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談判3

“起來!”

天有大雪,建雄正在玩電腦遊戲,去了一趟衛生間,電腦前就坐下了關梅梅。

“怎了,你起那麽大火幹什麽!嚇死人了。”關梅梅不離開電腦,突然沉下了臉。

“我哪裏是起火哩,我就說讓你起來麽,不對?”

“你那是說讓我起來,你那是喝斥你家的狗哩!”

“怎麽,讓你起來,還得叫上你一聲關老師!”

“你不叫,我也是關老師,態度這麽抗硬,你老了還不得吃我關老師的。”關梅梅嘴角一撇站了起來。

建雄坐在電腦前,一股悶火四散開來,這悶火中又有一根長刺紮著他:“你老了還不得吃我關老師的?”南建雄深心裏藏著一個鬼,被關梅梅一把扯了出來。

建雄穿著睡衣站在窗前,立刻想起那個南家店來了,窗外好大的雪,天色更暗了。

次晨,走出租住的小區,街邊厚厚的雪一步一滑,建雄突然想起家裏的那條狗了,那條叫做小黑的狗,高吼一聲,會縮著腦袋伏低了身子走路,招呼一聲,立刻對你搖尾巴;兒子呢,又在訓狗嗎;那個女人呢,還在拿著一把又長又黑的大剪刀將那一層又一層的布剪得嚓嚓響嗎?

公路上的雪水在車輪下四濺,發出滋滋的響聲。

建雄一進院子,窗玻璃上就映出母親的臉:“這老雪天你咋回來了!”

院子裏的喧鬧,更顯出一份巨大的寂靜來,建雄沒有開口問那個女人在家麽,隻見門閉著,再看,那個女人屋裏煙囪裏有輕輕的暖煙。

“建雄,你吃了沒?”母親再不說話了;父親靠在炕上看《儒林外史》,連眼角也沒向建雄掃一下。

建雄在父母窯裏無奈何的坐了會兒,轉身就往秀禾窯裏走,以前回家也會習慣性的偷偷在這窯裏轉個圈子,今天進門卻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建雄在門前跺了跺腳,咳了一聲,推門進去,見秀禾睡在炕頭兒,鼻吸粗重,兩頰火紅,額上一個黑紅的圓印。

建雄在秀禾頭邊站了一時,她依舊未醒。秀禾又發燒了,建雄一聽那鼻吸就知道秀禾發燒了,不禁伸手在她額上一拭。秀禾眼也未睜,叫了一聲:“兒子!”

建雄手心裏,那額頭還很燙。

秀禾睜開眼,一刹那目光凝聚,等看清了是建雄,揮手一掃:“把你的狗爪子拿開!”

轉個身又睡去了。

“吃藥了沒有?光拔火罐不行!”建雄站著。

“不要你管!”

建雄站著太累,連鞋帶襪上炕靠在被子垛上,拉了個毯子蓋著,眼睜著,生客一樣打量著家裏的陳設:一切都是舊時陳設。

秀禾在炕頭,一拉被子攏嚴了頭。

小黑扭著腰鑽進來,搖著尾巴,爪子搭在炕欄上望建雄,咻咻的仿佛是和建雄說話。隻有小黑,對他的歸來懷著舊時一樣的熱情。

建雄望一望狗,夾一夾眼,再望一望狗,說:“你也想上來哩?”

“小黑,不要過分!你該臥哪兒臥哪兒去!上你的路!”被子突然掀開一角。

建雄說狗:“人家不讓!”

小黑聽懂了似的,放下爪子,扭扭擺擺鑽出了門。

突然飛過一個枕頭來,正打在建雄臉上。建雄瞅著那個剛硬的背影,將枕頭墊到腦後,嗤的笑了一聲,半躺下了。

一場原本平常的感冒,秀禾卻是渾身酸痛,滿心酸淚,建雄的無聊歸家,更惹得她覺出活著的難,仿佛再沒有力量抵得過這一場感冒。

過日子活人,先前最難是在錢財,連最基本的衣食都一一節省;吃穿不缺之後還是有很多的難,而且這些難越是想擺脫,越是思索,反而越是迷茫;秀禾偶爾一刻曾經想過,即使是萬般皆可心,這活著可有啥意思呢?但秀禾這輩子離萬般皆可心怕是十萬八千裏,單是因為建雄,就讓秀禾枯腸絞盡的難。

秀禾不想自己的難了,世上還有比秀禾活得更難腸的人呢。一下便想起了那個又親又心痛的娘家,小弟在省城裏過得下去麽;那個出走的弟弟又在哪裏呢?弟弟也曾是年少聰慧,可惜也如秀禾一樣高考落榜,落榜又如何,要命的是沾上了酒,人生中的失意全用酒來解決,又好麵子,於是攜著酒瓶離家出走,醉寄他鄉。為了弟弟,秀禾的父親把一生爭強的心全化為灰燼,秀禾哪能做出懶得再活的事呢,那不等於要殺了父母嗎?秀禾就是真想死也得好好地活!

弟弟啊,父母十多年教導養育都成就不了你,隻一個嗜好,隻一個酒瓶子就把你毀了!酒要毀你,那須費多少功夫呢!

韓秀禾千思萬想,哭一氣淚一氣,體溫總也降不下來,不知道體內還有多少悶火。秀禾就是成了一座煉丹爐,也得把這輩子她該煉的丹一一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