地想著什麽。賓格耐心地等在身邊,他的優點非常明顯——絕不在該說話的時候沉默,也絕不在該沉默的時候開口,這種分寸看起來容易,實際上卻需要非常高的洞察力及自控技巧。

圖根咽下麵包:“黑客什麽時候可以把數據發過來?”

“工作量很大,暫時不知道完成的時間,我已經交代盡快。”

“好。”

圖根在桌前坐端正,一口氣喝了大半杯茶,嘴都沒有多咂吧一下——不管是真正的大吉嶺紅茶還是真正的藍山咖啡,隻要不是真正的尿,都沒法讓他有半點反應。

他隨即埋頭下去,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圖根在主格的宅子裏一待就是十天,他寸步不離房間,三餐都是賓格送進去,胡子倒是刮得齊整,衣著定時更換,一絲不苟。他大部分時間隻是看著賓格收集到的各種資料出神,以及要求更多的資料。一開始賓格對他要的東西還能提前做好準備,並且也跟得上他的思路,知道那些資料的收集是出於什麽目的,但慢慢就他失去了線索。

圖根還要了整整一盒五百色的鉛筆,看得出來他花了不少時間把每一支鉛筆都削得極為尖細,顏色不斷變換,在白紙上勾勒出各種或簡單或複雜的符號圖形字母筆畫,彼此被錯綜的連線交織成更加複雜的圖案,一圈又一圈,一層又一層,不斷擴大,不斷蔓延。

旁邊的備注極為簡潔,但又似乎蘊含著無數的信息。賓格在圖根身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素來以擅長梳理複雜線索著稱,對資料的篩選及整理能力罕有人能與之匹敵,但他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完全無法看透圖根在做什麽,他那些用中文、英文、西班牙文以及速寫所組成的筆記到底是什麽意思,又會把他們帶向哪裏。

他有心問,圖根卻全然不答,他也拒絕再次和主格會麵,令人驚訝的是,向來說一不二的主格,竟然沒有二話,默然對圖根的強硬聽之任之。

賓格和圖根的互動,在這十天中都保持高度雷同,而賓格轉頭去跟主格匯報時,內容大概也隻是更新圖根要資料的情況。

到第十一天,賓格來到圖根的房間,帶來了一個全紐城媒體都在追蹤的消息。

“SWAY爆炸了。”

圖根抬頭看了一眼賓格:“SWAY?”

“奇武會在紐城最重要的一個據點。我們一直認為在那裏可以找到奇武會董事會的人的行蹤線索。”

“為什麽?”

“SWAY的老板叫朱利安,與奇武會核心成員的關係非常密切,我們在他身邊長期安插了一個人作為內線,給我們搜集了大量的信息,但上禮拜開始就失去了聯係。”

“哦?”

“半小時之前SWAY突然爆炸了,蓋雷斯在現場,你要不要看一下現場的情況?”

圖根點點頭,賓格即刻接通了蓋雷斯的視頻電話,從攝像頭裏能看到,SWAY外觀還在,裏麵卻大火熊熊,濃煙遮蔽著局部的天空,飛鳥和飛機都為之驚詫莫名。

現場場景雖然聲勢驚人,SWAY的爆炸對周圍環境卻並沒有造成真正威脅,整個建築物全然向內坍塌,街道上異常整潔,毫無磚石火藥飛濺,左鄰右舍毫發無損。

有人走近蓋雷斯,做出阻擋的手勢,表情和動作都十分暴躁,但蓋雷斯隨即出示了什麽證件,對方愣了一下,查看後敬禮走開。

隨著救援人員的聚集,重型機械車開始進入現場,消防員手持生命探測儀在廢墟上遊移,尋找幸存者的痕跡。隔離帶拉得非常非常遠,刻意讓路人保持距離,很多市民都默默站在隔離線外,望著曾經繁華熱鬧的災難現場。

圖根從視頻上移開眼光,問賓格:“能不能把SWAY周邊爆炸前一周內的監控錄像都調出來?”

賓格幹脆利落一點頭:“馬上。”

他走出去打了幾個電話,沒過多久桌上的平板電腦上就不斷提示有文件發過來,圖根拿起來,列表中以時間為標題,一共有三十五個視頻文件,他隨手打開一個。

視頻拍攝的是正門,淩晨兩點到今天早上六點,酒吧已經散場後的視頻文件,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圖根快進到三點左右,有人從酒吧正門出來,圖根切放到正常播放,一看那位,樣子實在太狼狽了:上身的襯衣被撕得隻有半邊,跟喇嘛似的用來搭著肩膀,頭發亂糟糟的,一隻眼烏青,另一隻眼沾著濃厚的血跡,從SWAY門裏麵出來的時候幾乎算是連滾帶爬。

圖根隨口問:“這是誰?”

賓格低頭看了一眼:“我要查一下。”又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來,表情裏多了一點詫異,電腦裏則又多了一份資料,經過照片對比之後鎖定身份,視頻裏那個人的前生今世各任女友是否劈腿、劈了幾個都被搜出來了。

肖恩·布萊德,新澤市人,畢業於紐城警校,成績優異,以第一名畢業,但個性強硬,不得人緣,職業生涯不算得誌,近幾年一直充任臥底,在紐城街頭廝混。

“他跑去SWAY做什麽?查案子?”

賓格即刻補充信息:“我剛剛問了兩個在SWAY做服務員的人,說他在SWAY和朱利安的手下大打出手,但沒有當場死在那兒,屬於在SWAY發生的年度奇跡。”

“不管有沒有任務在身,以他臥底的身份,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跑去招惹朱利安?”

“所以這件事不合常理。”

“你問到的人是怎麽說的?”

“據說是因為他有一個外地來的朋友不識相,和朱利安杠上了,他應該是被連累的。”

“他的朋友?”

圖根快進看完了這個視頻,再打開另一個,一無所獲,連續三個都隻是普通的人來人往,有一陣子大批酒客爭先恐後湧出酒吧,似乎裏麵正有一隻哥斯拉在肆虐。

打開第四個視頻,又看到了肖恩,他走出酒吧門之後,似乎就一直站在那兒,不知道在等什麽。他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妙,但就是杵在那兒不走。圖根放下了控製視頻進度條的手,饒有興趣地一直盯著肖恩看,屏幕內外都默默無言,看了很久,忽然從旁邊某處,另外一個人滾進了攝像機的鏡頭。

圖根一眼瞥到,立刻站了起來,賓格微微一驚,抬頭望向圖根,隻聽到他脫口而出:“判官?!”

那個人似乎比肖恩傷得還慘,踉踉蹌蹌走路,沒走多遠就一跤摔在地上,似乎想了想實在不願意站起來了,就在地上爬。身上的血呼呼啦啦到處都是,爬到肖恩麵前,勉強扶著肖恩站起來,扭頭說了一句什麽,這一扭頭,臉就正對攝像頭。

圖根定格在這裏,放大,仔細看,這一次他完全沒有疑問了,肯定地說:“這個人是丁通,奇武會的判官,他們去SWAY絕對不是巧合。”

他快速過目了其他幾段視頻,找到更多關於丁通和肖恩的記錄,其中有一段,也是他們在正門,好像在跟誰交談,兩個人交替張嘴說話,聽不到具體內容,但都七情上臉,相當激動。丁通不斷伸出手指躍躍欲試戳誰的胸口,說了一會兒還挽起其實已經不存在的袖子,一副要繼續跟人掐架的表情,考慮到他受傷的程度還有戰鬥的欲望,真可謂身殘誌堅。

圖根和賓格目不轉睛注視著他們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這個攝像頭是六頭的,能覆蓋SWAY門前大概方圓幾十米的範圍,現場絕對沒有第三個人在場,也沒有任何可以藏人而不被發現的地方。

對有神論者來說,這事兒解釋起來非常容易——這就是活見鬼了啊,人說時運低就見鬼,這二位被揍成這樣,時運不低才奇怪呢!

但圖根沒法就這麽說服自己。

另一段視頻拍攝的地點離SWAY稍遠,來自SWAY專用的露天停車場的攝像頭,丁通和肖恩兩個倒黴蛋,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入鏡頭,走到其中某一輛車麵前,開門,上車,把車開走了。

這一次他們的行為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輛車。

賓格看了一眼就說:“這是朱利安的車。”

“你確定?”

“確定。”

賓格凝視著鏡頭中寂靜空曠的停車場,慢慢地說:“把朱利安所有的資料給我,然後,找到肖恩和丁通。”

“一切答案,都在丁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