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突如其來的明天4

冬季四點多的北京已是黃昏,太陽在樓群中將微弱的光芒投射在街道上,抵擋不住寒冷的風從四麵八方襲來。秦嶺快速在街上行走著,忽然感到冷得發抖,卻找不到公交車。身旁到處是人,在擁擠,在歡笑,在詛咒,但這一切似乎與他無關,他也與任何人無關。

冬天的黃昏到黑夜隻是一瞬間,當秦嶺回到家時,四處已是漆黑。他脫了衣服,坐在床頭,雖然暖氣片的溫度不低,他仍然感覺到冷,於是脫了鞋,上床,蓋上被子,卻還是冷。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啦,這時電話響了,他拿起手機一看,是武駿打來的:

“哥兒們,你在哪啊?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挺好的。”他回答道。

“真的沒事啊?”

“真的沒事!”

“你真說沒事,我這心就沒底,瞧你這樣還像沒事嗎?要不,我來看看你。”武駿問道。

“我說沒事就沒事,你硬要說我有事就有事,你煩不煩啊?你看我幹什麽,是來慰問還是吊唁?少雞巴亂扯淡。”

秦嶺說完就將電話掛了。

武駿此時正在自己家樓下和天娜一起吃飯,聽天娜將下午發生的事情匯報後,想慰問下秦嶺,沒想到說了兩句就被掛了電話,他不由搖了搖頭對天娜說道:

“秦嶺就是牛,遭受了這麽大的打擊,說話還是牛哄哄。”

接著他又給秦嶺撥過去,秦嶺又給掛斷了,再撥就秦嶺已將手機關機,武駿無奈地放下電話,天娜見狀趕緊說道:

“你就別問他了,他現在心裏極亂,不想說什麽話,你就讓他安靜會吧!”

武駿笑了笑說道:

“還是女人心細,但是你對我怎麽不見心細啊?”

“呦,我對你做的都白做了,全扔爪哇國了?姓武的,你給我仔細聽著,那年在學校,你英語考試不及格,我幫你找老師上下通融,笑臉都陪盡了。還有去年冬天,你說冷……”

天娜的聲音突然提高八度,驚得武駿趕緊什麽都不說了,隻是低頭吃菜。天娜正數落得起勁,她的電話響了,一看號碼,是叔叔周成章打過來的。

“娜娜,你在哪兒啊?” 周成章問道。

“我和武駿在一起啊!” 天娜答道。

“你還有這閑功夫啊?林薇到底到哪去了?”周成章問道。

“我也不知道,她留了兩封信就走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哎!你們也是,知道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怎麽不看緊一點?”

“哎呀!叔叔,您說也是,我們也著急,但著急沒用啊!”

“她那信裏都寫了什麽?”周成章問道。

“兩封信,一封給秦嶺的,一封給我們的,說是感謝我和您的照顧,欠你的錢她會還得,我說您就別著急了!”

“什麽話?你以為我著急那幾個錢?我著急的是那個人,你說一小姑娘,無依無靠的,出了事兒怎麽辦啊?”

“您說怎麽辦?能找著我們不去找嗎?現在要找她的人又不是我們幾個人,還有更著急的人,秦嶺他……”

天娜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成章打斷:

“別說那混小子了,你在雙井嗎?我過來找你。”

“是啊,我……”

電話那頭已掛斷。

“是周大叔打過來的嗎?”武駿問道。

“是,他待會就過來,你可別大叔大叔的叫喚,他不喜歡,他也隻比你大十多歲,要叫就叫周哥。”天娜說道。

“都大了17歲,還不能叫叔啊?我四叔比我還隻大15歲。再說,我也不能亂了輩分。”武駿說道。

“輩分那麽重要?我教你怎麽叫就怎麽叫,不是討個歡喜嗎?”

“好了,好了,我說你這叔對林薇是不是有那麽點意思啊?”武駿問道。

天娜聽了這話,表情變複雜了,她放低了聲音問道:

“這事我還真說不清,你感覺呢?”

“我感覺就是那樣,你叔在醫院裏眼睛就沒離開過林薇,那眼神裏都是柔情和關愛。”武駿答道。

“哎!他這人就是什麽都藏不住。”

“你叔都四十歲的人了,難道還沒成家?”武駿問道。

天娜笑了笑說道:

“這話一言難盡,我叔在家排行老三,我爸是老大,他比我爸小了八歲,小時特聰明頑皮,十八歲時當兵,後來上了軍校,二十四歲時經人介紹認識我我嬸,一年後結婚,生了個兒子。家庭本來挺幸福,但在孩子三歲時,我嬸有了外遇,是被我叔發現的,逮了個現場,按理說這是破壞軍婚,那男人要坐牢的,那男人害怕就求我叔,所以我叔沒告發他,但要他寫字保證離開我嬸,後那男人就去了國外。為了我嬸,叔第二年就轉業了,其實他在部隊很有前途的,但由於那事,我嬸和叔之間總隔著什麽,就算在一起了,感情也日漸淡漠,幾年前叔辭職來北京發展,他們更加淡了,叔已很少回去,婚姻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形式!”

“想不到你叔還是有故事的人啊!”

“是啊!他是個很好的人。”

“但再好也不能和咱們秦嶺來搶人啊!這不亂了輩分?”武駿說道。

“誰說我叔要搶秦嶺的人?你別老將輩分掛在嘴邊上。”

兩人正說著,周成章到了,他坐穩後,就急切的問道:

“你說薇薇在北京有什麽其他同學沒有?也許可以去打聽打聽。”

“哎呀,這事我還真不知道,薇薇和我們不是同學,她是師範大學的,我們是美院的,她和秦嶺是中學同班同學,我們和秦嶺是美院同學,由於她是秦嶺的女朋友,我們才成了好朋友,至於她在師大同學的情況,我還真不大清楚。”天娜答道。

“你仔細想想,說不定能想到什麽線索。”周成章問道。

天娜抱著腦袋說道:

“我都想過了,我怎麽想也想不出,林薇是個內向的人,她交往的人不多。”

“她們單位的人呢?”

“她向她們單位請了假,還是我去請的,最近都不會去上班,她也不會和單位的人說去哪兒了。”

“那再幫我想想吧!”周成章急切地問道。

這時武駿拍了下腿說道:

“我想起了,去年她有個什麽同學在《京華晚報》上班,那同學過生日時,她去過一次。”

“太好了,叫什麽名字,在哪個部門?”周成章問道。

“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畢竟不是我同學,我隻記得是個男的,因為這事,當初秦嶺還挺不樂意她去。”武駿說道。

周成章聽了便將包打開,找了半天,無奈又將包拉上說道:

“我有個戰友就在《京華晚報》工作,正好是做人力資源管理,可惜電話簿沒帶,我回去給他打個電話問問,這男孩是XX師範大學中文係畢業的吧?。”

“應該是的。”

“好了,那我先走了,你們慢些吃吧!”

周成章說著便起身。

“哎!您不吃點就走?”天娜問道。

“不吃了,你們吃吧!我得趕緊。”

周成章笑著揮揮手,急速走出了餐廳。

武駿見周成章走遠了,無奈地將手攤開說道:

“你還看不明白?你叔已經不可自拔了!你說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該怎麽辦?這隻能看各自造化了。”天娜說道。

“我拜托你叔,別下手太重,讓我們秦嶺太受傷。”

“秦嶺已受傷了,不會在乎我叔這一下。”

“哎!可憐的秦嶺。”

武駿搖了搖頭,拿起筷子,繼續吃起飯來。

第二天是周日,武駿難得休息一日,早上睡到十點才起床,吃完早餐,上了一會兒網,忽然想起秦嶺,便撥了秦嶺的電話,但是秦嶺的電話還是關機,看看時間已近中午,回憶起昨日發生的事情,不禁有些耽心,於是關了電腦去和平裏。

到了秦嶺住處的門口,大門緊閉著,敲了半天也沒人回應。他試圖撥了撥電話,還是在關機。

“這人到底是幹什麽去了!”秦嶺自言自語念叨道。

接著他又大聲叫喚兩聲,還是沒有任何回音,便打算轉身離去。忽然聽見一聲沉悶的響聲,他不由向四周張望了幾下。沒見到四周有人和的人和物,也不知道聲音從哪兒傳來,又走了兩步,這時又聽見輕微的碰撞聲。武駿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去敲門,敲了一會兒,還是沒人開門,就跑到樓上去找管理員,管理員聽說屋子裏可能有人出事了,拿了鑰匙跑著過去將門打開,果然看見秦嶺穿著秋衣秋褲躺在地上,不停地在咳嗽。

“秦嶺,秦嶺,你怎麽呢?”武駿焦急地問道。

秦嶺睜開眼,用著很小的聲音說道:

“我冷,我冷……”

武駿用手抹了抹他的額頭,嚇了一跳,額頭燙的有些嚇人。

管理員看見武駿驚詫的表情,也摸了下秦嶺額頭,大聲說道:

“好燙啊!得趕緊送醫院。”

說著倆人立刻將秦嶺送到附近的社區診所,社區診所量了量體溫,又看了看口腔和脈搏,搖搖頭說道:

“不行,你們趕緊送大醫院,如果是肺炎就遭了。”

武駿嚇得臉都變了色,讓管理員到門口招了一輛的士,背著秦嶺去了附近的中日友好醫院。經過一番檢查,結果是重感冒,肺部和呼吸道暫時沒有發現感染,但要留院輸液觀察。

折騰了幾個小時,武駿終於鬆了口氣,他坐在觀察室的椅子上撥通了天娜的電話:

“幹嘛呢?怎麽一個慰問電話都沒有?”

“你不是說今天要睡懶覺,要我別打擾你嗎?”

“我哪有時間睡懶覺,又出事了,秦嶺病了,很嚴重,不是我發現得早,就差不多了。”

“有這麽嚴重嗎?什麽叫差不多了?”

“反正就是情況很嚴重,都神誌不清了,正在留院觀察,你快過來吧!”

“啊!這麽嚴重,我就過來,你們在哪個醫院?”

“中日友好醫院。”

過了一會,天娜就大呼小叫地趕過來了,武駿將她拉到門口說道:

“小點聲,人家正在治療。”

“你也給我看看他啊!我們同學一場的。”天娜說道。

“你怎麽整得和生離死別一樣,不過是重感冒。”

“啊!不是你說的情況很嚴重,都神誌不清了嗎?”天娜問道。

“我是想讓你趕快過來。”武駿笑了笑說道。

“真討厭!”天娜翻了個白眼。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了,你都不知道我忙了多久,一個人將秦嶺背到醫院,又跑上跑下的,到現在午飯都沒吃,你也不心疼一下。”武駿說道。

“真的啊?都三點多了,你還沒吃午飯,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去買。”天娜關切地問道。

“給我去麥當勞買個巨無霸,一杯橙汁,外加兩雞翅和一個香芋派。”

“你吃的可真夠多的啊!”

“老子早上就喝了杯牛奶,兩塊餅幹,現在都什麽時候,你不想你老公也倒在醫院裏,趕緊給我去啊!”

“好好,我就去……”

天娜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跑著出去了。

武駿走進觀察室,見躺在**的秦嶺睡著了,便將蓋在他身上了被子扯了扯,這時他睜開了眼睛。

“我怎麽啦?”秦嶺問道。

“沒事的,重感冒而已,輸幾瓶液,留院觀察24小時就沒事了。”武駿說道。

“謝謝!”秦嶺說道。

“哎!我們什麽關係,弄得這麽客氣幹什麽?”

“我現在幾乎什麽都沒有了,就剩下你這個朋友,我不謝你謝誰?”

“瞧你,老是說這個,再說我生氣了啊!太不夠哥們了!”武駿說道。

秦嶺輕輕笑了笑,又接著說道:

“你說我這人是不是特別失敗啊?做什麽都不成,連女朋友都跑了。”

“什麽成不成功,我們才多大啊?路還長得很,一點小挫折而已,沒什麽的。”

“不是小挫折,是跌了一大跟頭,你說到底該怎麽辦?”秦嶺問道。

“其實我挺欣賞你敢想敢做的性格,自己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唄。”

秦嶺搖了搖頭說道:

“敢想敢做又怎麽樣,到頭來都要麵對現實。”

“別想這麽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天生我才必有用的。”

“這幾天我總是在想,我是不是要做些改變了,生活過得像做夢,一點也不踏實,我得找點事實幹。”

“那你想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

“我覺得你總得找點和藝術相關的事吧,不然太浪費了你這天才了。”武駿說道。

“什麽天才,廢物而已。”

“瞧你,你可一直是我的偶像,從大一開始就是。”

“真的?你嘲笑我?”秦嶺笑著問道。

“真的,別人我不信,但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武駿說道。

“謝謝!”

“又不夠哥們了吧?”武駿說道。

秦嶺笑了笑,一把握住武駿的手說道:

“扶我坐起來吧!我想好好呼吸一下。”

武駿趕緊扶著他起身坐好,這時冬日的太陽正在下山,將餘輝投進了病房,給陰鬱單調的病房染上了一層溫暖的色調。

經過二十四小時的留院觀察,秦嶺的病情已好轉,並且恢複得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出院了。由於秦嶺暫時還需要人照顧,武駿讓他先了自己家先住幾天,輸液打針的事也轉到了武駿家樓下的衛生所,三天後秦嶺的身體就基本完全恢複了。

這天武駿和天娜一起下班回家,發現家裏多了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既不是合租的室友,也不是秦嶺,這個陌生人留著精幹的寸頭,穿著黑色西裝,正在用他的電腦,真是撞邪了。

“這誰啊?”天娜問道武駿。

“這誰……這誰啊?我也不認識!”

武駿說著警覺地望著這個人,誰知這人見他倆過來了,也沒起身,隻是抬了抬頭問道:

“你們回來了?”

好像他本來就是這個屋子的主人。天娜很快看出了眉目,而且真是從眉目間看出來的。

“秦嶺……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天娜驚呼道。

“啊!秦嶺?”武駿睜大眼睛問道。

秦嶺這才如夢初醒的站起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解釋道:

“剪斷了長發,剪斷了牽掛!”

“我的媽呀,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武駿說著去摸了摸秦嶺的頭,然後大叫一聲,直挺挺倒在**,他實在沒想到秦嶺要以這種來改變自己,在他的記憶中,秦嶺一直是長發,最長的時候到了背部,最短也齊肩,且似乎隻有長發才能與他的氣質和外貌相符合,現在這樣,怎麽看,怎麽都不是秦嶺,還有黑西裝,穿在他身上太過分了。

“你這黑西裝怎麽來的?”武駿問道。

“哦!我買的啊!今天雜誌社打電話來了,投資方將這幾個月的工資給我們結清了,所以我就去買了套西裝。”

“我受不了了,怎麽看怎麽別扭,太過分了。”武駿說道。

“沒覺得過分啊!我覺得還好啊!在社裏,我遇見我們的美編,說春節後介紹我去一家挺不錯的廣告公司做設計,所以我還買了幾本廣告設計方麵的書,還準備去電腦培訓班學習下photoshop、coreldraw、Illustrator等設計軟件……”

武駿站起來,揮著手說道:

“打住,打住,哥們,你讓我回過神再說。”

秦嶺才沒理會他,仍在繼續說道:

“不改變下自己,也許薇薇真的再也不會見我了。”

“你不是剪短了頭發,也要剪斷牽掛嗎?”武駿問道。

“薇薇在信裏說了,如果有一天能放下心中的包袱,她會回來的。所以我等她,無論多長時間。”

天娜張大了嘴,半天沒回過神,連包裏的電話響了半天她才聽到,她拿出電話一看,是叔叔周成章打來的,她警覺地望了望秦嶺,走到外屋接聽。

“娜娜,林薇有消息了!”周成章說道。

“什麽?”她又回頭望了望秦嶺,見秦嶺和武駿正說得熱火朝天,接著問道:

“她在哪兒呢?”

“她現在在唐家嶺。”

“唐家嶺在哪?她在那兒幹什麽?你找到她人了嗎?”天娜連續問道。

“還沒找到,這幾句話說不清,你在家嗎?我到你家來具體說說。”周成章說道。

她又轉身看了看秦嶺,倆人正在商量到哪兒吃飯。

“我正在外邊呢!你到我家去吧,我待會就回。”她對著電話說道。

收了線,見秦嶺和武駿邊聊著往外邊走來。

“幹什麽呢?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武駿問道天娜。

“剛我媽打來電話,說家裏有點事,要我趕緊回去。”天娜說道。

“又是你媽,一點小事可以鬧得轟轟烈烈的。”武駿說道。

“你怎麽能這麽說,再怎麽也是我媽啊!”

秦嶺見兩人又快吵起來了,就插嘴道:

“娜娜,吃了飯再回去吧!今天我請客,最近為我的事,太麻煩你們了。”

天娜望著秦嶺,突然覺得有些內疚,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