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離殤3

建設再次回到家,和白美麗有了那樣的事後,他憑著一種本能趕緊逃回了家裏。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內心虛弱到打擺子,身體的發燒與虛弱過去了,怯弱的是內心。建設別過這個家又是兩個多月了,不知道麗娜會怎麽對待他,他心裏滿懷著歉疚,想平平順順的和麗娜過下去,麗娜是女兒的媽,是他的結發妻子。建設在經曆了身體的迷失之後,急於找到心靈的歸宿。

建設多麽希望麗娜不在家,等他將家中收拾好,做好了飯再回來。這樣一切有一個重新的開始。

麗娜在家,有五六個男女在家裏打麻將。大都是建設認識的,應付一回,建設就去臥室躺下。

麗娜在收拾麻將:“一進門就把那個臉拉下來,同事好不容易來打個麻將還讓你趕走了。”

“我哪裏是拉臉了呢,麗娜,我隻是累了。”

“你那還不叫拉臉,你不拉臉,人家會走麽。你能不累麽,累死你活該!和一個農村女子混在一起,你也不怕笑掉我的大牙!惡心死我了,你們南家就沒一個人,一個個的那個樣子,我看著就惡心。”

“麗娜,求你別再說了,你說我,就行了!怎麽又扯到南家。”

“怎了,有你做的,沒我說的,我就要說,我就要說!我一看見你們南家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建設躺在臥室裏,虛弱得快要咽氣了。這樣的惡語爭吵已經聽了十多年了,建設再無任何力氣爭吵了,心裏一陣痛,就像真的害上了心絞痛。天下沒有一種傷懷比得過夫妻之間的傷害與詬陷,仿佛刀殺了還要再在傷口上撒鹽。萬般心酸難下咽,建設的眼裏有模糊的濕澀。建設歎,他還是個爺們兒呢,在這咒語裏是連一分鍾都呆不下去了,就像這房子裏有一種強大的氣流要將他推出去。可是這個房子裏住著他的女兒。

建設像懦夫一樣的任麗娜謾罵,沉默著,忍著心痛,等著女兒晚自習後回家。

“爸爸!爸爸你累了麽,你怎麽不蓋被子。”女兒回來了,這個幾年前還剛剛念著兒歌的女兒,現在已經知道關心爸爸了。

建設在區政府院裏水管前給女兒洗衣服,女兒穿著小花裙子站在一邊念念叨叨:

“小黃狗,汪汪叫,

嚇了妹妹一大跳,

妹妹回頭看一看,

原來是哥哥學狗叫。”

“南楠念得真好,好得像詩一樣。”

“不是詩,這是兒歌;爸爸,你學會了沒有?”

“學會了。”

“真的學會了嗎?那爸爸念一遍。”他的天使一樣的女兒,他的詩一樣的女兒還需要多少嗬護,這個隻有空殼的家對女兒來說多麽必要。

建設回到南家店的家,得知建雄和秀禾已在城裏辦了一個小飯店,起名南記砂鍋王。媽又嘮叨三弟過年就三十歲了,是不是憨著哩,就不知道成個家。

聯係好了羊子的銷售,本該是回鄉下了,建設卻遲遲沒有去,總覺得還有一件事沒有做。無邊的迷茫,無處可去,無人可訴,這個時候才發現,他沒有一個可以找來說話的人,父母兄弟妻女同事,所有平日最是親近的人裏,找不出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木千葉此刻在做什麽呢。建設很想去千葉那裏坐坐,很想坐在千葉眼前,慢慢的喝一回茶。坐在千葉身邊話都無須說,那是休息與滋養。但建設不便去,不為別的,建設心裏還沒有剔盡那個鄉村寒夜裏的煙火氣。

建設無邊的疲憊,對父母說他去省城見見三弟。

在父親滿是托付的眼光裏,建設起程了。建設太熟悉這樣的目光了,這目光擱在他的心上,讓他不能不放慢了心思,將眼前遣不開的一些事情重新打量。

在建設這裏,生活不是一幅綿繡,也無法有一條清晰的路,而是一張密密麻麻的蛛網,一個幾乎分不清主次的龐大根須。那一點小小的虛榮,那一點些微的利益,哄得建設心疲力竭,在這一片交錯複雜中,建設十多年寒窗苦讀,自以為是沿著一條上進的道走著,走進的不是一片廣闊天地,而是這樣一張無處停靠,無處逃避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