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而複生?訛人!

報官?

婦人聞言,趕緊抱緊了懷中的幼子,“撲通”一聲跪在醫鋪門前,朝著過往的行人哭喪喊,“天道不公啊!你們這種黑心醫館醫死了人,還要拉我去報官……我的女兒就被你們弄死了!都說人命關天,你們店大欺客!沒有醫德啊!”

吃瓜這種事情,從古至今都能吸引不少的人,不過幾分鍾,醫館外就圍滿了人。

人一多,就開始湊著腦袋交頭接耳,一傳十十傳百,對著醫館指指點點。

“我是鄉下女人,是沒見過世麵,也不知道世間律例,可是我也知道人命大過天的道理!常言道,殺人償命,你們這店裏麵的庸醫醫死了我的孩兒,現在還要逼著我報官,你們人多勢眾,我們孤兒寡母就該受你們欺負嗎!”

“哎……這醫館醫死人的事情又不止隻有這一樁,拿點安葬費補償就行了,這店也是,何必逼得人走投無路……”

“要我說,就得整治整治這些醫館,人吃五穀生百病,誰沒有個頭疼腦熱?這些醫館,藥貴不說,大夫一個比一個傲,不給這個……”他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饒有意味道:“就是要死了也不會管你!”

隨著周圍的人越聚越多,餘舅父麵色鐵青,走到門口,想要將她攙扶起來,但那婦人就是死活不肯,反而越吼越大聲,“你要幹什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你們這種黑店難道還要殺人滅口不成!”

聽著她說的越來越離譜,那中年大夫慪氣至極,捂著胸口振振有詞,“你簡直是血口噴人!這孩子在送醫之前就已經斷氣!”

雨鬆青站在側方問他,“你就沒診脈嗎?”

大夫一想到此處,便有些痛心疾首,“孩童高熱脈搏本就虛弱,是……我摸著她身上還有餘溫,當時人又多,我是沒檢查仔細,施針後又給幫堂看管,取針之時才發現她已經冰涼。”

這就被訛上了!

雨鬆青走到婦人身旁,半蹲下來,盡量安撫她的情緒,“我初入燕都,與這家店沒有任何關係,可否給我看看她?”

婦人眼神撲朔,不大相信她,“你們……莫不是一夥的?”

“不會,你可隨意問人,若這孩子當真是被醫治而亡,那我也會幫你討回公道。”

她身著雖然素靜,但說話做事有一股旁人無法拒絕的氣勢,婦人猶豫了片刻,反而將孩子抱得更緊,“我不信你,我也不要報官,我……”

雨鬆青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手腕輕碰幼童的臉頰時,隻感覺她有些不同尋常。

她抬高了聲音,“不願意報官,又不願意給別人看,那你要什麽?銀子嗎?”

婦人欲說又止,眼咕嚕一轉,“我……沒有……”

“那就報官吧,畢竟是出了人命官司,若這家店當真店大欺主,官府自會給你一個解釋,該怎樣怎樣,你也可給你女兒報仇。”

“也不是……”她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搞得她沒有了頭緒。

周圍的聲音也開始變了調子。

“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她不會當真是來訛人的吧?”

“說不準,南星館開了這麽久,也不是什麽過分的店家,要我說醫死人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難道人家就不開門了?”

婦人沒預料到因為雨鬆青的幾句話,這些人的輿論竟然調轉了,現在將她架起來烤,下不了台。

餘傅歡杏眼微微一眯,瞧著她淡定自若的模樣,心下有些佩服,但也有幾分擔憂。

若是鬆青沒有將事情處理好,舅父會不會怪她……

婦人有些走投無路,將孩子遞給雨鬆青,“你盡管驗……”

抱著孩子,雨鬆青立刻將她放到醫館放置好的**,掀開被褥後摸到還有些餘熱的皮膚,眉頭蹙得更緊。

“你?你有幾分把握?”

餘舅父和大夫趕來,他看著這個年紀與自己侄女差不多大的姑娘,心裏沒譜,“要不然還是報官吧?”

“伯父放心,我是仵作出身。”

“仵……作……”

餘舅父咋舌,沒想到傅歡這個朋友……當真……別具一格。

“這孩子有多大?”

婦人支支吾吾,“五歲了。”

“五歲?”

這話讓大夫和雨鬆青吃了一驚,兩人齊齊看向幼童,按照她的體重和身高來推斷,這個孩子隻有三歲左右的模樣。

她輕輕按壓著她的身體,又詢問診斷大夫施針的穴位和緣由。

“高熱施針放血,不失為一種方法,可是你當時並未仔細觀察幼童身體特征,判斷她到底是風熱還是寒熱,又隻是在指尖放血,後麵紮的穴位也隻是不痛不癢,我看了方子,都是一些溫和的。”

針灸所使用的的點刺放血法,主要是在大椎、尺澤、少商和商陽等穴位放血,快速破皮後擠壓出血,這種方法主要是泄熱體溫中樞調節,達到散熱止痙這樣的效果。

但他放血之前,判斷失誤,行事粗糙。若是放在她那個年代就是一起典型的醫療事件。

好在……

雨鬆青毫不客氣,冷笑道:“點刺放血,是不會致死的。”

“體型重量與年紀不相符合,嘴角紺紫,腳背浮腫,發量稀疏,口唇,指甲床,口鼻周圍都有淡淡的青紫色。”

“這應該是先天性心髒病的表現。”

“當肺動脈壓力明顯升高時可出現心功能衰竭症狀。肺高血壓最常見症狀為氣促,其他症狀包括乏力、頭暈、胸痛、胸悶、心悸、黑矇、暈厥等。她嘴皮泛甘,有窒息的情況,發病時手腳開始**,緊接著瞳孔放大,這孩子的死因是血液供養不足,心衰窒息而死,根據屍僵的表現來開,她的死亡時間不會很久,死亡之後身體餘溫不會保存過久,但若是人為幹涉……”

她一瞬不瞬的盯著婦人,“孩子,應該在來醫館的時候就已經斷氣了,而你……是知道的。”

一石驚起千層浪,看著婦人的眼神帶了幾分審視。她搖著頭,拒不承認,“不可能!你們……你們騙人!”

“你們是一夥的!”

“那你塞在懷裏的東西是什麽?”

在她當時無意中觸摸到她的臉頰時就已經發現了,明明已經死亡,但是臉頰上的餘溫還很熱,若不是闖了鬼,那就是她有問題。

果然,在她的懷中有一隻裝了熱水的豬脬。

眼看計謀失敗,眾人恍然大悟,這是來訛人的啊!

餘舅父趕到門口千恩萬謝,雨鬆青婉拒他準備請客吃飯的感謝,又聽他感歎道:“雨姑娘年紀輕輕便醫術無雙,若非你不在這一行,我還真想給你介紹一單生意。”

生意人說話的確爽快,雨鬆青來了興趣。

“梁禦史家的夫人有個老毛病,一換季節就會得肺炎。年年臥病在床但是諱疾忌醫,太醫,醫館,咱們這藥店都看了個遍。調養,猛藥,藥膳,該做的都做了就是不見好。梁禦史愛夫人,說了,隻要是能醫治其夫人的病,診金三百兩。”

雨鬆青拿捏不準,她並不擅長醫治內科,若是醫治了個三長兩短她可吃不消。

但是,她也沒拒絕餘文良的好意。

送佛送到了地點,雨鬆青順帶撿了幾幅重要回去預備給李熾泡個藥浴,與餘傅歡告別之後,她又走回文華街後巷的馬車上。

“姑娘,咱們現在是回府?”

“我想去鑫國公府門口轉轉,聽說那兒熱鬧得很。”

小廝挑了個最近的路,解釋道:“現在可沒那麽熱鬧了,這馬水街原先挨著一個寺廟,每逢初一十五,觀音菩薩過壽,是人擠人,香火不斷。但後來,葫蘆寺被一場大火燒了,後來就再也沒有這麽熱鬧過。”

燒了?

雨鬆青對這個詞很敏感。

“什麽時候燒的?”

小廝回憶了一會兒,“十幾年前吧,那時候鑫國公還不是這一位,那時候好像這原本的鑫國公剛剛薨逝,就是在國公夫人喪儀的晚上。”

那就是在原主離開鑫國公的那一晚?

葫蘆廟?

雨鬆青暗暗念了念這個名字。

不一會兒,馬車便載著她在馬水街上穿行起來,當他經過一處府邸時,轉過身來招呼雨鬆青。

“這就是鑫國公府。”

雨鬆青掀開簾子,遠遠瞧見一處朱紅色的漆門旁外有兩個高大的漢白玉石獅子,大門雖然冷落無人,但依稀能望見圍牆內的廳殿樓閣,後一帶的花園樹木山石,蔥鬱翁潤。近看這門口蒼勁有力的“鑫國公府”四個大字,她眯起了眼。

此鑫國公已經不是以前的鑫國公,此沈氏也不再是以前的沈氏。

物是人非,人去樓不空。

“走吧。”

她的手尖紮進肉裏,再也做不到風平浪靜。

原主藏在時光中的回憶噴湧而來,年幼的記憶像是倒刺一般,將她激得幾乎按捺不住心潮波湧。

重複著,一樣的畫麵。

火……

大火。

水……

淹溺。

倒在荷花池畔中的白衣女人,站在岸邊冷眼相看華貴衣衫的貴婦人,被捂著嘴藏在石縫裏麵的原主。

雨鬆青勾起了唇角,眼眸冷淡如冰。

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