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
夜靜,俞知畫總經理從新區的一座國際性大酒店,回到老城的俞家小院。這是她獨身居住多年的舊居。
她的童年,由奶奶帶著在這裏度過。她的父母和兄長們都是造詣頗深的畫家,早已到上海發展。奶奶是退休教師,不僅教會小知畫背許多古詩,還教會她很多英語單詞,入學前就能用英語簡單對話了。奶奶常喜愛地點著知畫的小鼻子:“你爸媽、倆哥哥一個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悶著頭畫呀畫,一家人嘴上的巧兒,都給了你。”
知畫考上上海外國語學院那年,奶奶突發腦溢血去世了。老城的俞家小院成了她不願觸碰的傷心地。四年大學生涯,知畫不僅把英語學得精而又精,還自修了法、德、韓、日等語種,成了上海各大國際酒店爭相聘用的優秀人才。
遇到歐文,是一種緣。
歐文不像別的貴客那般不可接近。需處處仰視,又不像一般“暴發戶”一擲千金,卻淺薄庸俗。他很隨意而禮貌地用英語問起她的家鄉,然後驚喜地告訴她,自己第二天要到她的家鄉考察投資項目,問知畫願不願同行做向導。
知畫神差鬼使地答應了,並神差鬼使地帶著歐文來到自己童年生活過的舊居。這裏雖然經年失修,院中蔥鬱的植物也因為不曾修剪而枝葉橫生,卻依然保留著主人在時,那種特別的文化氣息。
歐文建議知畫把這裏重新修葺出來,做為每年度假的“別墅”。知畫記在心裏,很快付諸行動。歐文再一次入駐這家酒店時,知畫邀請他再到家鄉。其實,這次,歐文已按計劃在那裏投資,並將全程介入工程的實施和業務的指導。當知畫帶著他,來到舊宅時,清新的園藝植物、古樸的室內裝修,令他讚歎不已。他用河南話說:“我要租住在這裏。並聘請你做臨時秘書。”
知畫點了頭,在那近一年的時間裏,她住在他的隔壁,替他整理文件,照顧他的起居,陪他參加商務應酬,帶他品嚐各種小吃,帶他觀賞牡丹,拜謁白馬寺、遊曆龍門石窟……奶奶去世留在知畫心頭的傷痛,如風而去。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如飛,歐文完成了在洛陽的任務,要飛回香港總部。知畫才知道,其實自己在見到歐文的第一眼便愛上了他。她在白馬寺的觀音麵前求的姻緣簽,可不就是為了他嗎?
他不會不知道知畫的心意,但他總是那麽灑脫地、巧妙地把知畫一次次表達情意的機會岔開去。隻在飛機場分別時,給了她一個深深的擁抱。
僅僅是一個擁抱,已足使知畫在孤獨的時候,舉著一杯紅酒,聽著《沒那麽簡單》,蜷縮在沙發裏,讓時光緩緩流過。
這之後,知畫很難見到歐文,更別說單獨見到他!
初秋時節,酒店外下著雨,摩天大樓的玻璃窗內,聽不到雨聲,中式廳古色古香的壁畫上,是一叢芭蕉,知畫望著那畫,便起了雨落在上麵滴滴答答的幻覺。
歐文正與一群文人雅士在“月香閣”飲酒賦詩。國際性文化酒店的工作人員分工極細,像知畫這種級別,沒有特殊事情要處理,是不能進去的。知畫等待機會與歐文單獨說話,她示意出來點酒的雅間服務員不停地勸他喝百威。
歐文終於起身走向雅間內的洗手間,但服務員說,裏麵有人,請他移步大廳。歐文推開要攙扶他的女孩,整理一下衣衫,推門而出。
當他從大廳洗手間出來時,迎麵看到侍立的知畫,他鞠了一躬:“謝謝俞總!”知畫用韓語說:“山有木兮木有枝,我知君兮君可知?”
歐文笑道:“這句韓語翻譯成漢語是…”,說到這裏,他抬眼看知畫一下,頓住了,他在斟酌,如何圓滿地推脫,又不傷害這多情的女子。
他用法語說:“孩子,別開玩笑!”
知畫用法語說:“我不是孩子,我隻比你小十幾歲,我知道我說什麽!您也知道我說什麽!”
他用古板的德語說:“老總要有老總的樣子!這些話希望您永遠不要再說!為了您的清譽!”
知畫用德語說:“為了你,我什麽都不在乎!”
他用德語說:“我——”未說完,他拂袖而去,徑直走向酒店外。
望著歐文的背影,知畫淚流滿麵!她知道,她愛上的是一個永運愛不上的人!
她想追上去,從背後抱住他,求他接受自己。但是,與生俱來的自尊與後天修養的矜持,讓她優雅筆直地呆站著,一動也不動。
因為愛,知畫選擇獨身!
她辭職回到家鄉,應聘在歐文公司投資的國際酒店,很快又做到總經理。
她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思考上海酒店中式廳那晚,他是沒有辦法,隻好逃避,還是以為決絕地離開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