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凶相畢露
盡管周時好的決斷已經足夠雷厲風行了,但還是遲了一步,邁克·陳突然間失聯了。加之他的護照、私人物品、保險箱中的現金等也一同消失,說明他可能預感到自己露出了破綻,所以倉皇出逃了。
邁克·陳在天尚集團總部有一個辦公室,但是他很少去,大多時候都在天尚溫泉山莊的辦公室裏辦公,平時經常去陳家別墅吃飯,陳家別墅也有他的房間,但他在市中心一高檔公寓裏另有一套三居室的住所。幾個他日常落腳的地方,裏裏外外都已經被徹底搜查過,並未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不過從一些日常用品中采集到了他的DNA,目前已經置入數據庫中進行比對。同時,對邁克·陳的全城通緝行動,也全麵展開。
入夜,金海市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特護病房中。
崔教授沉睡在病**,鼻腔插著一支長長的鼻飼管,胸脯均勻地起伏著,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治療,她的生命體征基本穩定下來,開始進入正常的“植物生存”狀態。駱辛默默坐在病床前,凝視著崔教授蒼白的麵容,神色黯然而又沉重。
短短幾天時間,一個又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接連被揭露出來,每一個都與駱辛的隱私有關,每一個都直插他的內心,挑動著他內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經。雖然他表麵上依然泰然自若,但內心的焦灼和彷徨實則已達到頂點,他很想找人傾訴,然而這個全世界最懂他的老人,竟如十年前的自己一樣,昏睡於病**,不知何年何月才是終點。
駱辛口中念念有詞,崔教授可能聽不到,但不耽誤他傾訴,說了心裏會舒服些,而且對植物人也能起到一種喚醒作用。這並不是想當然的說法,駱辛自己親身經曆過,實質上當年在他奇跡般蘇醒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裏,病房裏的人說的話他都能聽見,這也是激勵他最終能夠睜開雙眼的動力之一。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的門被推開,從腳步聲駱辛就能聽出是周姐來了。他覺得自己是時候回去了,便起身和周姐道別。周姐拍拍他的肩膀,囑咐他路上小心,還說讓他沒事多過來和崔教授說說話。
出了病房的門,路過護士站,值班護士衝他禮貌笑笑,駱辛不自覺地點頭回應,顯然跟崔教授的一番獨白,好像對他的心理真的起到一種按摩效應,不然以他一貫的性格,根本不會搭理小護士。
一路步履輕鬆地走到電梯口,駱辛按開電梯門,走進電梯。一瞬間,一個戴著長舌帽的高大身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閃身緊隨他走進電梯。駱辛沒太在意,抬手想按下一樓的數字鍵,驀然間聽到耳邊傳來一聲低語“上天台”,緊跟著感覺到一把利器抵在自己的腰間,立馬意識到自己被挾持了。
醫院大樓共有九層,電梯坐到九層,還要走一段安全通道才能上到天台。天台之上,漫天星光,把四周照得宛如白晝。駱辛想回頭辨清身後匪徒,不料臉上卻狠狠挨了一記重拳,隨即踉蹌倒地,頭暈目眩,迷迷糊糊地便被膠帶捆住手腳。
駱辛想要掙紮,但無濟於事,眼見他已毫無反擊能力,匪徒蹲下身子,湊到他的眼前,將帽簷向上推了推,接著摘下罩在臉上的黑色口罩,露出“廬山真麵目”。“是你,邁克·陳!”駱辛用力晃著腦袋,極力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很抱歉用這種方式和你道別。”邁克·陳一臉獰笑,語氣陰沉,“下去給你媽媽帶個話,說我很想她。還有你爸爸,告訴他我和他扯平了,他殺了我的孩子,我也殺了他的孩子。”
“果然是你!你是我媽媽的情人,你還殺了我爸爸,對嗎?”駱辛接連詰問道,“還有,你為了報複我,還想要殺死崔教授和周隊,對嗎?”
“No,No,No……”邁克·陳晃晃手指,一臉輕蔑道,“遠遠不止呢,還有馮佳佳,我不殺她,你怎麽會知道你爸爸幹了多少蠢事?你爸爸當年辦錯案子,開槍射死一個無辜的人,我就是要讓你親自把這個案子破了,親自去羞辱你自己的爸爸,這種感覺怎麽樣?嗬嗬,哦,對了,也不全是因為這一點,馮佳佳那個臭婊子,竟然趁著陳卓遠走加拿大之後,跟我索要一筆封口費,所以殺了她,一舉兩得嘍。那天,我還往那外賣衣服裏塞了好多泡沫,讓我看起來很臃腫,嗬嗬,你說我是不是個天才?”
“所以,你是梁豐?”駱辛努力睜大眼睛,打量著邁克·陳的麵龐,“盛陽市1994年的那起案子也是你做的?”
“當然,那臭婊子那麽坑害春燕,我怎麽可能饒了她?”邁克·陳聳聳肩膀,頗為自得道,“我知道你去了我的老家,我跟照片上是不是截然不同了?我殺了那些狗東西,替春燕報了仇,我知道這輩子我再也不是梁豐了。我離開盛陽,來到金海,拚命讓自己瘦下來,還開了眼角,割了雙眼皮,把鼻梁和下巴都墊高了,你知道在那個年代,這些有多危險嗎?不過幸運的是,我成功脫胎換骨了。”
“哼。”駱辛輕蔑笑笑,怔了下,又追問道,“對了,你怎麽會知道劉萬江不是連環殺手的?”
“是他兒子劉明對不對?因為我追到了他的老家,把他也殺了。嗬嗬,意不意外,驚不驚喜?”邁克·陳嗤笑道,“當然,我不在乎他們父子倆到底誰是凶手,反正害了我的春燕,他們一家子都得死。”邁克·陳頓了頓,深深歎了口氣,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道:“他媽的,腿都蹲麻了,行了,你準備上路吧,也算給我在金海的這段人生經曆做個了結。過了今晚,我又要展開新的人生了……”
“啊——”邁克·陳說著話,整個人突然僵住,他猛然用手護住後背,緩緩向後轉身……是周姐,她手持一把利器,先是衝著邁克·陳的背部猛刺一下,待邁克·陳轉過身來,又接連衝著他的胸口連刺兩下……
邁克·陳緩緩倒地,雙手捂著胸口,氣若遊絲,斷斷續續道:“劉湘,你……你做什麽?你……你忘了是誰把你從那個萬惡的家中解救出來的?誰把你……把你帶到金海來的?誰……誰讓崔教授治好了你的失語症?我……我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真的應該把你們一家子全都殺了……”
“劉湘?周姐,你竟然就是劉湘?”原本卷宗中存證照片上那個瘦弱的小女孩,竟然蛻變成眼前200來斤重的龐然大物,如果梁豐不說,駱辛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周姐就是劉湘。
“哼哈哈哈……”周姐,不,是劉湘,劉萬江的女兒,劉明的妹妹,她蹲下身子,把手上的利器舉到邁克·陳眼前,戲謔道,“好好看看,你這個蠢貨,這才是殺死你未婚妻的那把修鞋錐。嗬嗬,我說是哥哥殺的人,不過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而已。”
“你才是真正的連環殺手?”駱辛和邁克·陳幾乎不約而同驚呼道。
“不然呢?你知道一個母親天天指著自己的肚皮數落女兒是一種什麽感受嗎?你知道我有多崩潰嗎?我時常都恨不得扒開那條疤痕,鑽回她肚子裏。”劉湘說著話,衝邁克·陳胸口又是一錐,邪魅地笑道,“不要怪我,怪就怪你自己惹了一身騷,原本我不想再沾血了,想讓警察幫忙除掉你,那樣你可能還能多活一陣子,不過誰讓你昨夜告訴我駱辛的父親正是殺死我父親的那個警察的?你知道的,我一定會親手為我父親報仇的,現在先送你上路,為我哥哥也報了仇,這個夜晚簡直太美妙了。”劉湘笑著,轉頭看向駱辛,語氣陰森道:“別著急,很快輪到你,我會讓你死得……”
“當”的一聲,言猶在口,劉湘猛地仆倒在地,手中的修鞋錐也脫手摔出去很遠。情勢突然反轉,把駱辛看蒙了,隻見葉小秋手裏捧著一個大號滅火器,大義凜然地站在劉湘背後,那氣勢就跟董存瑞抱著炸藥包似的,無比英勇。不過這一下子,確實力道很足,劉湘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顯然被她砸暈了。
葉小秋趕緊把滅火器扔到一邊,蹲下身子幫駱辛撕開綁在雙手和雙腳上的膠帶,嘴裏跟著解釋說:“我剛剛在車裏等你,翔哥給我打電話,說是經過DNA查對,發現邁克·陳和梁豐是親屬關係。我一想這邁克·陳搞不好就是梁豐,尋思趕緊到病房裏告訴你一聲,結果護士說你早走了,我立馬覺得不大對勁,尋思來天台找找看……”
“小心!”駱辛突然躍起身子,奮力推了葉小秋一把。
原來,就在葉小秋專心幫駱辛撕扯膠帶的時候,劉湘慢慢蘇醒過來,然後悄悄站起身來,拾起地上的滅火器,衝著葉小秋的後腦也準備砸那麽一下子。好在駱辛及時發現,奮力把葉小秋推到一邊,結果劉湘手上一掄空,巨大的身軀便刹不住車,像一堵牆一樣轟然倒地。駱辛和葉小秋見此情景,頓時來了精神,兩個人同時撲向劉湘,一個按住上身,一個按住雙腿,天真地以為能把人家鎖住。結果人家像拎小雞崽似的,幾下就把兩人從身上甩出老遠。這劉湘晃晃悠悠站起身來,四下尋摸幾眼,向前幾步,拾起修鞋錐,惡狠狠地逼向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駱辛。駱辛坐起身子挪著屁股狼狽後退,直到退到天台圍欄邊,無路可退。劉湘跨步向前,一手拽著駱辛的頭發,另一隻手揮舞著修鞋錐,衝著駱辛的喉頭作勢刺出……駱辛隻能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砰”的一聲槍響,天台上多出兩個身影,周時好和鄭翔及時趕到。周時好一槍射穿了劉湘的後腦,劉湘身子悚然定住,呆立了幾秒鍾,緩緩癱倒在駱辛身上。駱辛被嚇傻了,沒來得及躲閃,精瘦的小身板差點被壓成肉餅。
周時好和鄭翔及時出現,將窮凶極惡的劉湘擊斃,不僅從死神手中奪回了駱辛,也拯救了邁克·陳,不,準確點說是救了梁豐。
劉湘作為崔教授的幹女兒,住在崔教授家多年,搜查她的房間,找到一套皇陵公園的明信片,外封標明整套由十張明信片組成,但警方隻找到七張,缺的三張不用說便是當年留在三個案發現場的那三張。另外,警方還找到一本日記本,從裏麵的內容大致可以窺探出劉湘整個犯罪的心路曆程。總體跟駱辛先前套用在劉明身上的分析差不多,三起案件其實都出現在劉湘放暑假期間;三個被害人去鞋鋪修鞋的時候,劉湘恰巧也都在;作案的刺激性誘因,是三個被害人對她父親的不敬和挑釁;但初始刺激源就像駱辛先前分析的那樣,是她的母親。當然,其中還有個刺激性因素,那就是學業不順。劉湘自認為那年她可以考上重點高中,結果發揮失常,成績剛剛夠上普通高中,她將這一點挫折也歸咎到母親身上,認為是母親的出軌,造成家庭生活的不穩定,最終令她考試發揮失常。還有前麵提到的明信片,其實是母親買給哥哥的,而當時劉湘也想要一套,結果母親不僅沒給她買,還狠狠數落了她一通,最後還是哥哥心疼她,偷偷把那套明信片送給了她。
至於梁豐,搶救及時,保住一條小命,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據他說,當年他先殺了逼迫謝春燕做陪酒小姐的陳瑤,接著根據報紙上的報道找到了台山村,於半夜潛入劉明的房間將其勒死,以此報複劉萬江的殺妻之仇。之後,等到他到西側房間想殺劉萬江女兒的時候,卻發現劉湘瞪著大眼睛坐在炕邊。他從懷裏抽出事先準備好的匕首,對劉湘說:“對不住了,你父親殺了我的未婚妻,這個債隻能用你和你哥哥抵了。”聽他這麽說,劉湘似乎知道他是誰了,立馬雙膝跪倒在地,先對著梁豐拜了幾拜,隨後找出紙和筆,寫了一堆話交給梁豐。大意是說,梁豐殺她哥哥殺得好,她哥哥才是真的殺人凶手,她父親隻不過是在她哥哥的威脅下,給她哥哥頂罪的。還說哥哥天天折磨她,害她得了失語症,並央求梁豐帶她離開盛陽。麵對身世坎坷的劉湘,梁豐想到了自己早年被拐走的妹妹,一時生出惻隱之心,便答應了劉湘的哀求。兩人由此逃竄到金海,各自買了假身份證,以表兄妹相稱,開始共同生活……
根據梁豐的口供,盛陽警方翻出發生在1994年1月20日的一樁積案,案發地點在臨近盛陽到金海高速公路口旁的山林裏,一名男性在一輛麵包車中慘遭焚燒。後經調查發現麵包車是一輛失竊車輛,被害人則因屍體燒毀嚴重,始終無法確定身源,與失蹤有關的報案也對不上號。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線索逐一中斷,又沒有新的線索湧現,案件最後便成為一樁積案。但這個案子的相關DNA證據一直保存良好,有了梁豐的招供,盛陽警方便將之與劉明姑姑的DNA進行比對,結果匹配親屬關係,基本斷定被害人就是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