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一個出口4
六
誰也沒有料到周成章受傷這麽嚴重，手術從晚上八點一直持續到淩晨三點多，當他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已沒有人能認出他了，全身都被白色繃帶纏繞著，像一具木乃伊，靠著呼吸機進行呼吸，仍處於深度昏迷狀態。
後來經過與警察的溝通，大家才了解到當天夜裏所發生的事。當天晚上六點半，天還未完全黑，周成章正由南五環上由東向西行駛，對麵一輛外地牌照的大貨車突然失去控製，衝過隔離帶，騰空撞向周成章的小車，周成章的車撞飛後落在輔路上又翻了幾個跟，而大貨車隨即又撞向防護欄，將防護欄撞斷數十米，刮傷四部車，才停了下來，司機當場死亡。警察將周成章從車裏拖出來時，已經不省人事。據交警調查，貨車是因為左前輪爆胎，致使方向失控。從撞擊的劇烈程度看，當時的車速均在100碼以上。
周成章的傷勢非常嚴重，主要是脊髓的問題，屬於嚴重的脊髓毀傷，這是一類嚴重致殘性的創傷，手術後呼吸不能自主，在觀察齊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就算是蘇醒，如果影響到膈神經的中樞，得不到及時的有效的康複治療，也會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周成章術後三天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這三天林薇幾乎沒有睡覺，女兒也送到了大哥家，由嫂子暫時照看著，後來又將女兒送到周成章老家，由奶奶照看著。
周成章醒來正是午後，大哥回家去換洗衣物了，林薇趴在床沿打著瞌睡，忽然她聽見了咳嗽聲，忙抬起頭，看見周成章的手臂在輕輕晃動。
“成章，成章，我在！”林薇握住她的手說道。
周成章的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林薇趕忙將耳朵湊在她嘴邊去傾聽。
“我，我，我這是怎……麽啦？”周成章問道。
“沒事的，受了點傷，治療一段時間就好了。”林薇答道。
“我，我全身都痛，我難受……”周成章說道。
“沒關係的，挺一挺就好了。”林薇趕緊在他身上拍了拍說道。
“不，我難受，我難受……”
周成章痛苦地說著，希望能活動下關節，但所有的關節都被固定起來了。
“我這到底是怎麽啦？怎麽啦？”
林薇握著他的手無言以對。正好大哥過來了，周成章又問道大哥：
“哥，哥，我這是怎麽啦？我要起來，我要起來……”
他用力搖晃著身子，想讓自己起來，卻怎麽努力也是徒勞，他漸漸有些歇斯底裏了，激動地喊著：
“大哥，大哥，幫我，幫我……”
沒有辦法，大哥隻有喊來護士，給他打了一針，他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周成章雖然蘇醒了，但因頸3、4的毀傷影響到膈神經的中樞，需要再動手術，不然隨時可能因呼吸衰竭而亡。但是手術治療是需要大量費用的，肇事司機已在車禍中死去，找不到任何可賠償的人，這些年周成章雖也賺了些錢，但是由於買房，裝修，生孩子等種開支，再加上前邊的手術治療費用，現所剩無幾，林薇能拿出的隻有十萬元錢，再加上大哥的幾萬元私房錢，總共不過十多萬，第二次手術做完後，已一貧如洗。
公司那邊的事由於周成章受傷住院，業務受到很大影響，原來以為周成章住院一個多月就會出來，但是一些老客戶到醫院探望後，知道這不是一年半載的事，隻好將業務轉移到了別的公司，公司裏的事暫由小宋代管著。
第二次手術後，周成章似乎有所好轉，胸以上漸漸能有所活動，有時能半靠在床頭喝粥，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他像老了十歲。不過身體雖受了重傷，但是他的腦袋並沒有受傷，經過兩次大的手術，到目前還是這樣非常不明朗的狀態，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又見大哥和林薇什麽事都要躲開著他說，以及林薇日漸憔悴的麵容，他知道林薇所麵臨的不僅僅是內心的痛苦，更是為湊集治療費的焦慮。
“幫我將小宋叫過來吧！”這天周成章突然對林薇說道。
林薇忙答應著給小宋打了電話，很快小宋就過來了。
“薇薇，你到外邊走走吧！我有點事想和小宋聊聊。”周成章對林薇說道。
“什麽事啊！還得避著我說。”林薇笑著問道。
“也沒啥，就是公司業務上的一些事，我是怕你聽著無聊。”周成章說道。
“好，我出去，我正要出去買些東西。”
林薇說著便提著袋子出去了。
見林薇走遠了，周成章才問道小宋：
“現在公司的情況怎麽樣了？”
“因為您不在，公司的很多業務都停頓了下來，客戶流失嚴重，很多員工沒什麽事就跳槽了，隻有幾個老的還在堅守著，大家都等著你回去。”小宋說道。
“你瞧著我這樣一年半載能好嗎？”周成章答道。
“周總，不管怎麽樣，我們都等著你回去。”小宋說道。
“別說傻話了，我自己的情況我明白，這輩子恐怕隻是一個廢人了，你們還年輕，我不能耽誤你們。哥想請你幫我辦件事，這事你先別和你大哥，還有嫂子也別說，好嗎？”周成章說道。
“周總，您盡管說就是，我一定幫你把事情辦好。”小宋說道。
“我想把公司轉讓了。”
“周總，你不能這樣。”小宋驚呼道。
“你聽我說，我這傷是一時半會好不了，這輩子不當廢人就燒高香了，你們都還年輕，其實這公司都是幾位老員工一起做起來的，我也不忍心啊！我將公司轉讓後，願意跟著新老板的就跟著新老板接著做，不願意再做的都有一筆安置費，剩下的給你嫂子，你沒見你嫂子這麽憔悴了，都是為醫院費所折騰的，這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周成章說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辦這事啊！”小宋說道。
“我辦公桌抽屜裏有一個電話簿，有位名叫李哲域的人，你給他打電話，說我想將公司轉讓了，你讓他和我聯係好嗎？”
“好的。”小宋點了點頭答應道。
“哎！我這日子過得真無聊啊！”周成章又歎了口氣說道。
“周總，您休息好就是，別的事不要想太多了。”小宋說道。
“可我哪能休息好，整天都睡不著覺，總想找點事做，你能不能幫我將我辦公室的那台筆記本電腦，弄個無線上網，讓我沒事也上上網好嗎？”周成章問道。
“好的，周總，明天我就幫您弄好。”
“哎！”周成章又歎了口氣道：“扶著我躺下吧！怪累人的。”
小宋扶著周成章躺下，周成章便不再說話。不一會兒，林薇購物回來，小宋就告辭了。
入秋以後，周成章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簡直與原來判若兩人，在車禍發生之前，林薇與他相識五年，幾乎沒見他發過大的脾氣，無論發生什麽，他總是微笑麵對，給人寧靜溫暖的感覺。
她多渴望再次尋找到這樣的感覺，可惜再也找不到了，周成章總是會因為一點小事而發火，躺在那兒絮絮叨叨不停說著，直到將林薇說哭，看見林薇哭了，他又心疼，擠出些笑容安慰她，隻是那樣的笑容，是那樣的苦澀，如先前如陽光般溫暖恍若隔世。
這天晚上與周成章生完悶氣後，林薇感到特別累，迷迷糊糊就靠在床頭睡著了，也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被一陣涼意所驚醒，突然聽見有人在咳嗽，抬頭看見周成章卷縮成一團，被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到地上去了。
“你怎麽啦？”
林薇大聲喊著過去抱著他，他卻一邊喘著氣，咳著嗽，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便成灰黑色，非常的可怕。林薇趕緊按鈴叫喚來值班醫生，醫生一看，說不好了，可能是感冒引起呼吸道感染，痰液梗塞氣管，需要馬上手術，不然會窒息而亡。
周成章在這天半夜被推進急救室，到了清晨才帶著呼吸機被推出來，整個人幾乎又陷入了無意識的狀態。
沒有人知道這何時是個盡頭，就算他度過這個難關，以後還有漫長的康複治療，能恢複到正常也許隻是個夢想。
早晨大哥趕過來的時候，見林薇一直蓬頭垢麵坐在那兒，連眼神都是疲憊呆滯的。
“薇薇，真的是辛苦你了。”大哥說道。
“沒什麽的，習慣了。”林薇擠出點笑容說道。
“我考慮了一下，什麽事不能讓你一個擔著，我跟媽說了，她答應過來協助你照料一段時間，點點也會隨著過來。”大哥說道。
說到女兒點點，她都兩個月沒見到她了，因為忙周成章的事，她幾乎忘了自己還是個母親。
“好的，但媽還行嗎？”林薇問道。
“硬朗著呢！我爸就暫時在我二弟家住一段時間。”大哥說道。
“謝謝，真是麻煩爸媽和二哥了。”林薇說道。
“瞧你這就見外了，這都是一家人，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這都是應該的。”大哥說道。
林薇笑著點了點頭。
周成章母親已經七十多了，但是身體還非常硬朗，這位老黨員，一輩子都在忙革命事業，退了休在家也閑不住，聽說三兒子在北京受了傷，早就想過來看望。三天後，母親到了醫院，沒想到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不由背著大家就摸起眼淚來。
大哥見母親悄悄到了走廊上，便忙跟著去。
“媽，你別難過，現在是這個情況了，我們也是沒辦法，才讓您過來，讓您擔心了。”大哥說道。
“你三弟這輩子沒享過什麽福，好不容易四十多歲才穩定下來，眼看就過上好日子了，誰知出了這事，你讓我這當媽的咋不難過。”母親摸著眼淚說道。
“媽，是我不好，在北京沒照顧好三弟。”大哥說道。
“這不怪你，這都是命！沒什麽跨不過的坎，隻要我們努力，你三弟一定會好起來的。”母親說道。
大哥聽了，忙不停地點頭。
周成章母親的到來和點點的回家，似乎馬上改變了周成章和林薇的心情，周成章臉上的笑容漸漸多起來，林薇的心情也舒暢多了。為了全心照顧周成章，林薇狠心將點點送到了全托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