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離殤6

次晨酒醒,建設暗悔酒多,不該和小弟說那些事,更不該說關於千葉的話。轉問小弟,可方便見見那個教授的女兒。

建英說:“我一句話的個事。”

建設上午去城裏轉了一圈,給女兒買了衣服,給自己挑了幾本書,拿了一套《蘇軾文集》。在蘇軾文集前遲疑了好久,拿不定主義是隻買一套,還是再買一套,翻翻撿撿,拿起放下,放下拿起。若一樣的書拿兩套,小弟看了一眼便知,終於決定隻買一套。

臨出商店門,建設又看見了一件真絲的睡裙,紅色大花朵,麗娜也許喜歡,也許不喜歡,建設管不了那麽多,已經好多年沒給麗娜買衣服了,全當是禮物吧。

建設回了宿舍,再問建英教授女兒陶素心家庭情況,與建英的交往。建英說認識已五六年,還是哥的校友、也是學中文的。在音樂學院裏教文學課,父親陶然也是省內另一所大學講授古典文學,母親也是大學教師,有一個弟弟,留學美國。

建設聽了,說:“那你還猶豫什麽,擔心人家門第高了!”

“那倒也不是,再者,陶教授不是那樣的人,我已經見過一次;素心更不是那等淺薄之輩”

“那是怎麽,他女兒不漂亮。”

“別問了,到時候你見了就知道了。”

建設隨弟弟來到學院門外的飯店,二樓一個雅間裏已坐著一個年輕女子,建英介紹說:“這就是我家大哥。”接著又對哥說:“陶素心。”

建設正嫌弟弟簡慢,陶素心卻熱情笑語:“大哥,建英常常說起你,咱們還是校友呢。”

一席飯間,建英見大哥與素心相談甚多,是完全賞識肯定的態度,他也漸漸多了話,臉上的笑意也多了。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建設揣測著弟弟的意思,替弟弟考慮,有意挑起話題要讓這個小校友言語出彩,表現優勢。

從飯店回來,建設和建英就在校園裏散慢的走。

“建英,你以為你真會找到比陶素心更合意的。依我看,素心就再合適不過了。婚姻,一定要切實際一點,不是找那烏山神女。”

“我知道素心很不錯,可就是心熱不起來。”

“熱不起來,那這幾年裏,心放涼了嗎?”

“那倒也沒有。”

“那還說什麽,熱親熱親,親事就要熱熱乎乎的辦,再放上一二十年,能不涼了,我看你到時候怎麽辦!”

“我以為你有什麽妙語叫我心服呢,你就和咱媽一樣,連爸的水平也沒達到!”

“你放心,陶素心能找到比你更優秀的,但你很難找到比得上陶素心的!”

“我?”

“你!你不覺得這個素心有許多好的品質,正是與你互補的麽。”

“知道了,我認了。已經五六年了。五六年太久,隻爭今冬,哥,這個寒假結婚怎麽樣。”

“你可想清楚了,別怠慢我的校友。”

“其實,早想清楚了。隻是,”

“想清楚了就別隻是了,要再隻是,一輩子也別打算清爽活人。”

“哥的話,句句是真理!”

“那就趕緊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年前結婚,媽不想聽人說南家的兒子過三十歲還沒結婚。”

建英接到電話有臨時有一場排練,建設接了鑰匙,順邊問是什麽排練,建英說:“咱北山的秧歌。”

建設在依舊在校園裏慢慢的走。溫和的冬夜,建設久已生疏、無比懷念的校園環境。

“建設,我想看北山的秧歌。” 清川師院302室裏,他的那個她,語俏聲輕。

“到過年吧,我帶你去。過年我帶你到南家店鎮去看,扭秧歌的人隻是粗黑的臉上塗了一層粉,衣衫顏色又酸又豔,這些扭秧歌的又都是我平時所認識的人,動作並不全按規範標準來,名人身手不同,依自己的心情隨意扭,自在誇張、非常有個性,那才是真正的秧歌,才有看頭。北山市節日裏表演的秧歌都快成宮廷舞蹈了,秧歌本來就是大眾舞蹈麽。”

“那我現在就要看,我要看你扭。”

“我!我不會。”

“那你怎麽以前告訴我你會呢?”

“秧歌,你又不是沒看過。”

“我還沒看過你扭,我就想看你扭!”

建設把窗簾拉上,又將門輕輕帶上,瞅了一眼千葉,說:“那我扭了,真扭了噢。”

千葉已經笑了,不答,點點頭。

建設隨意拿起桌上一柄絹扇,扭了幾個最基本的十字步,再要換一個花步。千葉卻笑道:“別扭了,別扭了!”建設看她含羞的模樣,偏又扭了兩個花步。

千葉上來拉住他的手:“別扭了!”

“怎了!”

“可那個呢!”

“可哪個呢?嗯!”

“就是,可性感呢。”

“我不扭,你非要我扭;我可是從來沒扭過秧歌,在我們這裏,把扭秧歌叫丟醜;我是為了你才丟這醜,我剛想扭了,你又不讓我扭!”

“就是,醜死了!”

“你剛才不是說性感,怎麽又成了醜了?”

“你不要挑字眼麽,反正就是太那樣了!”

“這算什麽太那樣!在北山,最那樣的舞蹈是打腰鼓,那才叫雄風剛鍵,豈止那樣,何止性感!”

“你就太愛吹牛了,在你說來,北山的哪怕一棵草葉兒都與別處不同,簡直就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待我來了一看吧,隻除了你還是我眼裏的神奇,其餘的也就罷了。”

“你呀,你來北山才幾天,你是沒看進去,看進去了,北山會在你眼裏出不來。我們認識都四年了,我的木千葉!”攜手相依,情話綿綿。

小弟的宿舍裏,還算整潔幹淨,建設便知這裏是有一雙女性的手前來整理過。素心會是個好媳婦,盡管她是一個教文學的大學老師,但她更是一個誠實、勤懇、善良的好媳婦。短發、白麵、高高的個子,眉目安靜,舉止穩重,不與人爭;這是一個腳踏實地、生活在現實中的女兒。人的個性與基質是很難通過教育來改變的。

素心的容貌、身材、甚至家庭背景、本人學識都是挑不出來缺憾的,幾乎是完美的,完全合乎社會眼光的。建設很知道建英心底裏的那個“隻是”,建設心裏也愁腸萬端的“隻是”起來,素心這樣的女子,是可以與之照肝膽,卻無法與之道幽微。

建設突然想到,人的大腦有不同的回溝,這決定了人的智商,這回溝是不是也同時決定了人的才分、情懷;有的人,其靈魂的觸角永遠也不可能探到某一處的深壑與曲折,而有的女子,是一眼便知;在她的那一個思維世界裏,一切無聲也自有韻,她好像天生知道這人世的曲與韻。那樣婉轉伶俐的女子,稟賦幾分姿色,又不以姿色顯世,這樣通靈的女子啊,這樣的女子才是男人永世的引誘,才是那藝術女神,才堪為他南建設的紅袖知音。心裏這樣想,盡量避免想到一個人,但想來想去卻全是圍繞著那個人在想。

想那沉默含蓄的模樣,將一切的**藏抑,文化修養和天生單純卻深沉的個性打造出這樣一顆珠圓玉潤,含而不露的明珠來,情不外露,聰明不外漏,但人人一看便知她有。

可與之道幽微者,唯木千葉。

到過年,建英總算要結婚了。父母見到陶素心,一定會很滿意,很高興。為這一點,建設心裏似乎很感激小弟建英,感激陶素心。

車窗外的山川匆匆掠過,建設執著地在想,新婚的千葉真的跑去找他了嗎?如果當時他在呢!

那一種明媚的眼神,嫵媚的笑臉,那一種很私人化的表情,建設在沒有第三人在場的時候見過千葉的明媚與嫵媚。女人是花,隻有一種女人是解語花,隻有在她愛,愛她的人麵前才綻放嫵媚。建設何德何能獨領千葉的嫵媚,嫵媚是她不語自妍的心思。無法實現的夢想,說出來又有何益呢;那沒有聲音的嫵媚,是流淌在風裏的一縷氣,是附在她身上的一種氣場,即使眼裏不見,也能感覺得到。

愛情是怎樣地改變一個人啊!那不能實現的愛情又是如何地折磨人啊!

建設回家先向父母回明,已按父親意思,以北山鄉下禮節,與小弟一起提了四色水禮去陶家求親,陶教授如何通情達理、親切隨和,並陶家女兒、未來的兒媳如何知書達禮也向父母詳細學說,這才回鄉下著手羊子銷售。

建設一回到鄉下,白美麗幾乎天天來養羊場,聲聲氣氣,就差點明了說。建設有些害怕呆在周灣村,不惜往返去五裏外的周灣鄉政府住。周灣鄉鄉長肖毅是早建設兩級的大學校友,是蹲守基層十多年的老鄉長了,眼看官至鄉長不再動,也漸漸失了鑽營興頭,露出中文係學生的本性,作起文章來, 探頭探腦在本市的報紙、一些文學雜誌上發表。建設打趣道:“肖毅,你有意思沒有,還純文學起來了。有點精力用在升官上,你寫文章,得不了幾塊稿費,還讓官場中人無意一句話就為這事搞了你。”

肖毅笑道:“沒意思沒意思,全當是自摸,周灣這地方你也知道,隻有山水沒有官場,你想讓我悶死啊。”

建設笑:“看可憐的,升官事小,悶死事大,老肖你就隻管自摸吧!文字的功用,天生就有自摸、自泄這一功用。”

肖毅說:“聽說你在大學時還是自摸的領頭人呢,怎麽,當了幾年秘書,寫了幾年公文,現在真的一下也不自摸了?”

“求求你,再別跟我提寫公文的事,寫公文,本心是想摸個什麽,不想卻被那個什麽摸了,這被摸的感覺破壞了我的係統,現在我連想也不想那事了。”

“被摸了,確實不是滋味啊,比摸不著還難受。艾大安,你可認識,不是你們一級的?”

“怎麽不認識,前幾年就是副縣長了,副縣長還能認得一個養羊的。”

“也被摸了!”

“什麽被摸了?”

“你沒看報紙,受賄200多萬,雙規了!”

“真的?才當了四年副縣長,是我一個班的,孩子還沒考大學呢。”艾大安當副縣長的時間建設記得清楚,正是他從政府大院裏分流出來養羊的那個春天。

“佳木縣,那個地方太富了,錢多了不是好事,升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啊,不如我在這裏拿文字自摸。”

正說著,一隻蒼蠅進來了,嗡嗡的隻是繞著建設飛,大有要投靠著陸的意思。

肖毅說:“看,空中小姐摸你來了,你小心!讓你再笑我自摸。”

建設一聽,臉上笑著,心裏莫名的一驚。

夜深,白美麗又如野狐狸一樣鑽進門來,一雙著了魔的手在建設身上掃**挑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