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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案件出現了重大突破!

在老隊長看過那一份認罪書之後,警方即刻傳喚了劉傳尉和白英姿夫婦,也傳喚了劉世娟和丁春鵬夫婦。

當時,我和邱楚義負責傳喚劉傳尉夫婦。

那是我們第三次來到這裏。

遠遠的,我就看到了白英姿站在巷子口,她應該是剛剛買菜回來,一邊看著孫子,一邊和鄰居們閑聊。

她們邊說邊笑,就好像沒有任何煩惱。

接著,白英姿就帶著孫子回去了。

我和邱楚義快步跟上。

在白英姿進門之後,我們也推門進去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正坐在院子裏抽煙的劉傳尉。

再次見到我們,他似乎非常意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他緩緩站起身,開口道:“李警官……”

這時候,我從包裏取出那一份傳喚證:“劉傳尉,你和妻子白英姿涉嫌一起殺人拋屍案件,現在傳喚你們到案接受訊問。”

接著,聽到聲音的白英姿從屋裏走了出來。

看到我們出示了傳喚證,白英姿辯解道:“警察同誌,你們弄錯了吧,我們怎麽可能和殺人案件有關係呢……”

劉傳尉直接打斷了白英姿的話:“別說了,跟著兩位警官走吧。”

我給劉傳尉戴上手銬的時候,他竟然驀然鬆了一口氣。

劉傳尉和白英姿到案的同時,另一組同事也先後找到了劉世娟和丁春鵬。

當時,劉世娟正在車間裏幹活,然後被車間主任叫到了外麵。

當同事向她出示了傳喚證的時候,她先是一怔,然後沒有任何解釋,就跟著同事走了。

至於丁春鵬,另一組同事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和朋友打著牌。

他有些不服氣,卻還是乖乖地到案接受訊問。

訊問由我和老隊長負責訊問,邱楚義負責記錄。

在我向劉傳尉問起餘曉萍失蹤及被害一案的時候,他隻是低頭不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隨後,我向他出示了那一份由他寫下的認罪書,他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又看向了我們。

我繼續道:“劉傳尉,這份認罪書由你書寫,有你的簽字,也有你按捺的手印,上麵寫明了你和白英姿以及劉世娟殺害餘曉萍的事情,你也親自認罪了。”

劉傳尉沉默不語。

我推測道:“我想,這也是你們一家受製於丁春鵬的原因吧,丁春鵬掌握了你們殺人的秘密,也狠狠攥住了你們的性命。”

劉傳尉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我步步緊逼:“劉傳尉,現在,你和白英姿,劉世娟和丁春鵬都在接受訊問,即便你想要隱瞞,別人也一樣會說出真相,我勸你坦白,不要再做無謂的掩飾了。”

劉傳尉抿了抿唇瓣,沉默良久,終於開了口:“唉,已經被他威脅這麽久了,我也夠了,我說,我什麽都說,我認罪,我是殺人犯……”

不知道是因為這一份認罪書的重大衝擊,還是就像他自己說的,已然受夠了丁春鵬的威脅和控製,我和老隊長竟然出現了相反的意見。

二十多歲的我會傾向於後者,五十多歲的老隊長則傾向於前者。

劉傳尉承認他就是殺害餘曉萍的凶手,就像那一份認罪書上所寫,他和妻子白英姿、女兒劉世娟,在一個普通的下午,聯合殺害了兒媳餘曉萍。

伴隨著劉傳尉的供述,案情逐漸明晰,人性的暗影卻越來越濃鬱。

真相之上,竟然籠罩著黑壓壓的雲團,好像輕輕一戳,就有黏稠濃密的黑雨而下。

雖然劉傳尉和白英姿說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人,當時就是一時激動,但是我感覺他們對於餘曉萍懷抱著深深的惡意。

或許,在他們眼裏,這個外地姑娘永遠隻是一個外人,從來就沒有真正地走進這個家,走進他們的心裏。

從前,他們和劉世明是一家人,劉世明死後,他們和小孫子是一家人,至於餘曉萍,永遠被排除在外。

她孤零零的,永遠地被隔離在外。

劉傳尉說,他們和餘曉萍的關係一直不好。

當年,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劉世明的年齡越來越大,卻找不到對象,他隻能托中間人在外地找人,最終找了餘曉萍。

婚後,他們一直和兒子兒媳生活在一起。

雖然說不上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但是餘曉萍還算比較賢惠。

即便如此,白英姿並不滿意,她經常會找各種理由挑剔,她總感覺像餘曉萍這種外地女孩,沒有家庭,也沒有背景,能夠嫁到他們這種家庭算是燒了高香。

另外,對餘曉萍不滿意的還有劉世娟。

她時不時地也會和白英姿一起抱怨餘曉萍,甚至對於哥嫂的生活也是指手畫腳。

更多的時候,餘曉萍選擇了忍耐,她沒有和劉傳尉夫婦爭吵,更沒有和劉世娟理論。

隨後,餘曉萍就懷孕生下了兒子。

生下兒子以後,劉世明經人介紹,去了鄰縣的工地,十天半個月能夠回來一次,更多的時候,家裏就是劉傳尉夫婦和餘曉萍母子,還有經常過來的劉世娟。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地過著,矛盾,也就這麽一天一天地累積著。

劉傳尉說,他們對於餘曉萍態度的轉變就是在劉世明出事之前的三個多月。

當時,餘曉萍經常去縣裏,說是去找工作,他們卻並不相信。

直到有一次,劉世娟過來說,她在縣城看到了餘曉萍和一個陌生男人,他們懷疑餘曉萍在外麵有人了。

他們將這件事告訴了劉世明,老實內向的劉世明打了餘曉萍,還說如果她敢做對不起他的事情,就要了她的命。

當時,劉傳尉和白英姿就站在窗戶外麵,聽著餘曉萍嚶嚶地哭著,他們心裏痛快極了。

隻是,劉世明毆打餘曉萍之後不久,他就從工地的高處墜落,當場摔死了。

劉世明死後,劉傳尉夫婦和白英姿,還有劉世娟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他們都認為這一切都是餘曉萍的錯,就是餘曉萍把劉世明妨死了,如果是別的女人,劉世明也不會摔死。

賠償金的出現讓他們的矛盾突然加劇。

劉世明死後,工地上的人來到劉家,表示工地會給一筆賠償金,一共兩萬六千塊。

當時,白英姿本來想要將這兩萬六千塊全部扣下。

畢竟,這是兒子用命換來的錢,劉傳尉卻說如果全部扣下,餘曉萍肯定不同意,不如給她一些。

劉傳尉和白英姿商量了一下,決定給餘曉萍六千塊,其中,三千塊是給她的,三千塊是給孩子的。

不管餘曉萍怎麽想的,反正她同意了。

與此同時,丁春鵬也盯上了這筆死亡賠償金,他和劉世娟找到劉傳尉夫婦,表示於情於理也要分一部分賠償金。

劉傳尉自然不同意,他知道丁春鵬不務正業,他也知道丁春鵬對劉世娟不好,如果不給錢,丁春鵬肯定會不會善罷甘休。

就這樣,從內心懼怕女婿的劉傳尉分給了丁春鵬和劉世娟五千塊錢。

在第一筆賠償金分割後不久,工地負責人又找到劉傳尉,說是當時給劉世明上了意外保險,保險公司還能賠償一筆錢。

當時,劉傳尉以為又是兩三萬塊錢了。

沒想到竟然是一筆十多萬的巨款。

在那個年代,對於一個普通家庭來說,這就是天文數字。

他們很悲傷。

畢竟,這是用兒子的命換來的。

他們又很驚喜。

畢竟,兒子的命換來了巨款。

讓劉傳尉沒想到的是餘曉萍知道了保險的事情,她也打上了這筆賠償金的主意。

說到這裏,劉傳尉甚至有些氣憤:“當時,她找到我們,說是這筆保險賠償金也要分給她一些,我真的氣死了,因為之前已經分給她六千塊了,沒想到她這麽貪得無厭,還過來找我要錢,那是我兒子用命換來的,她竟然還想要分錢,他媽的,賤貨!”

我極力壓抑心中的怒火:“所以,為了不給她分錢,你們就動手殺了她?”

那一刻,劉傳尉的眼神變得冷漠又陰鷙:“她該殺,如果她死了,就不會再來搶奪阿明的賠償金了!”

我非常氣憤,反駁道:“死的人是她的丈夫,她拿到自己丈夫的死亡賠償金,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劉傳尉的回答讓人無比憤怒,又無比心寒:“理所應當?她就是一個外人,她沒有任何資格!那些賠償金姓劉,也隻能給姓劉的使用,想要拿到姓劉的賠償金,除非我死了!”

劉傳尉的回答帶著一種老實人的野蠻和固執,那是一種無法撼動的恐怖執念。

僅僅因為想要分得丈夫的部分死亡賠償金,僅僅因為想要拿到自己應得的東西,僅僅因為爭取了一下,就被公婆和小姑盯進眼裏,聯合殺害,繼而拋屍。

那些在我們眼中正常且合理的要求,到了劉傳尉夫婦那裏,就成了逾越雷池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