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情易惑5

周灣村今天更比尋常安靜,在十幾裏外的劉家灣舉行一場婚禮,村裏有不少人去參加婚禮。養羊場的六七個女人中,也有兩個為此告了假,建設回來,見她們已回到養羊場,其中一個見了他猛然間受了驚嚇似的,這個女人是折戰平的遠房嫂子,建設禮節性問過話,便回上院。

因在鄉政府喝了一點酒,建設早早便躺下了,睡夢裏,聽得有人推門,建設口正幹,也不知是幾點了,開了燈,起床便去開了門。

撲門而入的是白美麗。

建設一時驚得酒全醒了,口渴也忘了。你男人在家你就跑來了!你這個女人實在是瘋了!建設大睜著眼睛說不出說來。白美麗低而急促的道:“他趕事情醉了,他姐姐不讓回來了!”說著就將建設往門裏推。

燈亮著,白美麗今天與往常神色不同,一下按了門,又拉滅了燈,一聲哭腔,瘋吻在他脛上說:“好人,我太想你了,讓我再跟你一回吧,我最後再跟你一回了!”撲在建設懷裏哭起來,是真哭了。建設腦子裏一熱,手已搭在白美麗背上。美麗更哭得抖起來,一邊就要解建設衣。

建設推開她:“你怎了麽!到底是怎麽回事!?”建設又拉開了燈,總覺得黑暗讓他恐懼。

“怎麽都不怎麽,你不要趕我走,我太想你了!我就是想你,我怕你再也不要我了。”

“你怎麽敢來,你不要命了!”建設板著臉,隻見她披了一件半長紅色羽絨衣,裏邊,是極單薄的內衣,未穿胸衣,豐滿的前胸在哭泣扭擺之間動如脫兔。建設體內已是點起了一團火,意欲捕兔獵鷹,揉碎火焰,一呈雄豪。

建設推開她,披了一件衣服,拉開門走了出去,繞著院子走了一圈,聽見左邊窯裏有老張的鼾聲,出聲叫了兩聲老張,老張模糊應了一聲,建設說沒事,睡吧。建設又望了一眼黑漆漆的養羊場,這才回到了屋裏,先倒了一杯白開水讓涼著。

建設一關上門,白美麗就將燈滅了,建設走向床邊時,腦子裏突然無緣無故閃過一個畫麵:張二娃,但隻是一閃。

白美麗已在被窩裏,蒙著頭,半天沒動靜,那個會像野火一樣撲向他的女人今天真是有點怪;建設寬衣上床,白美麗一把摟住了他,“吱”的一聲哭了,哭聲像刀子一樣將漆黑一團的夜拉開了口子。建設已經心赤如火,有點惱怒。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門外突然人聲大作,門被撞開了,五六個壯年男子闖進來,手電光上下亂晃,屋裏的電燈也被準確的打開。

在燈光閃亮的一刹那,建設本能的一把推開了那個女人光祼的身子;就在這一推之後,美麗捂著胸大哭起來。

一個男人拿著照相機隻是亂拍。

**的被子,衣服都被來人拿走了,隻留給了他一個**的女人。白美麗低頭縮身,喪親一樣的大哭。建設蜷縮身子,擋著臉,幾近白癡。

閃爍的光,雜亂的人聲,折戰平也在其中,情緒激憤。建設不知道這是來要他的命,還是要他的錢,那本能的驚恐,將建設的智商下降到了零。而在僅僅幾分鍾之前,建設不是正如一頭烈馬,在夜的森林裏馳騁,正欲躍馬而進,如動物一樣的狂歡。

建設狼狽、緊張、恐怖,建設突然淪為被套住了爪子的那隻動物,人類會拿他怎麽辦呢?

緊張到白熾中,建設還在想:要是他穿著衣服,他會怕你們這群人麽!

要是建設身邊沒有這個不穿衣服的女人,他會怕麽!

要是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建設會怕麽!

在幾個男人的亂哄哄的吼聲裏,建設竟沒有一句聽懂。

老張進門來時,建設與白美麗還被祼困在**。老張頭一扭道:“做什麽哩這是!”拾起一件衣裳就扔給建設,又扔衣裳給白美麗,“穿上往遠滾!”

折戰平伸手就去搶建設衣服,老張伸手一把撣掉,皺眉道:“不是相也照了,還要怎樣哩!”又走到那幾個男人跟前,拿出香煙一一遞給來人,好像帶笑似的說:“你們這是叫幹什麽哩,把人抓到自己家裏,那才叫個抓麽,那就是說破天他也說不下個理由;送到人家門上,鑽到人家炕上,那還愁抓不住人,別說想抓個人了,就是想抓個神仙也不難!”

在場人無一言,美麗已無哭聲,建設手腳忙亂,尷尬著衣。

折戰平沒想到會是這樣,大叫一聲:“老張!你怎是這樣!”

“你別急躁,要是我說的不對,你不信,你把你們折家大門裏的叫來,叫他來說說:你那婆姨是三歲的娃娃,自己走錯門了,還是叫人從你家炕上抱走了?”

建設事後隻是驚歎老張當時那一個語氣、一個舉動,就像他在處理一件極為日常的事務一樣,先遞煙,再答話,語氣間一個笑紋那叫壓得住氣,在建設性命危急時,他卻神色平靜。

折戰平氣得著拳頭捏了又捏,老張卻話頭兒一轉,說建設也有不是!好好一個男人家,人家婆姨女子一時糊塗來了,也該打發走了才對。又勸慰折戰平,婆姨的名聲就是男人的臉,你們都是年輕人,一時不知輕重,不要錯上加錯!既然能來到這裏的,想來都是折戰平信得過的可靠朋友,唯有將這事悄悄壓了,大家才是真心實意維護折戰平。說得折戰平一時幾盡要哭。老張半是商量,半是定奪,將養羊場裏周轉的一萬元拿出給了折戰平。

天將亮前,一夥人悄然而退。

建設回到家,那走慣了的樓道讓他有一種恍惚感,他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要走向哪裏。上了樓,習慣性地找鑰匙來開門,建設突然間那麽渴望享受一回有人給開門的福氣,想一頭撲進一個安全的所在。

敲了兩遍門,門還是沒有開。鑰匙裝在哪裏了,建設仔細的在包裏摸索,回想上次走的時候鑰匙是藏在哪裏;一番摸索之後,鑰匙總算是找到了,門打開了,一個豐腴的身影說:“拿著鑰匙還敲什麽門哩。”建設慢吞吞換了拖鞋,那個豐滿的身體還陷在沙發裏,電視亮著,光線忽明忽暗,隻聽見咯巴咯巴嗑瓜籽的聲音。建設說:“你吃了麽?”沙發裏飄上來一個聲音:“不看都幾點了,不吃不餓死了,哼!”

那個影子哼了半聲,還是沒動,建設的心被這半聲哼給掐死了,半天緩不過氣來,真想這就轉身出門,永世不再見這個又冷又臭的女人。但建設去哪裏呢?夜已經深了。

建設去廚房煮了一包方便麵墊墊。

一個人躺在臥室,這臥室竟然也有了說不出的陌生,仿佛他是貿然闖入的生客。前一天晚上被人圍困的記憶還讓他心驚肉跳。

建設也把電視打開,眼睛茫然地望著電視上晃動的影像在發呆。

一會兒,建設聽見衛生間裏的聲音,聽見腳步聲靠近臥室裏來,建設的眼光還是直直的在電視頻幕上打不回來彎。那個聲音上了床,惱怒而粗暴地說:“要看到外頭去!”話音落地,建設散淡的眼光還未收回來,電視屏幕嘩地一下黑了。他無聲無息的躺下,無限疲憊,卻是萬難將息,怎麽會發生那樣一幕:建設被那麽多的人**困在了一張**!

壓抑不住的深呼吸,掩飾不住的長歎息。建設隻希望自己盡快睡著了。

終於調勻了呼吸,迷迷糊糊要睡去時,建設猛然被撞了一下,是那隻傲慢的腳伸進來在挑逗他,玩弄他。

“別動!你沒必要對我這樣!”

這樣是什麽?建設不知道,建設的內心近乎仇恨:這個女人何以對他冰一樣的冷硬,又趁黑夜對他為所欲為。“我不是你的奴隸!”這麽多年裏,他一直在悲哀地做著她的奴隸。建設一想到此,滿腔酸楚,壓抑得不能呼吸。被人以如此粗暴、直接的方式使喚、索取,建設傷心自己過去怎麽不曾發覺,更傷心自己今天怎麽就發現了呢,自己何時就混到了這個地步!

世間有些夫妻看起來是郎才女貌,其實相當於人類與靈長類的結合,那差別不是一丈兩丈,百年千年,這進化與同步,還有待億萬年之後才能完成!

所有的婚姻,不外乎是一個男體、一個女體,再加上許多的欲望與目的,如此而已。他曾經榮耀一時的婚姻隻是一條金利來領帶,勒得太緊,連同外人看著也過太過花哨。

南建設以一貫的宏闊、浪漫思維方式,將自己的痛苦化之於大眾,借此拉進來許多同盟,讓痛苦成為一種集體病症,從而得以對滲透己心己身的痛苦作一聲略關痛癢的長歎而已。

驀然又想起了一句話:“喝茶的時候,我把你也忘了。”眼波輕動,緩緩落下。建設當時以為,那句話的意思是:他的影子深深印在她心裏,隻有在相思幽長出神之時才忘記他。現在,建設清晰想起她從來不曾主動問過一次他切身的冷暖,如此不著邊際的情義又算是什麽?談禪論道說文學,那又能代表什麽?那禪語裏盡是空話虛話,連空話裏也不肯給建設一點確切可感的情義。從頭至尾,不過是建設在自作多情,自我安慰罷了!這個女人蒙著千層的麵紗,風清雲淡的談笑間哄得建設牽腸掛肚,焚心自苦,這個心機重重的女人,她如此可惡,更勝一籌的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