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日蛋糕

那天上午，來了一車鋼筋，是那種帶吊車的貨車拖的，正一捆捆地往下吊，李元慶一邊後退，一邊做著手勢大聲地叫著：

“後一點，再後一點……好！”

“好”字隻喊了一半，李元慶撞著一堆鋼筋仰天躺下了。那司機真以為好了，就放了閘。眼看著一捆山似的鋼筋壓下來了，李元慶懵了。德寶也懵了，但比李元慶醒得快，飛過去拽李元慶。人拽出來了，但右小腿拽不贏了。德寶聽到了骨頭被砸斷的聲音，脆脆的，像竹扁擔被折斷的聲音。好長時間，一閉上眼，德寶就能聽到那種聲音，臠心都挪了位。

都到了醫院門口，李元慶卻把車上的人支走，要跟排骨說個話。排骨下車扯了司機到旁邊去了，不一會，又上了車跟李元慶說話，然後就伸出頭來大聲地說：

“走。”

德寶滿臉的淚水，看著李元慶不明白怎麽回事。李元慶笑了笑說：

“治好了也是條瘸腿，我不要了，我要錢，錢比腿好！”

回去後，李元慶又後悔了，對德寶說：

“我他娘的真傻！我開口一萬五，他就答應給一萬二。要是開口兩萬，他就會給一萬五！”

德寶說：“一萬六。”

李元慶戮了德寶的額頭一下說：“你狗日的看上去憨憨的，心裏頭靈光得很！”

第二天，李元慶就動身回家了，德寶把他送到了虎崗。車快開了，李元慶說：

“德寶，你小子心好，我想把女兒給你呢，你偏偏有女朋友了！”

德寶嘿嘿地笑了笑，眼淚又下來了。

天堂酒店到14層了，不用紮鋼筋了，德寶就調去做裝修，還是做小工。過完年後，排骨不按月出糧了，一年出一次，但平時有什麽急用可以支錢。大家也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好，錢成整，舍得每個月發下來都用光了。德寶更是巴不得這樣，沒事的時候，他就計算著在排骨那裏存了多少錢了。那數字每個月都在加，德寶幹活的力氣也每個月都在加。

大幅的紅標語掛出去了，要趕在國慶節前竣工，瘋了似的加班。但加班是有加班費的，大家幹得瘋了似的。

這天晚上，都快12點了，德寶正在加班，一個黑衣裳跑過來對德寶說：

“老板娘找你。”

老板娘就是小金，自從李元慶警告了之後，德寶就有意不跟小金說話了，這麽晚了她找自己什麽事？德寶忐忑了一會，還是趕緊跑了下來。

小金站在門口，臉紅撲撲的，她今天晚上比仙女還漂亮，她笑笑地看著德寶：

“知道找你什麽事嗎？”

德寶搔了一下頭，笑了笑，低了頭。房子裏麵有人嘟嚷了一聲，小金說：

“排哥叫你。”

德寶進去了，裏麵涼颼颼的，排骨就穿了條短褲坐在**，噴著濃濃的酒氣：

“德寶，今天你生日啊，真是巧，跟我老婆是同年！還是你同年對你好呀，你看，給你留了生日蛋糕。”

小金捧起了半個生日蛋糕，遞給了德寶，笑著說：

“祝你生日快樂！”

德寶很窘，端了蛋糕要出去，排骨叫住了他，小金說：

“排哥叫你就在這裏吃，涼快一下。擦擦汗！”

說著就扯了幾片麵巾紙給了德寶。德寶第一次用這樣的麵巾紙，香香柔柔的，但被他一擦，就黑黑濕濕的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德寶也是第一次吃生日蛋糕，不知道吃，瞄了小金一眼，額上的汗又黃豆似地流。小金正要說話，排骨咳了一聲，就不說了，坐到了排骨身邊，暗暗地掐了排骨一把。德寶開始吃了，用手抓著吃，手上和臉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排骨早就笑壞了，摟著小金氣都出不透了。小金也撐不住笑，但隻笑了一會就不笑了。

這時的德寶已經吃得入了迷，聽不到排骨的笑聲了。德寶是大肚子，小時候因為吃得太多沒少遭後爹的打。到這裏了，菜是不好，天天老三樣，蘿卜白菜一點肉花，但好在飯不定量，湯也不定量，這就如了德寶的願，他的肚子不嫌粗糙，舀點湯就可以吃一盆飯，所以，德寶每餐都吃得打飽嗝。

現在，德寶是餓了，而且，這生日蛋糕太好吃了，不一會，就全吃完了，還舔了舔指頭。但隻舔了一下指頭，德寶就聽到了排骨的笑聲，臉紅得像潑了豬血，拔腿跑了。

德寶的生日蛋糕還沒有消化，第二天，工地就出大事了。

上午，大門口貼了一些標語，寫著“熱烈歡迎領導蒞臨指導”的話，排骨和幾個管理人員站在大太陽底下等著，衣服都汗濕了。10點鍾左右，幾輛小轎車開進來了，排骨踮著小碎步去開門。德寶他們在樓上，看得清清楚楚，旁邊的一個人對德寶說：

“你看排骨那哈巴狗的樣子！”

德寶問：“他們是誰？”

“我們的大老板，還有投資這個酒店的大老板。”

德寶不懂了：“那排骨……”

那人伸了根小拇指說：“排骨是大老板的雞巴，雞巴都算不上。”

那些老板進了樓，不久，就上了四樓，正是德寶他們上班的那層樓。這時，投資的大老板這邊有個人要上洗手間，排骨帶了去。不一會，兩個人臉煞白煞白地回來了。

德寶他們正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地幹著活，忽然聽到啪的一聲，比放鞭炮還響，一看，原來工地的大老板打了排骨一個耳光。這一耳光打得不輕，排骨摔在地上，大老板衝過去一腳一腳地踢，一下一下地像踢在沙包上，聲音很沉悶。

投資的那個大老板衝下去了，一群人跟著衝下去了。排骨爬起來了，嘴角流了很多血，也跟著衝了下去，但一腳沒踩穩，球一樣地滾了下去。

中午的時候，德寶才聽到消息，原來整個天堂酒店竟沒有一個洗手間。聽到這個消息後，德寶笑了：

“十六樓的人也要跑到一樓來上廁所，沒跑下來就屙在褲襠裏了！”

一個禮拜後，當聽說天堂酒店就這樣不建了，德寶就笑不出來了，他想不通的是，費了這麽多錢蓋的房子，幹嘛就因為個廁所就不建了？到樓下蓋個公共廁所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