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有女如花8

初秋天氣,花兒感冒了,建設心裏覺得歉意。建設甚至這樣想,讓花兒和他住一間屋吧。在這遠離家、遠離城市的地方,建設真的這樣想。

一連十幾天,感冒不見好,別無症狀,隻說是冷。這一天,恰花兒在掃院,建設在拉二胡,坡上上來了白美麗, 建設不能不起身相迎,養羊場的飼料占著是白美麗家的舊院。

白美麗三十來歲年紀,生得體態**,細腰寬臀,走起路來那扭擺的幅度是很不相宜的,更不相宜於這個鄉村。她臉麵還白,一雙大眼睛大膽的、定定的看人,說起話來,聲音絕對是高八度。

她就用那一雙亮得開出花朵來的眼睛,大膽地看著南建設,高聲地說:“我就從來也沒見過你南場長這麽有本事的男人,一個公家人,把這些羊們養得肥肥壯壯的;把這些女娃娃們也**得一個個水蔥似的;尤其這個花兒,原先也是個俊女子,這幾個月來,倒像是點了仙露了,白麵娃娃變成水格靈靈的肉娃娃了。南場長你可真是個能人!”

那大膽生花的眼神,那酸酸辣辣的話語,說得建設心裏一跳一跳的,平素大會小會開過、大文件小文件寫來,自認為巧言妙語的建設一句也對答不上來。

隻好說哪裏,哪裏,隻好說是周灣這地方不錯。白美麗又爽朗笑道:“不瞞你說,我們這地方好處多著哩,向陽,背風,養啥成啥。”

建設看著白美麗一扭一扭的下坡了,不知道她突然前來做什麽;看花兒,也是一臉的羞窘。白美麗恰好就選了隻有他和花兒在院子的時間來。

建設突然想起花兒曾經說過“大哥哥,我覺得好像是有人在偷看。”

地震來了。毫無前兆地來了。

高麗娜威風凜凜地出現在了養羊場。恰是剛剛吃完晚飯的時間,花兒她們幫張嬸收拾碗筷,男工們在院裏笑談,建設過去送碗,和麗娜正好麵對了麵。

“你怎麽來了!”

“誰叫花兒?”麗娜突然一聲嘶叫,全場啞然。

“說,哪個嫖子叫花兒?”麗娜把守在門口,衝屋裏喊。

老張老婆說:“是建設家裏的吧,有啥話慢慢說麽,來,先坐下喝水。出去,女娃娃們都出去。”

女孩子們都低了頭往出溜,建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麵。紅紅出去了,還望了麗娜一眼,仿佛有一絲看不出來的笑;東芳也低著頭出去了;建設看見琴琴拉了花兒的手,自己靠近麗娜走出去了,花兒低著頭,過門檻時差了琴琴一步,花兒的側影完全展現在麗娜眼前。

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麗娜突然痛哭流涕:“就是她!”指著花兒:“我知道就是那個小婊子!你為什麽不讓我搧她一個耳光,我要撕了她!你為什麽不讓我撕她,撕了她,我才甘心。”麗娜歇斯底裏,太失風度,建設心裏失望至極。

男工們這才紛紛散去。

老張示意讓老伴去安撫麗娜,將建設拉出去了。

高麗娜站在屋中間雙臂環抱數落:“你為什麽到死都忘不了那個**!你樁樁件件離不開那個**!你當初為什麽要跟我結婚嘛?我強逼你了嗎!”建設躺在**,想著正躲藏在外麵噤若寒蟬、無辜的花兒,想到花兒明天就要走,想到自己迫於麗娜的威風,先失去了千葉,明天又要打發花兒走,由不得心中憤悶傷感。

“你就讓我和她說句話吧,她還是個孩子呢。”

“你是不是還沒跟她睡夠,是不是還要在光河灘裏再睡她一次。”

“你怎麽這麽惡心!你還是個人!”

“我惡心,你做都做了,還說我惡心!”

“我就是做了,我做了也不惡心,你說了就惡心。”

“鄉巴佬,別在老娘跟前賣弄你那點酸水。”

“老市民,你以為你還是千金呢。”

“你給我回來!”

“你敢給我過來一步,咱倆現在就散夥!”建設一把就揚開了麗娜的手。

花兒沒在老張家,花兒在河邊,像一隻低頭耷拉的病羊,依舊提著來時那個大書包,裏麵裝著她簡單的行囊。幾個女孩子圍在她身邊勸著,見他走進了,都要走開。琴琴說,明天早晨她送花兒到鄉上上車,建設隻是點頭。

建設去拉花兒,她一把推開,像所有被傷害被拋棄的女性一樣,她說:“別碰我!”

她哭得身子搖搖晃晃,建設再抱住她,花兒綿軟得就像濕水的棉花一樣伏倒在他懷裏,一句話不說,隻是哭,像一個無比疼痛不會說話又沒有足夠力氣發出聲音的嬰兒一樣。建設拉她坐下來,才發現,這裏正是他和花兒遊泳的那個河灣。可憐的姑娘,她一世忘不了這個地方。

“花兒,我沒有能力留你了,你原諒我吧,我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樣有辦法,有能耐。其實,我是和你一樣的沒有辦法,一樣的傻;你還會喂羊,還會拆洗被子,花兒比我能幹得多;你就把我當你的大哥哥吧,等我將來有辦法了,一定去找我最親的小妹妹。花兒若有什麽難處,盡管跟我說,大哥一定會幫忙的。”這是唯一的一次情感表露,作為一個成人,一個閱曆豐富的男人,他明白這一番話對於女人的安撫作用,更清楚這一番話對癡愚若花兒一樣的女子的絕對欺騙,可是他的多情、以及憐憫之心由不得要將這一番話說得動情,其實這一番含情帶淚的話更多地是安慰了他自己,讓他內心的歉意得到平衡。

木千葉不會允許他這樣放縱表達疼惜;高麗娜幹脆就瞧不上他的疼惜,或是無休止的強索他的種種奉獻,但那不是疼惜;隻有花兒,在聽任他自由地表達這似真似假的疼惜。

作為一個頗讀詩書,塵世有為的男子,他像個無能的白癡一樣無法實現一場情感上的疼惜。如今,單純而不聰的花兒讓他將發自於皮膚、發自於眼睛享受的疼惜當作了心靈的疼惜自由地、不負責任地表達。對於一個內心精致的男人,對於南建設來說,愛情在他心中有著極其神聖的精度和深度,他的心靈是多麽渴望觸摸、體嚐這一深度;花兒,這樣純潔美麗的女子,多麽相似於一場完美愛情中的那個對方。

花兒一個人會順利到家嗎,將來會找到一個好婆家麽。離別的時刻,發自內心的疼惜才剛剛開始,可是這疼惜已經不可能再實現了。

花兒走了,她和琴琴約好了今晚住老張家。掛著淚,走走又回頭看他,像被趕走的一條狗,那樣無辜、無助地一步一回頭。看著花兒離去,抹著淚,聽不見她的哭聲,那無聲的哭泣更叫人心痛。建設雙手插在褲袋裏,想伸出手來揮一揮也不能,麵部麻木,想湧出一滴淚來,但是淚也麻木在了眼眶裏。

這樣殘忍的告別裏,建設有什麽理由傷感。

次晨,院子裏隻有東芳和紅紅兩個起來忙碌,建設一下覺得空空****的,不禁去小羊圈舍裏去數了一下,少了一隻。

花兒帶走了一隻小羊。

靜悄悄的走了,就像她從未來過一樣;沒有提任何一個條件就走了,隻是聽到獵人海力布一句話就走了。這事處理得這樣不著痕跡,建設心裏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