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結

羽是一位作家，宇是一家公司的總經理。他們在同一座公寓樓住了近一年，卻互不相識。

每天，羽八點起床，匆忙收拾了，到她的文化公司去替別人編書；而宇，早在七點鍾就起床沿著他的地盤巡視一圈。晚上，羽會在公司上網到很晚，寫她的文章，也會瀏覽網頁，收發郵件，一般在十一點半剛過，就返回住處；而宇，安排協調完公司一件件事情，還要和員工談話，和外界聯絡，每天很少在零點前回公寓。碰到的幾率在百分之五以下。

羽第一次見宇是一個初秋的晚上，城市邊緣的人工風景河邊有一家鹵肉店，味道很正。當街一隻大酒壇，上書“女兒紅”。

那是一幫文化人聚會，他們隔著桌子，碰響“女兒紅”便認識了。她接了他的名片，把自己的書送給他。

半個月後,她在城市的另一個邊緣見過一位客戶，獨自沿著人行道往前走。一輛黑色大奔緩緩停在她的旁邊，車窗搖下，宇滿臉含笑向她揮手打招呼。羽驚喜地叫道：“哇，是你，宇總。”

他們在離公寓不遠的迪歐咖啡相對而坐。

他說自己生在一座美麗的海城，大學畢業後進了行政單位做了公務員。每天一杯茶，一張報紙，月底領一份微薄的工資。

他便下了決心，辭了工作，從商了……這中間，他經過了多少努力，又有多少感情經曆，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完的，他隻是說，走出來了，很幸運。他對自己的今天很滿意，也很低調，走過的地方太多，見過的天地也大，他能客觀地看待自己。

他的這種低調，便於拉近與人的距離。羽也覺得和他一下子就走近了。閑聊中，她說出自己的住址，他非常高興，原來他們住在同一座樓。

他還是很忙，總是忙到很晚才吃飯，也就是吃飯的時候，才有空叫她見見麵。他真的很想見她，她讓人有一種傾訴的欲望。迪歐單間的氣氛很適合傾訴，在若有似無的背景音樂裏，他們交流著，不知不覺中，竟然習慣了一起邊吃晚飯，邊交流生活中的一切。

他不忙的時候，會陪她看電影，然後開車載她回公寓，一起上電梯，她先下，回過頭揮手看他在電梯門裏消失。

深秋的一天晚上，他請她幫自己寫一篇文章，然後貼到指定的網站。第二天，正好她的公司網絡故障。他讓她到自己房間上網，她太驚訝了，原來，他住在自己的上邊，床的位置相同，每天晚上，他們就那樣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地睡覺。

他的居室幹淨溫馨，配有閉路電視、WIFI等。小茶台上放著他的護照和一疊硬幣。她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台上打文章、上網。忙碌了一上午。她覺得在他的居室裏，有一種屬於他的溫熱包圍著自己。

接下來幾天，他很忙，她也很忙。晚上睡覺前，她總是覺得好笑，原來，他每晚就在她的上邊睡。

又在迪歐麵對麵邊吃邊談時，他說，看了她的那本書。

羽那本書名叫《丁香千千結》，首篇散文叫做《丁香結》。那篇散文以她大學以及畢業後的N次戀愛為素材：

第一次，那個大三男生學韓語，在丁香花開的時節，她對他的愛也到了白熾化的程度。他卻突然告訴她已厭倦畢業後那種小職員的生活，他要離開學院，到深圳打拚一番。她挽留不住，協助他逃跑，最後，他在東莞被找回，退學。她也被處分。分離，讓兩個人分手之後，再無音訊。

工作後，她遇到一位會跳現代舞的工人，她送他的用分幣做芯的丁香結，被他拆散，分幣買了饅頭。

他說起那篇文章，她才知道，他茶台上的護照與硬幣，是他用心的設計。

那是個飄雪的晚上，他又趕了一個應酬，回來已是零點以後。他發短信給她：“喝高了。”

她發：“喝點薑湯吧。”

他發：“送上來。”

她便沏了薑湯，用保溫杯盛了，披上外套出了門。

在他的門口，她猶豫了……

終於，她把薑湯放到門旁，揉著攥酸的手，輕輕地返回電梯，等到了自己的房間，才發短信過去。等他回道：“好。”

她才鬆了一口氣，倦意也上來了。倒在**，她難以入眠，他就在上邊，一層天花板之隔。

她再一次衝完澡，躺在**，望著天花板，想象他睡在哪邊。終於，她又發：“睡了嗎?”

他一直沒回。她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當晨光透過窗簾，照在她臉上時，包圍過她的那些溫熱的夜的想法全褪去了。

她慶幸：如果敲門而入，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是她想要的。一個樓上，一下樓下，隔著天花板的距離，最好！