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背屍

這天，黎叔感冒得很厲害，小四川知道黎叔的脾氣，感冒了是不吃藥的，喝點酒就行了，所以，快下班的時候，小四川對德寶說：

“弄條蛇。”

今天的運氣真不好，太陽都落山了，連片蛇鱗甲都沒有逮到。小四川很有點歇氣：

“算了、算了，給黎叔炒個豬肝回來算了。”

小四川的話音剛落，那邊響起了一陣青蛙尖厲的叫聲，德寶的眼睛梭溜溜轉了一圈，盯著了那邊，隻見他像匹狼似的縱了過去，矮了身子，再高了身子時，小四川看到，德寶的手上掛了一條三尺來長的蛇，蛇脖子底下鼓了一個大包。小四川笑哈哈地說：

“美死那老狗日的！”

黎叔真的吃得很美，幾口酒下肚病就好像好了，大口大口地吃著蛇肉，額頭上一層層的汗。瓶子裏隻剩了一點了，忽然就回宿舍了。小四川撇撇嘴說：

“又拿照片去了，都看了幾百遍了！”

黎叔去拿的是他一個老相好的照片。黎叔四十好幾了，是個老光棍。那個老相好是個寡婦，很多年前他們就好上了。但因為寡婦的兒子反對，他們還沒有結婚。那兒子說了，除非黎叔送他讀完大學。去年，那兒子考上了大學，黎叔就出來打工了，每個月發了工資除留點酒錢外全寄回給了寡婦。這時，黎叔拿照片出來了，小四川搶了看，黎叔卻給了德寶：

“德寶，你看看，這哪像四十幾的人？”

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是蠻年輕，梳一條大辮子，眼睛烏亮亮的。小四川笑著說：

“也就30來歲，10年前照的。”

黎叔舉了筷子打了小四川一下：“兔崽子，老子還要喝一瓶！”

黎叔就一瓶酒的量，小四川看了德寶一眼，德寶點了點頭，小四川就起身買酒去了。黎叔喝幹了瓶裏的，抹了一把胡碴，指了指照片對德寶說：

“黎叔我當年也是個靚仔，隻有靚仔才能配得上這樣的靚妹。”

仔細地端了照片說：“翠姑，快了、快了，等那兔崽子畢業了，我就回來陪你，再也不出來了，種點高梁，自己煮酒喝……”

第二瓶酒喝到一半的樣子，黎叔說頭痛得厲害，就回去睡覺了，德寶和小四川把剩下的酒和蛇肉消滅了。上床前，小四川笑著對德寶說：

“你看黎叔，喝多了點鼾也不打了，夢裏頭摟著他老相好了。”

第二天早上，小四川抓著幾個饅頭急匆匆地過來問德寶看到黎叔沒有，德寶說：

“我也到處找他，沒見人影子。”

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不約而同地白了，跑回了宿舍，掀開蚊帳一看，黎叔直挺挺地躺在那兒，一摸，都硬了。德寶哭著說：

“都是我害了黎叔，不捉那條蛇，不讓你再去買那瓶酒，他就不會死的……”

小四川哭了一陣，抹幹眼淚說：

“找老板去。”

老板來看了一下，把德寶和小四川喊到外麵說：

“你們也知道我這裏的規矩，石頭打死的，我負責任，給兩萬塊錢安葬費。但他這是喝酒喝死的，你走遍天下也找不到要我負責的理。來，我給200塊，這是人道主義。你們趕緊想辦法弄走，等幾天就臭了。”

老板走了，小四川對德寶說：

“老板說得很有道理。”

德寶哭著說：“他是說得很有道理，但我們怎麽辦？”

“這個時候了，你就別哭了好不好？”

說著蹲在地上，不停地揪著頭發，德寶看著他揪下了一撮一撮的頭發。小四川站起來說：

“隻能這樣了！”

“隻能怎麽樣了？”

“黎叔帶我出來的，我要帶黎叔回去！”

“怎麽帶他回去？”

“我有辦法。你送我和黎叔到廣州，一上了火車就沒事了。人家問，就說喝多了酒。我們去老板那裏領了工資，黎叔也還有一個月的工資。”

德寶和小四川把黎叔作了偽裝，把臉遮了，又倒了些酒在他身上，看上去就像個喝得一塌糊塗的醉鬼。天剛黑，他們就背著黎叔上路了，趕在晚上走，人家看不清楚。黎叔有點胖，而且，身體硬了，很不好背，一路上，兩人不停地換著背。剛開始，兩人都有點怕，但背著背著就不怕了。

快到虎崗的時候，兩個治安攔住了他們。那時，德寶正背著黎叔，治安拿手電筒照著德寶的臉，德寶嚇壞了，手一滑，差點把黎叔給滑了下來。幸喜那治安被黎叔身上的酒味給嚇退了，問了幾句就放他們走了。小四川埋怨德寶說：

“就你毛毛燥燥的！差點露了餡了。放心吧，別那麽緊張，一點事也沒有的。”

小四川果然說得沒錯，他們很順利地上了從虎崗開往廣州的車。車上人不多，誰也沒有注意他們，有幾個人本來是挨著他們坐的，受不了黎叔的酒味，坐到前麵去了。

到了廣州火車站，德寶守了黎叔，小四川去買了車票，是淩晨5點的車。火車站前麵廣場上睡的人很多，大家肯定也當黎叔睡著了，根本就沒有多瞅他們一眼。德寶隻留了100塊錢，把剩下的錢全給了小四川，小四川也沒客氣，他說：

“德寶，我真的害苦了你。你出來這麽久了，一點錢全搭在了我身上。送黎叔回家了，我就馬上回天堂凹，你放心，我會一五一十還你的。”

德寶說：“別說這些了，我們是朋友！”

小四川拉了拉德寶的手，笑了。夜光下，他的牙齒白白的。好一會，小四川說：

“德寶，有件事我騙了你，去年找你借錢說我媽死了，是假的，我打牌輸了，不好意思說實話。我媽早就死了，就一個爸，是瞎子，出來這麽久，我一沒一封信，二沒一分錢，也不知道他的死活……”

說著眼圈紅了，落了淚來。這一說說得德寶的心裏酸酸的，有那麽一會，他真的想就趁這機會回家一趟算了，看看娘，但這樣子又怎麽能回家呢？

小四川忽然問：“你那個秀秀呢？”

德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我也是騙你的。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們一個村的，我們是小學同學，她長得很漂亮，我很喜歡她，但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我給她寫了信，寄了照片，她都沒回……”

小四川搗了德寶一拳說：“你這家夥，還在我麵前充師父！好了，我騙了你，你也騙了我，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又說：“德寶，什麽秀秀不秀秀？她不理你，你還不理她呢，她是什麽東西？我們好好地幹一把，賺很多很多的錢，想要怎麽樣的女人就怎麽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