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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傳尉說,他們殺害餘曉萍的那天下午,劉世娟來到了家裏。

當時,他們一家三口在屋裏說話,餘曉萍再次過來了,提出想要分得賠償金,她說自己想要的不多,從一開始的五萬塊,到後來的四萬塊,再到現在的三萬塊。

雖然,她的要求越來越低,但是,劉傳尉夫婦的憤怒卻越來越大。

在他們眼裏,別說五萬塊三萬塊了,就是五千塊三千塊,甚至五百塊三百塊都不行,他們不會,也不能分給餘曉萍一分錢了!

那一次,餘曉萍和他們吵了起來,劉傳尉甚至動手打了她,餘曉萍捂著臉跑回了房間,劉傳尉仍舊站在門口破口大罵。

罵她是賤貨,罵她是婊子,罵她貪吃了賠償金會遭天譴!

進屋之後,劉世娟仍舊喋喋不休,她的話像是幹柴,不斷燒旺劉傳尉的怒火,往日的一幕一幕都湧進腦海,直至劉傳尉說出了殺掉餘曉萍的話。

沒有等到白英姿和劉世娟反應過來,劉傳尉就再次跑到了餘曉萍的房間。

當時,餘曉萍正坐在桌前發呆。

看到劉傳尉的瞬間,餘曉萍甚至沒有做出反應。

劉傳尉手持榔頭,一擊直接打到了餘曉萍的前額,她慘叫著,試圖逃出房間。

沒想到劉傳尉又追了上來。

餘曉萍即將出門的時候,白英姿和劉世娟已經進來了。

見到劉傳尉拿著榔頭傷人,白英姿母子不僅沒有製止,反倒動手幫忙,直接攔住了餘曉萍,緊接著,劉傳尉又是一擊,隻是這一擊打空了。

雖然躲過了劉傳尉的錘擊,但是餘曉萍沒有躲過白英姿和劉世娟的糾纏,她們將她壓在地上,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不論她如何呼救和求饒,都沒有換來放手。

手忙腳亂又目標一致。

那一刻,他們體現出了一家人的團結和齊心協力。

隨著劉傳尉手中的榔頭落下,悶絕的鐵塊砸破了堅硬的頭骨,餘曉萍甚至沒有發出慘叫,就一命嗚呼了。

那一刻,伴隨著劉傳尉的敘述,我們仿佛也回到了那普通又瘋狂的下午。

劉傳尉拿著榔頭蹲在那裏,大氣籲籲,手裏的榔頭還滴著血,麵前是躺在血泊中的餘曉萍,還有她被砸壞的腦袋,旁邊則是跪在地上,眼神怔怔的白英姿和劉世娟。

一家三口和一個外地女人的對抗。

最終還是一家三口贏了。

餘曉萍死了,她再也不會,也不能爭奪賠償金了。

關於丁春鵬是如何知曉一切,他們又是如何寫下那些認罪書的。

劉傳尉說,他們殺人之後,也是非常驚慌,就在劉世娟意識到大門沒有鎖好,想要起身去插門的時候,丁春鵬竟然出現了。

他看到了劉傳尉夫婦和劉世娟,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餘曉萍,他知道發生了殺人案,他也知道凶手就是這一家三口。

劉傳尉怔怔地說:“本來,我以為可以死死地攥住這些錢了,沒想到拱手就送給了丁春鵬……”

這一切也在丁春鵬的口供中得到了印證。

丁春鵬供述,那一天,他回家之後拿錢,發現劉世娟不在家,就猜測她回了娘家,他也就過來了,想要找劉傳尉索要賠償金,沒想到看到了殺人的一幕。

丁春鵬感歎道:“說真的,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殺了人,他們竟然能夠殺人!”

丁春鵬還說,正是看到了他們殺了人,即便是自己的嶽父母,即便是自己的妻子,即便是自己的親人,他也不能放過,不能放過這麽一個天賜的良機。

有了這個把柄,他就可以將劉傳尉夫婦死死地捏在了手裏。

為了防止劉傳尉夫婦反悔甚至反擊,他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麵對殺人現場和殺人罪證,丁春鵬強迫劉傳尉和白英姿,甚至劉世娟寫下了一份認罪書,他讓他們寫下自己的殺人罪行,如果不配合,他就立刻報警,那些賠償金也就成為他的了,不過,他沒有那麽狠毒,他說,畢竟他們還是他的嶽父母,還是他的妻子。

最後,劉傳尉夫婦和劉世娟分別寫下了一份認罪書,丁春鵬還讓他們分別按下了手印。

他甚至警告劉傳尉夫婦和劉世娟,他會將兩份認罪書放到朋友那裏,一旦他們發現他死了,就立刻將認罪書送到公安局,還會告訴警察,就是劉傳尉夫婦殺了他。

有了一份保障,劉傳尉夫婦和劉世娟就被徹底鉗住了。

那天下午,在丁春鵬的協助下,他們將餘曉萍的屍體裝袋,通過春鵬找來的一輛小貨箱,將屍體運到了那一處偏僻的廢棄水井房子。

那是劉傳尉選定的地方,他知道那裏很偏僻,人跡罕至。

離開的時候,他們不忘在上麵覆蓋了雜物。

在那個普通的下午,有人在上班,有人在打牌,有人在休息,也有人在**,而他們,在殺人拋屍。

也就是這個原因,丁春鵬拿到了劉世明的死亡賠償金。

當然了,他沒有一次性地索要全部,他選擇了“細水長流”。

這兩年,他一直在斷斷續續地索要,他甚至包養了一個小姐,還讓對方給他生了一個孩子,他知道劉傳尉夫婦和劉世娟不敢吱聲,更不敢反抗。

因為,他就是他們的恩人,他就是他們的王。

至於那一份被丁勇拿到學校的認罪書,其實就是他留在家中的一份。

當時的三份的認罪書,他將一份放在了朋友那裏,一份放在包養的小姐小洛那裏,還有一份就在他自己的手中,他就放在了家裏的抽屜裏,目的就是讓劉世娟充滿畏懼,他也知道劉世娟不敢拿走,更不敢毀掉,因為他還有另外兩份。

兩年過去了,他放鬆了警惕,沒想到竟然被兒子發現,還帶去了學校炫耀,更沒想到,我們會因此打開案件的缺口,從而偵破了案件。

隻能說,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案件結束之後,我仍舊對於劉傳尉和白英姿的作案動機耿耿於懷,我問老隊長:“王隊,就是為了不讓兒媳分到賠償金,他們就可以殺人嗎?”

老隊長一邊收拾資料,一邊說:“因為,在他們眼中,餘曉萍就是一個外人,外人是沒有任何權利分隔這個家庭的任何東西的,包括錢財,更何況這還是他們的兒子用命換來的賠償金,餘曉萍想要分錢,就是在要他們的命,最終,她隻能丟了自己的性命。”

我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感覺後脊發涼。

我忽然為那個可憐的年輕女人感到悲哀。

其實,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女孩,卻在命運的暗湧中丟了性命。

為了換取賭資,她被父親送到了陌生的縣城,嫁給了陌生的一家人,被公婆厭惡,被小姑子欺負,還被丈夫毆打,更因為一時疏忽,被一個可惡的男人威脅,甚至被強奸,被威脅,被裹挾,最後因為想要索要一點丈夫的賠償金還被公婆和小姑子聯手殺害拋屍。

就像很多和她一樣命運的女人,嫁為人婦,身為兒媳,看起來如履平地,實則稍有不慎,就會跌倒在命運的暗湧中,落入了如磐的畸形觀念裏,再也沒辦法爬起。

那一刻,坐在辦公桌前的我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噴嚏。

我驀然回過神來,看到了筆記已經不知不覺地翻到了最後。

我輕歎一口氣,輕輕合上了筆記,卻無法合上那些平凡卻又悲慘的命運。

老隊長的那句話仍舊在我耳際:“很多女人的命運就像一口井,你輕輕丟下一枚石子,可能可以聽到一絲回響,也可能聽不到任何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