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遊戲

當海哥似掩飾又沒有掩飾地當著宗孟的麵說出那句所謂法醫的結論時,宗孟的眼神一直落在李凱楠身上。李凱楠看了宗孟許久,突然之間,整個人似乎塌了。他將手中砸掉半截的酒瓶仍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而他苦笑一聲,轉身往外走去。

海哥跟在李凱楠身後,與他一起出門,去了下著暴雨的院子裏。當他們關上門後,聽不見任何動靜時,我將目光鎖在了宗孟身上。不知為何,我在這一刻,身體緊繃,極為緊張,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他做出什麽反應。

宗孟保持著那個情緒許久許久,久到我生出絕望。可就在我也幾乎要崩塌之時,宗孟突然鬆懈下來,露出一個微笑,似鬆了一口氣。當我發現李凱楠的手機也錄下了這個畫麵時,我也終於莫名鬆了一口氣。

當這時候,李凱楠和宗孟推開門進來時,看到他們身上沾著的雨水,我忽然之間明白了,李凱楠剛才所做的一切是為何。而宗孟,在看到李凱楠在身上沾了雨水之後的鬆快表情,似剛才的酒醉以及憤怒都隻是掩飾,他也在這一瞬間卸下了掩飾,而露出極為陰狠的表情。隻是他沒有任何言語,慢慢地站起來,看著李凱楠。

李凱楠笑著說:“剛才法醫並沒有打來電話,撒謊了,抱歉。”

“那又如何?”宗孟笑說。

李凱楠輕鬆地點了一根煙,吐出的煙圈落在了宗孟的臉上。宗孟似感覺到一種羞辱,而在邪惡的基礎上加了一層憤怒。

“不能如何。”李凱楠說,“隻是,我現在已經認定,你就是殺害許小悠的凶手。”

“我說了我不是。”宗孟說。

李凱楠卻說:“如果你現在承認你是,那我或許會認為你不是。如果你說你不是,那你就必定是。假話說多了,真話也會當假話說。你難道不懂這個道理。”

“可你又如何辨別真假?”宗孟反問。

李凱楠聽了他這反問,更是露出真實的鬆快,笑說:“你這反問,不正暴露了真假嗎?”

宗孟一驚,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有些發抖。他為了掩飾發抖,而重新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凱楠又說:“摸你的門路這麽久,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所謂的用一點真話說假話的套路。一般,一上來說的第一句,就是真話。我不知道這在心理學上如何解釋,但我知道我是對的。”

李凱楠的語速極快,言語攻勢,讓我聽著都有些緊張。他又說:“剛才李政根據你所謂的真話,瞎編了那麽多假話,甚至那般詆毀你,你卻沒有任何反應。雖然這不能說明他的瞎編可能為真,但卻恰恰證明你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不管如何你都想將這件事情收場。因為如果再鬧大,你或許就兜不住了。”

當李凱楠一口氣說完這些,宗孟卻幽幽地喝了一口酒後,抽笑了許久,然後突然放鬆下來,便說:“說這麽多又能如何,是與不是,證據呢?如果有證據,你和我還會在這裏閑聊?”

“既然你這麽說,我也就不跟你說假話。是,我的確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也不會跟你一樣偽造證據。”李凱楠再次在宗孟麵前坐下,“但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到證據。”

“我能抹掉這房間裏的血跡。”宗孟言語間顯得極為自信,更暴露了他的自負,“你覺得你能找到對我不利的證據?”

“那咱們賭一把。”李凱楠笑著說,“隻要你告訴我,你把我老婆和外甥關在哪裏。”

“你想的倒美。”宗孟冷哼一聲。

李凱楠說:“難道你不想看到最後的結局嗎?既然你和許小悠將這當成與我的遊戲。如果我老婆出了什麽問題,你覺得我還會有理智陪你按著你的劇本玩到最後嗎?千萬別忘了,你的目標是我,你要挑戰的也是我?”

宗孟依舊冷哼,不說話。

李凱楠又說:“當然,我也挺佩服你的。許小悠跟別人生的孩子,你當親兒子養,一點也不介意。不過,我也可以理解,畢竟許小悠跟那個男人隻是一夜情,沒有任何感情。隻不過,我就不同了,你愛的女人,從十歲起,就一直喜歡我。所以,你對我嫉妒,對我怨恨,有著滿腔的憤怒不惜用你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來挑戰我。”

“那我更不能告訴你他們在哪了。”宗孟笑得十分邪惡,雖然被猜中了他的目的,但他表現得極為興奮和滿足,“你急得像條狗,這不正是我樂於見到嗎?”

“不不不,你錯了,大錯特錯。”李凱楠說,“你可太看得起我李凱楠了。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多年,沒有跟許小年生孩子嗎?那是因為,我心裏根本就沒有她,而隻有她妹妹。所以,她的生死,與我無關。至於小石頭,那是別的男人的孩子,關我屁事,死了才好呢。我現在跟你說這些,隻不過是走個過場意思下,我巴不得杭雪兒現在就撕票呢!”

李凱楠連續說這麽些,是我見過他說的最多的話。我也明白他說這些話,都從宗孟說話的邏輯裏來。眼看著宗孟即將妥協,可我卻越來越緊張。我起身,走到了海哥身邊,並且配合著李凱楠的情緒,表演出極為厭惡的表情。我刻意放大,大到可以讓宗孟注意到。而宗孟的臉上,果然漸漸有了失望,甚至是意外。

李凱楠又說:“所以,我和你的挑戰,其實在最後。要決定我們倆的輸贏,在於我能不能真的證明你是凶手。你覺得我可以嗎?而且,我不妨告訴你,其實許小悠死之前曾給我發過一封加密的郵件。雖然我的技術人員還沒有破解,但你覺得她在死之前會給我發什麽呢?”

宗孟的神色發生了質的變化,他已然信了李凱楠所說的,表現出對結局的興奮,也有對結局的恐懼。隻是,他一直在邪惡的笑容掩飾。

“看來,你是不信我了。”李凱楠笑著將煙掐滅,並且在我意料之外的起身,然後招呼我們一起往外走。他轉身時丟給宗孟一句:“行,那我就不跟你閑聊了。”

我正疑惑之時,李凱楠又讓海哥與外麵的人聯係,趕緊進來將宗孟逮了,然後趕緊聯係法證,改下證據,直接將宗孟移交法院處理。當他說完這句話,我才明白他的用意,與他裝模作樣往外走。

可就在我們走到門口時,宗孟突然站了起來,並且在背後說:“戲就別演了,你還差點事兒。不過,我可以考慮。”

李凱楠笑著回頭,說:“條件呢!”

這時,宗孟走到旁邊的書架邊,在書架底下拿出了一個木製的盒子,並從裏麵拿出了兩把日式長刀。他拿起一把直接丟到了李凱楠手上。李凱楠仔細看著那把刀,稱讚著說:“是把好刀。也與之前那把相似,不過不是凶器。”

宗孟儀式般地將手中的刀擦拭了一番,然後指著李凱楠說:“咱們玩個遊戲。”

“怎麽玩?”李凱楠舞了幾下,動作十分利索,卻沒有任何章法。

“咱們比劃比劃,給你個機會,釋放下你心裏的邪性。”宗孟直接一腳,將擋在麵前的沙發踢出三米多遠。沙發撞到北麵的牆,幾乎將窗戶玻璃震碎。我心裏一驚,替李凱楠捏把汗。

“怎麽判定輸贏?”李凱楠說完,看了我一眼。我立即上前與海哥一起,將另一個沙發挪開。

我和海哥退到了一遍,緊張地看著。宗孟又說:“如果你能劃到我大腿根,算你贏,我自會告知你,你老婆的下落。”

李凱楠立即接話:“如果你劃到我喉嚨,算我輸,我就此結案,再不找你麻煩!”

二人彼此將話撂下後,宗孟立在那裏不動,而李凱楠脫下羽絨服後提起刀衝了上去,對著宗孟就是一頓猛砍。宗孟一一抵擋過去,幾招下來,竟然毫發無損。而李凱楠已然有些氣喘。看著態勢,李凱楠要打敗宗孟,是有些難度。我暗自捏一把汗。這時,海哥接到一個電話,轉身往外走。

看著海哥到了外麵,風雨中看到一絲閃光,我大概能知道方才李凱楠所說非虛,外麵已經來了許多警局的兄弟。或者大靖和高叔已經候在外麵,等著李凱楠撬開宗孟的嘴。

李凱楠與宗孟又過了幾招,兩把刀相碰時,發出道道火光。尤其在這昏暗燈光下,極為明顯。李凱楠攻勢雖然猛烈,卻根本不敵宗孟的章法,而步步後退。在宗孟連續幾刀砍過來後,李凱楠被逼到了書架的位置。宗孟又狠狠地一刀劈過來,李凱楠後退時被書架下的沙發絆倒而滾落在地上。書架上的書,滑落不少,都掉在地上。李凱楠立即爬起來,朝著宗孟砍過去,卻被宗孟一腳踢翻在地上。趁李凱楠不備,宗孟直攻李凱楠喉部。

我大喊一聲:“姐夫小心!”

李凱楠立即一個翻身,宗孟撲了個空。反過來,李凱楠一腳將宗孟踹倒在地上。這一腳,讓宗孟直接仰後倒在地上。李凱楠已經氣喘籲籲,站在原地,抹著額頭的汗。而宗孟一個一翻身起來,再次直麵李凱楠。

這時候,海哥從外麵進來,我有些慌亂地看著她。她朝著點點頭,示意我別慌,外麵都還穩得住。隨即,她隻是默默地找了個地方坐下觀戰。

李凱楠再次提刀對著宗孟一頓亂砍。宗孟抵擋,被逼到了北麵的牆邊。他雖然有章法,但有些不敵李凱楠的無章法,隻是他閃躲極為迅速。李凱楠連續幾刀砍在沙發上。沙發迅速被拉破,被風一吹,沙發內的棉花被吹得到處都是,如漫天飛雪。

“飛雪”之中,李凱楠找準時機直攻宗孟大腿,卻被宗孟閃躲後,反將其肩膀砍出一道口子。李凱楠手緊緊地握著刀,肩膀上鮮血直流。看到他那肩膀上血紅的傷口,我心裏一陣疼痛。

宗孟笑著說:“你這打法,是永遠打不過我的。”

“也不一定。”李凱楠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卻擦出一道血痕。他再次攻上去,這一次,他手中的刀直接被宗孟打掉,而他整個人被逼退到牆角。同時宗孟再次攻擊他喉部。李凱楠立即伸出手抵擋,左手又被劃出一道口子。而李凱楠快速地一腳,將宗孟直接踢到在地上。頭著地時,下巴與地麵重重相撞。但他爬起來時,嘴角已經滲出了血。

“姐夫。”我擔心地喊。心想這麽打下去,今天李凱楠或許會死在宗孟刀下。

李凱楠慢慢地爬起來,手上肩膀上的血落在地上,開出了一朵花。他忽然開始笑,笑得讓人發毛。他朝著宗孟說:“你說你做這麽多,到底圖什麽?找快感?”

宗孟也開始笑,回應說:“你說你本是個惡魔,卻要披著張羊皮,你到底在圖什麽?想當個聖人,修煉成仙?”

“成仙就算了。”李凱楠說,“不過最基本的是,我是個人。”

“這世上,最沒本事的,就是人。”宗孟笑得極為邪惡,瞬間反應,直接朝著李凱楠砍了過去。李凱楠驚險躲過,直接看向地上那把被宗孟打落的刀。就在他衝向那把刀時,宗孟再次砍過來。他連續地幾刀,都極為狠辣,一刀下去直接可以要了李凱楠的命。

宗孟大喊著:“你不是人嗎?來,今天,我讓你釋放下人性。讓今天的看客們,見識見識你的邪性。”

宗孟的連續攻擊,李凱楠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更無法撿回那把刀。我試圖起身幫忙,卻被海哥示意別動。我隻能無奈坐下,如坐針氈。而此時,整個房間內已經狼藉一片,書架上的書已幾乎被震落。而李凱楠變得越來越憤怒。

“你還在克製。”宗孟對著李凱楠又是一刀,這一刀劃到了李凱楠的右手。李凱楠全身已滿是傷痕。宗孟繼續喊說:“再克製,你可就死在我手下了。”

“我死了,你的快感也就沒了。”李凱楠突然陰邪一笑,脫下了毛衣,隻留一件T恤。白色的T恤已經被血浸透大部分。他又說:“既然你強烈要求,那我也就不跟你玩了。”

說著李凱楠的臉上表現出與宗孟一樣的神色,再次躲過宗孟的攻擊,而撿回了他那把刀。再次攻擊宗孟時,他似已經有了章法,且比宗孟更快更狠。轉瞬之間,宗孟的背上,手上,都有了傷痕。可見了血之後,宗孟變得更為陰狠。二人再次幾招下來,各自身上再添傷痕,但都未傷及指定的要害。

我心想,這麽打下去,他們大概是分不出勝負了。李凱楠也大概意識到了這一點。就在宗孟猙獰著表情砍過來時,宗孟卻突然丟下了刀。許是被李凱楠的舉動所分神,宗孟竟有了一絲猶豫。也是在宗孟猶豫的一瞬間,李凱楠直接衝上去,將他的刀打落,然後抱著他直接衝向書架。

宗孟撞在書架之上,劇烈的撞擊讓他遭到致命一擊。他猛然給了李凱楠一腳,李凱楠猝不及防,後仰倒地。他的頭撞在地上,也讓他遭受致命一擊,而一動不動。我又大喊一聲:“姐夫。”李凱楠毫無反應。宗孟見狀,邪惡一笑,撿起地上了刀意欲趁此劃破李凱楠的喉嚨。

“姐夫!”我十分著急。當然我也看到海哥站了起來,顯然也是十分擔心。

可就在這時候,靠牆的書架竟然倒塌。宗孟根本未注意,而被書架所壓倒在地上。那書架上的一座石像,滑落直接砸在了他的背上。我聽見哢擦一聲,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宗孟試圖掙脫,卻根本動彈不得。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結局已然定下。而李凱楠此時有了意識,他抬頭看到宗孟被壓在書架之下,滿嘴的血。他冷冷一笑,慢慢地爬了起來,並再次撿起了那把長刀。

看著李凱楠提著刀走到宗孟的麵前時,他那神態讓我極為害怕。他散發出來的殘餘的酒味,大概就是他體內潛藏著的邪惡的味道。他的眼睛裏隻有無限的黑暗。宗孟試圖說什麽時,他已經舉起刀直接朝著宗孟的大腿刺下去!

“姐夫!”我竟想到自己會出言阻止。

我能想到宗孟接下來的吼叫以及他腿上滲出的鮮血,這讓我覺得心驚。可就在這一瞬間,那刀幾乎要刺進肉裏時,李凱楠卻停下了。一陣風吹來,似有一種黑色的煙霧從李凱楠身體裏散去。

我和海哥衝了過去,卻看到李凱楠又變成了平常的模樣。他淡淡一笑,將手中的刀扔開,坐在了宗孟的旁邊。

宗孟含血笑著說:“你終究成不了我,比不了我。”

“那又如何?我是個人”李凱楠笑著,“而且,這個遊戲,你將輸得徹底。”

李凱楠說完,起身將壓在宗孟身上的書架抬起來。我和海哥立即反應,將奄奄一息地宗孟拖了出來。宗孟艱難地翻過身,從口袋裏掏出沾著血的煙盒。他在點了一根煙後,笑著說:“其實,從我走進警察局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給了你答案。你老婆和小石頭,就在那裏,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的話剛落音,窗外一縷閃電劃過,繼而一陣驚雷。

暴風雨,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