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赫拉祝福
我們下到實驗室,進去就看到好多全息屏幕飄在空中,上麵湧現著無窮多的信息,數據,畫麵,文字,跟瘋了似的急速滾動,大概隻有咪咪這樣的人才能從裏麵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有一個屏幕比較文靜,好像開著一個世界地圖,上麵有一些光點在閃爍。
咪咪告訴我:“在找先知那個箱子,可能要等一會兒。”
我結結巴巴地說:“沒,沒在他那個公寓裏嗎?”
我將那個箱子交給先知之後,他隨手就放在了扶手椅旁邊,之後我就沒見到過了。理論上這麽重要的東西,他應該會好好藏起來吧。
咪咪搖頭:“被拿走了,不過箱子裏裝了定位芯片。”
“萬一東西被拿出來了呢?”
他的臉色有點不好看,老實說這哥們兒正常情況下都是泰山隨便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所以他稍微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我已經很害怕了,急忙安慰他:“裏麵的藥其他人也沒法吃,拿出來就拿出來吧。”
咪咪從旁邊的一個櫃子裏摸出一個罐子,罐子蓋上藍光閃閃,居然是個液晶屏,打開的話得輸入密碼。他丟給我,罐子摸著涼涼的,越摸越冰手,冰得叫人心裏很不舒服。
“罐子一共四個,一真三假,喝了假的會死得超快,真的那罐則有可飲用的納米機器人,進入身體後納米機器人會收集身體數據自動上傳到這邊,目前還沒看到數據進來,估計真的那罐還在。”
我聽到死超快三個字哆嗦了兩下,這麽關鍵的時候我腦子卻抽到其他地方去了,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嘴:“這個好喝嗎?”
咪咪摸了摸下巴,認真地說:“味道一般吧,摩根非要加焦糖味進去,我個人比較喜歡香草味。”
果然我敢問,他就敢答。
咪咪甚至還順便跟我科普了一下為什麽要把藥做成這個樣子:“龜息入定攝取藥物對人體素質要求非常高,過程複雜,而且一旦入定就完全喪失行動能力,風險很大。我和摩根一起研究了很久才終於降低了赫拉祝福裏的活性成分強度,做出這個便攜裝來,理論上來說,普通人也可以喝,副作用挺大,但不至於死人,隻要挺過一個療程,百分之百益壽延年,加強免疫,尤其是在促進脂肪到肌肉的急速轉化這個方麵,簡直風馳電掣。”
“一秒鍾從癆病鬼到施瓦辛格,你是這個意思嗎?”
“十分鍾左右吧。”
難怪他擔心,要是幫對手培養幾個施瓦辛格出來這還得了。
想到這裏我突然一哆嗦。
“咪咪。”
“嗯?”
“你是密醫,對吧。”
“不然呢?”
我瞪著那罐藥:“如果普通人能喝這個,理論上來講,就算奇武會的人全掛了,你也可以單槍匹馬再造一個奇武會,對吧?”
他居然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先知他們五個人的程度做不到,能把內功練到龜息程度的人現代基本已經沒有了。”
現代?基本?茲事體大,麻煩你把話說死一點比較好啊。
如果不需要達到董事會那些人的程度,隻需要疊加兩三個施瓦辛格、史泰龍之類的呢?
他居然打了個響指:“那不算什麽。”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上的地圖,想到蛇花夫人,她埋伏在朱利安身邊,如果隻是想要殺朱利安,早就可以動手了,卻一直沒動手,而在朱利安受傷後,她卻立刻冒著暴露的危險聯係密醫。
朱利安說:“我覺得她比較想要通過我找到咪咪。”
我的腦子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結,就像一百根耳機線混在了一起,左扯右扯扯不開,而且還在越纏越緊,當場把我的cpu幹壞了
這時咪咪拉了我一把,說:“等搜索結果的時候,我跟你再說件事兒,是諸葛讓我跟你說的。”
我說:“啥?”
咪咪指了指那個罐子:“想變成施瓦辛格不?”
理論上來說這應該是一句笑話,我差點兒都笑了,結果一觀察咪咪的表情,我差點嚇掉褲子。
諸葛在SWAY門口說過的台詞轟隆隆一路踏平草莽,直入帝京:
很快,你就要做出一個決定你人生的抉擇。
我號叫起來:“你不是要逼我吃這個藥吧?”
咪咪掰著手指平靜地說:“你就不是吃吃藥那麽簡單了,首先你必須接受一係列的手術改造身體,再去除所有導致你患病乃至短命的基因片段,將經絡的運轉加速到你能夠被開發的極限。順便說一句,打通任督二脈這種事其實是存在的,做法和你看過的小說不一樣,最終效果倒是差不多,以此來最大程度接近先知他們的內功造詣,最後是終生的定期服藥保持狀態。”
“前期改造,前後要三年左右吧。”
我目瞪口呆:“你不是開玩笑的嗎?得有多大的好處才值得這麽搞?”
咪咪對我笑一笑,挺冷淡的,沒有什麽親切感可言:“好處?你還沒概念?”
我其實已經有概念了。
無須鍛煉的天然狀態下,長期保持六塊腹肌和完美體脂率;所有器官永遠二十歲,不會受傷,沒有意外,除非世界末日,否則空難中也能幸存;思維能力自動無間斷深入拓展和開發,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皮膚光滑緊致有彈性,白裏透紅與眾不同,超過普通人一百倍的肌肉力量和反應速度,如果要打架的話,隨便單場隻手能放倒一大批流氓。
最關鍵的是——長命百歲隻是起步,兩百歲不是夢。
簡單來說:隨便給條紅短褲,就是一隻活超人啊。
我弄成這樣兒去混東門菜市場,沒兩天就是當地一霸!杠杠的!但當東門菜市場一霸,不至於要這麽複雜啊?
咪咪淡淡地說:“這一套東西下來,要花費數千萬美金,不是見人就給的。判官,你既然要真正成為他們的一分子,恐怕這是必經之路,你考慮清楚吧。”
我走到房間的一個角落,麵對著牆壁,緩緩蹲下,抱頭埋在自己的膝蓋裏,沉默不語。
咪咪也跟著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地上,等著。
任何人等人的時候都需要一點消遣,不管是拿個大頂走來走去,還是摸出電子書看霸道總裁愛上我,總得要用什麽東西分散一下注意力。
咪咪完全沒有,他就像一尊雕像一般定在我身邊,眼睫毛幾乎都沒有動過一下。我麵壁了好久,看了他一眼,說:“咪咪,你到底是怎麽跟奇武會勾搭上的?”
他說:“隻不過是巧合罷了。”
時間回溯到許多年前,隆冬,波城,風雪肆虐的深夜。
街上半個人影都沒有,年輕的咪咪從兒童醫院值完一個二十四小時的長班走出來,在一個路牌下發現了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
那個男人不算魁梧,穿著也很單薄,像嬰兒一樣蜷縮著,頭埋在自己的膝蓋上,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幾張報紙將他覆蓋著,上上下下都被雪片浸透。
零下十五度,就算報紙是幹燥的,提供的庇護也斷然比不上賣火柴小女孩手裏的那團微光,不用太久他就會被凍死,成為清潔工的麻煩。
咪咪在他身邊停下,並沒有要拯救他的意思。
流落街頭的人都有他們的理由,也有他們的宿命。這四周林立著全世界最好的醫院,但沒有一家的大門是為這樣的流浪漢敞開的。
他搖搖頭準備離去,一陣大風吹來,將那人身上的報紙吹開。咪咪的眼光被這個流浪漢的身體吸引住了。
那是一具並不龐大,線條卻如雕塑一般完美無缺的身體,就像擲鐵餅的大衛直接被一把推倒在波城的街頭。
那是就算十數年如一日持續最艱苦的鍛煉,最挑剔的飲食控製,也未必能達到的水準,和世上任何一件事情一樣,要在健美界登峰造極,最需要的仍然是天才。眼前如一塊凍肉般躺倒的男人,擁有幾乎所有人類在夢想裏也無法擁有的卓絕體魄。
咪咪彎腰把他從雪堆裏刨了出來,他是這樣想的:如果這個人活著就算了,如果死了,就直接扛回解剖實驗室去大卸八塊看看成色。
所以他那時候的心情,其實不知道自己是想讓人家活著還是死掉。
因此三天之後,當那人從沉睡中醒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時,咪咪隻是冷淡地說:“隻不過是巧合罷了。”
那時候他們坐在咪咪的公寓裏,很小的單身公寓,在閣樓頂上,除了一張單人床之外,剩下的空間就隻容兩個人這樣麵對麵坐著。洗手間裏淋浴頭就直接掛在馬桶上方,噓噓的時候下麵放水,上麵漏水,二者應和,頗有絲竹配對之趣。
流浪漢換上了咪咪的衣服,居然也頗合身,他盤腿坐在地上,大口嚼著一根硬得跟鐵一樣的法棍麵包,吃得津津有味,可見三天下來餓得不善。
咪咪說完這是巧合之後,流浪漢很認真地吞下麵包,搖搖頭:“不管是不是巧合,你不把我從街上帶走,我就掛了,這是既成事實,簡單明了。”
“是嗎?”
“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動機與過程,最後都會徹底消失,如同幻覺一樣,能夠存在下來的隻有結果而已。隻關心那些真正存在的東西,不是簡單很多嗎?”
流浪漢這麽平淡地說著,三兩下幹掉了法棍,拍拍手,對著咪咪笑了一下。他的瞳仁很大,是一種茫然的灰色,眼白很少,顏色卻又接近透明,乍眼看上去,簡直像是個盲人。
“要是你死了的話,我說不定還高興點。”咪咪喃喃地說,看了看自己的冰箱,他為這個月準備的食物都已經被眼前這位仁兄一掃光了,而且看他的樣子,就算再來一冰箱也照吃不誤,毫無壓力。
他彎腰看了看流浪漢,起身:“讓我檢查一下你的身體。”
流浪漢很溫順地在咪咪的單人**躺平,咪咪低頭觀察著他的四肢、胸和背,伸手一處一處按壓過去。聽診器按上心髒,他臉上有了難以言喻的變化,簡而言之就是:老子這是白日見了鬼。
他伸手拿過自己的外套,又丟了一件外衣給流浪漢:“你跟我去醫院一趟。”
流浪漢沒有動,隻是慢慢從**爬起來,對咪咪笑了笑:“我生病了嗎?”
咪咪穿外套的手懸在半空,愣了一會兒,他又坐了回去:“你沒有生病,但你的心跳,血壓,各種生命體征,都非常不正常。”
流浪漢笑眯眯地看著他:“什麽叫正常?什麽叫不正常呢?”
咪咪臉抽了一下,說:“你是誰?”
流浪漢友好地伸出手來,碰了碰頭作為招呼,正式介紹自己說:“我叫哈裏斯。”
他歪著頭看咪咪:“你呢?你是什麽人?”
這個問題沒有難度:“我是一個醫生。”
咪咪醫生抱著雙臂,看著哈裏斯:“你那天晚上為什麽會在那裏暈過去?”
哈裏斯很高興地點點頭:“哎喲,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我呀,練功練到走火入魔,搞得任督二脈被塞住了,一口氣提不上來,就……”
咪咪擺出一張撲克臉看著哈裏斯,心裏代表著現代醫學對哈裏斯比出好幾個巨大的中指。兩人麵麵相覷,咪咪正要說什麽,忽然外麵傳來咚咚咚的踏步聲。
有人重重踏上了閣樓外的樓梯,緊接著響起一陣如同雷鳴的粗暴敲門聲。咪咪走過去應門,一陣帶著血腥味的風猛然就吹了進來。
和風一起衝進來的,是三個文身大漢,他們接踵而入,頓時填滿了整個房間。後麵兩個還一左一右夾著一個全身是血的女人,女人顯然受了重傷,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幹淨的,腦袋垂下,長發披散,已經奄奄一息。領頭的大漢徑直走到咪咪床邊,一把將哈裏斯揪起來,往旁邊地板上一摔,厲聲招呼另外兩人把女人放倒在**,而後轉過來把咪咪頂到牆上:“槍傷,身上一處,腿兩處,脖子一處,治好她。”
咪咪和那人比大概隻有一半的塊頭,但他沒有半點驚恐之色,他泰然地看著對方,說:“治不好呢?”
大漢圓睜豹眼,從牙縫裏嘶嘶吸氣,暴怒地吼叫起來:“你是波城最貴的密醫,治不好的話,你就變成波城最貴的死密醫,你聽明白了沒?”手腕一轉,黑色的巨大手槍上膛,頂上了咪咪的太陽穴,“去。”
咪咪點點頭:“聽懂了。”但他動都沒動,臉上還是那個無所謂的表情。
大漢把槍口頂緊了一點,厲聲問:“你還磨蹭什麽?”
咪咪冷淡地說:“等你把我變成死密醫啊。”他那隻修長甚至稱得上精致的右手,慢慢揚起來,搭在大漢握住槍柄的手上,後者本能地往回一縮,咪咪銳利的眼睛盯住他,“開槍。”
屋子裏的人都愣住了,隻有躺在地上裝死的流浪漢哈裏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咪咪的手指擠進了扳機裏,隻要稍微一壓,子彈就會出膛,大漢情不自禁抽回槍,再退了一步,瞪著咪咪,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
咪咪看著他,說:“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大漢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搖搖頭。
“我叫咪咪,我的病人,都叫我咪咪醫生。”
他走過去,把閣樓的門再度打開,站在那裏看著大漢:“現在,把你的人帶出去,從樓底下再爬一次上來,好好敲門,等我打開門,跟我說,咪咪醫生,求你救救我朋友。”他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你要麽現在就一槍打死我,要麽照我說的做。”
對方照他說的做了。三好一傷,慢慢退出咪咪的房間門,沉重地走了下去,又沉重地走了上來,眼看敲門聲就要響起,咪咪轉頭對哈裏斯說:“你爬防火梯走吧。”
哈裏斯還是躺在地上,那表情倒像是很舒服似的,問:“為什麽?”
“這幾個人是職業殺手,那個女的是他們的頭領,等一下我不管是把她治好了還是治死了,他們都會殺你滅口。”
“你自己呢?”
咪咪對哈裏斯笑笑:“想滅我口的人多了,我就變成了滅不了的口,放心。”
哈裏斯爬起來,似乎覺得這句話格外好笑,站在那兒傻樂了好一陣子,果然從窗戶那裏爬上了防火梯,消失了。
在單人床的床底下,推開兩道木地板搭成的暗門,下麵別有洞天,是一處小手術室。咪咪在那裏為傷者取出了四顆子彈,縫合了內外大大小小一二十處傷口,輸完血後,掛上強力消炎的藥水,他爬上房間,把那四顆子彈輕輕放在桌子上:“兩萬美金,複診另算,兩小時後你們把她接走。”
對方沉默地付了錢,悄然離去,在門口頓了一下,說:“你的朋友,如果我們找到他,你知道我們會做什麽?”
咪咪搖搖頭:“他不是我的朋友,隻是另一個病人。不過,我覺得你們可能還是不要找到他的好。”
哈裏斯兩天後又回到咪咪的住處,他也許是爬防火梯上來的,也許是用信用卡開鎖進來的,總之當咪咪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坐著,從茶幾上各種包裝袋和餐具的情況來看,他顯然輕車熟路地洗劫了冰箱裏的各種生熟鹹淡。他看到咪咪進來,一邊嚼著兩根酸黃瓜,一邊很愉快地跟人家打招呼。
“咪咪醫生,今天會有人來求診嗎?”
咪咪站在門口看了他一會兒,走過來搶過酸黃瓜罐頭,把裏麵剩下的最後兩塊撈出來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不好說。”
窗外仍然風雪肆虐,這種天氣裏殺人放火、打劫強奸的都不多——褲子沒脫完,小弟弟都凍僵了,有何樂趣可言——所以因火拚失敗或者作案失手而要找密醫療傷救命的,也就不會多。
哈裏斯點點頭:“那倒是真的,那麽,咪咪,你真的是波城最貴的密醫嗎?”
咪咪一點都沒有昂首挺胸收小腹,他眼睛都沒抬起來,隻是隨隨便便地說:“老子是全A國最貴的密醫。”
“沒有定價表什麽的嗎?”
“基本上全看心情。”
哈裏斯很崇拜地看著他:“這倒方便,查稅的都不知道怎麽對你下手。想幹掉你的人多不多?”
咪咪撩了一下眼皮說:“多得沒法數,這樁業務要是拿去投標的話,不少頂級殺手都會加入競標的行列呢。”
哈裏斯樂得不行:“好玩,但我看你活得挺好,沒有要亡命天涯的意思啊。”
兩人聊著的時候,咪咪已經打開了電視在看一個特別屎的肥皂劇。他把冰箱裏剩下的最後一點兒東西裹在一塊兒,變成一團顏色形狀都很莫測的東西,大口往嘴裏塞。他瞪著電視一往情深,緘口不言,房間裏安靜下來,哈裏斯也不追問,隻是很舒服地放平了自己的身體,嘴裏輕輕地哼著小曲兒。
那一集電視演完,咪咪轉過頭來,對哈裏斯說:“看房頂上那隻蜘蛛。”
哈裏斯抬頭望過去,天花板的角落裏果然有一隻相當大的黑蜘蛛,安然待在一個巨大的網裏,微微閃光的細線搭著兩扇牆壁,看起來岌岌可危,卻又存在一種微妙的平穩感。
“像你嗎?”
“不,我是我自己。”
那些需要密醫拯救的人,則是在虛弱的網裏,裝作自己不可一世的那隻蜘蛛。他們心裏非常清楚,也許就在下一分鍾,自己就需要這樣一個人修補自己的破網,拯救自己的性命,所以就算他們恨咪咪恨得要死,也不會真的動手去做掉他,更不會讓別人隨便做掉他。
一切作奸犯科的人,都是有神論者。
沒有人敢斷言自己的命運,也沒有人真的敢跟醫生鬧翻。
畢竟,幹掉一個咪咪這樣的醫生隻需要一顆子彈,但自己的人生裏可能還會有無數顆子彈,需要這個醫生取出來。
哈裏斯看著他,慢慢地,臉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密醫,我喜歡你。”
哈裏斯,是冥王的名字。
這就是密醫和冥王的初遇。
聽完咪咪的故事,我神往地看著牆壁腦補了好久,主要是關於在冥王對咪咪表白完“我喜歡你”之後,兩個人有沒有熱情擁抱,甚至幹脆滾個床單什麽的。畢竟咪咪對冥王的身體曲線之美沒有吝惜任何讚頌之詞,他這麽淡定的一個人,遇到冥王的日子過去那麽久了,說起來還是一副口水滴答的樣子。
咪咪對我的節操喪失沒什麽反應,他隻是聳聳肩。
我問:“然後你就上了奇武會這條賊船,對嗎?”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那會兒還沒有,不過最後的結果你已經看到了。”
某一天,那個咪咪在路牌下撿到的男人,向他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居住在那個世界的人口寥寥無幾,稀少如沙粒中的鑽石。
他們擁有與展現出的一切都與現代醫學背道而馳,人生理念與常人的差距更猶如天淵,那些存在於傳說中的內功,令肉身硬度媲美金屬,令行走的速度擊敗機車,對於一個以研究人的身體作為畢生興趣的人來說,奇武會帶來的,簡直是他的伊甸園。
咪咪沒有再往下細說,我也回到了眼下的世界。
“丁通,你的選擇是什麽?”
我愣了一下,說:“我還沒想好,還得繼續想。”
我前後想了大概兩多小時,期間掏了好幾次咪咪的褲兜,妄圖摸出一個全須全尾的三明治,但都無功而返,最後我跳起來翻了兩個筋鬥,手勁兒還在,沒摔成傻子,站起來歎了口氣,說:“不用了。”
咪咪退後一步,順手從褲兜裏摸出了一個三明治開始啃——你是藏在褲襠裏麵嗎?
“不用了?”
我舉起手來對他敬了一個很隨便的禮:“我對你百分之百地尊敬及愛戴,絕不懷疑你作為秘密神醫的操守和能力。”
我是真心的,在這個世界上,他和十號酒館老板,是我認識的人裏瘋得最高級的兩個。我無限崇拜他們在十三點方麵的精深造詣。
但我從來也沒想過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我不想成為斯百德、諸葛、先知,甚至跟神一樣能打的冥王。
愛神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但變身為愛神最多是觀賞性比較好,其實自己看自己,看久了估計也爽不到哪裏去。
我想跟千千萬萬平常的人一樣活著和死去,和我那個平平常常的好女人在一起,我願意經曆一切的潰敗和虛無,直到世界盡頭。
咪咪聽我費勁巴拉地說了半天,點點頭:“一路向死。”
他比較有文化,所以說得精辟:“一路向死,而不是拚命後退。”
人生這件事,本身並沒有太多意義可言,唯一有意義的,是活在你身邊的那些人和事。如果拚命後退,我的存在就毫無意義。
咪咪非常認真地看著我,原來他的眼睛瞪起來的時候,還真不是一般地大。我被看得毛骨悚然,然後他說:“丁通,你是一條真正的好漢。”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兩個男人身邊又沒有酒,氣氛馬上就有點尷尬。咪咪一扭頭,走到地圖屏幕的旁邊去了,好一陣子沒出聲,直到我去問他:“找到先知那個箱子了嗎?”
咪咪不答話,我溜達著過去,發現他盯著地圖上一個紅色的光點發呆。
“這是哪兒?你眼睛都看直了,啥玩意兒有那麽……”
“好看”這兩個字卡在了我的喉嚨裏,就像一根兩頭帶著刺的雞骨頭。
屏幕上地圖正在zoom in(放大),紅色光點所在的區域越來越大,最後赫然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五個字:煙墩路十號。
我差點把罐子摔了。
咪咪語調陰沉地說:“判官,先知的箱子,在十號酒館。”
這就太奇怪了,不管是誰拿了箱子,為什麽要去十號酒館?
我正嘀咕,咪咪轉過頭來看著我,仿佛覺得我回不過這個神來很不可思議。
“他們在找你。”
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找我幹嗎?除非他們知道箱子裏的藥有真有假,讓我鑒別一下。”
咪咪的下一句話直戳我的痛處:“他們當然知道,就算以前不知道,奇武會投誠過去的人也會告訴他們,不但會告訴他們藥有真假,還會告訴他們你能分辨真假。”
我皺出了一個苦瓜臉,這回旋鏢來得真快。
咪咪當機立斷:“我找一下冥王,看他有沒有餘力去攔截一下。”
“什麽叫有沒有餘力?”
“現在董事會唯一能正常行動還不怕突襲的人隻有他了,他,在忙其他事。”
我從“其他事”三個字裏,聽到了一絲咪咪從未流露過的憂慮。
入定,服藥,死亡灰線,解散團隊,叛徒,追蹤,其他事。
這些詞匯和片段交融閃回,我攔住了正往外走想要去聯係冥王的咪咪。
“我去吧。”
“你去?”
我跟咪咪講了兩個理由。
既然他們找的是我,那我躲在哪裏,哪裏就應該最危險。斯百德他們既然在這裏入定,理論上我在其他地方出現,分散他們注意力是最好的。
其次,十號酒館就在我家旁邊,家裏有我一生唯一愛過的人,這會兒通知她跑路,顯然也來不及了。
換了你是反派,你會怎麽對付我?
或遲或早,也許是通過這個途徑也許是通過那個途徑,有個消息會傳到我耳朵裏,說:“你老婆在我們手上,要麽她死,要麽你就趕緊來一趟。”
這根本不是選擇。
既然如此,我何不把這個提心吊膽心驚肉跳的等待過程一抹了之,先投羅網為敬?
畢竟被動挨打不是我小霸王的風格。
語言中樞你出來,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雖千萬人吾往矣啥的?
結果語言中樞告訴我,正確答案是: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咪咪對這兩個理由沒有意見,他唯一的異議是:“但你去了也白去啊,你打不過啊。”
我早有準備:“你剛才給我打的是啥,那個針,能讓我快速恢複體力的,你多給我準備幾個,說不定我就能打得過了。”
他眼睛一亮:“那倒是簡單。”
最後告別之前,我問他:“你跟我說說明白,到底是誰在對付奇武會,把他們逼得這麽慘。”
他言簡意賅地說:“另一個內功到了龜息境界的人,以及一大幫變態。”
我希望他展開來說說,咪咪告訴我:“你能活著回來再說吧,盡量活著,還有活兒要幹。”
嘖嘖,這個資本家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