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黑衣人

出了看守所後,已經下午六點,天已漸黑。陰雨綿綿,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我緊跟著李凱楠的步子,下台階時,差點滑倒。幸好高叔扶了我一把,才免於丟人。我的步子變得小心翼翼,在李凱楠的身邊顯得越來越心虛。也幸好,李凱楠此時的目光不是在我身上,而是快步走向他的車,邊問高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坐在後座,高叔坐在副駕駛,李凱楠開車著。我盡量讓自己冷靜,聽他們說話。高叔說起下午接到李凱楠的命令後,他立即派出了兩個兄弟老七和阿溫去了李凱楠家中。

老七和阿溫去到李凱楠家後,本想要開車護送許小年和小石頭去公司。不過許小年覺得這樣會更惹人注意,於是她自己開車帶著小石頭,老七和阿溫緊跟其後。一路上,老七和阿溫都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閑聊時,他們抱怨沙海這天氣或許是得罪老天爺了。很多路麵因氣溫過低而結冰,一路上看到了三起車禍。

下午兩點三十分,到了公司樓下。許小年和老七都將車停在了大樓外的露天停車場。隨後,許小年帶著小石頭上了樓。老七和阿溫就守在公司樓下的大廳裏。這棟樓隻有這一個出入口,有可疑人進出也便於發現。因是周末,這棟樓裏上班的人較少,稀稀拉拉的,幾分鍾才有一兩個人進出。

他們買了兩杯咖啡,在大廳右側的沙發區坐下。許小年與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左右會下來。四點三十分,許小年沒有下來。老七和阿溫想著許小年或許有事情處理耽擱了,便繼續等。四點四十五分,二人因喝多了咖啡,也見周圍無可疑之處,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已經是四點五十分,還沒有見到許小年的影子。他們撥打許小年的電話,也無人接聽。去往停車場,許小年的車還停在那裏,二人未走近,立即返回了一層大廳。

擔心許小年出事,下午五點,老七去到十二樓,找到了許小年的辦公室,卻發現許小年不在。他問了問公司加班的同事後發現,許小年帶著小石頭已經在五分鍾前就下樓了。老七急匆匆地出了公司,撥通阿溫的電話,阿溫卻說一直沒見許小年下去。老七立即感覺到似乎出了事兒,再次撥通許小年的電話,電話鈴聲竟在附近走起。他循著鈴聲找了過去,卻發現鈴聲來自於旁邊的樓梯間。

老七進了樓梯間後,找到了許小年的電話。電話屏幕已經碎了,應該是急匆匆下樓時不小心掉出來摔壞的。許小年為何不坐電梯選走樓梯,而且還會如此匆忙?老七當時就想,也許是當時電梯裏上來了什麽人,而這個人讓許小年感覺到了威脅。

老七立即沿著樓梯一直往下追,再次通知阿溫守住門口。可疑人,甚至是許小年和小石頭應該都沒有出這棟大樓。根據手機掉落的位置,老七推測許小年應該是往下跑了,便順著樓梯往下,每一層都會粗略地進行查看。可他到了第一層,見到了守在門口的阿溫,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也沒有見到許小年和小石頭。他們又順著樓梯往下,到了地下一層的停車場。可找遍整個停車場,也無許小年的蹤跡。

再回到一層,去到許小年停車的位置,許小年的車停在那裏,人不知所蹤。當他們看到許小年的車左前胎已被紮破,他們更意識到許小年有危險。於是,老七立即給海哥打來電話報告情況,同時讓阿溫去調大樓的監控,查找許小年的去向。

我跟著李凱楠和高叔到達公司樓下時,阿溫正焦急地等著。他見到李凱楠立即低頭道歉是他們失職導致許小年失蹤,甘願領罰。李凱楠卻說這本是他工作之外的事情,該道歉的是他。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許小年和小石頭。

這是我的第一次進我們公司大樓的監控室。無數個監視屏,拍攝著這大樓裏的每一個角落。那時老七已經調出了半個小時內的監控,還原了整個經過。監控顯示,在四點五十左右,許小年領著小石頭從公司出來,走到電梯口等待下樓的電梯。那時候,小石頭是一副朦朧狀態,似剛睡了一覺醒來。可就在這時候,許小年在環顧左右時,似乎發現了什麽,驚慌之下,立即拉著小石頭往另一邊跑。

五點左右,許小年拉著小石頭跑進了樓梯間,順著樓梯間往下。許小年拉著小石頭往下跑時,手機從口袋裏掉了出來,落在台階上,摔破了手機屏。大約三十秒後,有一個穿黑色衣服戴帽子的人順著許小年的路線追了下去。於此同時,十二樓的電梯門開了,老七從電梯裏出來,進入了許小年的辦公室。

許小年順著樓梯跑到了八樓,不知為何改變了方向,出了樓梯間,從另一個樓梯間,往上跑。上到十樓後,許小年再次出了樓梯間,去到了十樓的電梯間。她大概是算到了時間,此時的電梯門已經開了。她拉著小石頭上了電梯。在電梯門關的一瞬間,黑衣人追了上去,我心口一緊。可在最後一刻,黑衣人被擋在電梯門外。十五秒後,旁邊的另一部電梯門開了,黑衣人進了電梯追了下去。

五點七分左右,老七順著樓梯間往下追到了一樓,見到正等著的阿溫。隨後,二人繼續通過樓梯間下到了地下室。在一分鍾之後,許小年抱著小石頭從電梯間出來,卻發現老七和阿溫不在。她摸電話卻發現電話不見,毫不猶豫之下,迅速地往停車場跑去。又一分鍾後,黑衣人也追了上去。

老七又調出了停車場的監控。許小年抱著小石頭跑向停車的位置,遠遠地卻看到了自己的後胎已經被紮破,再次迅速反應,往外麵跑去。而那個黑衣人緊跟其上。出了停車場,就再沒有拍到許小年或者是黑衣人的影像了。

我和李凱楠一樣,久久地盯著那個黑衣人的影子,雖然看不清臉,卻讓人覺得有些熟悉。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這黑衣人像極了在繞城高速上棄車逃跑的杭雪兒。隻是,李凱楠並沒有立即掛心這個人是誰,而是立即電話聯係小七,找交通局配合,調出周圍路段的監控視頻,查看許小年的下落。沒有車,又帶著一個孩子,她應該跑不遠。而我直覺上認為,那個黑衣人此時應該還沒傷害到許小年。可一想到調用監控還得花不少時間,或許到那時許小年已經出事了,心裏開始著急。

李凱楠比我早想到這一點,立即往外走。我跟在他後麵,十分心焦。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我和李凱楠同時停住腳步,都聽出了這是許小年的手機鈴聲。老七從口袋裏掏出許小年的手機,是一個陌生來電。我心中一陣驚喜,或許是脫困的許小年打來的電話。

李凱楠走過去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我以為會聽到許小年的聲音,結果打來電話的是何衝。何衝在許小年的安排下,出去外采,因手機沒電借了一個人的電話打來匯報情況。李凱楠回應了幾句,掛了電話,繼續往外走。

走了幾步,大概是因為何衝來電的刺激,我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晚在許小年家留宿時,曾看到睡著的小石頭脖子上掛了一個卡通哨子。許小年笑著跟我解釋,那其實是個定位器。她擔心小石頭走丟,才弄了這東西。

想起這哨子,我立即攔住了李凱楠,並且從他手中搶過手機。他見我這樣,一陣詫異,卻沒有打斷我,並告訴我開機密碼。看著我快速翻出了那個定位軟件時,他恍然大悟。軟件界麵上,顯示著小石頭的位置,我又是一陣驚喜,大喊:“找到了!”

仔細看軟件上的定位,是在三個街區外的一個商場裏。商場裏人多,擺脫黑衣人的機會也就越大。回想起監控裏許小年的不慌不忙,我心裏十分佩服這個女人的冷靜。而李凱楠此時已經招呼了老七高叔等所有人,立即趕往那個商場。

在車上裝上警燈,循著定位,在五分鍾內,我們就趕到了那個商場。商場一共是五層,第五層是一家電影院。在進入商場時,許小年和小石頭的位置一直在運動,似乎依舊在躲避那個追逐她的黑衣人。

李凱楠帶著我們幾人分了三組,分頭進行尋找。我跟著李凱楠通過一樓的直梯直接上了五樓。也大概是巧合,也可能是老天保佑,當我們到了五樓時,卻許小年和小石頭已經進入了那家電影院。

我和李凱楠快速地往電影院門口跑去,也是在這時候發現監控裏那個黑衣人也在無人注意時進入了電影院內。

“站住!”李凱楠大喊一聲,追了上去。同時,他通過對講通知高叔等人上五樓,圍堵那個黑衣人。而我在他們追捕黑衣人時,不顧影院工作人員的阻攔,進入每一個影廳進行尋找。

再找了一個又一個影廳之後,我終於看到了許小年和小石頭。許小年和小石頭躲在七號影廳最後側的角落裏,絲毫沒有慌張之色。而小石頭此時正看著屏幕上播放的動畫片發笑。

我低著頭走了進去,在許小年旁邊的位置坐下。許小年看到我時,終於鬆了一口氣。我輕聲說:“嚇死我了。”

許小年微微一笑,拉著小石頭的手,然後說:“還有幾分鍾就結束了,陪著他看完這電影再出去。”

十五分鍾後,電影放映結束,小石頭意猶未盡,撒著嬌抱怨許小年工作太晚,沒能趕上電影。許小年心疼地看著小石頭,承諾說等明天他們再來完整地看一遍。

與許小年一起帶著小石頭出了電影院。看著小石頭蹦蹦跳跳的樣子,心裏除了佩服許小年,也佩服許小悠,該是她怎樣的教育,才會教出這樣冷靜的孩子。當然他或許也不懂,方才的那場精心的逃跑是有人要危害他。

李凱楠和高叔已經在電影院門口等著了。許小年見到李凱楠,一句話也不說,緊緊地抱著李凱楠久久不放開。直到小石頭嚷嚷著說他也要抱抱姨爸爸,許小年才放開李凱楠,含著淚將小石頭摟在懷裏。

我在大鬆一口氣,擦著脖子上的汗時,注意到李凱楠的手臂上劃了一道傷痕。高叔也是氣喘籲籲。方才,他們應該除了與黑衣人追逐,應該也交了手。我到旁邊,詢問高叔情況如何。高叔跟我說起,方才他們追著那黑衣人,從五樓到一樓,都未能趕上他。那人的速度奇快,反應也是極為敏捷。在二樓時,為了趕上黑衣人,李凱楠是直接跳下去的,也因此撞到了欄杆,手臂上有些刮傷。

出了商場,李凱楠與高叔配合,圍堵那黑衣人,最後將黑衣人逼進了一處巷子裏。那黑衣人被兩個人圍堵,也毫無畏懼之色,掏出了一把長刀對李凱楠和高叔進行攻擊。一招一式都極為迅速,下手也極狠。當然他也不戀戰,在打退李凱楠和高叔後,立即往巷子外跑。

李凱楠與高叔爬起來後,繼續追。追了兩條街後,遠遠看到黑衣人進入了地鐵。李凱楠和高叔迅速地追進了地鐵。

地鐵裏來來往往的人許多。當李凱楠和高叔進入人群,已然花了眼睛,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那個黑衣人。就在他們挨個排查時,那黑衣人已經上了剛開出去的那趟地鐵。

“這人應該是練過的。”高叔說,“我自認為打架是一把好手。可跟你姐夫配合,也沒能將他逮住,讓他跑了。”

我想了想之後,問:“是男人還是女人?”

“很高。”高叔回憶說,“不過,看身段,應該像是個女人。這麽能打的女人,我還真沒有見過。”

我與高叔說著,李凱楠帶著許小年和小石頭往樓下走。我和高叔跟上後,見李凱楠詢問許小年,認不認得那黑衣人。許小年搖頭說:“其實,我也不認識他是誰。隻是在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一直盯著小石頭,我就想著,或許是衝著小石頭來的。所以我拉著小石頭就跑,結果他就追上來了。”

這時候回憶起當時的情況,許小年才表現出心驚,緊緊拉著李凱楠的手,有些發抖。李凱楠表現出難得的溫情,緊緊握著她的手,到一樓都還沒放開。

從商場出來,又下起了大雨,地上積了深水。見已經入夜,高叔他們也都忙碌了許久。李凱楠安排高叔帶著老七阿溫先回去休息,今晚就別去警局了。而他帶著許小年和小石頭回家。而我不知為何,不想一個人回家,而要求跟著去他們家。李凱楠沒有拒絕,許小年更沒有反對。

回到李凱楠家中後,我借他們浴室洗了個澡。李凱楠帶著小石頭在客廳裏看電視,許小年似乎完全放下了方才的緊張情緒,在廚房裏做飯。蓬頭裏灑出來的熱水,在玻璃門上形成一層厚厚的水霧。關掉水,呆呆地看著那水霧,就如看著眼下的狀況。

腦子裏再次回想宗孟向李凱楠提出的要求,依舊覺得心驚。我打從心裏害怕李凱楠會答應。更要命的是,經今晚的事情,我直覺上會認為李凱楠也許會點頭。

擦幹頭發,換上許小年給我準備的李凱楠的衣服。我比李凱楠矮一個頭,比他瘦一些,衣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又用冷水衝了一把臉,也不是讓自己清醒,隻是覺得冷水讓我有安全感。

“吃飯!”許小年在外麵喊。

我應了一聲好,收拾了自己換下來的衣服往外走,一轉身卻不小心踢倒了馬桶邊的垃圾桶。低頭的一瞬間,卻看到了一根用過的驗孕棒。心裏一陣奇異,仔細一看,是兩道紅色的杠。這時候,我才猛然間明白,許小年此前說自己不舒服,其實是懷孕了。

心裏十分歡喜,為他們高興。我坐在李凱楠對麵吃飯時,都是帶著喜悅的。我笑著看著李凱楠,又看看許小年。許小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給了我一個眼色。我不動聲色地收起了喜悅,低著頭吃飯。

李凱楠除了方才逗小石頭時說了幾句話,一直沉默不語。我猜測他或許是在想著今晚的事情。或許,他是覺得內疚,自己的工作累及了妻子。許小年也不多語,隻是給小石頭夾菜,囑咐他多喝點湯。

小石頭喝完湯,誇許小年的湯好喝,比他媽媽煲的還好喝。說起他媽媽,他問媽媽去了哪裏。許小年笑著說媽媽出差了。小石頭點點頭,不知道是信了還是不信。同時他又說:“今天那個人,好像我媽。”

“你媽?”我一愣。

許小年和李凱楠也感覺到一陣驚異,同時看著小石頭。

小石頭想了想,皺著眉說:“不,不是我媽,應該是我假媽。”

“假媽?”我問,“是杭雪兒?”

小石頭點頭說是,繼續喝著湯,吃著飯。許小年臉色立即就變了。她見我和李凱楠在聽了小石頭的話後都在琢磨著什麽,便找了個借口,抱著小石頭去了房裏。李凱楠依舊沉默不語,而我心裏更加慌亂,甚至害怕。

許久之後,我終於開口再問:“姐夫,你會答應宗孟的要求嗎?”

“不知道。”李凱楠歎了口氣,竟翻出了手機點開了消消樂的遊戲,玩了起來。

我又問:“今晚的事情,代表著什麽?”

李凱楠的心完全到了遊戲之中,似沒聽見我的話。我默默地坐在一旁,耳邊環繞著他手機遊戲裏幼稚的配樂聲。直到他電話響起,他才深呼吸一口氣,接起了電話。我沒能聽清電話裏的聲音,不知道是誰,但猜測是警局的電話。果然,李凱楠立即起身,讓我與他趕緊回警局。

我和李凱楠都換了衣服之後,許小年從臥房裏出來,見我們要出去,也不意外,囑咐我們小心一些。李凱楠也寬慰許小年早些睡覺,他已經給老七和阿溫打了電話,這幾天他們都會守在附近。

和李凱楠回到警局,去到會議室後,大靖和海哥已經小五已經在那裏等著。見我們來,他們沒有任何閑話,直接匯報他們所查到的情況。首先是小五,他說起自己這幾天,綜合了所有的監控視頻,對照時間順序,基本上能和宗孟第二次交代的吻合,這說明宗孟交代的內容有可信度。

海哥拿出了一遝資料。我瀏覽後發現,那些都是宗孟公司以及張先生公司的一些報表。海哥解釋說:“我已經仔細核查過,也跟宗孟所說的張先生聯係過。在正月十五之前,宗孟確實如他所說,根據離婚協議,將股權轉讓給了杭雪兒。而杭雪兒索要股權,也的確是為了救張先生。”

聽著這些所謂符合宗孟描述的證據,我心裏一點點發涼。當大靖拿出一份檢驗報告時,我更是覺得一切都不是我所預料的了。李凱楠拿起那份檢驗報告,仔細看了後深呼吸一口氣,將資料放下。我湊過去一看,是鑒證科已經還原了凶器上的指紋並且證明指紋屬於杭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