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我們

一切都因為和李小寶有緣。初見李小寶的時候,李小寶剛剛滿月。剛滿月的孩子,胖乎乎的臉,粉嘟嘟的嘴,跟布娃娃一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娥子一下子喜歡上了,抱在懷裏愛不釋手。

剛生過孩子的表姐,像是大病初愈,蒼白中略帶臃腫,臃腫中泛著蒼白。表姐的**特好看,桃狀,鼓鼓的,有著羊脂玉般的淨白。表姐太愛美了!就拿這奶來說,多麽好的東西,她寧可擠掉,也決不讓李小寶吮吸。當然,表姐也不會虧待李小寶。表姐給李小寶買回的,全是高檔奶粉,雀巢,惠氏,雅培,搖籃等等,很多名字,娥子都是第一次聽說。可是,雀巢也好,搖籃也好,奶粉畢竟是奶粉,再好也好不過人奶啊!從這一點來看,娥子覺得表姐做得有些過分。

李小寶才滿月,表姐就在家呆不住了。表姐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方,開著一家服裝專賣,生意做得不錯。把專賣店交給外人管理,表姐顯然不放心,好像店鋪隨時都會被外人折疊起來,然後裝口袋裏卷走似的。表姐心急如焚,一口氣跑到鄉下二姨家,把娥子叫來了。那天,表姐一家人帶著娥子,選了個上好的飯店,點一桌豐盛大餐,既為慶賀李小寶滿月,也為迎接娥子的到來。

吃飯時間,娥子初來乍到,跟表姐夫還不大熟識,一言一行都顯得拘謹。表姐看出娥子的心思,一邊不停往娥子碗裏夾菜,一邊笑說,吃呀小妹!你表哥又不是外人,怕啥?在我們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又說,放心吧,我們決不會虧待你。等把小寶照看大了,讓你表哥給你找個工作,再找個對象,今後就在城裏安家了。

娥子聽得滿臉通紅。慌亂中,娥子抬頭看看表哥。表哥也微笑著衝她點點頭。

李小寶跟娥子相當有緣。雖然是首次見麵,李小寶表現出的,沒有絲毫的膽怯和陌生。娥子一拍手,李小寶就咧著嘴傻笑。李小寶在娥子懷裏的感覺,好像比表姐抱著都溫馨、舒適。

表姐放心了。把李小寶交給娥子後,就去了專賣店。表姐早出晚歸,整個人跟家裏像脫了鉤的鏈條一樣,除夜間回來休息外,白天幾乎看不到她的影子。

表哥在一家挺不錯的單位上班,平時也忙得夠嗆。表哥表姐一走,整個家隻剩下娥子和李小寶。李小寶很乖,吃飽喝足後,一般沒什麽事,既不哭也不鬧,特省事。娥子喜歡把他平放在**,然後俯下身子,看李小寶對著天空手舞足蹈的樣子。看到興頭上,娥子還拿手指,輕輕碰李小寶的臉蛋,邊逗邊說,乖小寶,喊姨呀,y——i——,怎麽不喊哪。李小寶還不具備喊姨的條件,隻是咧著嘴傻笑。李小寶的臉蛋很好玩,又白又嫩,既光滑又充滿彈性,讓娥子摸不夠。

一般情況下,表哥每天中午都回來吃飯。這是表姐特意安排的,娥子抱著孩子,怎麽騰出來手做飯呢。剛開始,都是表哥進廚房做飯。表哥進的飯店多,吃的多,見的多,做出來的飯花樣也多。表哥做飯的時候,娥子總是抱著李小寶在一邊看,看過一遍,娥子就記在心裏了,菜叫什麽名字,需要多少主料,多少配料,什麽工序,什麽火候等等。有一天,表哥回到家,娥子已經把菜做好了,五顏六色呈現在餐桌上。表哥確實嚇了一跳,驚訝地問娥子,你做的?娥子點點頭,幸福感油然而生。

表哥拿著筷子,先從左邊開始,一個菜接一個菜品嚐。表哥不住地點頭,娥子心裏裝滿了甜蜜。那一頓飯,是娥子感到最香甜的一次。以後,娥子不再讓表哥做飯了,一日三餐,都由她親自下廚。

娥子的生日,表哥從衣袋裏掏出二百塊錢,放在桌子上,說他也不知道該買什麽東西,娥子喜歡什麽,自己看著買好了。晚上表姐回來,又從專賣店帶回一套衣服,讓娥子試穿。娥子想推讓,表姐不由分說就幫她套在身上。然後,表姐站在三步開外,從上到下細細打量娥子。嗯,不錯!在城裏生活,就得有城裏人的模樣。表姐說完,還把表哥拉到自己身邊,挽著表哥的胳膊,親昵地說,來,我們一起看看效果。

娥子很幸福,表姐表哥對她實在太好了,親姐妹也隻能這個樣子了。娥子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充滿著感動。

李小寶周歲那天,表姐的朋友杜娟,提著個蛋糕來家裏給小寶過生日。表姐和杜娟之前並不熟識,杜娟開了一家美容店,表姐經常去她那裏做美容,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杜娟從進門開始,嘴就忙個不停,先讚美李小寶,接著又誇獎表姐,說表姐人漂亮,身材好,氣質佳。杜娟還半開玩笑說,都可以做我美容店的形象代言人了。生意人有生意人的技巧。表哥樂嗬嗬的,表姐更是心花怒放,推搡著杜娟的肩膀說,這麽說,我得好好謝謝你了,漂亮不漂亮,還不取決於你!又說,回頭讓我妹也去做做美容吧,給我妹整漂亮點,將來找個好對象。

杜娟高興地說沒問題。

娥子倒是有些自卑,小聲嘟囔著說,我就是脫胎換骨,這輩子怕也趕不上表姐了。

娥子說的是真心話。表姐盡管也生長在農村,跟農村人卻有著質的區別。單說那肌膚,淨白細膩,溫潤如玉,似乎從來不曾遭遇過陽光。從小到大,表姐都是大家公認的美女。表姐跟表哥是高中同學。表哥愛上表姐的時候,表姐身後已經有一群追求者,具體有多少,連表姐自己都說不清。用表哥的話說,如果編成隊,從教學樓可以一直排到校門口,嘖嘖。

誰和誰該成一家人是命中注定的。後來,表哥脫穎而出,就算是百裏挑一吧,表姐嫁給了表哥。現在來看,表姐嫁給表哥,也算是嫁對了人。表哥的父親有能耐,沒等畢業就給表哥安排了份好工作,還購置一套住房。一步到位的待遇!和那些窮光蛋相比,要少奮鬥多少年啊。表哥人長得也帥,白皙的臉上架著副眼鏡,斯斯文文的,跟表姐一塊出門,都說是一對金童玉女。

也許是因為生意忙,表姐說過的話,很快就忘掉了。還是一天吃晚飯的時候,表哥突然問表姐,你不是說帶娥子去做美容嗎?怎麽光打雷不下雨。表姐一拍腦門,嗨,你不說我還真給忘了。娥子對李小寶那麽好,我們不能對不起娥子!說走咱就走,娥子,趕快吃,吃過飯我帶你去做美容。

我皮膚這麽粗糙,做了恐怕也毫無用處,化妝品用到我臉上都浪費了。嘴上這麽說,隻是謙虛一點罷了,娥子心裏才不這麽想呢!女孩家,誰不想裝扮漂亮一點?娥子經常看電視廣告,說某某化妝品,能把黑得像焦炭一樣的非洲人轉變成亞洲人,能不神奇嗎?能不觸動娥子的心靈嗎?表姐這麽一說,娥子恨不得立馬丟下碗筷走人。

從杜娟那裏回來後,娥子多了個習慣:貼在臉盆前麵照鏡子。娥子趴在鏡子上,一絲不苟地用中指按著麵部皮膚,一點兒一點兒往下滑。娥子感覺自己臉上,正在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沙漠化的皮膚,現在突然水靈了,有了彈性和光澤,就像進入春天的田野一樣,逐漸煥發出勃勃生機。吃水不忘挖井人,真應該感謝表哥啊!表哥一句話,讓她這隻普通的娥子,陡然間變成一隻美麗的、引人注目的蝴蝶,在萬花叢中翩躚起舞。

還是在表哥的提示下,表姐隻領娥子去了一次美容店,又把這事給擱淺了。娥子跟表姐見麵的機會本來就少,偶爾見一次,想問問表姐,看自己臉上有沒有變化?可是一看表姐匆匆忙忙的勁頭,又不好意思多嘴,就此打住了。問不成表姐,還有表哥可以問的。中午,娥子把飯做得特符合表哥胃口。表哥大口大口吃著,娥子沒吃,微笑著坐一邊看。表哥瞪著眼說娥子,你也吃呀,你怎麽不吃呀?娥子說你先吃吧,我抱著小寶呢,等你吃完我再吃。

表哥有些感動。表哥嘴笨,感動也說不出表示感動的話。表哥卻貿然說了句,娥子,我發現,你做了美容果然不一樣啊,比以前漂亮多了。

還沒等娥子問呢,表哥竟搶先把感受說出來了。娥子幸福得想要眩暈。

表哥抹抹嘴說,你表姐忙,別指望她帶你去美容。美容店的杜娟你認識,沒事的時候,你可以自己去找她。多做幾次,效果會更好的。

娥子感激地點點頭。

接連去了幾趟美容店,娥子跟杜娟也成好朋友了。每次去,不管有多忙,杜娟總是放下手裏的活兒,親自動手給娥子做。讓在場的人都豔羨娥子說,還是你有麵子!每次都是老板娘親自動手操作。

娥子眉頭一挑,得意地說,知道我跟老板娘啥關係嗎?她是我姐!熟人還多吃二兩熱豆腐呢。

杜娟也隨聲附和說,這真是我妹哩,表妹,不信你們打聽打聽。

娥子躺在美容**,心裏像被熨過的床單一樣平整。

躺的時間一長,倦意隨之而來,就在娥子有些迷糊的時候,杜娟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妹啊,你的身材很好,臉型也不錯,隻是**不好看,有機會,等省裏的美容師來了,我讓她給你做做**。

娥子有些羞澀,沒接話。

杜娟又神秘地貼著娥子的耳根說,知道嗎?你表姐的**為啥那麽好看?就是在這裏整的。

什麽?娥子驚訝得差點坐了起來。我說表姐的**為啥那麽好看,原來是假的!人工製作的。

一連幾天,娥子的腦海裏都塞滿表姐漂亮**的影子,心裏也不斷數落表姐的不是,你整那麽迷人的**,到底要給誰看呢?除了表哥外,還有其他人看嗎?說到底,你這不是蒙騙表哥嗎!表哥那麽好的人,怎麽能忍心欺騙他呢!

娥子替表哥憤憤不平。

娥子的媽來了,專門從鄉下趕來看娥子。許久不見,娥子分外高興,親昵地拐著媽的胳膊,母女倆一道去超市買回很多可口的飯菜。聽說二姨來了,表姐忙中偷閑,特意從專賣店跑回來給姨說話。看娥子買回了菜,表姐說,娥子,你陪我姨說話吧,我下廚房做菜。表姐說完,又掏出手機給表哥打電話,說咱姨來了,中午早點回來陪姨吃飯。

菜端上來,娥子的眉頭凝結了,表姐僅做了四菜一湯。娥子買回來一大兜子,表姐怎麽隻做四個菜呢?表姐也不想想,算上表哥,家裏一共四個大人,平均每人一個菜,夠吃嗎?正琢磨著,表哥也提著一兜菜回來了。看看桌子上的擺設,表哥舒了口氣,說,幸虧我另外買了菜,不然……

沒等表哥說完,表姐就白了他一眼,搶先說,你怎麽知道就四個菜?廚房裏多著呢。我是怕做多了吃不完,晚上還要吃剩菜。

看表姐不高興,表哥伸伸舌頭,不說話了。

娥子心煩,索性抱著李小寶站一邊去了。表姐說,一起吃吧娥子,都不是外人。娥子背對著她,冷冷地說,你們先吃吧,我不餓!

娥子媽最了解女兒的心思,隻吃了一碗飯,就放下了碗筷,上前接過李小寶,說,你也趕緊吃吧,娥子。

娥子還是那句話,我不餓。娥子說的是實話,肚子氣都氣飽了,還餓什麽餓!

結果,四個菜都剩下一半。收拾餐桌的時候,表姐對表哥說,看看,我說吃不完吧,你偏不信。這些殘羹剩飯,倒掉實在可惜,晚上又要吃剩菜嘍。

娥子氣得真想上前吐她一臉。

表姐去專賣店,表哥上班走了,家裏隻剩下娥子、媽、李小寶三人。媽拽著娥子的手,一同坐在沙發上,反複勸娥子,你年齡小,不要意氣用事,偶爾受點委屈,沒什麽大不了的。要知道你是在誰家?端著誰的飯碗?依靠誰生活?

媽走了。媽的話卻深深鐫刻在娥子記憶裏。

表姐接到廠家通知,要對銷售商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業務培訓,培訓地點選在一個著名的五A級風景區。表姐喜歡得不得了,興致衝衝跟表哥說時,表哥卻一萬個不讚成。表哥說,廠家之所以打著培訓的旗號組織你們旅遊,其目的就一個,拉攏你們的心。這是商家慣用的伎倆。旅遊我不反對,但是小寶還小,你一走那麽長時間,能放心嗎?

表姐說有娥子在,沒啥不放心。

表哥撇撇嘴,沒說話。

表姐看表哥不高興,就撲過去,藤一樣纏著他的脖子撒嬌,好老公,家裏都安排妥當了,你就讓我去唄。我們結婚那麽久,我一直忙生意,哪出過遠門啊!

表姐引導著表哥的思路,讓表哥細細回想。也是!表哥歎口氣,默認了。

表姐太了解表哥了,從他的麵部表情,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底。表姐異常高興,親昵地抱著表哥的頭,像抱著個皮球樣沒完沒了。

娥子突然對表姐的動作感到惡心,那麽周正一個女人,為什麽非要變得如此下賤!娥子陰著臉,抱起李小寶進了自己臥室。那晚,娥子主動承擔了照看李小寶的任務。

關了燈,室內一片漆黑。李小寶很乖,躺在**輕拍幾下就睡著了。娥子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睡,眼睛在黑暗中忽閃忽閃地跳躍著。娥子心煩,拿被子蒙住頭,竭力想讓自己安靜下來,可是,表姐卻像故意找茬似的,一直不讓她安靜。表姐那忽高忽低、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的怪叫聲,兩道門都攔不住,一個勁往娥子被窩裏鑽,往娥子耳朵裏拱。

不嫌丟人!娥子咕噥著,呼的一下掀開了被子,裝作要喝水的樣子跑到客廳,故意把杯子碟子撞擊得砰砰作響。此聲壓住了彼聲,表姐頓時像泄了氣的輪胎樣安靜下來。

走吧!趕快走吧!趕快趕快走吧!娥子做夢都在重複這句話。

表姐走後第三天夜裏,李小寶出現反常。大概是零點左右吧,李小寶像被人掐著擰著一樣,舞動著手腳、張開大嘴不住地哭喊。一會兒工夫,李小寶自己把自己折騰得滿臉通紅。娥子原本不想叫表哥起床,想讓他多睡一會兒。但是李小寶殺豬般的哭聲,還是把表哥吵醒了。

怎麽了?

不知道。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好像沒有啊。

表哥反過來手,探了探李小寶的額頭,除了汗水外,也沒感知到什麽。給小寶衝點奶吧。娥子提醒他。表哥好像手足無措的士兵突然得到命令一樣,手忙腳亂地慌著倒水、衝奶。奶衝好了,娥子接過奶瓶,習慣性的自己先呷一口。啊——,娥子差點跳起來,責怪表哥,這麽燙,怎麽讓孩子喝!表哥搓著手,像犯錯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放著奶不讓喝,李小寶哭得更凶。娥子急了,從腰際猛然扒開自己的衣服,一對奶子像出籠的兔子樣,撲騰一下跳在表哥麵前。表哥愣了,就在表哥發愣的同時,李小寶張開嘴,叼住娥子的一個**。

李小寶終於睡了。把李小寶放在**,娥子長喘一口氣,整個人虛脫樣癱軟在床邊,渾身都濕透了,頭發一縷一縷貼在額前,像是遭遇一場大雨。

娥子!表哥喃喃地說。

哥——,娥子喊著,一頭紮進表哥懷裏,淚水止不住滾落下來。

接受過培訓之後,表姐像是吃了定心丸,生意如磁鐵般越滾越大,逐漸把經營範圍擴展到所轄鄉鎮。這樣一來,表姐回家的次數明顯減少。就在表姐雄心勃勃的時候,表哥不幹了,向表姐提出抗議。表哥說,到此為止吧,中國的錢多著呢,啥時候都掙不完。

表姐說,NO,NO,我們還年輕啊,年輕時候不幹,難道等七老八十再掙錢去?生意人常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要抓住機遇,趕快掙點錢,給小寶買套房子,再買輛車,就算完成人生積累了。

財迷!表哥說不過表姐,就拿這倆字給表姐定性。

誰財迷呀?我掙錢自己花了嗎?我是為了誰?表姐瞪著眼,一連串的質問。

表姐一發火,表哥就沒勁了,咕噥著說,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搞得我們跟牛郎織女似的。

表姐嬉笑著逗表哥,嫌我回來得少,你可以再續一個呀!隻要能領一個小的回來,我保證給你們騰位置。

表哥憤怒地瞪了表姐一眼,轉過頭去不再搭理她。

娥子躲在臥室門後,一動不動,表姐和表哥的談話,一字不落都讓她聽去了。盡管隔著一層門板,呈現在娥子眼前的,依然是表姐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表姐的那些話,把娥子氣得直搖頭。娥子覺得,作為夫妻,傷感情的事,是千萬不能說出口的。表姐實在太張狂了,明知道表哥老實,竟然還開如此放肆的玩笑。

此時,娥子恨不得立馬給表哥介紹一個,最好是讓他們手牽著手給表姐看。

表姐照樣我行我素,跑得像脫韁的野馬。

表哥的情緒明顯低落。娥子知道,表哥喜歡看電視,尤其是央視體育頻道。可是現在,體育頻道再難施展她獨有的魅力。表哥懶洋洋地臥在沙發上,手拿著遙控器,不停地摁按鍵,縱然有一萬個頻道,也會被他翻遍,卻始終找不到令他滿意的電視節目。

娥子想逗表哥開心,就教李小寶學叫爸爸。李小寶跟表哥一樣,嘴笨,已經是蹣跚學步的孩子了,叫起爸爸來卻異常困難。娥子教他喊的是“爸爸”,從他嘴裏出來就變質了,成了“啊啊”。就因為這個,讓娥子費了不少勁。

這天晚上,李小寶終於完成了娥子交給他的神聖使命。娥子興奮不已,趕忙摻著李小寶走到表哥身邊,說小寶,叫爸爸!快叫爸爸!李小寶果真張開口,清晰地、脆生生地叫了聲爸爸。按說,兒子第一次開口叫爸爸,做爸爸的不說是欣喜若狂,至少也要抱上孩子歡樂一陣子。但是,表哥僅僅是應了一聲,對著李小寶的額頭吻了一下,就結束了,不再有任何節目了,又開始了他無限的沉思。

娥子有些失望。娥子一手摻著李小寶的胳膊,一手拉拉表哥的衣袖說,就這麽多呀!不夠意思。罰你起來陪孩子玩一會兒!

表哥抬頭看了看娥子,發現娥子也正目不轉睛看著他。從娥子的眼神裏,表哥像是讀懂了什麽。表哥起來了,跟娥子麵對麵拉開一段距離,讓李小寶在中間學走路。看著李小寶趔趔趄趄的樣子,表哥沒怎麽笑,娥子卻笑得很開心。

關於娥子的去留問題,發生在李小寶三歲那年,表哥和表姐進行一次激烈爭吵。表姐的意思,是自己的生意太忙,人手嚴重短缺,把李小寶送幼兒園,讓娥子跟著她上班,也好替她分擔一些重任。表哥一百個不同意。表哥不冷不熱地說,蘇麗同誌,你忙你的生意,不要把一家人都扯進去。

表姐說,我又沒拉你的後腿,你管那麽多幹嘛!把李小寶送幼兒園,是想讓我們的孩子盡早接受良好的素質教育,有什麽不好?娥子是我表妹,我想讓她當我的助手,將來把專賣店交給她管理,總比交給素不相識的人強得多吧。真不知道你的腦袋裏整天想的什麽?

表哥不耐煩地說,蘇麗同誌,我發現你就像個馬蜂窩,不敢捅,一捅出來一大片。我才說一句,你就說一大堆。

表姐火了,指著表哥的鼻子吼,不要跟我一句一個“蘇麗同誌”!當初追我的時候,你是怎麽叫的?你是怎麽發的誓言?現在統統都忘記了!是不是看我人老珠黃了,想換個年輕漂亮的?可以呀,隻要領回來,我成全你!

你這都哪跟哪呀!表哥氣得嘴唇發抖。

倆人一吵鬧,李小寶嚇得哇哇大哭。娥子覺得表姐吵架的時候,特像一隻發瘋的母獅子,暴躁,凶狠,披頭散發,麵目猙獰……人人都說表姐漂亮,娥子的眼睛一直盯著表姐,卻至始至終沒找出漂亮的地方。

在這個問題上,表哥寸步不讓。表姐一個電話打給了表哥的父母。原想得到自己公婆的支持,沒料他們的態度很是曖昧,一句話就把皮球給踢了回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

一件小事,居然把父母給驚動了。表哥一臉盛怒,說表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把專賣店轉讓了吧,在家安心做女人,我養活你們。

想讓我給你當保姆?門兒都沒有!表姐說著,轉身走進臥室,砰的一下把門關上了。屋裏立馬恢複原有的平靜。表哥歎了口氣,麵條一樣軟在沙發上。

表姐隻是把門關上,並沒有反鎖。表姐以為表哥消了氣後,一定會開門進去休息,沒想表哥卻和衣而臥,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娥子不知道表姐有沒有睡覺,反正她自己是睡不著。娥子牽掛的,是表哥冷不冷?累不累?身子硌得疼不疼?如果說表哥是孫悟空的話,娥子就一定是鐵扇公主,表哥沒有鑽進娥子的肚子,而是跑錯了道,直接鑽到她心裏去了,殘酷地折磨娥子,讓娥子有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娥子多想把表哥抱進來,像李小寶一樣躺在她**,偎依在她懷裏,乖乖地睡覺!但是,娥子不能這麽做。娥子一這麽做,就等於表哥和表姐不再是“我們”了,變成了娥子和表哥的“我們”。

娥子不敢再往下想,每每想到這,娥子就會心亂如麻,就會有陣陣酸楚。娥子要做的,隻能是抱起自己的被褥,輕輕蓋在表哥身上。

這件事,如果放在三年前,娥子巴不得跟著表姐學做生意呢,專賣店多好的條件啊,風刮不著雨淋不著,冬有暖氣夏有空調,既幹淨又舒適,比給孩子擦屎端尿強百倍。可是現在,一切全變了,縱然給個百萬富翁,娥子也不會再選擇表姐了,且不說跟著自己討厭的人沒趣,單是讓娥子離開李小寶和表哥這一點,娥子也不會同意。娥子甚至懷疑表姐這樣做是有預謀的,表姐是不是覺察到了什麽?才決定把娥子拋出去,把自己換回來。

在表哥的一再堅持下,表姐的計謀最終沒有得逞。失敗之後,表姐仍不甘心,開始想點子懲罰表哥。女人對男人的懲罰方式,無外乎肉體的折磨。表姐經常以生意忙為借口,要麽出差去外地,要麽幹脆住在專賣店不回家。

表哥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表姐的意圖。表哥煩,經常在外麵跟朋友喝酒。

這天晚上,娥子把三集連續劇看完,表哥還沒回家。既然是跟朋友一起吃飯,娥子也不好意思接連打電話。男人嘛,畢竟都愛講麵子。再說,一個小姨子,跟姐夫打多了,朋友也會說三道四。娥子捏著手機,撥了幾次號碼,最終在紅鍵和綠鍵之間猶豫了。表哥不回來,娥子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踏實的。娥子蹲在沙發上,無聊地翻著電視節目,雖然眼睛盯著畫麵,心卻早已飛到酒店,在茫茫人海裏搜索表哥了。

電話突然響了,娥子抓起來一看,是表姐打來的。表姐顯然很生氣,說,娥子,你去愛家酒店看看你哥吧,剛才他朋友打電話,說他喝多了。沒臉的東西!我才不去跟著他丟人現眼呢。

娥子想弄清表哥究竟在哪個房間、跟誰在一起時,表姐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娥子犯了愁。表姐也不想想,家裏還有個睡覺的李小寶,讓她怎麽辦?把李小寶一個人丟在家裏,她能放心嗎?

一頭兒舍不得李小寶,一頭兒又牽掛著表哥,娥子內憂外患,急得差點哭出聲開。娥子想敲開鄰居家的門,把李小寶托付給鄰居照看一會兒,又想夜已經深了,怎好意思打擾人家。無奈之下,娥子隻好匆忙給李小寶穿上衣服,然後背上他急急往外走。

見到表哥的時候,表哥已經不能走路了。看見娥子,表哥一臉蒼白地笑了笑,什麽話也沒說。看表哥的嘴角帶著汙垢,娥子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掏出紙巾給表哥擦了擦,還替表哥整理下淩亂的頭發,輕聲說,怎麽喝這麽多呢?有關懷,也有責備。

表哥搖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表哥的朋友幫忙把表哥送回家,就起身告辭。娥子把表哥放在**,先喂些溫水,又拿熱毛巾給表哥擦臉。娥子起身倒水的時候,轉臉看見表哥的眼角掛著淚珠。

一切收拾妥當,娥子回到自己的臥室,貼著李小寶緩緩地躺下。把表哥一個人丟在房間,娥子還是不放心,萬一有個好歹,娥子相信自己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思來想去,娥子狠狠心,拿出手機給表姐打電話——盡管她不希望表姐現在出現。

電話沒打通,表姐關機了。

過分!娥子嘴上嘀咕著,心裏卻帶有幾絲僥幸,重新起了床。

娥子坐在表哥身邊,靜靜地打量著表哥。娥子看表哥的樣子,就像收藏家在鑒定一件珍貴文物。表哥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安靜得像個熟睡的孩子。娥子突然有種做母親的感覺。娥子的心,剛才還吊在雲彩眼裏,現在終於落地了,踏實了,回歸了應有的平靜。

娥子正打算離去,表哥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突突的抽搐著身子,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娥子一邊給表哥捶背,一邊安慰說,沒關係,想吐你就吐吧。話剛落音,表哥打了個嗝,然後哇地一下,吐了娥子一身。娥子先給表哥擦嘴,又給表哥喂水,忙得暈頭轉向。一切收拾完畢,才歎口氣,脫去帶著汙垢的外衣。突然,表哥像著了魔似的,猛然坐直身子,怔怔地看著娥子。表哥的兩眼,紅得像燃燒的天空。

你沒事吧?我都擔心死了……娥子說著,人就哽咽起來。表哥轉過身,一把將娥子抱住了。娥子想掙紮,表哥的胳膊像繩索樣,把她捆得死死的,一下也動彈不得;娥子想喊叫,表哥的嘴緊貼著她的嘴,想張都張不開。娥子一下子老實了,不再動了,也不想動了,任表哥為所欲為。娥子顛簸得像狂風中的一葉扁舟。

醒來的時候,表哥正光著背坐在娥子身邊。表哥一把握住娥子的手,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娥子才好。娥子平靜地依附在表哥肩膀上,說,我願意!又說,我們起床吧。

說“我們”的時候,娥子感覺很幸福。

發現問題是一年後的事。娥子的飲食規律正逐漸發生變化,先是食欲大增,看見什麽想吃什麽;接著又喜吃一些酸辣食品,像西紅柿、麻辣燙、土豆粉之類的東西。娥子對這事沒經驗,還以為自己是胃口好,吃嘛嘛香呢。一次去美容店說給杜娟時,杜娟愣住了,陌生人一樣盯著娥子看。杜娟還沒說什麽,娥子的臉已經紅了。杜娟說,去藥店買個測試條,試一下吧,說不定會有麻煩。

果然有麻煩了。娥子很害怕,當時就給表哥打電話。

表哥接過電話就回來了。一見表哥,娥子的淚就流出來。表哥拉住娥子的手,緩緩地坐下。表哥麵色凝重,問娥子,你怎麽想?

娥子耷拉著頭,沒說話。

問你呢?表哥有些急促。

打掉。娥子咬咬牙說,我不想讓你為難。

表哥傻傻地看著娥子。看著看著,突然一把把她攬在懷裏。表哥喃喃地說,放心吧,娥子,我會對你負責的。

表哥給表姐打電話,約她到一家咖啡廳見麵。表姐一頭霧水,說有事電話裏講得了,何必鋪張浪費,既費時間,又費金錢。

那我就直說了。

說吧。

咱倆離婚吧。

表姐愣住了,半天沒說話。突然,表姐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中午,娥子接到媽的電話,讓她今天下午務必回老家一趟。不用猜,娥子已經知道裏麵的內容了。回去就回去,娥子出奇的平靜。

進了門才知道,屋裏坐等她的人,不僅有媽,還有表姐和大姨。表姐任何話都不說,隻顧埋頭在大姨腿上嗚嗚痛哭。大姨怒目圓睜,恨不得一口把娥子吞下去。媽長長歎了口氣,抱怨娥子說,看你把這事辦得,要多惡心有多惡心。傻妮子,你也不想想,那是你表姐呀。即便不是你表姐,咱也不能這麽做!

娥子低著頭不說話。

大姨強忍著怒火,說吧娥子,你打算怎麽辦?

娥子仍沒說話。

大姨像火山迸發一樣,衝娥子吼,你啞巴了?你倒是說話呀!

娥子猛然抬起頭,眼盯著大姨說,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你……大姨隻說出一個字,渾身就開始哆嗦,手指著娥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姨暈過去了。一家人手忙腳亂,掐的掐捏的捏揉的揉。娥子也上去幫忙,卻被表姐粗暴地一把推開了。表姐咬牙切齒說,一邊去!

大姨醒來後,不再理會娥子,而是直接把矛頭對準娥子媽,妹子,你看著辦吧!醜話說到前麵,這事如果處理不好,我給你斷親。

大姨和表姐走後,娥子也要走。媽冷著臉問,你去哪兒?

回家。

你哪兒也回不了,這兒才是你的家。

娥子倔強,仍然抽身要走,媽把一根拇指粗的麻繩扔在她麵前。媽說,你走吧!你今天走了,明天就得回來給我收屍。

娥子不敢再往前走,好像前麵是一個無底深淵,再前進一步,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險。

接下來,一天。

兩天。

三天。對娥子來說,第三天注定是不同尋常的。一大早,就有灰喜鵲在附近大楊樹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娥子站在院子裏,望著這幾隻灰喜鵲發愣。兩天裏,娥子很少眨眼,也不敢眨眼,一眨眼,立馬就有幾個鏡頭在她麵前交替閃爍,一會兒是表哥,一會兒表姐,還有大姨,李小寶和媽。一張臉一個表情,或怒,或怨,或憐……讓娥子心亂如麻。我錯了嗎?娥子問樹上的灰喜鵲。灰喜鵲卻沒搭理她,依然在枝頭上鬧騰。

正困惑間,突然有人敲門。打開門娥子愣了。娥子想一百圈也不會想到,來人竟是表姐。幾天不見,表姐明顯瘦了,顴骨都凸顯出來。表姐盡管化了淡妝,但也很難遮掩住一臉的蒼白和憔悴。見了娥子,表姐還是友好地笑了一下,但笑容明顯是擠出來或者裝出來的,很勉強。表姐說,娥子,我已經想通了,沒什麽大不了的。說著,表姐又打開手提包,拿出離婚證書讓娥子看。表姐說,把小寶交給你,我放心。

娥子要結婚了。表哥的想法是低調行事,不再大張旗鼓的宴請親友,倆人出去旅遊一圈,就算把婚結了。娥子卻不同意。娥子撅著嘴說,我不是你偷來的,也不是你搶來的,幹嘛非要偷偷摸摸呀!一輩子就結這一次婚,我要披上潔白的婚紗,風風光光地被你娶進門。

表哥說,我們年齡懸殊這麽大,我是怕別人笑話咱。

娥子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表哥說,我還擔心,那麽大的場麵,小寶會不會接受。

娥子說,小寶是我帶大的,我們比母子還親。一塊兒生活幾年了,沒什麽接受不接受。

表哥不再爭辯,默認了。

娥子異常高興,摟著表哥的脖子,喜歡得眉開眼笑。

然而,無論娥子怎麽逗表哥開心,表哥就是樂不起來,依然眉頭緊鎖,一副愁容滿麵的樣子。娥子的高興勁沒了,胳膊順著表哥的肩膀,輕輕滑落下來。

結婚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娥子專門把李小寶用過的小黑板找出來,掛在客廳的醒目位置,每天用粉筆在上麵寫數字。眼看著數字在逐漸變小,娥子心裏比蜜都甜。整那玩意幹啥。很多時候,表哥還揶揄她。娥子一臉認真說,香港回歸時倒計時,奧運會時候倒計時,我們結婚,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能倒計時呢。

娥子發現,隨著時間的縮短,表哥的心思越來越重,憂心忡忡不說,還老是走神,往往手裏拿著東西,還問東西在哪。表哥一不高興,娥子也好不到哪去。對娥子來說,表哥就是個大磁場,緊緊地吸附著娥子,想掙都掙不脫。娥子相當迷茫,眼看著是幸福,到頭來怎麽變成憂傷和苦惱了呢?

請帖買回來,表哥捏著筆,問娥子都寫給誰。娥子想了想,貿然說,寫給表姐吧。話一出口,娥子就後悔了,說這樣的話,分明是不經過大腦的。娥子竟然鬼使神差般說出了口。

笑容一下子僵持在表哥臉上,那隻握筆的右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像中了邪一樣不聽使喚了。娥子撲上去,奪過筆丟掉,然後緊緊抱著表哥,說,我們旅遊結婚吧。

表哥讓娥子挑選旅遊線路,娥子選擇的是三亞。三亞,表哥已經去過了,前幾年單位組織的。但是表哥卻沒說出口。既然娥子作出這麽大讓步,表哥不想再讓她有一點點失望。

從三亞回來,已經接近傍晚。娥子布置好新房,又去廚房做菜。一切準備就序,唯獨不見李小寶的影子。娥子推開李小寶的房間,裏麵空****的,再打開另一個房間,也是空無一人。娥子心裏納悶,一會兒工夫,李小寶會跑哪去呢?娥子心裏想著,又推開新房的門。門剛推開一半,娥子就驚呆了,李小寶正站在剛鋪好的**,提著自己的雞雞對著被褥撒尿。李小寶——!娥子尖叫一聲,撲過去把李小寶抱下來。

一股涼氣沿著娥子的脊背嗖嗖往上躥。

第二天表哥就開始上班了。單位一些要好的朋友,對表哥的做法很不滿意,抱怨表哥的嘴太嚴謹,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吭不哈過去了,連個喝喜酒的機會都不給。還有幾個人,非要纏著表哥請客。表哥無奈,隻好把飯局安排在晚上。從答應請客的那一刻起,表哥的心裏就開始矛盾,究竟讓不讓娥子去飯店敬酒,成為表哥的一大心病。按照常規,新娘子向客人敬酒,一道很重要的程序,是必不可少的。從幕後走到台前,娥子巴不得前去敬酒呢。問題是,看見娥子,朋友會不會說表哥花心?會不會說他喜新厭舊,吃著碗裏瞧著鍋裏,把老婆淘汰掉,把小姨子給扶正了。一係列問題,在表哥腦海裏像過電影似的,翻來覆去地播放著。

吃飯前,表哥事先向大夥兒聲明,他這次請大家吃飯,完全是為了增進友誼,跟結婚沒任何關係。表哥這麽說的目的,是想先堵住大家的嘴,不讓大家說三道四,關鍵時候給他出難題。但是表哥忘記眉毛越描越黑的道理。從喝酒開始,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逗表哥,有端起酒杯給表哥敬酒的;有帶著顏料悄悄給表哥抹紅臉的;還有說表哥腎虛、忙著給表哥夾菜的……表哥一句話不說,隻管端起酒杯喝酒。表哥想盡快將自己灌醉,也好有理由匆匆結束這場飯局。

不用說,表哥又喝多了。回到家,表哥衣服都沒來得及脫,人一下子倒在**。

娥子拿著熱毛巾,不斷擦去表哥臉上的蒼白。

娥子發現表哥嘴裏好像在不斷念叨什麽。娥子俯下身去,耳朵貼著表哥的嘴唇,企圖聽到表哥所說的內容。表哥一直重複著兩個字,像是在喊“娥子”,但喊的又不是“娥子”。娥子腰都彎疼了,仍繼續耐著性子細聽。又一下,娥子聽清楚了,表哥叫的是“蘇麗”!天哪,表哥叫的竟然是表姐的名字!娥子徹底生氣了,一把將毛巾丟進水盆裏,水濺出老高。娥子用眼死死地盯著表哥,恨不得立馬變成小蟲子什麽的,鑽進表哥心裏,看眼前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麽。

把李小寶送進學前班,除了一點瑣碎的家務之外,基本上沒什麽事可做。很多時間,都被無聊地打發掉。正看著電視,杜娟打來電話,讓娥子去她美容店玩。娥子本不想去,杜娟悄悄告訴她,省裏的美容師來了。娥子的心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邁動了腳步。

從美容店回來,娥子特意換了件單薄的上衣,爾後開始耐心等待表哥。人雖然端坐在沙發上,心卻是忐忑不安,娥子一直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自己變化這麽大,表哥看到後會是什麽樣子?是驚喜和激動,是溫柔的愛撫,還是緊緊的擁抱……

樓梯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娥子一聽,就知道是表哥回來了。娥子的心跳動得更加厲害。娥子趕忙跑到門口,閉上一隻眼,用另一隻眼從貓眼往外瞅。

進了門,表哥並沒按照娥子事先設定的程序走。隻是淡淡地看了娥子一眼,習慣性打個招呼,然後一屁股蹲在沙發上看電視。

娥子大失所望。

娥子不死心,又踱到表哥麵前,故意俯下身擋住表哥的視線,裝作關切的樣子問表哥,中午想吃些什麽?

表哥不但沒看她,還把頭和身子閃到了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隨便吧。

娥子身子一擰,轉身進了廚房。

娥子心煩,感覺一個人在家特沒意思。正愁沒地方去,杜娟打來電話。杜娟像是摸透娥子的心思一樣,說,一個人在家有什麽意思?沒事過來玩唄。娥子就去了。

閑聊當中,杜娟笑嘻嘻問娥子,結婚這麽久了,老公給你多少錢?也許杜娟問這句話是沒意的,完全出於好奇罷了。但是娥子卻愣住了。娥子陡然想起,表哥已經很早沒給過她錢了。娥子現在用的錢,還是媽來家裏的時候,偶爾給過她一兩次。

娥子隻得強顏歡笑,含含糊糊地回答杜娟,夠花就行了唄。

杜娟笑說,對男人要把緊點,別讓他把錢花在不該花的地方就行。

娥子有些慌亂,勉強笑了笑,找借口離開了。

吃晚飯時候,娥子開始設計話題向表哥要錢。

娥子說,今天去找杜娟了。

做美容了嗎?表哥隨口問。

娥子終於逮到機會了。還做美容呢?馬上連生活費都沒了。我現在用的錢,還是上次咱媽來的時候給的。娥子說著,心裏突然一陣酸楚,淚差不多要下來了。

沒錢你怎麽不給我說呢。表哥用責備的語氣說著,放下筷子,從口袋裏掏出三百多塊錢,連整帶零一股腦給了娥子。

捏著錢,娥子並沒有直接裝進口袋,而是抽出了其中的兩張大票,裝進表哥口袋。表哥愣了,不解地看著娥子。

娥子輕聲說,男人在外,不裝錢怎麽行!

表哥不說話了,大口大口地啃著饅頭。

娥子一直很納悶,表哥每月兩千多塊錢的工資,平時又沒亂花,怎麽會沒錢呢?不會像杜娟說的那樣,花在不該花的地方了吧?想到這,娥子又搖搖頭,表哥壓根兒就不是那種人,也不致於墮落到那種地步。可是,表哥能把錢弄到哪去呢?

中午,娥子破例沒做飯,一個人呆呆地坐等表哥回來。看到娥子手裏的條子,表哥像觸電一樣,猛地驚了一下,臉色立馬黯淡下來。

娥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表哥,不說話。

表哥咬咬牙說,你表姐上了別人的當,生意做賠了。要是不給她錢,現在恐怕連人都找不到了。

娥子想說,既然你那麽愛表姐,還是跟表姐一起過吧。但是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連續兩天,表哥都沒有回家。表哥隻打回個電話,說自己去省城出差了。

起初,娥子對表哥的話深信不疑,她一直覺得表哥實誠,不是那種愛說謊話騙人的人。但是後來,娥子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表哥出差去外地,怎麽沒回來收拾東西呢,至少也應該拿些隨身替換的衣服吧。娥子撥打表哥的手機,表哥竟關機了。

娥子又氣又急。

正焦急萬分,杜娟打來電話,詢問娥子整過**後有沒有什麽不適。娥子心不在焉地說沒有。杜娟又神秘地說,你表姐出事了,知道嗎?

什麽?娥子愣住了。

杜娟幽幽地說,前天早上出的車禍。雙腿都沒了。你還不知道啊?

掛了電話,匆匆來到醫院,娥子順著病房編號,挨個兒查找表姐所住的房間。在其中一個門口,娥子駐足。透過鑲在門上的玻璃,娥子看見,表哥正趴在病床前,淚眼婆娑地捧著表姐的頭,呆呆地看。表姐呢?麵色蒼白,雙目緊閉,像個睡熟的嬰兒一動不動。

寶貝,我們回家吧!表哥呢喃著,臉跟表姐的臉緊緊地貼在一起。

娥子倒退幾步,背靠著走廊的牆壁才算沒倒下去。娥子用手撫摸著自己隆得像小山一樣肚子,眼淚緊跟著嘩嘩落下來。

從學校接了李小寶後,娥子說,小寶,咱先不回家了,媽帶你去醫院看一個人。

誰呀?李小寶問。

娥子想了想,竟然莫名其妙地說了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