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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慧慧這邊下午四點‘鹽焗雞排’的牌子就已經掛出來了,榮慧慧之所以做‘鹽焗雞排’正是因為她對士林夜市實在太過了解了,士林夜市裏幾乎所有的雞排不是油炸就是燒烤,而且還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油炸燒烤,不論什麽食物即使再喜歡也會有膩的時候,鹽焗雞排和油炸燒烤雞排相比,單從看相上並沒有太大的優勢,但勝在‘新奇’。

現在整個士林夜市就榮慧慧獨此一家敢賣鹽焗雞排的,別家不是沒賣過,但無一不以失敗而告終,但榮慧慧卻非常有自信,榮慧慧之所以可以當上士林夜市餐飲協會的會長,除了她做事夠霸道之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榮慧慧的廚藝的確擠壓群芳,可以這樣說,在士林夜市裏隨便拿一樣東西出來榮慧慧親自下廚都可以做的比它更好,榮慧慧的這種硬實力來源於她從小在街頭的求生本能,從小到大為了生存榮慧慧幾乎將所有見到的街頭美食都嚐試過,哪個街角應該賣什麽?哪個地段什麽食物銷量最佳?哪個季節哪種食物最可口?什麽樣的人群聚集地應該賣什麽樣的街頭美食?街頭美食的定價和大眾薪水的高低以及大的經濟形勢變化,可以說榮慧慧的每一項經驗都是用血汗換回的。

榮慧慧這次做的鹽焗雞排會精選出台灣本地高山雞胸脯肉,然後每塊都由榮慧慧親自用木棍敲打99次以讓雞肉鬆散入味,隨後榮慧慧會將拍好的雞肉用紙巾去除水分再裹上自己秘製的海鹽焗粉和日本原產醬油醃製,榮慧慧會將醃製好的雞肉用錫紙包裹起來埋入裝滿海鹽的器具中,猛火加熱後用餘溫悶熟雞排,顧客購買之時當即從海鹽中取出錫紙打開,一塊鮮嫩多汁的鹽焗雞排就會完美呈現在食客麵前,這種手法製作的鹽焗雞排不但入口即化鮮味十足,還會有一種久久不會散去的餘香,榮慧慧非常有自信這種鹽焗雞排會成為士林夜市的爆款,隻是榮慧慧不是太明白的是一直到下午六點多,吳美麗那邊的攤位還是一丁點的動靜都沒有。

“老大,她們是不是跑路了?”一直跟在榮慧慧身邊的那個瘦高個問。

“不會,她除非自己遊回大陸,機場我安排了人。”榮慧慧搖了搖頭,此時榮慧慧這邊攤位上的鹽焗雞排成品已經擺放了出來,幾個隨機品嚐的遊客個個都讚不絕口,檔口的兩位台灣小妹也非常盡心盡力的推銷著。

“那她們在搞什麽鬼?天都黑了,怎麽一丁點動靜都沒有?”瘦高個正說著,榮慧慧的手機響了,是接待吳美麗一行的阿雅打過來的。

“阿雅,現在什麽情況?怎麽沒見她們的人?……什麽?她們去了糟禺家?……她們要做什麽?”榮慧慧正問著,忽然看到對麵吳美麗的攤位有了動靜,兩個年輕的小妹好似在裝飾著攤位,另外兩位年輕的小妹好似在散發著傳單,瘦高個趕緊拿過一張遞到了榮慧慧手裏。

“糟老頭米酒重出江湖?限量供應?”榮慧慧注視著手裏的傳單一臉的疑惑。

“阿雅,她們真要做米酒?”榮慧慧對著手機問。

很快榮慧慧便掛上了電話,瘦高個湊過腦袋問。

“老大,這兩個傻子想在夜市賣米酒?”瘦高個手裏也拿著一張傳單,傳單上有‘糟老頭’舊時的商標圖案,一個看上去充滿了鄉愁的老頭子雙手舉著一大碗米酒。

“米酒?”榮慧慧自言自語了一句,她臉上也寫滿了疑惑。

“她們這是在破罐子破摔嗎?”瘦高個問。

“吳美麗和覃紫荊都不是容易放棄的人。”榮慧慧搖了搖頭。

“她們如果真做米酒,今天肯定是來不及了,以前夜市不少攤位做過米酒,沒一家生存的下去,全都轉型了。”瘦高個正說著,攤位上的小妹過來了。

“榮姐,這鍋鹽焗雞快賣完了。”小妹說。

榮慧慧對著瘦高個使了個眼色,瘦高個掏出手機撥打。

“阿健,再送一千塊雞排過來。”

正如榮慧慧所預計的,鹽焗雞排一經放出遍火爆了全場,攤位前排隊的人延伸了十幾米,幾個小弟用拖車幾乎不停的往攤位這邊運送著錫紙包裹的雞排,不過榮慧慧的心思並不在這裏,她一直在思索著吳美麗到底在搞什麽鬼?幹嘛和覃紫荊兩個人跑去找已經過氣了幾十年的糟老頭?

榮慧慧在台北混了幾十年,糟禺這個人她當然認識,糟禺在榮慧慧的印象中當真是一個糟到不能再糟的小老頭,瘦瘦小小的個子,性格非常之倔,酒廠轉型之後糟禺就失業了,那個時候他整天穿著雙拖鞋推著輛裝滿了‘糟老頭’米酒的三輪車穿行於台北的大街小巷之中,‘糟老頭’米酒榮慧慧當然喝過,那是一種雖然沒有酒精但依舊非常香甜的濃鬱米酒,榮慧慧當初其實是看好這種米酒的,但糟禺的性格太過孤僻,導致他錯失了‘糟老頭’這個米酒品牌最佳的發展時期,後來隨著時代的發展,各種新穎口感刺激的飲料層出不窮,導致‘糟老頭’那種老舊破敗的包裝越來越不起眼,漸漸的,‘糟老頭’米酒就被人們徹底遺忘了。

糟禺是大陸逃亡到台灣的老兵,剛剛到台灣的時候他才剛滿二十歲,他釀製米酒的手藝是跟北京的師傅學的,糟禺的師傅非常厲害,當年號稱京城米酒王,早年是在朝廷為達官貴人們釀製米酒的,有些達官貴人酒精過敏,米酒王就研發出了無酒精的米酒,後來清朝滅亡了,他就在北京天橋一帶賣米酒,他的手藝好生意自然好,但怎奈當時的民國政府太過腐敗,每天都有幾十號混混過來收保護費,再加上後來的軍閥混戰抗日戰爭和後來的國共內戰,年事已高的他實在經營不下去了,米酒王這輩子就一個徒弟,就是糟禺,糟禺得到了米酒王的全部真傳,就在糟禺準備借著師傅的手藝大展宏圖的時候他竟然被國民黨抓去當了壯丁,仗沒打幾年,糟禺就和老婆孩子天各一方,糟禺自己一個人被國民黨帶去了台灣,他老婆和繈褓中的孩子流落到北平之後了無音訊,後來兩岸關係緩和之後糟禺不是沒去北京找過老婆孩子,但這幾十年的時代變遷實在包含了太多的悲歡離合物是人非,老房子早就變成了高樓大廈,胡同巷子也都成了廣場,不但人沒了,就連當年的景色也消失的無影無蹤,糟禺帶著傷心和絕望回到了台北後一蹶不振,台灣有太多糟禺這樣的人,命運的蹉跎和親人的離別永遠是他們心中時時灼心的刺疼。

吳美麗和覃紫荊剛剛去拜見糟禺的時候他選擇避而不見,糟禺雖然精氣神都還算不錯,但他畢竟已經八十多歲了,對人情世故早已看的淡淡漠漠,糟禺現在每天活著的期望就是自己早點歸西。

酒廠的老爺子和糟禺還算有些交情,老爺子進到屋裏和糟禺說了幾句,糟禺總算顧及麵子讓吳美麗和覃紫荊進了屋子,這是一間有些老舊的兩室一廳,屋裏的裝飾讓吳美麗感覺自己瞬間穿越到了上個世紀。

“有什麽事兒,直說。”糟禺麵無表情的站在窗邊說了一句正宗的京腔,這時吳美麗才第一次見到‘糟老頭’真人,糟禺比吳美麗想象中的要精神很多,雪白的頭發和胡須,雙眼深沉而黝黑,眉毛長到向兩邊耷拉了下去,糟禺的身形雖然瘦小但卻非常挺拔,就算八十多了他依舊隨時都挺直著倔強的身板。

“糟先生,我們想借用您的商標三天。”覃紫荊先開了口。

“商標?”糟禺一臉不明白。

“我那個破商標有什麽好借的?廢物一個。”糟禺不肖的說。

“不光是商標,我還想向您學學做米酒的手藝,聽說您師傅以前是禦膳房的?”吳美麗冒了一句。

“你什麽東西?就來找我學手藝?”糟禺看了眼吳美麗還黑著的眼圈,一臉的鄙視。

“我是人,不是東西。”吳美麗糾正道。

覃紫荊這時忍不住開了口。

“您需要什麽條件盡管說,在我們能力範圍之內的一定滿足您。”

“條件?你們看我這個樣子像是還有欲望的人嗎?”糟禺反問。

“您就不怕您做米酒的手藝失傳?”吳美麗問。

“米酒?……”糟禺忽然悲涼的搖了搖頭“……現在誰還喝米酒?隨便一種飲料不比米酒好喝數倍?”

“糟先生,我聽很多人說您做米酒的手藝在台灣是一絕,我們有能力讓‘糟老頭’這個品牌浴火重生,我相信您也不想讓您親手創立的品牌徹底消失吧?”覃紫荊說。

“消失了又如何?我都八十多的人了,一切早已看穿,你們走吧,我累了。”糟禺擺了擺手,意思已經很明了,這時吳美麗忽然捂了捂助聽器。

“糟先生,您當年來台灣的時候老婆孩子是不是在北京?”吳美麗這個問題說的糟禺灰暗的眼睛閃過了一道餘光。

“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糟禺不解的問。

“如果我可以幫您找到老婆孩子,您會答應我們的請求嗎?”吳美麗問。

糟禺上下打量了吳美麗一番,眼中並未流露出渴望的表情,而是流露出了一種極度惡心對方的神色,糟禺快步去到吳美麗麵前將她的手腕一拉狠狠的往門外推去。

“你們這些人,為了達到目的什麽卑鄙的手段都用的出來,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來找我要過米酒的配方嗎?”說話間糟禺已將吳美麗拉到了門口,一旁的覃紫荊生怕把老爺子哪裏傷到了,在一旁不時的抬著手臂保護著。

“您老婆是不是叫邱竹君?”吳美麗在門口喊了一句,誰知糟禺非但沒收手,反倒更用力了。

“每個人都知道我底細,滾!”

“您兒子胸口是不是有枚橢圓形的胎記?”吳美麗這句話總算讓糟禺的手停了停,這個線索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起。

“你怎麽知道?”糟禺臉色明顯起了變化。

“他已經到台北了!”吳美麗說了句連覃紫荊都感到吃驚的話。

糟禺怔怔的站在了原地,他的表情在幾秒鍾之內發生了無數次的變化,漸漸的,他的眼角竟然泛起了霧氣,隨後他竟然一耳光扇到了吳美麗的臉上。

“你們這些畜生!為了得到我師傅的米酒配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糟禺狠狠的指著吳美麗,吳美麗捂著臉,竟也沒生氣,畢竟她非常能夠理解糟禺的心情,這種骨肉分離幾十年的痛苦,吳美麗簡直無法想象。

“糟先生,我也有一個女兒,我知道和子女分離的痛苦,我才離開女兒幾天就已經徹夜難眠,您和兒子分開了這麽多年,我真的無法想象您到底經曆了什麽?”吳美麗說著自己的眼角也泛起了霧氣。

“你們……”糟禺顫顫巍巍的靠在了木門上,嗓子裏發出的聲音比哭還難聽“……你們誰都無法理解,你們誰都無法理解!”

“糟先生,我知道您現在不會相信我,您給我一個小時,我讓您兒子親自來見您,對了……”說話間吳美麗停了停“……您兒子今年六十歲了,他還有個女兒,也會一起來見您。”

“你就別騙我了!我找了他們幾十年!你說的都是不可能的事!”糟禺倔強的跺了跺腳,然後重重的關上了房門,吳美麗當即準備抬手拍門,但被覃紫荊給攔住了。

“吳美麗,雖然我很想你贏,但是你觸碰到糟先生底線了,有些事我們是不能做的。”覃紫荊麵無表情的說。

“紫荊姐,你也不信我?”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我問過榮老先生了,他說糟禺為了找老婆孩子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但是一丁點的線索都沒有,也許真是人沒了。”覃紫荊說。

“紫荊姐,給我一個小時,我帶糟禺的兒子來見他!”說話間吳美麗竟然轉身就離開了,覃紫荊楞在了原地,她眼睜睜注視著吳美麗消失在了樓道口,難道吳美麗說的是真的?她真找到了糟禺的兒子?但是……覃紫荊努力整合著自己的邏輯,如果吳美麗真找到了糟禺的兒子,這件事她至少需要提前準備很長的一段時間,而且絕對是來台灣之前就想好了這次要做米酒,但是‘糟老頭’這個牌子是自己引出來的,如果真是如此,這些事吳美麗在第一次出現在‘極品’集團之前就會預料到,如果吳美麗真在進入‘極品’集團之前就策劃好了現在的一切,而且一切都是隨著吳美麗的計劃順利發展的,覃紫荊想到這裏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她感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除非吳美麗給糟禺找來的是假兒子,這樣一切還算解釋的合理,如果吳美麗帶回的是糟禺的真兒子,覃紫荊琢磨著,吳美麗的目的已經不是坐上蔣菲凡位子這麽簡單了,以她的能力,一定還有更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